沂河之恋（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韩老头就起来了。已是入冬的节气，天气开始逐渐凉了起来。韩老头要把湖里的地瓜秧运回家，好做猪饲料。直到太阳一竿子高，才赶着牛车回到家。韩庆林和李颖也起来了，李颖已经做好早饭，等韩老头开饭了。
　　“爹，吃饭了。”韩庆林帮韩老头卸下牛车，朝韩老头说道。
　　“知道了。”韩老头答应一声，用毛巾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然后来到水缸旁边，舀了一瓢水，倒进洗脸盆，洗了洗手，就来到堂屋。桌子上放着好几个菜，都是办喜事剩下的。李颖低着头从厨房进来，赶紧给韩老头盛上饭，然后拿起酒壶就要给韩老头倒酒。
　　“放下！我不喝酒！”韩老头立即制止。听到一声吆喝，李颖吓得一哆嗦，赶紧把酒壶放下，心想自己一片好心，怎么没有得到好报呢！　　
　　“咱爹不会喝酒的。”韩庆林也进来了，见状赶紧替韩老头解释起来。
　　“酒是好东西，撑搁的呢，留着，会有用处的。”韩老头见李颖脸色红了，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就顺着韩庆林的话吩咐起来。李颖觉得喜事办完了，家里又有酒，想给韩老头喝一杯，也好暖暖身子的。没有想到韩老头竟然是个滴酒不沾的人，心里暗自后悔，觉得做了出力不讨好的事情。爷三围着桌子吃着早饭，这韩老头有个规矩，吃饭的时候是不允许说话的，所以韩庆林低着头大口吃饭，就是不说话。李颖见状，更加不敢出声，一顿早饭就这样悄悄地解决了。韩老头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就拿起旱烟袋，尊在屋门口抽起烟来。这饭后一袋烟是韩老头的唯一嗜好，所以一根旱烟袋寸步不离，那泛着油光的烟袋盒子就像韩老头身上的一块肉，摇曳在身前身后。
　　等韩庆林吃完，李颖赶紧收拾碗筷，洗刷起来。
　　“吃过饭你去识字班认字，庆林跟我下地干活！”韩老头像下命令似的，朝李颖吩咐了一句。
　　“嗯！”李颖赶紧答应着。
　　“等会让庆林去喊你大爷家的嫂子，让她带你一块去。”韩老头走出去几步，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李颖交代起来。
　　“嗯！”李颖端着洗刷好的碗筷，边回答边走进堂屋，将碗筷放在桌子上，用笼布盖起来。
　　立冬节气，阳光显得十分温暖，地里的麦苗已经绿油油的，把田野装扮的生机勃勃。但是也有一些没用种小麦的春地，光秃秃的，显得老气横秋的样子。韩庆林帮着韩老头正在往春地里运送肥料。所谓的肥料，其实就是河沟里面的污泥，水干了以后，开裂着一道道的大口子，聪明的韩老头看到了这是难得的好处，就领着韩庆林用牛车把污泥运送到春地里，来年的春地瓜就不用上肥料了。
　　爷俩正拼命地抬着污泥块往车上装车，就看到一个女人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叔啊，快回家，你儿媳妇被人家欺负了！”韩老头定睛一看，认出是韩庆林大爷家的嫂子菊花。
　　“怎么了？谁欺负她的？”韩老头一脸的气愤。
　　“还不是老王家的二狗子？别人谁能够干出坏事情来？”菊花愤愤不平地回答。
　　“这个狗日的，整天围着妇女转悠，真不是个东西！”韩老头闻言大怒，抄起一根木棍就朝村子走来。
　　“叔你别生气，人家势力大，咱可惹不起啊！”菊花见韩老头真的发火，赶紧劝起来。
