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使命在肩

　　第二天，李能为身着一身很普通的黑色粗布衣，带着手捧着账本的户房执事，徒步来到范寅生家里。
　　来到范寅生家，李能为轻轻的有节奏的敲起了门。
　　范寅生出来为李能为打开大门让进他，分宾主坐下。
　　“卑职此来是与大人结算给贵府装修清理的费用。”李能为开门见山的说道：“卑职此来还要向大人请罪，卑职夜想许多，实不该妄想礼贿大人，竟以为范大人可以小礼小恩的腐蚀贿赂，试图以贿赂来求得大人的恩赐，以求谋取升迁，实在是可笑之极，可悲之极，足见卑职不被看中之本质，方明白怨不得别人。“说着，李能为十分愧疚的起身欲下跪。
　　范寅生急忙托住李能为：“万万不可，李大人果然内心坦荡，在下心里钦佩。如范某昨天有说错话之处，还请见谅。“范寅生怎么也没想到，这李能为竟会如此坦诚，勇于担责，心里对他立刻有了一些感觉：“论年龄我该为晚辈才是，有许多事还请前辈多指教。”
　　李能为也没想到，原本该被严厉训斥甚至惩罚的，却被奉为前辈。论资历，一个七品怎能与正四品相提并论，更何况，自己又是狗嫌人不爱的类型，既无家境又无背景，在堂堂知府这里能够被人重视，至少能被看高了一眼，已是破天荒地。李能为想着想着，竟忍不住放声的哭起来。
　　范寅生看见李能为突然哭起来，而且当着下属的面，看来是一定是有很大的委屈了，要不一个大男人绝不在一个并不熟悉的人面前如此失态。他并没有阻止李能为的哭泣，只是为他斟上一杯茶，用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许久，李能为止住了哭。他看到范寅生一直站立着陪伴自己，很是激动，忙向范寅生弯腰施礼：“卑职失礼了，请大人不要见怪。卑职做错了事，愿受任何处罚。卑职今天来与大人结算完后即刻请辞，绝不会再做玷污上官之事。”说着便叫户房执事过来与范寅生相见，意欲请范老太爷出面与户房执事逐一核算。
　　范寅生已对李能为心生敬意，忙进内请出了父亲。
　　范少卿出来后欲给李能为施礼，李能为急忙上前阻止：“在下实在是一个糊涂之人，竟敢触犯朝纲律例，自知有愧于范老爷，还请范老爷恕罪。”
　　范少卿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位知县与前几日判若两人，他瞧着范寅生。
　　范寅生看到父亲很疑惑，便说道：“父亲，孩儿直到今日与李知县交流后才明白，什么叫做以貌取人，以境取人。至今孩儿才明白，为何贪官辈出，而真正的好官不知出在哪里。”
　　范少卿一听范寅生所说，再看看李能为惭愧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一切，忙向李能为施礼，说道：“请恕小民过去对大人有所误解，实在羞愧。”
　　李能为忙还礼：“范老爷不可这般说，羞煞下官了。也的确是下官有所图谋，方对您及家人大加折腾，实在是太过荒唐，太过愚昧，算得上是一个污吏。在下能遇到范大人，真是三生有幸，细想起来，在下所作所为，实在是不堪入目。”说着不免伤心。
　　范寅生请父亲坐下，并请李能为与父亲并排坐在一起，他坐在了下首。
　　李能为执意要换位，被范寅生制止：“虽然晚辈不能全知前辈的所遇，但已明白了许多道理。晚辈恳请前辈一如既往为民谋利，无需在乎他人之目光。说真心话，晚辈若遇此前辈此种状况，恐怕做出来的事情更为出格。还望前辈不要因此而荒废自己，想必日后定有更好前途。”
　　“诚谢范大人提点，对小人的不计前嫌，卑职感恩不尽。至于以后的前途，卑职已经醒悟，不会再去计较，安息于自己的良心就是。”
　　“前辈的宽阔心胸足够晚辈学习一时了。”
　　“大人以后千万不可在前辈前辈的称呼了，会失了大人的威望。”
　　“威望？”范寅生笑了：“何为威望？尊长就为失去威望了？若果如此，晚辈倒愿意失去这威望，做个诚实的小辈，在长辈面前肆意妄为了。”
　　“李大人不必与寅儿再争了，难以说过他的。”范少卿也笑起来。
