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经过多年的将息调理，朱开阳渐渐能走路了。他拄着铁竹棍，先是站在筲箕背上，踮起脚跟向对岸的叙州城看，好像迫切希望看到什么。接下来，他便离开家门口，在筲箕背后面附近走走，不时还举起铁竹棍颤微微地挥动几下，显然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然后走到更远的白塔下，看着一层层的石梯，他慢慢地一梯一梯向上跳，然后，再一梯一梯跳下来；天长日久，他感到腿上渐渐有点劲了。于是他爬上坡度极高且具有八九十梯阶的白塔顶端，从小窗口向外望，向叙州城里望，终于隐约看到那高高矗立而面目狰狞的美月宫的时候，他咬了咬牙关，提了提铁竹棍……
　　朱开阳又开始练铁竹棍了，但是无论怎么练，他都无法达到以前的效果，而且他的身体远不及从前，只要受点凉，哮喘病就要发，一发起来，就不得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在衙门里受到残酷的折磨落下的，究其原因，是王不留的迫害造成的。
　　妞女也渐渐好起来，虽然不说话，也没有以前那张笑脸；但她再不哭闹了，而是每天细心地照料父亲的衣食行，把个父亲照顾得十分周到。只是一点，随着时日的增加，她的年龄也一天大一天，都三十好几了，却还没有个归宿。
　　乡亲们果真轮流来到筲箕背，给他们送来用的、吃的，更给他们送来一些信息。于是他才知道，其实王不留同那个寡妇早就有染，她的丈夫当时并没有死，而是王不留趁着整朱开阳的时候找人把他害死的。王不留对那寡妇说：只要她坚持说这一切都是朱开阳做的，那罪名一定是朱开阳的。并向那寡妇承诺：只要按他的意思去做，她以后的一切全由美月宫负责。
　　那寡妇果然就按他说的去做了，满以为王不留会履行他的诺言，哪里想到王不留在朱开阳彻底消失以后，对那寡妇便像毫不认识一般，更不用说对她有什么负责的了。那寡妇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又没儿没女，原本希望靠着王不留和美月宫过上一种她从来没有过过的快活日子，却没想到一切都落了空。于是心生恨意，在街坊四邻到处说王不留和她怎样怎样，朱开阳被王不留如何如何暗害。直到王不留听到她所有的散布，气得咬牙切齿。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寒风之夜，那寡妇被人掐死在自家床上……
　　妞女怎么办？很是着急，但是她却一点没事似的。朱开阳提醒她，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找个婆家，但妞女就是不肯。正好这一天，一个叫“铁头”的男人带着一个老婆婆来到筲箕背，这个男人一进洞就给朱开阳跪下，说：“朱伯爷在上，受小侄一拜！”
　　铁头的举动把个朱开阳搞得丈二和尚摸索不着头脑，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见朱开阳吃惊，铁头站起来又说道：“小侄名叫‘铁头’，以四方街头卖艺为生。前不久去到化龙坎，听乡亲们纷纷说起朱伯爷的遭遇和事迹，铁头着实佩服不已；又听说妞女妹妹无辜受害，无人照应，现我特送来罗婆婆，专门照顾朱伯爷和小妹……”
　　那罗婆婆其实年纪并不大，只是叫“婆婆”而已，铁头刚说完，她马上打拱，对朱开阳说：“请朱大哥受我一拜，从此后，甘心受大哥驱使……”{
　　朱开阳一听，马上拱手作揖，连连说道：“真是感激不尽……老朽不知如何是好。”说完他仔细打量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壮实男人，见他眼露真诚的目光，不由点点头。
　　朱开阳知铁头还未婚配，有心把妞女嫁给他，又怕他嫌弃。没等朱开阳回应，铁头跪在朱开阳面前，连连磕了三个响头，说：“朱伯爷，请你答应我，把妞女嫁给我吧，我愿意作你老的上门女婿。”
　　罗婆婆也一旁说：“朱大哥，你就答应吧，铁头可是个好人！”
　　朱开阳喜极而泪，连忙叫他起来。但他把话说到了前面：“年轻人，你可得清楚，我们父女同王不留不共戴天，不报深仇大恨誓不为人！你要成为我的女婿，就得想一想，能不能帮我报仇……”
　　铁头两手一拱，斩钉截铁地说：“正是我敬仰朱伯爷的为人，决心同你老一起报仇雪恨，才有此打算。至于妞女的情况，我全部知晓，我保证今后对妞女好……”
　　这时，女儿上前跪下，对父亲说：“既然如此，我愿和他成为夫妻……不过，也请父亲答应女儿，以后罗婆婆就是我妈了……”
　　朱开阳大惊：“这如何使得？妞女，别乱说，让人笑话。”
　　罗婆婆却大大方方说：“朱大哥，这事不急，要是以后大哥觉着合适再说不迟。”
