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旧情难忘

　　杨天舟正准备离开公司，姐夫张宏杰来电话了。客套地寒暄问好后，他问道：“你姐在咱妈家吃得好吗？”
　　杨天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挺好的，你不用惦记。”
　　“哦。”张宏杰似信非信，扯了几句家常后结束了通话。
　　杨天舟心里泛起了嘀咕：刚才的那句话看似不经意，实则实在试探。姐夫出差在外，姐姐杨天舲根本没回娘家，今天还拜托自己帮忙接外甥女甜甜到外婆家。
　　不凭直觉也能想到：姐姐“有情况”了，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是怎么回事。
　　杨天舟拿起手机，号码拨了一半挂断了，想想还是打给老妈吧。虽然是亲姐姐，但毕竟是人家夫妻俩的事，做弟弟的不好参与过问，还是由老妈出面找她谈一谈、聊一聊，母女俩说话要方便一些。
　　杨天舟打电话给母亲，杨母听后很重视，表示有机会找女儿好好谈谈谈，避免出现不好的结果，及时挽救。
　　接着，杨天舟到舞蹈学校接外甥女甜甜。赶到后被告知，由于今天设备出了点故障，开课向后延迟了，所以劳烦等待半个小时。
　　推开休息室的大门，里面已有一位女士在等了。只一瞥，有点眼熟，还是女人先认出他来了：“你是、杨总吧？我是罗雅，我老公是叶雷的朋友。”
　　杨天舟想起来了，她是陈鹏志的那位闺中怨妻。
　　“你的孩子也在这里上课？”他想起初见她时，身边的那个小男孩。
　　罗雅点头，“你呢？我听叶雷说，你还没有孩子。”
　　“我姐姐的。”
　　杨天舟坐下来等，闲得无聊，两人聊了起来。
　　“因为老公的关系，我听说过你，有时也听叶雷谈到你，说实话，你的人生算是完美了。”听得出，她的确说的是实话，没有恭维。
　　杨天舟谦虚地一笑：“完美都是相对的，人生没有绝对的完美。”
　　说话间，不由得勾起了心事，黯淡的眸光转瞬即逝。
　　她捕捉到了，于是说道：“有些事要讲缘分和运气，虽说不能强求，但只要坚持不放弃，终究会有好结果的，其实，完美是一个自身不断修正、调整、补充的过程，每个人天生都不完美，但努力让自己变得完美。”
　　我只要坚持不放弃就能有自己的孩子？江露薇强势霸道，坚持过头了反而适得其反、顽抗到底，请问，我如何完美？
　　杨天舟虽然不很赞同她的观点，但对她的谈吐修养很赞同。真不知那个陈鹏志抽了哪门子邪风，有妻如此，为何不懂得珍惜。
　　“以前，我对某些人某些事的看法很偏激，认为都是一样的，不会有例外。可自从知道了你，我的看法变了。”
　　杨天舟惊诧：她的话好奇怪，什么叫“知道了我”，我让她知道什么了/不会又是叶雷大嘴巴吧。
　　见他不解，罗雅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是看了那段视频，对你有所了解的。想不到，我走之后，居然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如果是因我而起，我向你表示歉意。”
　　“不，该道歉的是我，我们不该私下议论别人的生活，还闹得人尽皆知。”杨天舟嘴上道着歉，心里破天荒地问候了江露薇：惹事的婆娘，害得我又一次出丑丢人。
　　罗雅表示不介意：“看得出，你很宠溺你太太，做你的妻子一定很幸福。”
　　杨天舟笑笑，她幸不幸福我不知道，反正我不幸福。
　　正聊着，进来一个学生家长，和罗雅是老邻居关系，两人攀谈起来。
　　“哟，手链真漂亮，值不少钱吧？”女人瞧见了，直通通地问，言谈举止、穿衣打扮透着俗气。
　　“没多少，差一元一万块。”
　　“哟，这还少？一万块嫌少，我们这些工薪阶层可怎么活哟？”女人赤裸裸地表示嫉妒：“我们两口子辛苦两个月，起早贪黑、累死累活挣的钱都不够你手上的一圈链子，当年同样在一个院子里出生、长大，差距咋就这么大呢？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一个手链而已，至于吗？”罗雅语气如常：“不是有钱就幸福，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呢。”
　　“你真羡慕我？”女人半真半假地说道：“要不，咱俩换换。”
　　罗雅不语。
　　“其实，你老公除了那个外，也没什么缺点。顾家，知道体贴，会玩浪漫、懂女人心，关键是有钱，能让你过上体面富贵的生活，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不像我，这不，女儿下月的舞蹈课费还没着落呢。”女人劝说着，眼光落到那串手链上。
　　杨天舟注意到罗雅眼中闪过一抹虚荣得意的光芒。