　　李能为从内心深处敬仰起这位小于自己过半还多的后生知府，难怪吏部尚书收他为得意门生，这范寅生实在是德才兼备，精锐横溢了。
　　“既如此，何不在敝处小坐片刻，薄酒一杯？”范少卿邀请道。
　　“范老爷相邀不敢不从，只是应先结算完才是，国私还是明了为好。”
　　范少卿一听李能为这话，心中大喜，不由得抓住李能为的手摇着说道：“没想到，没想到。立即结算，立即结算。”
　　清算完，范少卿与户房执事立了契约，取出相应的银两交于户房执事。
　　李能为见范少卿执意挽留，范寅生又示意不可强走，便双手一拱：“那小冬瓜就留下蹭饭了。”
　　这李能为的自嘲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素茶淡饭，简简单单。
　　送走李能为后，范寅生很有感触的对父亲说道：“任人唯亲，认貌为亲，以权钱为亲，荒淫了多少朝政，败坏了多少良臣。孩儿立志要予改变，也许，面临的可能只有失败。”
　　“如何行政，为父不甚明白，只要你认为正确，就去做吧。”
　　“父亲，李能为之所以如此，并不是他无德无才，而恰恰是他很有德才，只不过是貌相不入眼且又犟拗而已。”
　　“咳，这又能如何？当今之世，不都如此么？有几人能以德取人。”
　　
　　在范寅生的陪同向导下，莲儿兴奋快乐的将这桃花县转了个遍。
　　“这个地方真美啊，花的世界。”莲儿每到一处都会赞美一番。
　　“那就呆在这里，做个范家的好儿媳吧。”
　　“想得倒美，放你一个人独享清福啊？”
　　“我倒真想如此，拽上我的莲儿，自由飞翔在美丽的桃花县上空。”
　　“那就如此吧？”
　　“那就启奏女皇陛下，微臣范寅生恳求辞官回家，相伴爱妻，请批准。”范寅生手舞足蹈着向莲儿又施礼又作揖的，真像在朝贺般。
　　“你舍得吗，知府大人？”莲儿掩嘴笑起来。
　　“一切遵循女皇的指令。”
　　“安享清福，那已是梦想了。只好随你行走污浊了。”莲儿有些感伤。
　　“莲儿不要忧心，辞官不做亦非难事，只要我们能有自己的天地，快乐的生活，又何须贪恋富贵权势呢？”范寅生拉起莲儿的手。
　　“辞官？你想遗千万人的苦痛而不顾，做得到吗？我才不想让你去这么做呢，何况这是你的一生追求。”
　　“要莲儿随我尽看些无聊乏味且又十分龌龊的官场事情，确实勉为其难了。咳，我的上天啊，何时才能让我告老还乡呢？”
　　“告老还乡？”莲儿笑得直不起来腰：“好好做你的官吧，我会全心的支持你的，永远伴随在你的身边。”
　　“我范寅生真是福如东海了。”
　　“福如东海？怎么冒出这么一句话？“
　　“有这么一个好娘子，不福如东海，难道要永垂地狱吗？”
　　“满嘴胡诌。”莲儿使劲的掐了一把范寅生。
　　“哎吆，娘子饶命，娘子饶命。”
　　“还贫嘴？”莲儿做出要掐的动作。
　　“不敢了不敢了。”范寅生忙笑嘻嘻的抱起莲儿。
　　
　　“寅儿都回来这么些天了，他的婚事如何操办啊？你就不会好好想想吗？”范寅生的母亲絮絮叨叨的抱怨着范少卿。
　　“我不这几天一直与你相商嘛。”范少卿说道：“我一直在听你的意见啊。”
　　“相商相商，就知道说听我的意见，你就不会拿个主意吗？寅儿不是你的亲儿子吗？推推诿诿的，都不知道你一天都在想些什么。”
　　范少卿看看范寅生的母亲：“我不再认真的考虑这件事吗？其他的都好办，只是莲儿方面。”
　　“莲儿这方面怎么啦？“
　　“总得有娘家人来吧？”
　　“那你倒是和寅儿去商量商量啊，看看寅儿是怎么个意见啊。就这么磨蹭着，难不成等我入了土再订这门婚事不成？”
　　“夫人稍安勿躁，好事自然多磨嘛。我这就去与寅儿相商，还有许多细节都要考虑，必定是寅儿的终身大事。”
　　范少卿找到范寅生，先将他母亲的唠叨说了一遍，然后就他的婚事征询意见。
　　“孩儿的婚事，听由父母做主。”范寅生从没经历过结婚之事，不知如何处置，直接将问题推给了父亲。
　　“只是，莲儿的娘家人，当该如何？”范少卿很是犯愁。
　　“这个，容孩儿与莲儿商量一下，听听莲儿的意见吧。”范寅生说道。
