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初写杂文 121市长蒙加州

　　120初写杂文
　　
　　几天后，丛山写了第二篇杂文：《“两张嘴的”和“一张嘴的”》：
　　古人造“官”字，上面一顶乌纱帽，下面两个“口”字相连着。“口”，嘴也。因此，当官的便顶着显示威严的官帽，官帽下面只剩两张嘴。当官的用一张大嘴巴发布法令，发布命令，发布口令，发布判决书，发表演讲词，发……发……呀！好累好累……而另一嘴也没闲着，那便是大吃大喝，吃遍四面八方，不怕消化不良。这场面历经几千年，经久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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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丛山读完了《上官凌云杂文集》大受启发，为那幽默辛辣的文笔所倾倒。长篇报告文学《民工们》完稿后，他也想试着写些杂文。他从原龙山市长邢陵受贿二千余万元被判死刑之事中受到触动，写了一篇题为《世上最昂贵的墓地》的杂文：
　　
　　我，邢陵，从小就想一鸣惊人天下知。
　　当了市长，我想这该惊人了吧？但细一思量，在中国多如牛毛的为官者中，这种级别的官员实在是太平常了。何以天下知呢？我曾听说过这么一件轶事：贝多芬曾轻蔑地对一位傲慢显赫的公爵说：“公爵现在有的是，将来也有的是，而贝多芬却只有一个！”“只有一个！”何等的叱咤风云啊！我为了名满世界，现以2103万赃款，购买一块一平方米的永久栖身之地。
　　让历史记住我吧——迄今为止，想得出以“世上最昂贵的墓地”为内容，申请进入世界吉尼斯大全的只有我一个！只有我一个！只有我一个!啊！请仁慈的、万能的上帝保佑我能荣登“世界吉尼斯大全”吧。阿门！
　　
　　稿子投到《龙山日报》副刊部主任辛雯手里，第二天就在报上刊登了。几天后，丛山写了第二篇杂文：《“两张嘴的”和“一张嘴的”》：
　　
　　古人造“官”字，上面一顶乌纱帽，下面两个“口”字相连着。“口”，嘴也。因此，当官的便顶着显示威严的官帽，官帽下面只剩两张嘴。当官的用一张大嘴巴发布法令，发布命令，发布口令，发布判决书，发表演讲词，发……发……呀！好累好累……而另一嘴也没闲着，那便是大吃大喝，吃遍四面八方，不怕消化不良。这场面历经几千年，经久不衰。
　　古人在造“民”字时，上面只给一个“口”，你小民百姓怎么可以给你多嘴呢？而且光光的，没给什么安全保护措施。下面倒是给你按上了两条腿。真可谓：“大官动动嘴，小民跑断腿。”这场景，实实在在地也演绎了几千年。
　　以前在封建社会，那些“两张嘴的”，是从不讲“廉政建设”的。我是“父母官”，老子吃你小子的，天经地义！那些“父母官”的吃相，也是张牙舞爪一副凶残的样子。吃得小民百姓仅有的那一张嘴只能紧紧地闭着，别说讲怨言了，连屁都不敢放!