　　“我揍死这个狗日的，看他以后还欺负人！”韩老头胸膛起伏着，脚步更加快了。
　　来到家里，就看到李颖哭哭啼啼的，韩老头气的一扭头来到大街上，正好迎上从识字班里出来的二狗子。
　　“二狗子，你给我站住，一个大老爷们整天往女人堆里钻，你想干什么？”韩老头气哼哼地朝二狗子喊起来。
　　二狗子一看是韩老头，也是一脸的怒气。
　　“吆，是二大爷啊，我正要找你呢，你看看，你儿媳妇给我挠的！”二狗子仰着一道血丝的脸，迎了上来。
　　“我看你娘了个逼！”韩老头不由分说，一个耳光就甩在二狗子的脸上。这二狗子不由大怒，蹿起来就要和韩老头拼命，但哪里是韩老头的对手，被一个扫堂腿摔在地上。
　　“你等着，我找我爹，看谁怕谁……”二狗子见占不到便宜，用手捂着半边脸，朝韩老头威胁起来。
　　“呸！叫你爹来，我和他说道说道！”韩老头余怒未消，朝二狗子的背影吐了口口水。
　　二狗子嗷嗷叫着回到家，见到他爹王横就哭喊起来。
　　“爹啊，韩老头把我打了，你看看，脸都打破了……”二狗子虚张声势起来。
　　王横是村子里的愣头青，排行老四。仗着前面有三个哥哥，在村子里横行霸道，经常为点小事欺负老实人。因为成份好，是个贫农，再加上其大哥王树坤是党员，又是村委委员，所以大家都让着他，时间久了，就让他养成了坏毛病，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他娘的，这个老东西活腻歪了，竟然大人打小孩！”王横见状，不由火起，拉着儿子就朝韩老头家里走来。
　　两家都有准备，结果在韩老头家门口争吵起来。韩老头数落二狗子为人不地道，欺负妇女。王横则大骂韩老头大人打小孩，不讲情面。
　　“二狗子都二十多了，还小啊！我这是替你教育教育，省得他作事！”韩老头据理力争。
　　“就算我儿错了，你也不应该打他脸，所话说的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怎么说你也过分了，今天你不给我赔礼就是不行！”王横也是无理争三分，不依不饶。
　　吵闹声越来越大，看热闹的越来越多，渐渐的也有几个拉仗的，劝阻声夹杂着吵闹声，传的很远。不一会儿，老王家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除了王树坤去镇上开会，其他几个兄弟都过来了。这阵势一大，王横就嚣张起来，一把抓住韩老头的衣领，就要动手。韩老头哪里肯让，一个扫堂腿把王横摔倒在地上，王横的两个哥哥见状，赶紧上前，双拳难敌四手，韩老头当即占了下风，被站起来的王横一个封眼锤打在脑门上，立即眼冒金星，差点趴到了。韩老头哪里肯认输，挣开被抓住的双手，一个跳跃回到家里，把放在家里的洋炮端了出来。他用洋炮指着王横，大声警告起来：
　　“王横，你听着，今天是你儿子二狗子找事，你仗着人多欺负我，我和你拼了！再敢往前，我就打死你！”韩老头二目圆睁，两眼几乎喷出火来。
　　“你敢！打啊！朝这里打！”仗着人多，王横竟然没有害怕，他不相信韩老头会开枪，迎面走来。
　　“碰”的一声，韩老头激动的扣动了扳机，王横应声而倒。众人见出了人命，一哄而散。王横的两个哥哥也傻了眼，竟然立在原地，不敢上前。趁着这个档口，韩老头拉起韩庆林就跑，消失在村外的大道上……
　　韩老头拉着儿子韩庆林一路狂奔，来到刘庄闺女韩庆芬家里，喘息未定，才想起来跑的太突然，竟然把李颖丢在家里。韩老头一跺脚，懊悔不已。韩庆林转身就要回去，被韩老头一把拉了回来。
　　“这个时候回去找死啊！”韩老头头脑还算清醒。
　　“那咋办啊！李颖可是个女人啊！”韩庆林显得焦急万分。