　　恐怕这就是她打死不离婚的原因吧，杨天舟想起钟贞的话，她说得是对的。
　　下课了，家长们领着孩子各自散去。
　　路上，杨天舟试探着问外甥女甜甜：“《机器侠》好看吗？谁带你去看的？”
　　“本来打算去看的，可妈妈说常看对眼睛不好，所以没带我去，她已经很久没带我去看电影了。”
　　这个理由，貌似也算合理。
　　“爸爸出差了，想爸爸吗？”
　　“想。”甜甜稚嫩的声音透着几分惆怅：“我想爸爸的珍珠汤了。”
　　“你可以让妈妈给你做啊。”
　　“妈妈从来不做的，她说老土、俗气。”甜甜撅着小嘴：“我不喜欢她做得饭——舅舅，什么是市侩？”
　　市侩？“你问这个干什么？”
　　“妈妈和张姨在聊天的时候说的。她说爸爸市侩，身上永远也洗不掉的小市民习气。”
　　杨天舟无语。姐夫张宏杰在杨家人眼里，应该算是凤凰男了。他来自一个像桃源那样的一个小城市，父母是医生教师，出身也算富足体面。大学毕业后，凭着自身的学识和努力，在帝京有了一席之地。姐夫家境不错，但和杨家比算“穷”了，生活上难免节约简朴一些，从小娇生惯养、花钱大手大脚的姐姐自然看不惯，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杨天舟不好向外甥女解释，好在甜甜也没有追问。
　　“舅舅。”甜甜用渴求的语气：“好长时间没去游乐场玩了，下周末带我去好吗？”
　　杨天舟怎忍心拒绝：“好啊，舅舅带你去。”
　　“真的，说话算数？”
　　有人假的，说话不算数了。
　　到家了，甜甜到书房写作业。钟晴来了，陪杨母聊天，茶几上摆着两盒礼品。
　　听完杨母的讲述，钟晴由衷地敬佩：“赵姨果真是女强人一枚。别的不说，单就这份开阔的胸襟和豁达的气度，就是一般女人比不了的。客观地说，自古以来，女性能成大事的少之又少，女的心眼小，凡事爱斤斤计较。就拿我们单位的女领导来说吧，心胸狭窄、虚荣心强、敏感多疑还特记仇。我的一个同事木子是个好人，可她就是看不上眼，不是嫌这个没弄好就是那个做不对，处处找碴、刁难，给她穿小鞋，动不动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发雷霆，办公室里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推给她一个人干。我们当中说要是和她说句话，她都要给脸色看。办公室的人都属墙头草，为了巴结领导，哄她开心也跟着加入进来，一起孤立、排挤、欺负木子。她们劝我和木子划清界限，免得受牵连，我才不呢，就算她不是我朋友，我也不会为了芝麻大点的蝇头小利去远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那简直太无耻龌龊了。她干不完的活，我帮她干，不让别人和她接触，我偏要和她在一起。”
　　钟晴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其实，我也奇怪，领导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木子？一见到她，马上变得歇斯底里，像个疯子，完全就是个市井泼妇。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后来知道了，原来领导的上级喜欢木子，而领导又和上级有过一段过去，木子真是躺着也中枪。”
　　杨母拍拍她的手：“孩子，你还不懂，女人对待感情有多执拗和疯狂。像你说的歇斯底里、市井泼妇，恨不得生吞活剥，其实一点都不夸张，‘爱情’这东西是会死人的。”
　　“可是，他们各自都有家庭啊？”钟晴还是想不通：“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不该这么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地地去吃醋、报复啊？上级喜欢木子，可她躲得远远地，从来没有参与过，完全就是个局外人，与她有半毛钱关系？她招谁惹谁了？”
　　“照你这么说，那女的确实不应该。”杨母了解内情后，表示否定后接着说道：“其实，领导也是受害者、可怜人。俗话说，爱之深恨之切。她对情敌恨得越深，说明她对上级爱得越彻骨。她在折磨情敌的同时，自己内心何尝不受煎熬呢？而这位上级呢，眼见着两个女人因为他闹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他却置身事外、袖手旁观。其实，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他挑起了‘战火’，却摆不平，让两个女人为他痛苦，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杨母的一番话貌似很有道理，钟晴却并不认同：“说到底，还是领导的错。