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城里城外

　　天翔集团新产品广告投放市场后，引发了巨大反响。观众对广告的创意内容远比产品本身感兴趣。精致纯美的画面、独特的怀旧风格、舒缓悠然的节奏，生生把一则广告打造成了一部朦胧温馨的微短剧。尤其是广告中女模特的那双眼睛，干净、透明、淡然、清澈，在喧嚣浮华、纷繁迷乱的事例，短暂地吹过一阵清风，流过一股清泉，飘过一缕清新空气。
　　当今社会，网络提供给了人们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互相交流的机会、平台和条件。网民们发挥想象，为广告中的故事编写前世今生、晒出关于八九十年代的记忆。更多的人开始人肉广告中的女模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个人信息出现在网帖中。
　　天翔集团抓住时机，适时公开了广告女主角钟贞的真实身份和个人经历，其文字作品的点击率随着本人的关注度节节攀升。一时间，原本名不见经传的钟贞小有名气。
　　钟贞红了，天翔集团经过商议决定，以本次广告为故事框架，投资拍摄一部电影，剧中女主角自然由钟贞出演，男主角则请来了人气偶像贺聪担任。电影剧本由钟贞编写，无疑为电影的宣传造势多了一个谈资。
　　表面来看，似乎所有的经营运作都围绕女主角展开，为她一个人服务。实则不然，电影也好、演员也罢，都是为了介绍、宣传、推广天翔集团。如今，电影中植入广告早已习以为常，但广告中植入电影却并不多见。“天翔”这次玩的就是后者，让观众在潜移默化、润物无声中了解天翔、记住天翔、关注天翔。说到底，“天翔”是用拍电影的投资做了一个加长版的广告，无论票房高低、是否赢利，“天翔”都稳赚不赔。
　　决议通过，接下来就是筹备电影拍摄的诸多事宜，公司指派企宣部的张部长全权负责。
　　这天，杨天舟处理完公司事务后，有事提前下班。走到停车场时，看见有个女人在自己的座驾前来回走动。他走进，“是你？”难怪看着眼熟。
　　“杨天舟。”女人是他的大学同学，刘倩婷。
　　“你来找我——怎么不进去？”
　　“我怕打扰你工作。”刘倩婷说谎了，其实是她在面对雄伟壮观、豪华气派的高层建筑时，胆怯了。
　　“找我有事？”
　　刘倩婷点了一下头，“上车吧。”
　　“想去哪儿？”杨天舟问她。
　　“不了。”刘倩婷摇头：“我刚回帝京，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我就是想让你帮我找一下徐新明，他舅舅是光华路小学的校长，我想托他把馨儿送到那里去上学。”
　　馨儿，刘倩婷的女儿。
　　“行。”杨天舟答应下来：“有时间，我联系他。”
　　刘倩婷表示感谢。由于有事在身，杨天舟未多做挽留，互换了联系方式后，刘倩婷下车了。
　　“你住哪里？”
　　“和梦红住在一起。”刘倩婷听到后回头。
　　她走远了。杨天舟开动了车子。一路上，心潮波动。刚刚提到的梦红勾起了他的记忆。
　　方梦红，大学校园里绝对的风云人物，让男生门心动、着迷、疯狂，甚至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却没有一个愿意娶回家做老婆的女人。表面上“女神、女神”地叫着，私底下喊她“公共汽车”。他的真命天女江露薇没出现前，两人曾有过交往。由于时间短暂，方梦红的男朋友众多，杨天舟又不爱吹嘘炫耀等原因，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段过往。毕业后，各奔东西。曾经风光无限、出尽风头的红姐淹没在了人潮中再无消息。如今重被提起，这些年，过得怎样？
