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家经难念

　　天翔集团投资拍摄的首部电影作品《我在这里等你》上映后反响平平。由于先前对影片的定位问题，出品方并没有投入过多的资金和关注，后期也只是象征性地做了一些电影宣传，全片最大的投资和唯一的卖点就是人气偶像贺聪了。因此，市场反应不好不坏、不咸不淡、不温不火也在情理之中。
　　尽管影片整体表现中规中矩，既无惊喜也无硬伤，算得上平庸之作，但也是一部良心之作，其中不乏亮点和精彩之处，多少有所收获。片中的女主演钟贞并非专业演员，初登银幕，诸多方面还显青涩稚嫩，但极具潜质，经过积累打磨，前途不可限量。
　　当然，作为一部广告电影，它的商业目的达到了。首先宣传推广了企业，不仅收回了投资，还小赚了一笔，顺带小火了一把旗下的“签约艺人”，可谓一箭三雕，“天翔”赚了，而且是大赚特赚。
　　影片上映过半，杨天舟查看网上的影评和留言，想要听到最真实的声音，网络的渠道最直接、可靠。现实中，用真名说假话；网络上，用假名说真话。《我在这里等你》烂不烂，烂在哪里，不烂在哪里，是一无是处还是平庸至极，抑或是在某些方面有突破、惊喜和亮点？还是广听民意怎么说吧。
　　不得不说，网络上藏龙卧虎、人才济济。有些网民的评价专业而良心，从影片的主题立意、艺术手法、光影运用、演员表演等方面进行了细致、全面的点评。有的则流于表面，不深入不具体，既不中肯也不客观，还有的则纯粹胡乱地发泄一通。有说好的，自然就有说坏的，说好的过于主观武断，说坏的不是没有道理。对于一般网友，看过后只当娱乐、消遣，可对于有意在影视方面展开拳脚的天翔集团来说，任何一条意见或建议都是不能不引起重视的，哪怕一条吐槽、一句骂声。
　　杨天舟将所有的评价和留言整理、归纳、总结后交给堂弟天舸，作为他下一步工作的参考。
　　虽说杨天舟心里多少有些忌惮，但老妈说得对，“天翔”说到底是杨家的，不能因为内部的掌权和纷争而自乱阵脚，到头来损失的是自家的产业。有“天翔”在，一荣俱荣；“天翔”不在，一损俱损，所以在共同的利益面前，杨家人应该团结一致、上下一心，维护、发展并继续壮大天翔集团。
　　杨天舟忙完后，长舒口气。天翔集团进军影视界有了一个良好、正常的开端，第二部作品正在筹备计划中。在娱乐界，天翔还是“新人”，万事还要从头开始，慢慢学习、经历、积累、完善，因此不能过于急躁、急功近利，只要脚踏实地、稳扎稳打，相信能够在业界站稳脚跟，打出一片天地来。
　　看看表，已经到下班时间了。杨天舟下楼时，发现后勤部还有人没走，是方倩。她正埋头在一堆文件中专心致志地校对、抄写着。招呼她，她才反应过来。
　　“下班了。”
　　“我知道，我把这些数据整理出来的。”
　　“工作永远做不完，会休息才会工作。”
　　方倩被说笑了，收拾一下和杨天舟一同离去，“走，找个地方先吃饭。”
　　杨天舟带方倩到了一家餐厅的包间。方倩从包里取出两盒保健茶：“看你工作那么辛苦，我托朋友买的补气养血茶，你先喝着，喝好了告诉我，还有的。”
　　杨天舟真心的：“谢谢。”
　　他收下了。
　　菜品上来了，两人边吃边聊。
　　“搬了新家住得习惯吗？”他问她，杨母和德叔说了方倩的难处和顾虑，德叔决定从原来的家搬出来。
　　“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只要能遮风挡雨，有张舒适的床，吃得饱穿得暖足够了。不过，新家比我原来的宽敞。”方倩露出满足的笑容。
　　如今，外表漂亮光鲜的女孩遍地都是，像她这样不追求物质、不贪慕虚荣、知足常乐的女孩几乎绝迹了。
　　“工作不要太卖力，注意身体。”杨天舟好心提醒她。关于她在“天翔”的情况，他有所耳闻，因为太过老实善良，经常被安排加班、干重活。
　　方倩倒不介意：“没关系的，我年轻，初来乍到，正应该多学习多锻炼多干活。再说，这些年你们一家对我家非常照顾，没有大娘，我连大学都读不下来。进了公司，薪水也别别的地方高出许多，这份恩情，我感激不尽、报答不完，我是心甘情愿的，你真的没必要放在心上，真的。”
　　她太善良、朴实、厚道了，像她爸爸。
　　“你们搬出来住，她们没来找你麻烦？”
　　“瞧你把她们说的，好像黑社会。”方倩都起嘴巴：“她们来过两次，就是要钱，给完就走。”
　　杨天舟替他们父女俩犯愁：“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有手有脚、没病没灾，年纪轻轻的不出去工作，只知道败家，你和德叔就是提款机也禁不住这么‘败’啊，再过几年还不被她们榨成骨渣子。”
