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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一个江南村庄的编年史      作者:顾心渭      发布时间:2016-09-03 08:02:50      字数:3970

  张长毛把赵家祠堂的正厅改造成了天父堂,每逢《天历》上的礼拜日,长毛们便在这里礼拜天父天兄,每七日一拜,有时兴教寺胡长毛那一班人也来参加。
  街民纷纷问赵明昌:“以后阿还有春分酒冬至酒吃?”赵明昌说:“祖宗啊弗许拜咧,还想吃春分酒冬至酒嘚啊?能够保住我们咯祠堂弗被烧落拆落就算好透了,你们去古陵城里看看,和尚庙、道士观、尼姑庵、神庙文庙,还有哪一座朆被拆落烧落?只剩下一个天王庙,因为有‘天王’两个字,重了洪天王咯‘天王’,才朆动它。不但古陵,无锡、苏州,哪里不在拆庙烧庙?”赵永发说:“茅山山上山下多少宫观,全部烧咯烧落,拆咯拆落,拆下来咯大梁庭柱,比我咯人啊粗,一齐运到南京去造王府宫殿咯咧。这样乱世,能保住一条性命,一间房子,就该烧高香咧,春分酒冬至酒,覅动念头咧!”
  
  赵明昌和乡绅们商量之后,拟出了向偈天安进贡的贡礼红单:枣子一桶、银锭十个(每个五两)、雄鸡十只、江米五担、一猪、两羊;三面大旗,分别大书:“齐梁乡纳贡”、“早定一统”、“雄霸江南”。进贡的事,越快越好,先由齐梁街上的富户们垫钱置办了贡礼,待进贡回来,再向全乡摊派。
  贡礼仍由赵明昌带人敲锣打鼓的送进偈天安府(原陵北县署),但进贡这天,偈天安却不在古陵城里,到陵北县的临江镇去讲道理了。接待赵明昌的是偈天安的书理,一个五十来岁的瘦长子,满脸烟容,穿一袭熟罗红袍,长毛们都尊敬地称他“季先生”。季先生似乎对赵明昌特有好感,所以十分热情,他自我介绍是镇江人,咸丰六年在家中被太平军掳走,先让他服苦役,后来发现他是读书人(荫生),就被偈天安任为书理。季先生告诉赵明昌,四月十三日就成立了苏福省,苏福省以苏州为省会,辖苏州、镇江等数郡,郡下设县。古陵郡辖七县,现在各州县都已在举乡官,齐梁也要赶快举出乡官来。
  赵明昌问:“乡官是何等样官?该如何举法?”季先生告诉他,太平天国的地方官员,分守土官和乡官两种。在太平天国前期,各郡设一郡总制,署理全郡军事民政。各州或县设一监军局,监军局的长官叫监军,署理全州(或县)军事民政。郡总制、州县监军属于守土官,由太平天国中央政府任命。太平天国对城乡居民实行军事编制,一个州或县设为三至五个军,每军设一军帅,军帅以下设师帅、旅帅、卒长、两司马、伍长。军帅及以下的官员,便是乡官。如今,守土官作了改变,镇守一郡的称为坐镇(偈天安便是古陵郡的坐镇),督理一郡军事民政,统辖乡官;镇守一县或一州的称为佐将(如无锡佐将黄和锦;陵南陵北两县因为就在偈天安的眼皮底下,故不设佐将),督理一县或一州的军事民政,统辖乡官。坐镇、佐将,均由六爵担任。而郡总制和监军,则也成了乡官,不再署理军务,专管民事,他们基本上都由坐镇或佐将任命。古陵郡的郡总制,偈天安一来就任命了,叫姚福庆,原是开布庄的。陵南陵北的监军,这两天也已任命,陵北的监军吴老七,原是青龙乡吴氏宗祠的会计,陵南监军林根元,原是小猪贩子。监军以下,仍设军帅、师帅、旅帅、卒长、两司马、伍长。这次成立苏福省时,陵南县共划分为五个营,分别就叫前营、后营、中营、左营、右营,每营设一军帅,管理全营民政司法税收等事务。齐梁、阳溪、毛家桥三个乡划为左营,赵明昌曾被前任坐镇授为齐梁军帅,现在偈天安仍让他担任左营军帅。