　　正想着，忽然眼前掠过一抹绿影子。杨天舟赶紧踩刹车，“吱——”的一声长音，还好，车身只差一点与人体亲密接触。
　　杨天舟强忍住爆粗的冲动，抬眼一瞧，愣住了，是她，冯丹娜。她也认出来是他，索性走到另一侧，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车内飘起了烟酒的气味混合着化妆品的脂粉香。
　　杨天舟看她一眼：“我送你回家。”
　　“不，我不回。”
　　“那你去哪儿？”
　　“不知道。”
　　“不好意思，我有事。”杨天舟示意她下车。
　　冯丹娜装作没看懂：“没关系，你去哪儿，我跟着去哪儿。”
　　“送你回家。”杨天舟发动了车子。
　　“不，我不想回家。”冯丹娜很抗拒。
　　“你到底想怎样？”
　　冯丹娜听出了他的厌烦和不满，于是不再无理取闹，“送我去金湖桥。”
　　金湖桥，环境僻静清幽。
　　杨天舟开到了，冯丹娜没有下车，抽出了一支烟，点上：“听说，你捧钟贞做明星了？”
　　她与钟贞是小学同学。
　　“公司的决定，我个人没有权利。”
　　“少拿话搪我。”冯丹娜吐出一串烟圈。
　　实在的，她抽烟的姿态透着那么几分风情。冯丹娜的母亲肖姨从小将宝贝女儿夸到大、捧上天，以至于她的所谓的美丽演变为了传说。一次，母女俩到老妈家做客，有邻居听说了，特意跑来一睹“绝世美人”的风采。此事无疑又被肖姨大书特书，恨不得全天下皆知。
　　实事求是地说，冯丹娜并不漂亮，说她长得美有点言过其实，但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穿衣打扮精致新潮，乍看上去的确很惊艳、抓人眼球，但经不起细瞧，不耐看。
　　依仗着自以为是的美貌和父母的娇生惯养，冯丹娜养成了一身的公主病，惹人讨厌。
　　“你爱信不信。”杨天舟懒得和她解释。
　　“你是不是占了她便宜？”
　　“没有！”
　　冯丹娜冷笑：“谁信哪？你敢说你没有想法？”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与你有关系吗？”杨天舟呛她：“你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肮脏龌龊。”
　　冯丹娜掐灭了烟头：“如果我愿意，你也会捧我做明星吗？”说着，竟整个身体扑向了他。
　　杨天舟大惊，用力推开她：“你干什么，疯了！”
　　“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结婚了，孩子都上学了。”
　　“那又怎样，不就是一张纸吗，能代表什么？如今这社会，这种事多了。”
　　杨天舟震惊而又无语，这女人，酒都灌到脑子里了。伸手推开车门，走出去。
　　今天出门忘看黄历了，怎么碰上她了。赖在车里不走，又不能死拖硬拽，偏偏自己又有事在身，唉，头疼。
　　对付商场上的对手，杨天舟自有一套，可对付女人，他只能呵呵了。
　　打电话向雷子求救，他给他出主意：“你直接把她带到宾馆开房，她自然会下车。”
　　“不行，我办不到。”
　　“又不是让你来真的，就是哄她一下，骗她下车，你找准机会开溜，这叫兵不厌诈。”
　　“那也不行，我办不到。”杨天舟否定。
　　“那我就没办法了。”雷子无奈地挂断电话。
　　站在桥边直挠头，手机响了，居然是冯丹娜，搞什么鬼。
　　“送我回家。”她说道，见他不语，又说：“刚才我和你开玩笑呢，你当真了？”
　　这女人纯属神经病，风一阵雨一阵。管她呢，反正总算可以摆脱了。
　　送完了冯丹娜，再到岳父家。走到门口，敲门，门开了，门里站着的居然是一个陌生女孩，手拿手机。
　　你？杨天舟抬头看了看门牌，没错，那她……应该是小舅子江露潇的女朋友。
　　“你是姐夫吧？”女孩打量完他，一笑：“进来吧。”
