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王不留吃了生日酒后，和朱开阳又聊了好久。经过王不留一番开导，朱开阳的思想便有了变化。他觉得王不留说的挺有道理：一个家没有男人不行，可没有女人更不行，为了儿女，应当马上找一个女人。
　　见朱开阳想通了，而且十分乐意的样子。王不留回城后就积极张罗，给朱开阳找了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年轻寡妇，而且定下日子两个人见一个面。朱开阳看这个女人不到三十岁，很有几分姿色，也很干净，嘴巴很甜，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就点头答应了。王不留见状，就趁热打铁，给两人迅速地定下娶亲的日子。可还没有到时间，这个寡妇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朱开阳家去，主动地做这做那，晚上就钻到朱开阳的被窝里去。朱开阳好久没有和女人近身了，这一下无疑是干柴遇烈火，腾的就燃起来了。一连几天，把个朱开阳折腾得脑袋晕乎乎的，身子空荡荡的。
　　可就在这天早上，朱开阳一家刚起床，下人们还没来得及去开门，就听得大门被敲得震天响，响声里还伴着一声紧一声的吆喝。朱开阳一边说着：“谁个这样子凶呀？”
　　一边便去开门。可刚一开门，几个府衙役凶神恶煞一站在面前。朱开阳好不奇怪，正待发问，一个府衙役抢先问道：“你就是朱开阳吗？”没待朱开阳回答，一条粗粗的铁链“哐啷”一下套上了朱开阳的脖子。其他府衙役马上冲进屋里，一会儿也把那寡妇绑了出来。
　　朱开阳莫名其妙，心想：这是演的哪出戏呀？他对寡妇说：“你别怕，我们正大光明，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寡妇干嚎几声跟着走了。府衙役们就要把他和那寡妇一并押解回叙州城，一对儿女一旁哭着叫爹。朱开阳眼看真是犯了哪一条王法似的，马上进行反抗，他试图扭断铁链，衙役举起木棒朝他的腿上用力打去，竟当场把他的右腿打断。朱开阳大骂不休，府衙役们便狠心地拖着他，划着高低不平的乡间小路，朝城里去。朱开阳虽是个练武之人，但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只好任人收拾了。
　　到了衙门，朱开阳已是满身伤痕，根本无法站立。但公堂上已经严阵以待，手握牢头棒的衙役们分立两旁，个个都瞪着牛眼，嘴里喊着“威啊——”，一开始就给朱开阳一个下马威。但朱开阳咬着牙关，忍着剧痛，无所畏惧地坐在公堂上。公堂上方坐着王不留和师爷，王不留捻着脸上那根长长的黑毛，眼睛躲闪着，不自然地东看一下，西看一下，就是不敢看朱开阳，装着不认识朱开阳似的。见王不留如此，朱开阳好像明白了什么……
　　县师爷咳了两声，正了正身子，拍响惊堂木，大吼一声：“下面犯人，可知犯了何罪？”
　　朱开阳没作声，那寡妇叫道：“我可没犯罪。”
　　朱开阳更是莫名其妙：“难道我娶婆娘还犯了罪？”
　　王不留大喝一声：“你娶什么婆娘？完全是男女苟合，一个奸夫，一个淫妇，你们为了达到永远在一起的目的，把她的老实男人害死了。人家男家告到县衙门里，你们说该当何罪？”
　　朱开阳气得脸红筋胀，他用力挣脱铁链，想冲到王不留面前，喝道：“你，你，你……”但他说不出话来，一只脚下在地上不断地乱跺。
　　寡妇来劲了，她急忙喊：“老爷，老爷，我来说，我来说……是他勾我的，事先他给了我一包砒霜，叫我放进我家男人的碗里……不怪我呀，不怪我呀……”
　　朱开阳这才知道了王不留和小寡妇早就串通好要陷害自己。他伸出那条完好的腿用力踢那寡妇一脚，大声骂道：“破鞋，娼妇，婊子……”
　　县师爷马上喊：“大声喧哗，痛打一百大板，然后拉到大牢里去！”
　　朱开阳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腿骨折断……
　　不两天，朱开阳被五花大绑着，衙役们用箩筐抬着他，和那寡妇一起，沿街游行，给众人看奸夫淫夫的下场。一路上，那几个被王不留指使的地痞流氓，把石头瓦片狠狠地砸向朱开阳；朱开阳的脸上、头上血浪如注，终于昏死过去，好久好久都没得醒来。
　　晚上，王不留假装关心朱开阳，送了一桌好酒好菜到牢里去，说是给朱开阳吃。这时，朱开阳的女儿和儿子从外面进来，一下跪在王不留面前，哭道：“老爷，叔爷，你帮帮我们吧，我爹不是那样的人呀！”
　　王不留假惺惺地扶起妞女说：“不是我不帮你的爹爹，是他犯了杀人之罪呀。”
　　虎娃说：“不是这样的！”
