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待阿胆把山中事情安排好，已是第三天了。他和玄真说好，少至半月，多至一个月，务必使王不留交出夜明珠，否则就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博王与妻子告别，带上了他的妻舅阿汉，与玄真、绿莲几个雷厉风行，不一会就落到“母公山”山上。
　　绿莲正要使法乘风，元觉方觉和阿汉大声叫道不要慌，绿莲不解，看着几个。方觉说：“阿汉兄有话要问绿莲小姐。”
　　绿莲感觉到阿汉的眼晴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看来他还不知道自己和玄真已有夫妻之实。一路上，绿莲虽心里总是想亲近玄真，但是却能做到和玄真互不相扰。听了方觉的话，绿莲不由得多看了阿汉几眼。阿汉身体修长，肤色白皙，眼若明星，眉若柳叶，同博人剽悍的身体特点截然不同，有点女人的味道；再说，阿汉的为人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即贼眉贼眼，颇有心计，他的行事做派，同博人的豪爽粗犷完全不同，绿莲是不会喜欢这种人的。
　　阿汉正出神地看着绿莲想着什么，忽听方觉说破，不免心里有些不自然，嗫嗫地问：“绿莲姑娘，听说你给此山起了个名字，叫什么‘母公山’，可有此事？”
　　绿莲点头。阿汉却摇摇头，说：“看来绿莲姑娘对我们博人的掌故知之甚多，但不该有谬误。”
　　绿莲和气地说：“阿汉哥，小妹说的若有差池，请拨忱相告……”
　　阿胆见阿汉的目光总是追随绿莲，故意找话攀谈，似有同绿莲谋好之心，急使眼色制止。可阿汉却不理会，继续对绿莲说道：“母为阴，公为阳，应叫阴阳山更合情理。”
　　绿莲听了，若有所思，微笑答道：“阿汉哥，真不愧为博人中人杰，小妹佩服，还望以后多多指教。”说罢，不再理会阿汉，马上回转头，和阿胆交谈了。
　　阿胆有点歉意对绿莲说：“莲妹不必在意，他就是这么个人。”
　　绿莲笑笑，说：“大家在一起，如果在意的话，还能同行吗？”
　　阿胆早已知道绿莲和玄真二体合一，阿汉本来就有妻子，居然还想心猿意马，无疑是一个花心；再说，阿汉只是个“马屎皮面光”的小白脸，油嘴滑舌倒还可以，耍心眼也可以，贪财受贿也可以，但就做人来说，却差得太多。这次强行让他出来，就是想让他吃点苦，练一练身板。他看看阿汉，对绿莲说：“他呀，百事都可以，就两件事不行……做人和吃苦。”
　　绿莲又笑笑，没有作答。一边的阿汉听了十分尴尬，却不露点滴地和元觉方觉说笑。玄真从中似乎感到有些微妙，却没有开腔，和大家一路走过去。
　　绿莲马上驾起风团，一行人闭眼而飞。不多久便落地叙州。绿莲将和南江子分手，在博王郎舅在面前，两人不好难分难舍，玄真也不好说什么，只说了些“保重，抓紧”之类的话，叫绿莲快走，绿莲才走了。
　　几个人先到梗子上的观音寺内，在旁边的小饭铺里草草吃点东西，稍作休息，准备夜间下山行动。除阿汉外，大家都在一块等待天黑。忽然，一个人影一闪，从道观出去。玄真见时间不早，马上让元觉去叫阿汉。不大一会儿，元觉回来说不见阿汉。阿胆问元觉：“他到哪里对你说了吗？”
　　元觉摇摇头。正在这时，阿汉回来了，他说去外面小解，摔了一跤。大家不再说什么，马上下山去。阿汉突然说：“要是绿莲在这里就好了，我们也不用这么辛苦……”
　　没有人理他，见天快黑了，怕太晚上到时不好进城，便一个跟一个沿着观音寺前的小路朝着第一山走去。
　　一路上，谁都没说话，天上的月亮升起来，眼前的路越来越清晰，然而有人却感到越走越黑，越走越使人害怕……
