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该死的爱

　　“去哪儿呢？”车窗外，夜色迷离，杨天舟思量着去处。
　　看时间，雷子应该正在狂欢，徐子陪老婆孩子，那就只有……班长了。
　　打电话给他，正好在家。不过听声音好像有恙。询问之下，果然是，班长热情邀请，杨天舟驱车前往。
　　到了他家，正半躺在床上摆弄着平板电脑，床边摆着几个包装盒和一个水杯。杨天舟刚坐下，门铃响了。
　　是班长公司的秘书助理小代，彼此熟识。打过招呼后，直奔班长的卧室。
　　“我刚刚打电话问了我在医院的朋友，她说现在的流行感冒都是由病毒引起的，你的那些药根本不对症。”小代边说边从手里印着某药店标志的塑料袋里拿出几个瓶瓶罐罐一一摆在床头，撤掉原来的包装盒，拿起了水杯。
　　“我向她咨询了一下，这些药的效果不错。”她的声音随着消失在了厨房。
　　片刻后，端着满满一杯水回来了：“药瓶上有服用方法，记得按时吃药，热水我已经烧好了，在客厅，记得多喝水。你先在家多休息两天吧，公司的事情交给我吧。”
　　“有劳了。”班长表示感谢。
　　小代看向杨天舟，“放心，我今晚在这儿。”他说。
　　送她到门口时，不忘叮嘱一句：“生病了要多吃东西才能有抵抗力，吃不下也要多少吃点。我买了一些在冰箱，记得吃啊。”
　　“知道了。”
　　班长服过药后，精神状态有好转，老同学也是难得一聚。
　　“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班长问他。
　　杨天舟也不隐瞒，一五一十说了。“这个，不太好办。”班长一向头脑灵活，办法多，却也表示无能为力，“对了，你弟弟怎么样了？”
　　“人已经找到了，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打了七天的点滴，现在出院了。”杨天舟答道：“当天早上，她一个人失魂落魄、神思恍惚地出门了，一直向南走，走了一天，到了一处城乡结合部。她遇上了好人，一个路过的大姐看到她的样子，猜到她受了打击，上前问她，害怕她出事，把她带回了家。有在市里看到广告的人回去，听说了，告诉了，联系上了，她遇上好人了。”
　　小伟的前女友姗姗能被找到，多亏了班长想到的点子。他利用手中的人脉和资源，联系了本市最大的一家出租车公司，包下了所有的灯箱广告，一天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终于找到了。
　　“她现在怎么样了？”班长问。
　　“出院后就搬走了，留下了小伟一个人。现在知道了，一个人守空房，没人给洗衣做饭、打扫屋子的日子不好过。”杨天舟说着，不经意瞥见柜子上的一件华丽童装。
　　“你买给谁的？”
　　班长垂下眼睛：“雪依的。”
　　听到“雪依”，杨天舟一顿：“她生孩子了？——老大，别等了。”他劝他，尽管不止一次，不厌其烦。
　　班长不语。
　　“我真不明白你还在等什么。”杨天舟叹气：“人家现在已经结婚生子，你等什么？等她哪天离婚还是盼她成寡妇，你再去追？”
　　“其实我也不是在等什么，就是——放不下。”班长抬眼看向不知名的前方。
　　“没什么放不下的，再美再好也不属于你，你和她终究没有缘分。她已经结婚了、生了孩子，过得幸福，你何必非要折磨自己呢。”
　　“也许是吧，可我就是、放不下。”
　　杨天舟感叹：雪依，班长的女神，少年时代开始暗恋、苦苦追求了十五年而不得，至今难忘。
　　“就算有一天，她真的离婚了，你和她也回不到过去了。时过境迁，她早就不是当初了，你能想象她十五年后的样子吗？有些事情只能活在记忆里，没必要一定要得到，再说——”杨天舟眼望窗外：“两个人一旦真正生活在一起，反而不美好了。”
　　班长知道他意有所指，“顺其自然吧。”他也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自己。
　　班长的手机响了，杨天舟离得近，接了起来。
　　“什么事？”挂断后，他问他。