　　朱开阳的脸肿得像泡粑一样，他眯缝着大骂起来：“起来！没有骨气的东西！别求他，这完全是他一手搞的！”
　　妞女虎娃一听便向王不留扑去，四只手在他脸上乱抓，一时王不留脸上到处都是划痕。王不留命牢头把妞女和虎娃撵出去，然后对朱开阳说：“姓朱的，不是我不帮你，人家男家的人揪住不放呀！他们说，如果我徇私情，作假证，他们就连我一起告，直到把我告倒……”
　　这时朱开阳说：“你想怎么办吧？”
　　王不留见他有些松动，就说：“他们的意思是要你拿出一万两银子作为赔偿，为了打通关节，你还得拿出一万两……”
　　“我哪里有这样多现银？”朱开阳不想跟他多说，心想只要自己能出去就行。
　　王不留假仁假义地说：“你可以卖掉你的房子和地呀。你和你女儿、儿子都搬到外乡去，不再回来……”
　　朱开阳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王不留早看中他乡下的房子和地。他不再说话，等于默认。
　　这面做妥当了，王不留又马上派人到乡下，把妞女和虎娃接到城里栈房，一人开了一间屋，好好地款待着。来人对虎娃说：“虎娃子，你父亲说要见你，有话对你说……”
　　虎娃子一听马上往外走，妞女也跟着要往外走。
　　来人说：“妞女子，你爹爹只说要见虎娃……”
　　妞女只好止步。虎娃子走了，再没有回来。妞女在栈房里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虎娃回来，心想一定出事了。她正要出去，不料王不留迈着八字步进了妞女的房间，伸出一只毛乎乎的手，温柔地说：“好啦，妞女，叔爷喜欢你，想你都想疯了……”
　　妞女愤怒地反抗，可是，还是被王不留给遭蹋了。等到人们发现她的时候，妞女已经疯了……
　　朱开阳终于被放了出来，但是，他的身体佝偻了，腿已经站不起来了，哮喘病使他顾得了喘气顾不了行动——一个好端端的男人居然成了残废。乡亲们把他抬回乡里，把他放在坡上那两间许久没有住过人的破屋里。
　　原来的家不再是他的，地也不是他的，王不留已经霸为已有，让刘管家的兄弟刘二两口子全部接过手来。但凡原来他的东西——一些别人不要的，全都给他扔在屋后的柴屋里，包括那根箍着金圈的棍子；所有佃户全部转户，土地主人不再是朱开阳，而是王不留；疯了的女儿被乡亲们找回来，儿子却不知去向。听乡亲们说，是王不留派人来叫走了，从此没再回来……就这样，朱开阳什么都没有了，家没有了，地没有了，女儿疯了，儿子也没有了。
　　好心的佃户把他和疯女送往他乡……
　　王不留霸占了朱开阳的地和房，刘二两口子住在院里，一面和那些佃户打交道，放租收租，借债收债，一面收拾好所有房间。王不留则不时去到乡下小住时日，吃什么饭，由哪个女人陪床，一切由刘二两口子张罗，俨然这是一个高级嫖客和特别妓女专门用来泄欲的场所，门边那条小河仍然不断地向前流淌，但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朱开阳虽然落到如此悲惨凄凉的地步，但他要了解事实的真像，要复仇的愿望却从来没有消失。几个佃户不忍身体已经遭到极度摧残的他一个人带着疯女漂零在外，寻找栖身之地，就用滑竿抬着粮食油盐，抬着他们父女，绕过叙州城，去到河边，坐渡河过去，悄悄去了筲箕背。
　　原来江边一块巨大的岩石样子特像蜀南百姓用青竹篾编的淘菜滤米的竹制品，本地人叫它“筲箕”。因为这只筲箕弧背底朝天，所以人们就叫它“筲箕背”。筲箕背的一大半倒扣在岩边一块巨大的石板上，一小半伸到石板外面，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石檐，人躲在下面，不会受到雨水的袭击；而石板下还有一个天然的洞穴，里面可以放置两张宽床，一张方桌。这个洞穴和石檐一起，就形成了一个非常天然的家之所在。只要在洞穴门口挡上一道门，那这里的人就不会受到风雨的侵袭了。
　　佃户们帮助朱开阳父女砍柴、垒灶，架锅……安置好一切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们一再恳求朱开阳，一定要将息好身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王不留会受到惩罚。叫他不必担心，佃户们一定会轮流前来，给他们父女送东西来。看着乡亲们离去，朱开阳泪水恣肆，任意下流。他感激乡佃户们的鼎力帮助，暗下决心将息一段时间后，就出去了解冤案的真相，务必把王不留的狼子毒心公布于叙州百姓，等待机会报仇雪恨。
　　不过，玄真早已了解到这些事情，他要去找铁头，而且决定事情的发展必须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