　　玄真和阿胆、阿汉、元觉、方觉走到美月宫背后的第一山上，趁着月色，美月宫看得一清二楚。除了东西厢房的灯火时明时暗的，美月宫里还是一片亮光，即使大家不都进去了，也会被发现的。元觉方觉从腰上解下一根粗大的毛绳，绳的一头的一只大大的三脚钩。元觉看准前方，将钩一挂，三脚钩稳稳挂上了后花园中一棵巨大的黄桷树。方觉拉一拉，没事，然后把另一头绑在山上那棵皂荚树上。玄真见一切妥当，就让元觉方觉先下去，守候在阴暗角落，看看王家到底有哪些人在；如果王不留不在，马上鸟叫一声，从墙上翻过，到美月宫外面的背角等待。听到鸟叫，他们马上下山速往，争敢把王不留抓住。
　　这时阿汉说不舒服，想回观音寺。阿胆不悦，玄真说：“这样吧，我们一同下去，你回观音寺等我们，四更后，我们回去，你看如何？”阿汉点点头。正在这时，几声鸟叫传来，于是大家一同下了山。
　　玄真几个会合不到半个时辰，就见美月宫门前停了一乘轿子，从里面走出王不留，几个家丁点头哈腰地迎他进宫。抬轿的走了，说时迟，那时快，元觉方觉迅速摸出几粒泥丸，对准美月宫门前的红灯笼，一砸一个准，顿时灯笼全熄灭了。只听王不留骂道：“一群饭桶，又出这种事，看老子不给点颜色你们不晓得好歹！”说罢停在门口等家丁们换上新灯笼。
　　元觉方觉顺着墙根向大门口摸去，还没等王不留反应过来，他的头已经被装进了一只麻布口袋。在家丁们一阵大呼小叫中，阿胆急忙上前，按住王不留的头，像拖死狗似的扔到墙边，拿出一条臭汗巾塞进他的嘴里，两手反背扭着。阿胆朝他后脖处点了一下，王不留便软绵绵地伏在元觉背上，随人摆布了。方觉摸出根细细的棕绳，把王不留捆得个结结实实，扔上自己肩头，向远处大步走去。后面美月宫里大呼小叫，一个个惊慌失措，等他们打着火把追出来，王不留已经被弄向观音寺了。
　　一行人快速地走着，元觉方觉换着背，但王不留太重，两个人累得气喘吁吁。观音寺的门天开着，一进观音寺，方觉把王不留扔在竹林中的茅草屋里，他还没有缓过劲来。一旁的阿汉吓了一大跳，这才知道他们要抓的是这个人似乎与他有关系，他的脸色十分难看。这次他本不想跟姐夫来叙州，无奈博王姐夫也没说明为什么，强行要他一同过来。因为阿汉喜欢绿莲，见绿莲随他们一起回来，就没有在意，便和大家来到叙州。现在他想走也走不掉了，但到时他该说什么呢？
　　正在他踌躇不已的时候，王不留醒过来了。他动了动身体，一眼就看到玄真，才知道自己遭到绑架，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忽然他看到了站在旁边的何阿汉——那个接受了他大量金银财宝后给他通风报信，说博王获得了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的博人阿汉！那个人是谁呢？——他看见了博王，但却不知道他是谁，他只认识阿汉。他吃惊了，他不知道阿汉为什么到叙州来。立刻，他明白了，是玄真他们把他叫来的，一定是为了那颗夜明珠！阿汉见王不留死死地盯着自己看，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发毛。他知道，搞得不好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好久好久没有人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大家发现王不留和阿汉见面之后那种恐惧和担心。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同一个问题：他们两个人不但认识，而且他们之间一定还有一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还时玄真问话了：“王老爷，今天咱们又见面了，你看看巧不巧，居然把你的老熟人都带来了。”