　　“你就尽快和莲儿商量确定，若不然，你母亲的唠叨就会把我逼疯了。”
　　“父亲放心，孩儿这就与莲儿商量妥当，在向父亲复命。”
　　当范寅生把父母关于婚姻的事说了一遍，他问莲儿：“你看这婚事怎么办才好？给个意见吧。“
　　莲儿红着脸说：“你一个男人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又怎么知道呢？此事就由伯父伯母作主吧，我按照伯父伯母的意见照做就是了。”
　　“男婚女嫁，女方当有人才是。”范寅生提示道。
　　听范寅生这一说，莲儿立刻想念起婆婆和姐姐来，眼圈顿时发红了。
　　范寅生一看，忙说道：“莲儿无需伤感，如若姐姐知道一定会赶来的。”
　　“我多希望在我的大喜日子里得到姐姐的祝福，可姐姐又如何知道这事和时间？又如何赶得来呢？我这连个娘家人都没有。”
　　“姐姐若知道绝不会不来的，莲儿放心，待我想法与姐姐联系吧。姐姐行医在外，必有影响，我保证到时一定让姐姐来给我们祝福。”
　　“那就拜托你尽快通知姐姐了，有姐姐在，我就万分的幸福了。之前姐姐也曾问过我的终身，也已想到我与你来见伯父伯母后的结果，我也告诉了姐姐这边大概的地址。我知道你的门路宽，一定会通知到姐姐，但不知姐姐能否及时赶来，还有姐夫的情况也不知如何？”
　　“我想和你商量一下，等姐姐一来，我们就举办婚礼。到时我想请知县来主婚，不知莲儿意下如何？”
　　“这个就由你做主吧。”
　　“莲儿不会在意知县的……”
　　“又想乱说了不是？我是那种势力的人么？我岂不明白你想借此鼓励起来他的斗志。我就要他来主婚，我还想认他做我的娘家人呢。”
　　“太好了，我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幸福最伟大的新郎了。”
　　“新郎还有最伟大的么？”莲儿又使劲掐了一下范寅生。
　　“难不成，我这一生要被掐着过下去了？”
　　“不想我掐是么？”
　　“想想想，怎么不想呢？要不，被蚊子咬的发痒，谁来救助呢？”
　　“再说？再说就见血了。”
　　“不敢不敢，请夫人见谅。”
　　“贫嘴。”莲儿的脸红得像一朵刚出水的莲花，好靓丽。
　　
　　范寅生携莲儿将要举行婚礼的事告诉了知县李能为，李能为十分兴奋：“太好了，如有用得上卑职，卑职至当尽力。”
　　“晚辈想请前辈主持婚礼。”
　　“什么？让卑职主持婚礼？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前辈焉何推辞呢？”范寅生问道。
　　李能为看看莲儿：“就我这副德行？不行不行，不能因我而导致不愉快。谢谢大人高看卑职了，请恕卑职不敢从命。”
　　范寅生一时不知怎么说为好，正思索间，莲儿说了话。
　　“李大人，莲儿自小无父无母，一直在婆婆和姐姐的关怀哺育下。可婆婆尚在万里，姐姐又不知何时得来，李大人又不愿为莲儿主婚，莲儿实在命苦了。”
　　李能为一听，紧忙的解释：“莲儿姑娘千万不要误解，在下并非意指莲儿姑娘。如莲儿姑娘能细细看一眼在下，便能理解在下了。”
　　莲儿果然走近李能为近前，眼睛盯着他，细细的端详着，把李能为都看的不好意思了：“莲儿姑娘，你，你，你这样把在下看的有些无地自容了。”
　　“李大人，您会计较一个人的个子矮一点，身子胖一点吗？为此就不愿做我的家人，就不愿主持我的婚礼了？这也是看不起莲儿了。我觉得李大人依然男子汉一个，有气质，有人格魅力。”
　　李能为一听差点没哭出来，他何时受过人的正面评介？即便来巴结他，也从不会和他说一句心里话，他所能听到都欺骗他的鬼话。
　　范寅生拉拉莲儿的手，表示赞赏。
　　“李大人，您答应做我们的主婚人吗？”莲儿问李能为。
　　李能为想了一会，答道：“既然莲儿姑娘不嫌弃与我，我李能为高兴都来不及呢，焉有理由再于推辞？好，在下答应。”
　　莲儿一听，拍着手欢跳了起来。
　　范寅生开心的笑了，李能为含着泪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