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大家来到观音寺，找到豆花小店的老板，问及二子家之所在，然后速往黄泥坡竹林里，见到了二子的老婆。二子的老婆是二子从南广娶来的，从来没有到外面去过，也从来不知道二子在外面的事。见他们几个气势汹汹闯来，以为遇到强盗，吓得全身哆嗦。见她这样，玄真和气地问道：“美月宫王老爷是不是到过这里？”
　　二子老婆马上像倒豆子一样毫无保留地说：“他来过，他来时，我和男人还在睡觉，屋前的狗不断地叫，我男人出去一看，说是他的主人，便把他请进屋。好吃好喝招待着，我这才认识他……”
　　大家这才知道，王不留从观音寺逃出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绿莲奇怪地问：“你就不晓得他很坏吗？”
　　二子老婆很是老实地说：“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又怕人男人知道，又怕他害我……”
　　大家一无所获，又想去西门。但绿莲提醒：“我们不用听刘彩花的，她说的不一定会是真的。”
　　玄真听明白了，此去定是徒劳。只好作罢，于是一行人又马上赶回美月宫再作论处……
　　果不其然，王不留并没有到黄白坎去。他是何等人物？他从二子家出来的时候，就已想到：几天来，虽然不见玄真几个动静，但是他们一定会到处找他，一定会到美月宫搜个天翻地覆。他要先给玄真唱一出“空城记”，再给玄真一个声东击西，最后来个“黄雀捕蝉，螳螂在后”，要叫玄真几个既摸不到头脑，又得不到夜明珠。
　　出了门，他叫二子做好几件事：赶到府衙里，给师爷传个话，如此如此作个安排；再回美月宫，如此如此告诉刘彩花加急办理；把所有家丁打手带出去，准备和那些衙役会合。
　　他自己则前往刘彩花娘家旧屋，静待佳音。
　　王不留坐在客堂里，一手摆弄着茶碗盖，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翘起脚尖不断地晃荡，两眼看着房上的瓦和梁，想象着他的运筹帷幄之作，很是得意。看着看着，不由又想起当年他如何起意娶刘彩花、如何叫人将刘彩花父亲杀死在洗脚田、如何假意帮助刘彩花操办丧事而感动她、如何与刘彩花做成好事而嫁入美月宫……
　　对刘彩花，就两点遗憾，一是刘彩花至今都没有把她父亲死后留下的大量财富交出来，二是刘彩花从来不贪恋情欲，使他无论如何感受不到一点男女肉搏的新鲜和刺激！
　　忽然，二子和刘管家血肉模糊地跪在王不留面前，哭喊道：“老爷……”
　　王不留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玄真那群人真是慧眼识玄机；更没想到那么多家丁打手衙役，却失败得很惨，居然被打得落花流水……听了两个的哭述，他骂道：“二子你真是个笨蛋，博王洞都能拿下，却对付不了这几个人？”
　　二子说道：“老爷有所不知，玄真身边有个绿衣女，本事好生了得，不知道得了哪家的功夫……”
　　王不留太吃惊了，在观音寺，他没见过什么绿衣女，难道是后来才来的？到底她是什么来路？他仰天一叹：“幸好夜明珠不在美月宫里，否则我从此完矣，必将死在玄真手里！”
　　的确，现在王不留最庆幸的是，那颗夜明珠在十几天前跟刘彩花商量后，就安排她从美月宫里转移了出来。其实他哪里知道，刘彩花根本没有把夜明珠拿到这里来。因为她觉得，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最安全。如果听了王不留的，那夜明珠保定是他的了。但现在她并没有把夜明珠拿出来，而还是放在美月宫，说给谁谁也不会相信。
　　忽然，王不留意识到什么，马上坐起来，看看二子和刘管家，迟疑片刻，终于进到里屋，一会儿出来。又一会儿他又进了另一间屋，但不一会儿还是空着两手出来了。他有些急躁，走进那间屋，又出来，走进另一间屋，还是出来，来来去去跑了好多回，但一无所得。他冒火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仰天大叫：“他妈的，这个臭娘们把东西放到哪里去了？”
　　二子和刘管家相互看看，不知如何办才好。
　　玄真一行回到美月宫又折腾了好久，到底还是没有能找到夜明珠。刘彩花反倒是不依不饶，玄真好不气恼，只好偃旗息鼓，暂告一段落。
　　铁头走了，博王阿胆也要回博王山。
　　一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面对离去，他真的舍不得，但他又不得不离去。博王山需要他，博人需要他，但是他真有些害怕他们。他不知道该如何向阿姗解释她的弟弟阿汉到底是怎么死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曾经是自己恋人、阿汉的妻子阿霞。如果阿姗知道是他亲手杀死了阿汉，无论是什么原因，阿姗都会恨他一辈子的。
　　阿霞和阿汉结婚后，一直郁郁郁寡欢，他那时总想找机会和她见面，然而阿霞却总是以他是博王为由，拒绝与他有任何牵扯。即使面对面地碰着，她也像对待陌生人一样，看也不看他一眼，更别说心里有他了。