　　这女孩……
　　杨天舟进到门里，“家里人呢？”
　　“出去买东西了。”女孩说着，身子往沙发上一扔，双腿叠起，继续玩手机。
　　杨天舟选了别处坐下，抬眼瞧见餐桌上摆满了零食的残渣碎屑、食品的包装袋、吃剩下的水果、喝了一半的饮料外加一堆七零八散的零件。
　　“哇，哈、哈、哈——”女孩对着手机放肆地大笑。
　　杨天舟起身将桌子收拾干净扔进垃圾桶后整理起桌上的零件来。
　　“好了。”杨天舟组装、修理好后递给了女孩：“你看看。”
　　女孩将手机从眼前移开，接过来摆弄了几下后，突然一声尖叫，两眼放光：“哇塞！姐夫，猴赛雷呀，给你个大大的抱抱。”
　　杨天舟还没反应过来，她已扑上来搂住了他的脖子。杨天舟吓了一跳，这女孩，简直一个神经病。
　　两人身体分开的瞬间，江家人回来了。
　　“姐夫来了。”小舅子江露潇招呼他：“介绍一下，我女朋友莹莹。”
　　“我们刚才见过啦。”莹莹嚼着口香糖，顽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江家母女进了厨房。江露潇假模假样地跟进去被推了出来，小莹莹拉他进了卧室。
　　房中传出两人嬉笑打闹的声音。
　　杨天舟瞄了一眼岳父泰山，眉头紧皱，阴沉着脸。
　　开席了，小情侣从房里出来，落座就餐。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吃辣的，对皮肤不好。”莹莹撒娇地把一块青椒夹会江露潇的碗里。
　　“是、是、是，我忘了、我忘了。”江露潇连连点头，“你爱吃什么我给你夹。”
　　“讨厌，你连人家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江露潇挠挠头：“我记得你最爱吃牛奶枣糕、曲奇饼、堤拉米苏和蛋黄派。”
　　“哦，晕死。”莹莹夸张地翻了翻白眼：“念在你能答出这四样的基础上，给你个机会，你猜：我爱吃什么？”
　　她指着饭桌上的菜肴：“只有一次机会，答不出，吹！”
　　江露潇诚惶诚恐，反复几遍后小心地说出了答案：“麻婆豆腐。”
　　“答对了，奖励你！”莹莹撅着嘴巴，“啪嗒！”一声，做了个吻脸的动作。
　　江露潇如释重负。
　　两个人无所顾忌、旁若无人地秀着恩爱，权当餐桌上的另外四个人是空气，别扭、尴尬却又不得不“欣赏”这场免费演出。
　　终于，沉闷压抑的饭局结束了。小莹莹饭碗一推，嘴巴一抹，扯起江露潇刚要进卧室，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后，对江露潇说：“姐妹找我有事，先走了，拜拜。”
　　临走时，自然不忘依依惜别一番。
　　一声门响后，忍了许久的江父终于爆发了：“江露潇，你给我过来！”
　　小江睁着疑惑无辜的眼睛：“爸，怎么了？”
　　“你说，你从哪儿认识的野丫头，是不是在网上胡乱勾搭的。”
　　“爸，你说什么呢？”小江不满地撅起嘴：“莹莹不是什么野丫头，我们是通过朋友介绍认识的，没有胡乱勾搭。”
　　“你对她了解多少？她是什么人、家里是干什么的，她以前有过什么事情、经历过什么，你都知道吗？”江母在一旁插话道。
　　江露潇的眼神转为茫然：“我知道这些做什么，我是和她谈恋爱，又不是和她的家人、过去谈恋爱。”
　　“你。”江母指着儿子的鼻子：“早晚死在一个‘傻‘上面。”
　　“你和她的事，家里不同意。”江父郑重表态。
　　“为什么呀？”江露潇不干了：“我和她的事，为什么要你们同意？恋爱结婚是我的事，我的人生我做主。”
　　“好哇，这还没等娶媳妇呢就忘了娘了。”江母痛心。
　　“你要是敢跟她结婚，我就和你断绝父子关系！”江父大手拍得桌子山响。
　　“你、你们……”江露潇环视一圈后，眼里蒙上一层水汽。