　　“小代让我临睡前给你熬点姜汤，驱寒发汗——老大，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吧。”他几乎带着恳求的口吻。
　　班长苦恋苦追了雪依十五年，小代苦等了九年。广告公司成立之初到现在站稳脚跟，小代一直追随左右、不离不弃，始终陪伴，与他一同打拼、共渡难关，分担所有。公司刚创建之初，一笔生意始终谈不下来，班长已经放弃了，可小代依然坚持。为了客户的一句话，竟然在风雪中站了三个小时，客户终于被感动，签下了合约。生活上，更是照顾有加、无微不至。
　　如此的情深意重，怎么就焐不热班长那颗石头心呢？
　　“我知道，我欠她太多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班长困惑地摇头：“我不知道，顺其自然吧。”
　　“珍惜眼前人”，杨天舟想起钟贞作品里的一句话，用来开导他。
　　夜已深，但人不静。
　　第二天，杨天舟从班长家返回。一进门，香气扑鼻。
　　是饭菜的味道。自家厨房已经好久不曾飘出烟火的味道了，老妈来了。
　　一个人端着菜盘从厨房里走出来，居然是、唐静！她一副家庭煮妇的打扮，初生的阳光铺满她的脸庞。杨天舟瞬间产生了错觉：自己走错门了。
　　“杨哥回来了。”唐静招呼他。餐桌上，白绿相间的蔬菜米粥，造型可爱的面包圈，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油饼、荷包煎蛋、牛奶、培根香肠色香俱全，估计味道差不了。整整一桌，荤素搭配、有生有熟、有干有稀、有凉有热，中西合璧，真真一桌“满汉全席”。
　　“这些，都是你做的？”杨天舟一时有点发傻。
　　唐静羞涩地低下头：“有的是，有的是叫的外卖。昨天晚上，露薇打电话给我，说你不在家让我陪她。一早起来准备的，本来想慰劳她一下，她没吃上几口就上班了。正好你回来了，吃点吧。”
　　“好。”杨天舟点着头：“你还没吃吧，过来一起吃吧。”
　　“我吃过了，你一个人慢慢享用吧。”唐静解下了围裙：“我要上班了，再见。”
　　杨天舟走到阳台，2出了小区后进了一家早餐店。
　　杨天舟下班后驾车直奔帝京一家特色饭店。徐子帮刘倩婷搞定了她女儿入学的事，刘倩婷请他和徐子吃饭表示答谢。
　　到达时，两位已经在包厢内就座。见到他来，刘倩婷让服务生开席，倒满酒杯，端起：“女儿入学，事关重大，承蒙两位的得力相助。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今天两位的确够朋友，为这份同学情、朋友谊，我先干为敬。”
　　开场白后，送到嘴边，仰脖进肚，一滴不剩。
　　“好。”徐子连连拍手：“刘小妹风采不减当年。”
　　“下一杯酒，敬你。”刘倩婷倒满一杯对准徐子：“虽说贡献不论多少、感恩不分大小，但这件事，主要还是徐主任出的力多、起的作用大，第二杯敬你，希望杨总不要挑我的理。”
　　杨天舟笑笑表示不介意。
　　“第三杯敬杨总，小妹今后就留在帝京发展了，以后还需杨总多多关照。”
　　刘倩婷三杯酒下肚，预热了场面，气氛渐渐活络开了。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来，交流现在、回顾过去、议论时事、八卦明星绯闻，不免感慨唏嘘。昏黄暗淡的灯光下，杨天舟看到刘倩婷涂满脂粉的脸上，几处细小的皱纹随着表情的张合时隐时现。
　　而对面的徐子，差不多还是当年的老成持重，只不过稍稍有点发福。
　　杨天舟左右看看，开始后悔参加今天的这场饭局，搞得自己像个电灯泡，多余碍眼，也许本来就是这两人的叙旧会。
　　想当年，刘徐二人在校园里也是一段往事。曾经的刘倩婷豆蔻年华，很是风光，是徐子暗恋、追求的对象。徐子花血本买了件礼物托同寝室的姐妹送达。谁知，刘倩婷接到后登时翻脸发飙，大步流星、风风火火跑到球场上一把揪住了徐子。大庭广众之下，将礼物和卡片一股脑摔到了徐子脸上，指着鼻子开骂：“你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自己，就你这*样还想跟我谈朋友，给我提鞋都不要你，给我滚得远远地，看着恶心……”