　　方倩也是无奈：“有什么办法？老爸和她说过一次，可她连哭带闹、又作又骂，有什么办法，过一天算一天吧。”
　　杨天舟替德叔抱屈：年轻时是犯了错误，可二十年的苦难折磨还不够吗？不光两个当事人痛苦一生，还连累了两个孩子。如果当初选择绝不原谅，那莫不如就此相忘于江湖，各自安好。
　　“杨哥，家里的事顺其自然吧，太过强求反而求不到。”方倩对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含蓄地劝他。
　　“你怎么知道我是因为家里的事？”
　　方倩一笑：“我虽然来公司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公司目前的运转状况良好、业务蒸蒸日上，所以不是因为工作上的事，那只能是家里的事。”
　　顺其自然，话虽这样说，但其实说到底就是“等”，谁知道等到最后会不会是一场空。等待或许可以最终等来想要的结果，但也可能因此错过，谁知道呢？天知道。
　　“对了，大姐家没出什么状况吧？”被她突然一问，杨天舟一惊：难道姐姐的事“暴露”了？
　　“上个星期，小甜甜生病住院。我一个同学的表姐在那家医院上班，无意中听说，大姐夫和一个小护士来往密切，不大对头。”
　　什么，不会吧！连姐夫也……难不成是姐姐的事露馅了，姐夫采取了报复行动？还是两人之间姐夫“有事”在先，姐姐出轨在后？脑子乱了。
　　吃完饭送完方倩后，杨天舟去了姐姐家。姐夫张宏杰开的门，屋里竟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女子，相貌平常，但一看就是居家过日子的类型。再看姐夫慌乱的人眼神，杨天舟知道这位便是那位小护士了。
　　“怎么回事？”杨天舟质问姐夫。
　　“不关学长的事，是我。”小护士先站了起来：“我今天来是因为医院的事，我和学长是清白的，什么事都没有。是我暗恋他的，从大学一直到现在，我知道他过得苦，我没想过要破坏他的家庭，只是……”她转头向张宏杰：“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知道我自身条件不好、配不上你，但我能做到：在你生病的时候，不离左右、不离不弃地守护、照顾你，所以，学长，我希望你考虑。”
　　小护士说完，走了。
　　这算什么，告白还是宣战？这是已经做好了当备胎、有朝一日接盘的准备了。现在的女性都这么剽悍吗？
　　“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我发誓：要是有半句假话，出门被车撞。”张宏杰赶紧解释，赌咒发愿。
　　“我相信。”杨天舟于心不忍，他还不知道自己早就被戴了绿帽子，他早晚会知道的，只怕这个老好人承受不住。
　　“你来看你姐？”
　　“啊，是啊，她不在？”
　　“领着孩子出去了，既然来了，坐一会儿吧。”
　　张宏杰给他倒了杯茶。
　　“天舟，我有预感。”
　　杨天舟顿时心跳提速，“你我姐夫和小舅子的名分快到头了。”
　　“姐夫，说什么呢，你和我姐吵架了？”杨天舟打听着问。
　　“要是能吵起来就好了。”
　　“到底怎么了？”
　　“夫妻间凭感觉就知道了。”张宏杰转动着茶杯：“你姐姐最近心情不好，总是无缘无故发脾气，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越来越晚，对我也越来越冷淡，孩子也不怎么关心、照顾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和她的婚姻走到尽头了。”
　　“我姐姐脾气不好，风一阵雨一阵，你多担待她吧。”
　　“她什么脾气我知道，这次和往常不一样，她近来特别注重穿衣打扮，出门前心情特别好……”
　　细心敏感的姐夫察觉到了，他一方面在试探，另一方面希望家里人帮忙劝一劝。
　　“你是不是多心了。其实，这也没什么不正常啊，女人天生喜怒无常。”杨天舟尽量把话题引开。
　　“但愿我是多心了。”张宏杰仍摇头，嗓音低沉：“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打扮不修饰，她的心情我能感受到。我知道：她看不惯我，嫌我小气、抠门、市侩、庸俗，不够浪漫、不懂风情、不会风流，比不上她的前男友。穿了几年的衣服不舍得扔掉、到超市和老头老太太们抢打折的大米、鸡蛋，出去吃饭不忘打包带回来人家吃剩的……我知道，其实和我在一起，她不开心不快乐。当初娶了个白富美以为多风光，现在才知道养不起也留不住，是我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一番话说得杨天舟心里很不是滋味，看得出，姐夫对姐姐还有着很深的感情，他不愿也不想离婚，可姐姐……
