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几个人从寺里出来，向前走五十来步，就有个豆花饭店。这个店专门给过往路人供吃豆花饭，老板是个极好的人。于是绿莲马上驾起风团向泸府城方向去，而众人便进了店里坐等吃饭。
　　这时远处走来一个体魄健壮，肌肉发达的男人，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他一屁股就坐在条凳上不客气地叫道：“老板，给打一碗豆花，一斤米饭，一碟咸菜……”老板答应一声，马上将一应饭菜端上来，然后坐在大汉旁边，说，“铁头兄弟，你好多天没来了，最近做什么事了？”
　　那个叫铁头的男人边吃饭，边回答：“也没做什么事，这几天行事不顺，只好到处晃悠了。”
　　老板大笑起来：“老弟，你是晃悠的人么？听说你娶了个老婆，是哪里的人氏呀？”
　　听老板问起这事，铁头喜滋滋地说：“就在河对门，是个好人家的女儿。”
　　老板听他这样说，就呛他：“既然这样，你还有什么不顺的？我想你一定又去琢磨什么夜明珠的事去了吧？我看啦，你别去想那事了，美月宫得手的东西，你能弄得出来？”
　　铁头听老板这么说，马上放下碗筷，抹了一把嘴唇，说道：“你别不相信，我已经看见那个东西在什么地方了……”
　　这边，玄真几个听得真切分明，见铁头付钱要走，方觉马上走过去，将饭钱塞进老板手中，朝铁头笑笑。铁头惊愕了，他看着方觉，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时，玄真和阿胆走过来，向铁头深深作了一揖，感激说道：“我们到处结交仁人义士，没有想到仁人义士就在眼前却不得面见，真的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啊。”
　　铁头见玄真几个眉正眼明，一身正气，果真是闯荡江湖之人，而且说话者更是儒雅，一副仙风道骨，给人一种超然于世而普济生灵的感觉。也许是第一感觉甚好，铁头快人快语地说：“不敢当，我只是乡间一凡夫俗子，吃五谷杂粮，好打好不平！”
　　见铁头如此爽快，博王笑说：“真对了我的性格！来认识一回，我乃博州人氏，姓阿，我比你大，叫我阿胆大哥吧！”
　　铁头更是笑逐颜开，马上叫道：“阿胆大哥，请多多关照！”
　　玄真也自我介绍说：“我乃一出家道人，叫我‘玄真’即可。他们两个是小兄弟，一个叫元觉，一个叫方觉……”大家一一为礼，不明就里的人一看，好像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饭店老板见自己的无意居然成就了一群朋友，十分高兴。他端来一碗酒，请大家分喝了，以示庆贺。果然大家一一分喝，心情更是舒畅。阿胆建议：“我们来个生死之交如何？”
　　铁头不明，玄真说：“就是我们‘有福同享，有祸同当’的意思。”
　　大家一齐喊：“好，好，要得要得……”
　　连同饭店老板也直大声说：“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忽然，绿莲落地。见他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忙问道：“你们何以这样高兴？”
　　元觉抢着告诉绿连刚才发生的一切，绿莲高兴极了，也说：“当然也算我一个啰。”
　　大家进了小店的后院，有的站着，有的坐着，就怎么去美月宫，去了怎么办的话题进行讨论。玄真将自己前一段时间在美月宫的所见所闻一一介绍给大家，引起了大家极大的兴趣。
　　铁头忽然说起那个晚上，他飞进美月宫后躲在前厅窗口听到那个青衣人和王不留之间说的话，想起那颗银光闪烁的夜明珠。他说：“我是美月宫的老熟客了，那确实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我是亲眼所见……”
　　元觉拍方觉的肩膀，问道：“你还记得那天夜里有个盗贼被抓后死在王不留面前那件事吗？”
　　方觉恍然大悟，说：“怎么不记得？那天晚上你说你看到了夜明珠，我还埋怨你不叫我一起看……”
　　“对，那颗夜明珠在王不留的四姨太现在的大老婆那里，如果去找，一定要从他老婆刘彩花那里下手。”元觉马上附和道，两眼神神地看着玄真和阿胆，希望得到他俩的首肯。
　　可玄真和阿胆同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阿胆说：“如果夜明珠已经不在他老婆那里怎么办？”
　　玄真道：“别以为对付她很容易，我看那刘彩花是个十分复杂的女人，表面上十分温顺、老实，实际上怎么样就难说了。”然后他将此次行动的重大意义再重述一遍，又将张天师之话一字不差地说给大家听了，大家都纷纷表示，一定要全力以赴。