军帅下面,每五家为一伍,设一伍长;五伍为一两,设一两司马;四两为一卒,设一卒长;五卒为一旅,设一旅帅;五旅为一师,设一师帅。理论上,五师为一军,但各营户数多寡不一,故各军(营)少者三四师,多则五六师不等。军帅皆由当地坐镇或佐将任命,师帅旅帅,原则上应由当地绅民公举,然后报监军批准,但很多也是由佐将监军等任命,也有地方搞公举,结果有多人抢做师帅旅帅,闹不均匀,最后只能抓阄决定。卒长至伍长,则多由军帅师帅旅帅任命。旅帅以上乡官,都可以设局,招募助手和乡勇警卫人员。
  季先生问了左营的大致户数,对赵明昌说:“左营应设五个师,你有什么中意的人选,不妨此刻就定下了,一经偈天安大人点头,别人就不能更改了。”赵明昌曾是齐梁乡的团练长,当然极不愿做长毛的乡官,之所以做,不过是欲借此庇护乡里,他可不愿把其他乡绅拉到这趟混水里来,但是让那些无耻丧良之徒来做乡官,又必定鱼肉乡里,因此颇费踌躇,说:“或者容我回去跟大家斟酌一下再定?”季先生说:“我私下给你透个风,你若有哪个至亲好友是田产很多的大户,不妨赶紧安他们一个师帅或旅帅的衔头。因为马上就要向大户派大捐,田产百亩以上的,一个也逃不了,而且老实说,以后这种大捐还不知有多少呢!若他们做了师帅旅帅,即可免除一切税捐。”赵明昌想,师帅旅帅官职大,招眼,将来长毛破灭,或有后患,就问:“若做不到师帅旅帅,做个卒长两司马呢?”季先生笑道:“那就糟糕得很了!税捐固然也可以免,但是,凡向地方征粮派捐,都是师帅旅帅责成下面的卒长司马去征收的,若完不成定额,旅帅师帅就拿卒长司马是问,所以很多地方,都是故意强迫当地富户当卒长司马,征粮派捐完不成时,就逼勒他们,他们被逼勒不过,只好拿自家的钱财去顶数,不须一两载,再大的家业也赔精光了!”赵明昌于是提了他的堂兄赵全昌为师帅,赵全昌是齐梁街上数一数二的大富户。
  赵明昌告辞时,季先生叫他把门牌带回去,举出乡官之后就立即刊发。门牌是一张一尺见方的黄纸,上面盖着偈天安的官印,印着户主、家属、仆役等栏目,须由发门牌的乡官逐栏填写户主、家属、仆役的姓名、性别、年龄、职务等。季先生说:“发放门牌,是要收钱的,在这城里,一张门牌是收两只洋蚨(洋银二元)。”赵明昌不禁惊叫:“两只洋蚨!吓,未免太重了吧?乡民哪里有这个力量!先生你想,闰三月的一场雪,把春蚕都冻煞了,蚕茧上就没有了收成,蚕豆小麦也全歉收。天兵来到之后,我们是接二连三地来进贡,又花去了多少老宿本,乡民真的已经是枯竹里逼油,实在逼不出来的了。”季先生笑道:“休跟我哭穷,我都晓得。这不是我要收钱,是上面要收。不过,乡下自然不能跟城里比,城里多的是商铺大户。所以,乡下的门牌,每张只收四百文。”赵明昌说:“先生,能否再开开恩,让一点?”季先生正色说:“这个价可不是我定的,是偈天安大人定的,在他看来,这已是格外克己的了!再说,我们这里让了,你们回去,也未必会让,你们弄的那些花头,是瞒不了我的。”赵明昌说:“岂有此理,我们怎会弄什么花头?”季先生诡笑道:“谁会跟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哪里有不弄花头的?即如这古陵城里吧,门牌的价目,明里说是两块洋钱,真弄起来,还不是下面那些乡官们随意?贫寒之家,实在山穷水尽的,青蚨四百五百也就马虎了。富裕之家,不出个五六百洋蚨,岂肯轻易让他过门?听说有的大富户,是出了一两千洋蚨,才弄到那一张救命的门牌的嘞!等你们造好了户口人丁册之后,就照册上的总户数,将门牌钱按每户四百文的总数交来即可。至于你们自己弄了多少花头,我就不管了。”
  
