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悲剧的主角 119暗送秋波

　　118悲剧的主角
　　
　　苦难并不仅仅存活在艺术家的悲剧里和作家的小说里。在现实世界中，谁去充任那些悲剧的主角呢?强者大声吆喝道：“让弱者!让弱势群体去共同充任!”世界是一个人类互相争夺资源的场地。强者争去了很多很多，留给弱者的已经不多了。要说是多的，只有弱势群体的人数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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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工棚的门被突然撞开了，一个巨大的黑影裹着一股酒气拥进屋里，人们被惊醒了：“水清，半夜三更的，你上哪了?快把门关上，关上!”
　　丛水清趔趔趄趄，抬腿一脚踢在木板门上，木板门撞在灰色的墙壁上，“哐啷”一声巨响，整个小屋都在猛烈地颤动，屋顶上、墙上的灰尘纷纷扬扬地飞落下来。
　　“日你妈的醉醺醺，烂死猪!”有人在被窝里骂着。
　　小屋里弥漫着劣质酒的酒精味，人们无法入睡。睁大眼睛看着一身泥、一身灰的丛水清。他就像战场上败下来的伤兵一样，脸上被人抓破了皮，几条血痕清晰可见，他那突兀的眉骨下那双眼睛喷着邪恶的火焰，脸色因过度的酒精的浇灌而变得黑里透红。他大口大口地干呕着，却什么也呕不出来。两个膀子抽动得厉害。他忽然舞动着双手，踉踉跄跄地抓住双人床的床架猛烈地摇晃着，哈哈地发出狂笑。
　　丛山探出身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你半夜三更哪儿去了?发啥疯?”
　　“发疯?”丛水清狠狠地瞪了丛山一眼，接着又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里有一股杀气。“我……我睡了庄跛子的女人……那女人瓷实得很，身上那个白呀，白得像雪，和六凤一样白，一样漂亮，五千大洋睡一下，他妈的划算啦!”他攥住丛山微微颤抖的手，从喉咙里道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那么沉重地压在人们惊悸不安的也变得有些错乱的神经上。
　　“那嫩娘们，不顺从老子，老子就来横的，嘿嘿……女人真是个好东西……揍她个昏头昏脑，浑身剥光，任你享受……老子今天总算破了自己的童身啦!那感觉痛快呀……”
　　丛水清用力地摇着丛山的肩膀，丛山感到血液凝固了，灵魂虚空了，仿佛自己变成了一片树叶，毫无抵御能力地在空中飘荡。“出大事了!”一种不祥的预兆使他像被马蜂螫了脸一下，他突然从被窝里跳了起来，猛地给了丛水清一个耳光：“你他妈的闯祸了，你强奸妇女，犯法啦!”
　　“丛山，你疯了吗?狗日的水清日人家婆娘，关你个屁事?”有人在被窝里骂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丛山吼道：“你们懂个屁!本来我们还可以去庄跛子家里要饭吃，不付工钱还有说理的地方，现在，这十几万不是更要不回来了吗?你们想想，水清这是蹲大牢的事……庄跛子这条地头蛇要是带了人，非打折水清的腿不可，我们帮谁，都会落个不是，一场混战，连我们都会牵进这官司里头!”
　　“是啊，这事真的给水清搞砸了!”有人附和起丛山。
　　“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丛水清把胸脯拍得山响，“老子刚才在小吃店里已经打了110，叫他们来带我走!”
　　“投案自首了?”丛山说，“早知是犯法的事，为啥还干?”
　　“老子光棍一条，从来没真正尝过女人味，只有用手去解决问题，还害得六凤在村上没脸见人!老子烧了破草棚，已经没家了，五千大洋也被庄跛子吞了，在这里再过几天就没米了，喝西北风啊!血汗钱可以说没就没，老子还有啥活路啊!山子，你也蹲过大牢，你说，我这日子还不如去蹲大牢，对吧?至少饿不死吧!老子就是要换一张进牢房的门票。这张门票贵呀，五千大洋哪!还搭上我一身的清白!山子，从此我要和你一样了，就是出了牢门，那‘劳改犯’、‘刑满释放分子’的烙印，用千担水万缸水也洗不掉了。可是，我好歹还能活下去，懂吗?我进去了，还能活下去啊!”
　　丛水清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起来，那是狼嚎，那是鬼叫，那男人的哭声就像一把锯子一样，足可以把每个人的心都锯出血来。丛水清停止了哭，抹了把泪水，忽又大笑起来：“哈哈哈!我找到了一条生路了，你们呢，也去找吧!”