　　“其实——”杨天舟想起一句影视剧的台词：“婚姻怎么选都是错，幸福的婚姻就是将错就错。不管之前怎样，你和我姐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了孩子，终究还是有感情的。”
　　杨天舟劝他别轻言放弃：“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只要你真心诚意地留她，我想，她会感动的。”
　　“但愿吧。”
　　这三个字也是杨天舟的愿望，但愿姐姐能够悬崖勒马，最终回归家庭。不过，说实话，他不抱什么希望。
　　从姐姐家出来，杨天舟向母亲做了汇报，杨母听后表示：尽最大的努力劝女儿回头，挽救婚姻与家庭。
　　“你肖姨和小娜刚走。”杨母告诉他说。
　　“她们还来干什么，不是说永不踏进杨家大门吗？才几天就忘了，有本事别来呀。”一听是她们，杨天舟没好气。
　　“当时说的是气话，你这孩子记哪门子的仇。”杨母劝他，“大刚要出国了，找我打听一些事。”
　　“打听事是幌子，来借钱是真的吧？”见母亲没有否认，杨天舟对母女俩顿生几分厌恶。
　　好好的，出国干什么，旅游还是度假？
　　“去M国打工，听说M国的钱好挣，劳务输出。”
　　M国的钱好挣，开什么国际玩笑。
　　“有什么办法。”杨母说：“一大家子人都靠大刚一个人养活，四五张嘴都指他一个人吃饭，小娜又大手大脚，只知道花不知道挣，不想点办法怎么活？”
　　走了好，清静。可杨母却说：“只大刚一个人去，小娜不去，你肖姨和姨夫舍不得，留在家里照看孩子。”
　　什么，冯丹娜不去，那她和大刚岂不是要两“国”分居，时间长了，还不出乱子。冯丹娜可是个不安分的主，张建刚放心留她在家独守空房，也不怕被“戴帽子”。
　　嗨，管他呢，他们家的事与我何干，懒得管她家的闲事。
　　杨天舟回到家，江露薇坐着等他。见他回来，指了指桌上的一个信封。
　　一袋子钱，大约有两三万吧，她给我钱干什么？杨天舟想起，他曾替小舅子江露潇付的“解决麻烦费”。
　　杨天舟一扔：“拿回去吧，客气什么。”
　　“一码归一码，我家不欠你的钱。”
　　听口气，看表情、坐姿，倒像是在兴师问罪。果然下一句是：“以后我家的事你少管。”
　　杨天舟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你当我愿意管是不是？要不是你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打电话求我，我才懒得管呢！早知道是这种结果，当初就该扔到街上任由处置，是打是砍是杀，随便。”
　　江露薇“腾”地站起来：“你说什么呢，我弟弟怎么就不争气了？他哪里得罪你了，你咒他？他是闯了点祸，你是替他摆平了，要我们对你感激涕零还是摇尾乞怜？除了你之外，没人摆得平了？我们求你摆平了？”
　　杨天舟冷笑：“你弟弟就是不争气，怎么回事回去问他。既然能另请高明，那人是谁，当时怎么不请他出面，反倒来麻烦我？江露潇看来是没说实话，他的确是求我来着，而且是苦苦哀求。至于你说的什么感激涕零、摇尾乞怜，不敢当，只要您老人家少没事找事、少发两次火，我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杨天舟！”江露薇跺着脚：“你幸灾乐祸是不是？我们家已经够恼人的了，你还在一旁说风凉话！”
　　“那你要我怎么说、怎么做？我出着力、花了钱，顺人情说好话得不到一句感谢也就罢了，反倒还落埋怨，你拿我当什么，二百五啊！”
　　“你就不会说点安慰人、宽人心的话吗？你非要和我处处作对，争个高低对错吗？你又当我是什么，仇人还是敌人？”
　　“凭什么要我安慰你、宽你心？我心情不好、需要安慰的时候，你江大小姐说过一句、做过一件吗？你又拿我当是你的什么？是你一定要和我作对、争个高低对错，你为什么不检讨自己，反倒处处找我的不是，你现在知道心情不好受了，当初我又是怎么过来的。”
　　“你就不能低下头、让着我吗？”
　　“对不起，不会。”
　　说完，走近另一间卧室，“嘭！”的重重关上门。
　　家，由停泊的港湾变成了争夺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