　　忽然铁头说：“除了要夺回夜明珠外，美月宫里的其它东西能不能拿？”说完他还看看大家，生怕大家不同意。
　　玄真笑了：“只有美月宫里的女人不能要，其它东西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大家哄笑起来。元觉不看事向，打趣说：“师傅，你说美月宫的女人不能拿，那么红莲算不算古月宫的人？”
　　方觉狠狠地击他一拳，向他示示眼色，他又伸伸舌头，不再说话了。阿胆看看绿莲，见她没有在意，便不作声。而玄真听了元觉的话，本来很平静的心情一下被搅乱了，说：“对了，红莲的儿子现在哪里？”
　　其余的人都见了，于是阿胆说：“我看王不留跑回去，一定作了准备，我们今天不行动，先休息一下。玄真师傅，你看我们到哪里去？”
　　玄真脸色晦暗地说：“我们回云台山……”
　　绿莲见南江子那样，心里很不舒服，她想说什么，但没终于没有说出来，她不忍心当着大家的面跟他过不去。于是她笑笑，对大家说：“你们猜，我回去拿什么东西来啦？”
　　大家以为她在调节气氛，都没有信以为真。谁知绿莲却摊开一只手，只见她手心里放置着十多枚小石子，那形状十分乖巧，每枚都像昂首向天的绿蟾，可爱极了。大家好奇地看了又看，还是玄真先发现了其中的秘密，他大叫起来：“这不是绿蝉山上的石头吗？你怎么把它们都搬来了？”
　　方觉也说“果真很像……”
　　元觉忙凑过去看，果真是那么回事。玄真不解，看看绿莲，想知道拿它们来有何用处。见众人发疑，绿莲笑着说：“我专门跑回去拿它们，肯定是有用处——我要它们帮我到美月宫搜索夜明珠！只要夜明珠在美月宫里，它们就会跳动，如果没有在美月宫，它们就会一动也不动！”
　　大家听了，个个心里都轻松了许多，除了豆花店老板，玄真邀铁头一同前往云台山做准备，铁头爽快地答应了。
　　群山起伏的云台山上青藤、古木遮天蔽日，树下碧波荡漾，水边苔藓千姿百态，树上声声鸟鸣空灵。山中除了树林飒飒声，鸟儿呼朋引伴声，潺潺自由流水声，只有一观，坐落其间，真像与人世隔绝，全无人间杂味。大家各自找地方休息，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守观老者则把元觉方觉扛回来的米面蔬菜油酱放入卧柜，然后一个人慢慢地收拾锅台，准备做饭。
　　人要忙起来的时候，不觉得还有什么值得去想的，但只要静下来，各种思绪便不由人地闯入人的脑海，特别是那些叫人猜不透，摸不着的东西，牵着我，牵着你，牵着他。现在绿莲、玄真、阿胆就属于这种情况。
　　在玄真独自享用的小房间内，他和绿莲面对面地坐着，谁也不看谁。玄真诉说红莲，绿莲埋怨玄真。今天听了元觉冲口而出的话，绿莲才知道在她之前，玄真曾有一个叫做红莲的女人。本来一个男人在和一个女人同床共枕以前，已经有另一个女人相伴，而且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也并非不可。但玄真却不承认他和红莲之间有任何不规矩的地方。虽然红莲当初心许自己，但自己却只想着绿莲，而没有答应红莲，他对红莲只是可怜同情，只是为了帮助而已。
　　但绿莲在意的是玄真和她之间发生爱恋的时候，他没有告诉自己他的经历。现在她就是要玄真对她说实话：在他的生命中，到底有过多少个女人，其中有多少个女人与他有刻骨铭心的爱恋之情。
　　玄真不说话，他哪里能说清楚。以前是皇帝，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至于说和哪个女人有真爱，只有绿莲了。他和红莲只是兄妹，他说来无益。但这话无论如何别人都不相信。但他又不能不说，不说的话，绿莲是不能放过他的。
　　来到叙州之前，他在绿蝉山上，看到那块温润的蟾石的时候，真的感到那不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而是他终身相伴的女人。谁知到了叙州，见到王真，得到托付，红莲便记在他心上。见到红莲，他油然而生爱怜之心，觉得红莲是个弱女子，需要得到自己的保护。于是他把红莲当成妹妹相帮。虽然红莲数次投怀送抱，他却因为不忘绿蝉山上的故事，始终是个正人君子。和如意交好，完全是一种错觉，在玄真眼里，如意就是绿衣女子——红莲中的绿莲，她们纯是一个人！不过当两人交欢之后，说起往事，果然如意是绿莲，那个红莲已经死了……现在绿莲就在面前，玄真眼中只有她！
　　玄真把这一切讲给绿莲听，不求谅解，只求心安。绿莲明白了，玄真的的确确爱的是自己，把自己当成一个在他生命中永远不能忘记的女人。但玄真何曾知道自己的心情和感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