　　现在那些热衷于公款吃喝的“两张嘴的”，从来不以“父母官”自居，而自谦是“仆人”。还大讲特讲“廉政建设”，讲得口若悬河，娓娓动听。一张嘴讲累了，那么另一张嘴总不见得喝西北风吧。于是，还得吃喝，不过绝不是大吃大喝，而是小吃小喝，吃相也绝对是不凶狠的，而是那样的温文尔雅，笑容可掬。正因为是“廉政建设”，所以地大物博的东方大国，一年下来公款吃喝不过也只有二千亿元，仅此而已。
　　但那些“一张嘴的”想：你们“仆人”因为天生有两张嘴，所以可以吃遍四面八方，我等草民，虽说被幸福地封为“主人”，无奈只分配给我们一张嘴，无缘公款吃喝，但既然还是有一张嘴的，那就用来发发牢骚吧，现在是民主社会，似乎已不是“以言定罪”的时代了，发发牢骚总可以吧。发牢骚的实在太多了，于是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怨气，直冲霄汉!“仆人”的总领班也感到了撼动，公款吃喝风不刹住如何得了呢！于是提倡“四菜一汤”。那些生有“两张嘴的”马上一张大嘴巴一咧，都发表声明拥护，拥护之声震天动地，竟然盖过了牢骚之声。另一方面他们布置大量生产特大号的盆子、盘子，大大激活了其生产市场。东方大国的公款吃喝进入了一个新纪元：所有的公款吃喝宴席上，只出现五个盆盘。冷盆一只，上堆小山般十八样冷菜；一盘山珍，山珍有八类；一盘海味，海味也有八味；一盘炒蔬，五光十色，淋琅满目；另有一汤，用鸳鸯锅夹着，一端甜酸汤，一端咸辣汤，汤里的营养成分和花式品种着实繁杂，连具有高级职称的营养大师也无法考证其一斑。如此四菜一汤，其价钱往往超过以前的十八菜一汤。随着“主人”私款消费的标准日益提高，我们“仆人”的公款消费的水准难道不应该水涨船高吗？况且席上只有五只盆盘，便是“四菜一汤”最好的证据嘛。“一张嘴的”见此长叹曰：“四菜加一汤，盆盘大如缸。吃得纳税人，更加泪汪汪。”
　　“两张嘴的”一年公费吃喝如今攀升至超过两千亿了，“一张嘴的”只说寥寥二十言，不算过分吧。
　　
　　不过，发表这篇杂文，倒不像前一篇那么顺畅了。
　　那天，丛山把稿子送到辛雯手里，辛雯一目十行地扫描了一遍，然后对副刊编辑章子夜说：“妙文！妙文！要不要听本小姐发挥一下播音员的水平？”辛雯当过电台的播音员，朗诵水平很有水准，现在她技痒难耐。
　　章子夜编辑知道辛雯主任的脾气，她发起疯也倒是挺可爱的。便笑嘻嘻地说：“奇文共赏析，小生愿洗耳恭听也！”
　　丛山也咧嘴傻笑：“很愿意亲眼目睹我们的新闻小姐发一次疯。”
　　辛雯酝酿了一下情绪，便富有表情地朗诵起来，不时还配上一些动作，倒蛮像一个小品演员呢。朗读完毕，加入欣赏辛雯表演的几位编辑、记者一齐鼓起掌来。
　　殷函子对丛山说：“山哥，你这把匕首倒是挺锋利的!”
　　龙飞副总编闻声而来。辛雯说：“今天就把此文排上版面。子夜和我已签了字，你是值班总编，也签个字吧。”
　　龙飞副总编看了一遍，连声说：“文字犀利，很有战斗力。”拔出钢笔正想签字，但又停下来，说：“不过正因为太尖锐了，所以应该……最好还是让郑总过过目，把把关。”
　　郑大霖总编马上戴上老花眼镜读了一遍，摇摇头说：“把‘两张嘴的’和‘一张嘴的’对立起来，恐怕不妥吧。”
　　丛山笑道：“郑总，我是有定语的，是批评那些热衷于公款吃喝的‘两张嘴的’，并没把不热衷于公款吃喝的‘两张嘴的’也包括进去呀。”
　　龙飞副总编这时不理会丛山的解释，对辛雯说：“我的新闻小姐，你看你看，我说此文是太尖锐了吧——”
　　刚说到这里，市委宣传部舒展副部长大大咧咧地走过来，辛雯马上把杂文交给他说：“舒副部长，这是山鬼兄一篇批评公款吃喝的杂文，我很想采用，但总编大人有些顾虑，说是太尖锐了。”
　　舒展阅后，马上拍案称绝：“好文章！杂文就应该尖锐些，就像开水一样要沸腾！沸腾！沸腾！如果都像温吞水，那还好意思称‘杂文’吗?山鬼兄的第一篇杂文《世上最昂贵的墓地》就出手不凡，这一篇的文字更辛辣，更富有战斗力!”