　　这回阿汉死了，无论怎样说对阿霞都是不幸的。按博人规矩，只要阿霞提出，是可以嫁给阿胆的，除非阿胆不想继续当这个博王，否则只能无条件地接受阿霞。阿姗答应吗？阿姗的父亲老博王答应吗？
　　当年阿姗父亲还在博王位上的时候，母亲已经去世。有一个年轻的女人想通过阿姗给她父亲说想嫁给他，但阿姗的父亲却因为总是不能忘记美丽温顺的妻子而坚决不同意。这个女人便拿出博人“崇尚女人，尊重女人”的规矩，说如果不娶她，那就违背了祖宗规矩，应当从博王的位上退下来。
　　阿姗的父亲一气之下，果真从博王的位上下来，把阿胆的兄长阿甘举荐为博王。为了这，阿胆也得细想想，别说阿姗同不同意，就是老博王同意吗？
　　对阿霞，阿胆从爱到陌生，那种热烈到苍白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阿霞的影子也远去了，模糊了，只要不去打开记忆的闸门，那个阿霞是不会再出现在阿胆的梦境里来。可一天晚上阿霞背着阿汉悄悄跑到博王洞来见他，对他说：当初她急匆匆地嫁给阿汉，就是希望他娶了阿姗好当博王。他才知道阿霞的心思全为了他！
　　现在阿汉死了，阿霞可以嫁给他阿胆了。但她会提吗？
　　博人的习俗和外面的人不一样，特别崇尚女人，尊重女人。但凡死了男人的女人，她可以根据自己的愿望嫁给自己心仪的男人，哪怕自己比这个男人大许多或小许多。如果被看中的这个男人因为特爱自己的妻儿，或嫌弃人家女的年龄太大或太小而不愿意娶的话，那么他就会受到整个部落的歧视，从此将活在人们的唾沫中；如果这个男人的妻子因为男人娶了那个死了丈夫的女人而吃醋，故意给难堪，闹得家里不和，那么，这个妻子便从此没有机会堂堂正正做人。如果这个人是博王，那就得从博王的位子上下来……
　　阿胆知道：这样做的结果能够极大稳定族人人口的不断衍生，能够维护博人的整体团结，不致使其中的任何一个女人遭到更为严重的不幸。但是阿胆却有些害怕了，他对阿霞只有感激，但已经没了那种爱的感觉。
　　此次回去，他的确害怕为难。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族人，阿汉跟自己一起出去，为什么阿汉死了，自己却安然无恙？如果把阿胆出卖族人的行为以及他为族人除害的做法向族人全部告白，族人会相信吗？阿霞会相信吗？
　　突然，阿胆吓了一跳，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对绿莲有些莫明其妙的憧憬……
　　玄真和绿莲去博王山那天晚上，阿胆之所以征求绿莲的意见，就是想知道她和玄真之间到底有什么没有。没想到绿莲却回绝了他，而玄真故作不知，他只好进了里屋，和妻子共眠。阿胆忽然听到外屋有响动，而且是他特别熟悉的声音，他的心发颤了。他知道了，绿莲已是玄真的女人，他怀着十分复杂的情感好不容易进入睡眠，但梦中却老是出现自己和绿莲相知相语的场面……
　　他有些妒忌玄真，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看看绿莲，再看看玄真，一个曾经是一国之帝王，一个正是巾帼之神女，他们真的可以称得上郎才女貌，这才心里稍稍平静下来。这一个月来，他和玄真、绿莲在一起十分的快乐。他和玄真本来出自一脉，而且算起来，虽然搞不清哪个是前辈，哪个是后辈，但是血浓于水的感觉，是任何外界事物人力都是无法感受和改变的。
　　阿胆知道自己以后将面临一个不阴不阳的境地，是没有资格去爱绿莲的，但他却要和玄真讲清楚，他要对绿莲的以后负责。大家吃了饭，阿胆正准备由绿莲送他回博王山的时候，阿胆对玄真说：“玄兄，我能不能和你说说话？”
　　玄真笑道：“兄弟之间，有何不可？”
　　他们俩便来到观外竹林里，推心置腹地说了一回。
　　阿胆想了想问道：“玄兄本已出家，为何还要拈取女花？敢不是不得已而为之吧？”
　　听阿胆这样问，玄真知道他对自己和绿莲的关系已经明了，而且有所不悦，便说道：“为兄出家是真，但是出家者不被束缚，也是古来有之，况乎我乃‘风流道人’，不绝人间女色。”
　　阿胆一听，大为震怒，生气地说道：“既然如此，能否只爱绿莲一个，不再招惹其他？若因风流，就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就忘了另一个，岂不辱没了斯文？”
　　见玄真不说话，仿佛在沉思。阿胆过了一会儿说：“我虽在博人中间应遵守博人习俗，但你不再是当今帝王，就得遵守民间习俗。我不同意你在绿莲以外再有其他女人。如何？”
　　玄真这回开了腔，说道：“为兄明白你的意思，要我千万不要辜负了绿莲，请万勿担心，我从此只有绿莲一个，只要绿莲不负我，我绝不负绿莲。”
　　阿胆见他态度诚恳，特别是后面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想必是自己多了心，就不再言语。以后二人说了些临别之话，再次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