　　“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姐姐江露薇不忍，劝弟弟：“这女孩也太没教养、没规矩了。一进门就捧着个手机不放，弄得家里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收拾。我和老妈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她一个指头不伸，连一句话都没有，坐等吃现成的，拿我们当什么，保姆还是佣人？咱妈多大数岁的人了，伺候老的，还要伺候小的。”
　　“莹莹小，不懂事。”江露潇解释道。
　　“小？也有二十几岁了，已经成年了，起码的规矩、礼节应该懂了。”江母劝道：“这是个花瓶、娇小姐，一身的公主病，咱家养不起。”
　　“不，她不是。”
　　“那她是什么？”江母反问：“大家闺秀还是贤妻良母？你谈恋爱，找什么样的家里管不着，可真要结婚过日子，可得睁大眼睛看清楚。先不说这小姑娘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出来的，不懂规矩、没教养，娶回家只会让人笑话。单说这做派习惯，哪看出半点能持家、会过日子的样子，真要是进了门恐怕得当姑奶奶、神仙似的供着。你瞧她那个轻浮浪荡劲，招蜂引蝶，只怕将来戴了绿帽子不算，还稀里糊涂地替别人养孩子。”
　　江母性格直爽泼辣、敢说敢为。
　　“莹莹到底和你们什么仇什么怨，你们要这么诋毁、侮辱她？”江露潇伤心地质问眼前的三位亲人。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姐姐苦口婆心。
　　“我不要！”江露潇一挥手：“我就要和莹莹在一起，我不管！”
　　“你非要和她在一起，就不要进这个家门！”江父厉声喝道。
　　“不进就不进！”江露潇吼道，转身就要往出走。江母和江露薇拦住他，他挣脱。
　　“让他走！”江父狠下心来：“为了一个女的，不要自己的亲爸亲妈，这样的儿子要他有什么用，让他走！”
　　江露潇挣脱开母亲和姐姐，摔门而去。杨天舟对夫妇岳母说：“我去劝劝他。”
　　说完，追了出去。
　　杨天舟追上小舅子，把他带到车里，回家。一进门，江露潇便直奔冰箱，翻出所有酒精类的饮品，人往地上一摊，打开往里灌。
　　“姐夫，他们为什么要这么逼我？口口声声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他们知道我真正需要什么吗？”他的声音悲哀而空洞。
　　杨天舟不好说什么。岳父岳母和妻子说得对也做得对，他们包括自己都是过来人，看人看问题一目了然，这女孩子的确有问题、靠不住。如果两人继续相处下去，这小子只有受伤害的份。可问题是，谁都打年少轻狂时的无知叛逆时期过来的，况且现在正处在热恋期，真要是反对得太过激烈，保不齐这小子会做出傻事来。所以，最好的办法是顺其自然、静静等待，把一切交给时间，问题自然而然解决。
　　江露潇酒量不好，喝了一点便烂醉如泥。杨天舟扶他到沙发上躺下，盖上毯子。摸起电话到阳台，给妻子江露薇打电话，把自己的想法告知岳父岳母，他们也表示赞成，答应不再干涉、阻拦，任由他去，撞了南墙自然回头了。
　　晚上，躺在床上，杨天舟想起自己当初抗婚时的情形，比之更为强硬强烈，逼的一向面慈心狠、老谋深算的老妈不得不乖乖就范。
　　“你会后悔的。”
　　老妈当年的断言，如今……也算应验了吧。
　　想到过去，杨天舟才想起刘倩婷交待他的事。看时间，不算太晚。于是拨通了徐子的电话，和他说明后，把刘倩婷的联系方式交给了他，徐子满口答应。
　　放下电话，关于徐刘二人的过往曾经浮现出脑海。
　　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