　　龙副总编马上说：“是啊，山鬼兄的杂文就是文字犀利，战斗力特强，新闻小姐，我刚才是说过此话的吧。”说完拿出钢笔就要在上面签发。
　　这时宣传部常务副部长钟声走了进来：“啥事呀？这么热闹？”弄清缘由后，笑道：“文章当然写得不错，那首打油诗也挺有感染力。上头确实三令五申要解决用公款大吃大喝的问题，但是，难那！中国是个美食大国嘛。有段笑话说：娶老婆要娶日本女人，日本女人贤惠嘛；搞情人要搞法国女人，法国女人浪漫嘛；交朋友要交英国人，英国人有绅士风度而且挺有幽默感；干事业要找德国人，德国人凡事严谨，一丝不苟；而请厨师呢要请中国人，中国厨师烹饪手艺好嘛。由此看来，吃在中国的说法，已经名扬世界了。我们这些‘两张嘴的’，如果仅仅是吃吃喝喝的，已经是好‘公仆’了。山鬼兄，你想，市里的头头脑脑面对大如缸的盆盆盘盘，只是笑笑而已，也没有谁罢宴嘛。”
　　本来准备签字的龙副总编马上把钢笔藏了起来。
　　辛雯冷笑道：“钟大部长，是不是这类批评性的杂文就不能发表了？”
　　钟声不失风度地微笑道：“我的新闻小姐，我说过这类杂文不能发表了吗？如果发一篇杂文都要通过宣传部长的话，那么，严部长和我只能把铺盖搬到你们报社，来一个现场办公啦！呵呵！好了，我和舒部长还有一个重要会议，会议完毕，少不了又是‘盆盘大如缸’的四菜一汤，你们说：我能罢宴让东道主难堪么？”
　　辛雯冷笑道：“这篇杂文太尖锐了吗？那么把打油诗改成：‘四菜加一汤，盆盘大如缸，吃得纳税人，人人喜洋洋。’”
　　丛山大笑道：“如此一改，定能成为天下奇文了。”
　　大家都笑了，把刚才的调笑权当做中国菜中的一个调料而已。
　　龙副总编回到他的办公室。辛雯撇撇嘴说：“这么说，山鬼兄的这篇杂文就此枪毙了？”
　　龙副总编想了想说：“枪毙倒也未必。这样吧，我的一位老同学在北京的《杂文周刊》任副总编，马上传真给他看看，《杂文周刊》可是个国家级的报刊，我们地方小报算个啥！”
　　几分钟后，那边的电话里传来了爽朗的笑声：“我的龙小夫子，你推荐的杂文太妙了，下一期就用。另外，你有那位作者的电话号码吗？我想向他约稿，让他多多支持我们的《杂文周刊》，呵呵。”
　　
　　
　　121市长蒙加州
　　
　　
　　《英雄泪和磨子村血案》在第二天就见报了。一个月后的表彰会，在龙山市的上上下下都引起震动：蒙副市长的弟弟蒙加林那根最重要的物件给割了，蒙副市长却给动“阉割手术”者的丈夫颁奖，这是很值得耐人寻味的。过后不久的换届选举，蒙加州当上了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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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丛山与辛雯成为文友，是从辛雯采写那六千字的报告文学《英雄泪与磨子村血案》开始的。
　　那是丛山无罪释放后，向青青陪着辛雯采访了丛山、田新野和田田律师、英六凤等写的。写时一挥而就，发表时却颇费周折。
　　稿子到了值班总编那儿，有关蒙加林的事就被大笔一挥勾掉了。问其原因，龙副总编语重心长地说：“蒙副市长是下一任市长的最佳人选，也就是说，半年后，他或许就是我们的市长，你要叫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强奸犯的弟弟吗？”
　　辛雯很不满地说：“如果腰折我的文章，那我宁可不登！”
　　“新闻工作者总还是要注意尽可能减少负面影响吧。我的新闻小姐，我劝你最好不要去触动那些掌握我等命运的实权派人物的神经。报社要重建新闻大厦，批土地、资金等还不是在蒙大市长手里？我们可不能逞一时之快啊！”