　　丛山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一段流烫的语言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苦难并不仅仅存活在艺术家的悲剧里和作家的小说里。在现实世界中，谁去充任那些悲剧的主角呢?强者大声吆喝道：“让弱者!让弱势群体去共同充任!”世界是一个人类互相争夺资源的场地。强者争去了很多很多，留给弱者的已经不多了。要说是多的，只有弱势群体的人数太多了……
　　
　　警笛在附近响了起来。工棚被包围了……
　　
　　
　　119暗送秋波
　　
　　面前的女孩暗送秋波那柔软的内核里，有灵动的妖媚，有青春的亢奋，有幸福的信息，有情窦初开的憧憬，有深入骨髓的爱意，有烧灼过心灵的记忆，有繁衍生殖的意念，有建筑家庭的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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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了整整半年，丛山开始写作《民工们》了。他为笔下的每一个事物都标上了深思熟虑的符号；同时，他用道德规范和美学标准来衡量他笔下的每一个人物；他注重描写生活中具有意义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他删去那些无关的事儿，哪怕是十分重大的。
　　青春的容颜上一次又一次地蒙上忧愁、哀怨、愤怒。他真实地描写了农民工们那些无法逃遁的灾祸，描写了他们的孤立无援，描写了他们留在农村老家的妻儿、父母的那可怜巴巴的企盼的眼光……坐在办公室里的白领和官僚们能想象到这些不寒而栗的惨象吗？他们怎么想象得到，现实生活中竟会有如此荒唐、如此荒谬、如此艰难困苦的生活景象呢？
　　他冲破了一切写作上的条条框框，他的眼前是无垠的空间，无遮无蔽地暴露一切人间的真实。我们理应描写社会的高速发展，因为，那是真实的；但是，中国当代农民工们的悲剧也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着，为什么没有作家去写？至少缺乏厚重之作。现在，山鬼写了，而且让人看了会感受到强烈的震撼！假如读者具有人类最起码的同情心的话。
　　他在《民工们》的前言中写道：
　　
　　历史无法沉埋。它时不时就露出那冷峻的面孔。历史虽然是强者撰写的，它往往掩没弱者的脸容，只显示强者的剽悍与高风亮节。但是，弱者却能从历史的废墟中挖掘出更能显示真实的一枝一节、一鳞一爪、一砖一瓦、一山一水、一天一地……弱者要和强者共同编撰历史。因为历史的版权不可能永远被强者一方垄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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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夏天的晚上，屋外下着瓢泼大雨，灼灼的闪电让这个世界显得很精彩，滚滚的雷声让这个世界显得很热闹。已是深夜十二点了，六凤还坐在丛山身边不肯回西房睡。
　　“你怎么还不去睡？”
　　“睡不着。山哥，你什么时候写完这部作品呢？”
　　“快了。哎，夜深了，你回房睡吧，明天还要上班的。”
　　“这又是闪电又是雷声的，很恐怖，我一个人不敢睡。”
　　六凤在一个落地雷声传来之际，一头钻到了丛山的怀里。她仰起脸，那爱慕的光芒是多么辉煌啊，就连那划亮夜空的闪电也无法盖过它！她的身上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儿。
　　她的媚眼制造出娇柔的梦中幻影。她的一切举动和神情，都带有一种激情，使他的胸中有一股力量突然蠢蠢欲动起来。男人都愿意躲进女人精心建筑的温情的巢穴，在那里面可以找到男人依存的东西呢。
　　面前的女孩暗送秋波那柔软的内核里，有灵动的妖媚，有青春的亢奋，有幸福的信息，有情窦初开的憧憬，有深入骨髓的爱意，有烧灼过心灵的记忆，有繁衍生殖的意念，有建筑家庭的构想……
　　那爱之情，就像酒坊里的大缸裂了缝，生命的美酒“咕嘟咕嘟”香喷喷地流淌了出来。啊！她那丰满的胸脯显得神秘、美妙，她急促地呼吸着，就像起伏的原野，那富有肉感的柔软的原野。请想象一下吧……
　　这静默的原野上有着茂盛的野草，野草间开着千朵万朵五彩缤纷的花儿，四周蒸熏在芬芳的气息里。昆虫们快活地蹦着跳着飞着唱着。有飞翅的振颤声，似有风声，钟声、风琴声，还有混杂其间的柔柔的奇妙的低吟声，那是原野上的一切生物的呼吸声吧。那细细的溪水在肥沃的原野上涓涓地流动着，荡漾着不可言喻的情调，让人产生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这混沌原野是一片未被开垦的美妙的处女地啊。而处女地莅临了耕耘的梨铧!
　　爱的深情，溶入了他和她的每一个细胞，注入了他和她的每根骨髓，渗入了他和她的每滴血液。情欲，使他们的灵与肉都处于骚动的状态。他们仿佛觉得有一股热流在猛烈地冲动着要喷涌出来，一切束缚身心的链条一节一节都脱落了。整个旧的躯壳都脱落了。一个全新的生命无限止地扩大了。它接纳了生命的飓风，它接纳了声势浩大的瀑布，它接纳了虚无缥缈的世界……整个心灵都被没有理性的疯狂所驾驭着飞翔了起来。
　　这对青年男女跌进了爱神所张罗的情网之中。在清纯的灵魂里，强大的生命力在聚集，在膨胀，周身引起了一种愉悦的颤栗。那是欢乐和苦痛融为一体的精灵，用尖锐的嘴巴啄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四周很安静，这对青年男女其实什么都没干。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英六凤美好的想象而已。她好失望，山哥啊山哥，你为啥不要我呢?难道你真的铁了心要和青青姐复婚吗?
　　丛山躺在床上骚动不安，怎么也睡不着。他想尿尿，打开房门，借着亮光，见对面六凤的房门并没有关。他知道她企盼他过去。
　　他鬼使神差地来到那房门口，他想跨进去，刚抬起腿，又放下了。他知道，只要跨进去，想要得到她，她是不会拒绝的。但是，他是想与青青复婚的，他是想要给姗姗伟大的父爱的。这样的愿望深深地埋在心底，无时不在露头。
　　他想到这些，就摇摇头，又退回到自己的房里。他马上给向青青打了一个电话。
　　“喂——”他轻轻地说了一个字。
　　“山哥，这么晚了还没睡吗?”听得出青青有点儿惊喜的样子。
　　“青青，我睡不着。我，我想到你那儿，行吗?”
　　“你不是有六凤陪着吗?她又年轻，又漂亮，又能干，又是那么喜欢你……”那话儿有些酸酸的。
　　“不，我一直把她当成妹妹看待的，我不能……我过来了，好吗?”
　　“那好吧，我……等你……”
　　丛山撑着雨伞出去了。
　　在黑暗里，六凤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