　　客观地说，刘倩婷和冯丹娜一样，是个“伪美女”。她的五官并不出奇，甚至还有缺陷，但由于练过舞蹈，身形匀称，线条优美，走起路来一摇一晃有些味道，眉眼间荡着几分风情。
　　反观徐子，五短身材、其貌不扬。大学毕业后，先从基层做起，凭着勤奋努力也算混出了样子。如今，个头、样貌虽未改变，但到底喝过高等教育的墨水，一身的书卷气，岁月的沉淀下、办公室熏陶出的风度和气质令外表并不出众的徐子也颇有几分魅力。
　　在看刘倩婷，红颜易老、青春易逝，当年的杨柳细腰已是累累见粗。如今再看两人，倒觉得刘倩婷配不上徐子了，真是风水轮流转。
　　刘倩婷在学校里认识了一个有钱老板，毕业后跟随去了外地，也曾风光过几年，恢复单身后回了帝京。
　　餐桌上流淌着似有若无的暧昧气息，似是而非的玩笑，半真半假的挑逗，杨天舟预感：再见后的两人百分百会有后续。
　　饭局结束，刘倩婷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徐子被媳妇的电话叫走了，只得由杨天舟送她回家。
　　到了家门口，来开门的居然是——方梦红。
　　旧人相逢，四目相对，都是一愣。
　　“刘倩婷喝醉了。”杨天舟首先反应过来：“我送她回来。”
　　两人一起扶她到卧室躺下。“吱呀——”一声，另一间房门打开了，出来一个年轻男子。见此情景，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后离开了。
　　只一眼，杨天舟便对此人有了初步判断：家中有些钱财权势，但不学无术。只知道败家坑爹的浪荡公子哥。
　　不用问，准是方梦红新交的男朋友，她的身边从不缺少男朋友。从两人的衣衫情况来看，杨天舟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馨儿呢？”
　　“她姥姥接走了。”
　　“哦，我回去了。”
　　“等等。”方梦红叫住他：“多坐一会儿吧。”
　　“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吗？”她眼中透出失望和伤心。
　　已走到门口的杨天舟回过身：“我真的有事，再见。”
　　走出去，上车，一路上灯红酒绿、浮光掠影，一对男女车窗前匆匆闪过。杨天舟停车仔细看，果然是表弟小伟和他的、“新鞋”。
　　两人在吵架，杨天舟将车子停靠在路边，下车，走向他们。
　　“我是和她分手了，做不了恋人还能做朋友，她遇到困难了我怎么就不能帮一把？”
　　“做朋友？别逗了，她有困难为什么一定要找你？他不知道你有女朋友吗？摆明了是想和你重温旧梦，你看不出来吗？”
　　“她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没那么想。我只知道做人不能不讲情义，我帮她纯粹出于道义。”
　　“这么说，你还是对她‘有情’了？”
　　“随你怎么说。”
　　杨天舟走近他：“小伟。”
　　小伟也看到了他：“表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送一个朋友回家，正好路过。”杨天舟说着，瞄了一眼他的新任女朋友：个子不高、瘦瘦的，娇小玲珑。并不是很漂亮，但特别白，一对大眼睛忽闪着长长的睫毛。
　　她的确比姗姗要娇媚风情得多，也难怪表弟会移情别恋。
　　“你就是没有忘了她，对不对？不然，怎么会一个电话就让你放下所有去找她，你心里还是有‘她’！”小女友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水，楚楚可怜。
　　小伟心疼了：“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去帮她为什么要瞒着我、骗我！”
　　“我怕你胡思乱想。”
　　“你这样我才会胡思乱想。”