　　“先让你姐找个人去咱村打听一下再说。”韩老头坐下来，习惯地抽出随身携带的烟袋，把烟嘴插入烟袋里，揉搓起来。
　　“不要管李颖了，她是个妇道人家，老王家不会杀了她的。再说还有区委呢！”韩庆芬安慰着韩庆林。
　　“我们家也不能久留，先去我舅舅家躲一阵吧。”韩庆芬的丈夫杨书志说了一个主意。
　　“那样好吗？会不会连累人家啊？”韩老头有点犹豫。
　　“过了今晚再说吧，反正今晚上我们家也不安全，就先去躲一下吧。”韩庆芬拿定了主意。赶紧给韩老头带上家里所有能够带的干粮，又拿了几件丈夫的衣服塞进包袱，就急匆匆地趁着夜色朝杨书志的舅舅家奔去了。
　　王横的两个哥哥见弟弟倒在血泊里，一时被惊呆了，竟然眼巴巴地让韩老头爷俩溜了出去。等缓过神来，赶紧抱起王横，使劲摇了摇，哪里还有活命？这才发了疯一样的追赶起来，但是哪里有韩家父子的踪影？只好赶紧派人去给区里开会的哥哥送信，一边把王横的尸首抬回家，等着王树坤回来，再作理论。
　　王树坤很快得到信息，立即马不停蹄地奔回家，一看到弟弟王坤的尸体，不觉勃然大怒，抄起一根木棍就直奔韩老头家里。进门就是一通乱砸，直到把老韩家能砸碎的东西都砸碎了，才发现在里屋有个影子正在簌簌发抖，正是来不及逃跑的李颖。看李颖不知所措的样子，王二狗一马当先，一把拽住李颖的衣领，把李颖整个人摔在地上，众人一顿乱打，直到打得李颖口吐鲜血，不省人事。王树坤怕再闹出人命，就伸手制止住几个侄子，让他们把李颖捆绑起来，送到村委大院里，等候老支书的发落。
　　老支书刘全德和王树坤正在区里开会，突然发现王树坤被一个人叫出去了，赶紧跟出来。等送信的人一说，老支书气的一跺脚，大骂起来：
　　“真是他娘的作死的命，早晚作死了！”老支书赶紧跟张区长大体汇报了一下情况，张区长命令刘全德立即回去，查明原委，等待区里决定。
　　事情原委很快就调查清楚了，老支书把村子里的党员都集合起来开会商议怎么办。会上王树坤青筋暴露，声嘶力竭地大骂韩老头不知道死活，竟然敢杀人。
　　“让区里立即派人去她闺女家里抓人，我估摸着现在他一定躲在他闺女家里！”王树坤一脸杀气。
　　“对！不能饶了他！”几个王树坤的本家赶紧符合起来。
　　其他几个委员见王家势大，又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虽然平日里看不惯王横的所作所为，但是也不好多说什么。
　　刘全德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虽然心里对韩老头有点同情，但是集体的决定也不能违背，只好清了清嗓子，发话了。
　　“就这样吧，我明天到区里向张区长汇报，看看上级怎么说吧。”刘全德把烟袋往桌子上磕了磕，用嘴用力吸了几下。
　　“不行！你今晚上就得去汇报，等到明天他就跑了！”王树坤立即反对，大声朝刘全德说起来。
　　“好吧，大家散了吧，刘栓柱把李颖看管好，别出了乱子。我这就去区里汇报！”刘全德宣布完决定，又把民兵连长刘栓柱拉到一旁，吩咐了几句。这才拿起烟袋，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刘全德把情况向张区长作了汇报，张区长立即带领区分队把韩庆芬的家围了起来，但是扑了个空。只好带领大家回到区公所。张区长立即把情况向上级作了汇报，上级指示要立即着手抓捕，一定要把韩家父子捉拿归案。刘全德连夜把情况告诉了王树坤，王树坤也是干着急，没有办法，只好等上级的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