　　龙副总编年方三十八岁，大有可能升到总编的位置，他不肯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但他也不想得罪辛雯，她可是本社当红的“新闻小姐”。人长得漂亮，又有硕士学位，文笔也很好，而且听头头的意思，以后要提她当副总编呢。
　　“这样吧，你再把稿子打印一份，给郑总看看，如果他同意全文刊登呢，我也没意见。”其实，这样一来，这稿子就会拖到下个星期了，那时不是他值班，出什么事，有郑总编和另一位值班的奚崇武副总编负责了。
　　郑总编认真看完这篇文采飞扬的报告文学，批示道：“温和触犯了法律，把她写得如此令人同情，恐有负面影响，此文需作较大的修改。”
　　辛雯一气之下，通过市政府的秘书转交给蒙副市长。蒙副市长看完，当即把辛雯叫到办公室。
　　我们的这位副市长，是很注意仪表的，脸上总是刮得光光的。四十八岁的人，看上去像四十岁那样年轻。辛雯很崇拜蒙副市长，他口才很好。在百姓脱困、官员脱稿还比较艰难的今天，蒙副市长作报告却从不用稿子，而且激情飞扬，妙语连连。蒙加州对辛雯印象很深，美女记者嘛。
　　“蒙副市长，你很注意仪表美嘛。”辛雯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你从不留胡子，显得年轻潇洒。”
　　“噢，那是因为我曾读过一则名人轶闻——你想听听嘛?”
　　“记者嘛，随时愿意洗耳恭听。”
　　“说的是十六世纪澳洲的巴兰纳市，有个别名叫‘长胡子市长’，因为他的胡子比他的身体还要长而得此外号。但是，在公元一千五百六十九年九月二十八日那天，他因开会登楼梯时，一不小心踩在自己的胡子上，以致失足坠下楼梯而一命呜呼，成了一个为了胡子而牺牲的名人。他的胡子长达二百六十七厘米，现在还保存在巴兰纳市的博物馆中心呢”。
　　蒙加州信手拈来的趣闻，逗得辛雯哈哈大笑起来。
　　“惨痛的教训哪!因此，我绝不敢留长胡子，连短胡子也不留!每天刮胡子已经成为我的必做的功课啦!”当然不留胡子的重要原因他是秘而不宣的，他觉得自己还年轻，还能更上一层楼。蒙副市长瞎掰了几句，马上就言归正传：“看了你的大作，我很震惊，这样的佳作居然有那么多的领导不让见报，还要让一个副市长把关，这像话吗？”
　　辛雯俏皮地说：“有时候真的不能怪大人物，只能怪我们小人物的呼声太弱，无法到达你们这些大人物的耳朵里。”
　　蒙副市长笑了：“人称‘新闻小姐’果真名不虚传，说话尖刻，文章写得也很凌厉。”顿了顿，他问：“你见过温和吗？”
　　“见过她的照片，这是一个温柔纯情的姑娘，很可惜。”
　　“是很可惜的。我见过她两次，一次参加了她的婚礼，一次参加了她的葬礼。大家都说她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一个善良的村民为啥要挥刀子残忍地割去村长那个东西呢？这正是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而你的这篇文章回答了这个问题，很有警世意义！我之所以为她抬棺，就是为了向她谢罪!因为我们很多当官的亏欠了老百姓!所以，我认为你这篇文章不必删节，要马上见报！我还要建议开一个表彰大会，表彰丛山在临江市见义勇为的行为，他是我们龙山市的英雄！真正的硬汉!我要为他颁发锦旗、奖金。”蒙加州的话，亲切、温和、真诚，给人以信赖。
　　《英雄泪和磨子村血案》在第二天就见报了。一个月后的表彰会，在龙山市的上上下下都引起震动：蒙副市长的弟弟蒙加林那根最重要的物件给割了，蒙副市长却给动“阉割手术”者的丈夫颁奖，这是很值得耐人寻味的。过后不久的换届选举，蒙加州当上了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