　　两人的吵闹声引来了过往路人的围观侧目，杨天舟拉了拉小伟的胳膊，向他示意。小伟走过去拥住女友，嘴巴凑近她的耳朵：“亲爱的，咱不吵了行吗？回家吧，啊？”
　　小女友晃动着身体、挣脱着，将他推开。小伟上前连哄带劝：“我错了还不行吗？别闹了，还不好？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走，咱回家。”
　　还是不行，再哄再劝，小女友怒了，狠狠推他一个趔趄，“啪！”的一声，手袋甩到了他的脸上，踩着高跟鞋的节奏声，气呼呼地走了。
　　一场“战火”暂时告一段落，围观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去，杨天舟拉小伟到车里。
　　“表哥你说，我错了吗？”小伟十分委屈：“姗姗病了，打电话向我求助，我能不管吗？毕竟是我对不起她、欠她太多，我瞒着彤彤，是怕她接受不了，她怎么就不理解、不明白呢”
　　原来，他现在的女友叫彤彤。
　　“不管怎么说，瞒着现女友去见前女友，换做是谁也接受不了，她的反应也很正常。侧面说明，她在乎你。我倒觉得她说得挺对，你既然心里没鬼，根本没必要瞒着她、骗她，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和她说实话，我想她会理解的。”
　　一番劝慰后，小伟渐渐平静下来，想通了，与杨天舟道别后下车，回去继续哄他的小公举了。
　　杨天舟驾车回家，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吓了一跳。自家门口竟坐了一个人，正是他的小舅子江露潇。他手里拎着一罐啤酒，酒气冲天。不用问，准是和他的莹莹出问题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情侣吵架日吗？
　　江露潇随他进屋后直奔冰箱，“少喝点吧。”杨天舟挡住他的手。
　　江露潇还是拿出了两瓶，一边灌一边大着舌头絮絮叨叨：“我怎么了，我错了吗？我不就是了她几句话吗，至于吗……她和别的男人联系，我问问她怎么了？我是她男朋友啊，天经地义……她怎么就不理解、不明白呢？”
　　小舅子神情沮丧，看得出，他真的、真的伤了心。只言片语中，杨天舟听出了大概，那女的果然是个不消停的主，自己权也没有用，顺求自然吧。
　　“她还冲我发火，我才是最应该发火的人……凭什么她做错了还理直气壮，把我当什么？我哪点对不起她，她要这么对我……为了她，我付出的还不够吗……我是关心她、在乎她，心里有她，放不下她才对她发火的，她怎么可以骂我、冲我发脾气呢……”
　　杨天舟似乎听到了隐隐的抽泣声，哭吧、哭吧，不是罪。起身到阳台，给江露薇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得知弟弟有消息了，江家人松了一口气，“你帮我好好看着他吧，我今天不回去了，陪我爸妈。”江露薇说。
　　刚挂断，江露潇的手机响起：“喂，莹莹。”
　　“你听我说，我是因为在乎你、心里有你才质问你、对你发火的，我承认我是吃错了……是、是、是，我错了，我郑重向你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请求你的宽恕和原谅……是、是、是，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我会好好地哄你，保证绝不会有第二次发生……是、是、是，我十恶不赦、罪该万死，我是天底下最该死的人，我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你说吧，怎么罚都可以，要杀要剐随你便，我绝不皱一下眉头……行、行、行，没问题，好，我马上过去，十分钟马上到，亲爱的，等我。”
　　一声门响，来去匆匆。
　　在感情世界里，卑微的一方从开始就输了。不过这样也好，伤得越深，痛得越真，伤透了、痛狠了，才能长记性，学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