上级喜欢谁是他的自由，和领导有关系吗？人家的元配老婆、正牌夫人都没说什么，她跳出来算什么，她有资格吃错吗？她也是有家庭的人，孩子都能当爸爸了，她置她老公与何地？即便真的放不下、过不去，不如冷静下来想一想：上级为什么喜欢她，不喜欢她？到底是谁的错？如果只是喜新厌旧，没有木子，早晚还会有金子、水子、火子，就算杀光天下女人他也不会再喜欢你，为这样的男人值得吗？如果不是，那就想想自己输在哪里，人家有赢在哪里？自己的优势是什么，对方的弱点又是什么，知己知彼，取长补短，才能打翻身仗，成功逆袭。可这一切，领导都没有去做，只知道撒泼耍横。快五十岁的人了，不是二十几岁年轻不懂事，为什么不能成熟、理性地处理问题。再说，伤害了上级喜欢的人，上级能不恨吗？本来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和歉疚，也可能还有所亏欠吧，这么一弄，全都没了，谁也不欠谁了。明明一手好牌，却打得稀烂。要我说，罪魁祸首就是她，自作多情而又愚蠢之极。”
　　最后八个字的评价，钟晴破天荒地毒舌了一回。
　　杨母抿嘴笑了：“你这孩子，看不出，小嘴还挺厉害的。我不得不承认，被你说服了。”
　　杨天舟在一旁看着，“母女俩”经常这样聊着聊着，因为一个话题争辩理论一番，输赢与否，杨母都非常开心。
　　晚饭时间到了，钟晴婉拒了杨母留她吃饭的邀请。见天色已晚，杨母叫杨天舟先送她回家。钟晴下车前，透露了一个消息给他：赵姨中间接了个，杨天舸打来的，他说，他和媳妇准备生二胎了。
　　返回的路上，杨天舟心潮难平。老妈到底经历过风雨、见过世面，没看出半点担忧和危机感来，换作他，不行。如今看来，不能再等了。
　　可能是因为诅咒吧，杨家自高祖一代便人丁不旺，阴盛阳衰。高祖早亡，仅留下曾祖一脉香火。曾祖生养二女一男。到了祖父这一代虽然育有四女两男，但大多命运坎坷，各奔东西。杨天舟的大姑因为通奸谋夫被枪决，二姑跟随子女定居国外。三姑远嫁外地，英年早逝，遗下一女跟随夫家生活，几乎不与杨家来往，四姑早产夭亡。接连生下四个女儿后，杨家终于盼来了杨天舟的父亲和二叔两个男孩，并相继长大成人，生儿育女。但可惜，到了杨天舟这一代仍是人丁单薄，枝叶稀松。杨天舟婚后至今无子，堂弟婚后也仅生有一女。眼见杨家产业越做越大，继承人问题却迟迟得不到解决。虽然目前杨母执掌天翔集团，大权在握，翻云覆雨。但祖训在上，不敢违背。二叔家的堂弟已先于他生下孩子，如果再生下男孩，那么他和杨母的地位就会变得微妙尴尬。看来，二叔家决定走这步棋。
　　天翔虽说是祖父创建的，但却是在父母亲。姐姐和自己的手中发展、壮大并崛起的，天知道他们付出了多少辛劳和心血，仅仅因为没有生下孩子就将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天翔拱手相让吗？他如何甘心？真的不能再等了。
　　可是，江露薇会答应吗？她是不会答应的，怎么办？
　　回到母亲住处，草草吃了点饭，回到家，卧室里亮着灯。妻子江露薇正倚在床头看书报，灯光下的丝质镂空蕾丝睡衣很是性感迷人。
　　杨天舟对她说：“露薇，我们生个孩子吧。”
　　江露薇一怔：“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
　　“你我年纪不小了，应该考虑了。”
　　“给我个理由先。”江露薇端起报纸接着看。
　　“组建家庭、生儿育女，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需要理由。”
　　江露薇放下报纸，冲着他：“谁规定女人结婚一定要生孩子？你拿我当什么，生育的工具吗？”
　　“我把你当做我孩子的母亲。”
　　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江露薇放下报纸：“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寂寞孤单。”
　　“少骗我，我还不知道你。”江露薇可不是好糊弄的：“说吧，今天到底受什么刺激了，说胡话。”
　　真是知夫莫若妻，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她。和她实话实说，她还不暴跳如雷，对自己、对全天下古今中外男人一通臭骂，最后再痛说“全天下古今中外女性”的血泪家史。
　　“你就说，同不同意吧？”他索性直接下通牒。
　　“不同意。”她的回答同样干脆。
　　杨天舟二话不说，重新拿起桌上的皮包和钥匙，转身离去，一声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