　　朱开阳自然就无话可说了。于是两个年轻人扶着朱开阳，迅速出了筲箕背，头顶蓝天，面对大江，对天鞠躬，对地鞠躬……
　　看客一定明白，铁头此来完全受到玄真的梦中点化！
　　铁头用树枝和山草迅速地在洞口旁边隔出一间屋来，和妞女住在里面，朱开阳和罗婆婆就住在洞穴里内。从此，铁头天天往返于大江两岸，一边街头耍杂，乡下授艺，一边接受玄真指挥，暗地里领着人们专和美月宫作对，偷粮行，烧商号，盗美月宫……桩桩件件都是他和元觉方觉亲自参与完成的。
　　一回到筲箕背，一家人就热闹起来。不到一年，妞女生下个白生生男孩，朱开阳给他取名为“朱雪恨”，言下之意就是要他为朱家报仇雪恨。因铁头心疼妻子，经常买回鸡和鸭。
　　等妞女从月子里出来，完全变了个样，不仅漂亮，而且爱说爱笑。她特别爱儿子，一有空就抱他起来，逗呀，逗呀，把个儿子逗得整天咧着嘴笑。三年中间，又添了俩子。朱开阳见小夫妻恩恩爱爱心情舒畅，加之得到罗婆婆的精心照顾，调理，身体渐渐好起来，身子直了，腿好利索了。只是他在坐牢时留下的哮喘病，一直没有断根，郎中告诉他千万不能生气，否则会复发，所以他更加小心起来。
　　朱开阳也发现，妞女深爱铁头，每当铁头回来之时，她的眼睛特别亮，她身边跟着两个，怀里抱着一个，走到铁头跟前，说道：“铁头哥，你看，儿子朝你笑了，又笑了……”
　　铁头马上放下手里的东西，伸出一个指头，在子孩子小脸上刮一下，说：“小家伙，将来可是个有出息的男人！”说罢，含情脉脉地看看妞女。
　　这时，罗婆婆也含情地看着朱开阳。
　　幸福的家庭生活，并没有使朱开阳忘记向王不留复仇之事，不过他想等孙儿们再大一些再说。哪里想到今年天旱，老天滴雨不下，化龙坎的乡亲们来了，说起今年的庄稼，王不留的狠毒，一个个摇头叹气。朱开阳的心里开始酝酿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晚上便和铁头和化龙坎来的佃户们商量如何发动灾民们同美月宫发难，与王不留斗……
　　恰时，元觉找到铁头，说玄真要他去云台山一趟。
　　虽然铁头去筲箕背求亲是逐级译音真梦中点化，但自从那次在观音寺分别，铁头好久没和玄真见面了，正好为了岳父的心愿，他连忙跑到云台山。天已见晚，玄真一下看到这个当年尽心尽力地帮助过小黄鳝的汉子，十分欣慰。他真想替红莲给他跪到地上，向他说声“谢谢”；但见他上气不接下气，忙叫方觉端来饭食，让元觉铁头赶快吃饭。铁头一边吃，一边说起朱开阳心里酝酿的那件事，正好说到玄真心里。
　　他说：“铁头，叫你来正是为了此事，虽然不一定取胜，但不成功则成仁。自我来到叙南，如今的叙州城已十多年了，但为人处事总是优柔寡断，成不了气候。现在好了，从此后，我们就可以大张旗鼓地同美月宫干了！”
　　“不怪师傅，主要是那王不留树大根深，不用一般的力量是动不了他的。这回，师傅，你策划，我们出力，非得把那王不留往死里整！”
　　玄真又说道：“铁头老弟，听说你几年前教一个叫黄鳝的练了一种功夫，用的全是绸幔，是吗？”
　　铁头一愣，便说道：“那个小黄鳝啊！我也不知那该叫什么功夫，只是觉得练出来就是好功夫。小黄鳝见我在街头卖艺，便一定要跟我学。我见他好学，就到他住的破庙里教他，他还招待我吃了一顿没有油的黄鳝呢……不过几年过去了，我们没有再见过面。你对他感兴趣？”
　　玄真不好说得更多，只说道：“你会见到他的。我想，这回你把他带到身边，让他参加你们所有的行动，对他也是个锻炼，行吗？”
　　铁头自然高兴，说：“好啊，我这回去就把他带到身边……”
　　玄真差点给铁头跪下表谢。
　　“另外，你听说过王不留有一个心疯的女儿出走了吗？”
　　“你是说他五姨太生的叫兰芝的？”
　　“是啊，当年我们偶然遇见她，她不肯回家，我们便把他送到云台山上给兄弟们做饭，我想这回也让她出去见见王不留……”
　　“她不会去见吧？那个牲口爹爹的……”
　　“我已问过她，她恨死王不留了，发誓要当面质问他……”
　　“哦……”
　　待铁头走后，玄真闭目念道：“红莲，为兄一定要为你报仇。只是按伦理来说，不该让他的亲生女儿，也不该让你儿子去对付他的亲生父亲呀！”
　　不料空中传来张天师的说话声：“玄真，你错了。伦理纲常，要看对谁而言！王不留作恶多端，鱼肉百姓，为害地方，早就不讲伦理纲常了。以我们的能力，他早下了地狱。可为什么拖了这么多年？都是因为我们太过心慈手软，不能为百姓着想，给百姓撑腰！以后，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玄真急忙叩地感谢：“多谢天师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有一点，摧毁美月宫，灭了王不留父子，急命刘彩花交出夜明珠送往博王山后，与绿莲速返绿蟾山……”
　　“玄真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