  赵明昌去古陵城进贡刚回到齐梁,街上人就纷纷来向他诉说,长毛将齐梁街上棺材铺里的棺材,以及街民家里的寿材,全部收缴劈碎,堆在赵家祠堂门前的大砖场上,当众焚毁了。阳溪等街镇上的棺材铺和街民家中寿材,也都在这一天里被长毛劈烧尽净。张长毛已在三官堂门口墙上贴出了告示,规定今后殡葬,一律不许用棺材,招魂设醮,请和尚道士做法事等等仪式也一概废除。
  赵明昌苦笑说:“蛮娘(后娘)咯拳头——早晚一顿,介种事体是逃弗落咯。”早几年,他就听说,太平天国有规定:“凡军中兵士打仗升天,此是好事,不准哭泣。”因为死者“已随天父到大天堂享万年之福,何用哭也!凡军中兵士无故升天,亦是好事。所有升天之人,俱不准照凡情歪例,私用棺木,以锦被绸绉包埋便是。”太平天国《天条书》丧葬条规:“升天是头顶好事,宜欢不宜哭。一切旧时坏规矩尽除,但用牲馔茶饭祭告皇上帝。”因此太平军每占一地,都要收缴抢夺棺木,或劈掉烧毁,或作攻城器械。
  齐梁街上开跳面店的赵念增昨夜暴病身亡,这天刚买了棺材,正准备入殓,长毛来把棺材夺去。他家人只得拿条被子包裹了他尸身,也不敢鼓吹操办,就草草埋葬了。街上人都说:“冷冷清清,赛似埋一只狗。”
  
  五月初十,偈天安出告示宣布,为筹措乡官设局的经费,开征乡官捐。各家各户按其所拥有的田产捐钱,每一亩田每天捐制钱一文。
  乡官捐收入的分配比例如下:县监军、军帅、师帅三局各得20%,旅帅局得40%,因旅帅的工作最重,征税收捐,主要是旅帅的工作,旅帅局用的人手也多,而设卡收税之类外快,旅帅又不够级别去弄,津贴自然要多些。
  
  赵明昌把他的军帅局设在齐梁街三官堂,即原来的乡公所里,设局之后,立即召集齐梁阳溪毛家桥三乡的乡绅地保及族分长等,公举乡官。这时张长毛派人来传话,阳溪前桥师帅让杜国宏做,阳溪庄家庙旅帅让张锡发做。
  杜国宏和张锡发,在阳溪街上明里合开一爿鸦片墩,暗里还开赌场,放水钱,手下养六七个泼皮恶棍,伤天害理的事着实做了不少,在地方上声名狼籍。张长毛一来,禁赌,禁烟,把齐梁阳溪一带的鸦片墩和赌场都查封了,杜国宏和张锡发仍然偷偷营业,张长毛把杜国宏抓了,张锡发赶紧给张长毛送了一大笔钱,杜国宏就放出来了。通过这次交易,杜张二人跟张长毛攀上了交情,此次为当乡官,又送了一大笔钱给张长毛。
  张长毛的话,赵明昌只能照办,太平天国的规矩,乡官要受军官节制,军官中一个小小的卒长,就可以辖制乡官中的军帅。
  赵明昌他们公举出了其他的师帅和旅帅,然后将所有师帅旅帅的名单报送县监军局,监军林根元没有异议。
  旅帅下面的卒长至伍长,则由各师帅或旅帅直接指定。天官堂村六十三户人家,设为十二个伍,二个两,两位两司马分别是后村的黄阿培和前村的黄福炳。天官堂和徐家头、许家头三村为一卒,卒长许银宝,即原来的地保。天官堂属左营中师后旅,旅帅是酒舍里人冯坤全,师帅是齐梁东街的赵全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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