　　阿汉吃惊地说：“我，我不认识他！”
　　玄真马上笑了，说：“阿汉老爷，我并没有说你呀！你着什么急呀？”
　　忽然，阿汉喊叫一声：“姐夫，我并不认识他……”
　　王不留一听“姐夫”，马上明白了，眼前这个敦实的男人就是二博王阿胆——大博王阿大已经叫二子给杀了！他听阿汉那样说，马上闭上眼睛，心里说：“完了，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吗？”他嘲笑阿汉道：“白长了一层皮……”
　　阿胆两眼一瞪，提起他：“你说，你是怎样认识他的？”
　　他不语，只是死盯着阿汉，他不希望阿汉说出真相，那怕死也不能说。如果一旦说了，死个阿汉倒没有什么，关键是用尽心血才得到的夜明珠岂不成了他人之物？于是他不断地申明，说自己并不认识阿汉。不过，这时谁也不会相信他的话了。
　　阿胆在玄真耳边小声说了什么，玄真点点头，阿胆马上把阿汉带到另一边。
　　玄真黑着脸说：“王老爷，你当年在叙府城里亲耳听阿汉说过，博王山上的博王曾从一个江洋大盗手里夺得一只硕大的夜明珠，便试图用重金银收买阿汉，要阿汉帮你从博王手中夺得夜明珠。因为阿汉对外面来的博王兄弟俩，居然能当上统帅博人的王十分不满。为了自己能够当上博王，所以接受了你的收买，设下局，与你派去的人里应外合……”
　　王不留听到这里，马上喊道：“冤枉呀，从来没有这回事！你们打死我也没有这回事！”
　　元觉方觉见他那无辜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招起两只手，左右开起弓来，不几下他的脸便肿得很高，就像两块泡粑……
　　那边阿胆也在审犯人似的，把个阿汉吓得全身直筛糠，但他还是没有承认。他能承认吗？不承认也许还能多活几天，要是承认了，立马就会死去，他太了解博王姐夫了。
　　王不留暗中想：“幸好东西交给刘彩花了，她放东西是万无一失。与其这样僵持着，不如先来个缓兵之计，能拖就拖，只要到了天亮，事情可能就有转机。于是他喊道：“玄真师傅，我说的你们不相信，要不天亮以后，你们押着我，回到美月宫，任你们搜来任你们查，如若我说半句假话，宁愿死在你们的刀下……”
　　玄真见两个人都不承认他们有关系，自然就不能马上把他们怎么样。于是走到一边，和阿胆商量一下，决定天亮后再说。大家坐在干草上，没有一点睡意。王不留却装着满不在乎，呼呼大睡。那阿汉哪里睡得着？他蹲在墙角，像霜打过的茄子，只等着掉到地上了。天还蒙蒙亮，玄真、阿胆几个到底忍不住了，蹲在地上睡着了，元觉方觉更不用说，早就去见周公了。忽然，王不留睁开眼，朝屋里看看，一个个耷拉着头睡着了。他心上一喜，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他悄悄将麻木的腿活动活动，正要起身，阿汉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如果阿汉这时要喊，王不留必死无疑，但他是不会死的。哪里想到他不但不喊众人，反过来，马上过来帮助王不留解开捆绑着的棕绳，叫他赶快跑掉。
　　王不留悄悄说：“你千万不能说，如果说了，你一定活不了……”
　　阿汉苦着脸问：“那我怎么办？我跟你走。”
　　王不留想：不行，让他留下来，或许我的危险还少点……他便说：“现在他们只是怀疑，你不用慌，看看再说。如果你能留下来不回博州，我包你享用不尽……”
　　说完向来路急促而下。阿汉马上进了茅屋，蹲在一旁假装睡着……
　　阿胆睁开眼，一看，不见了王不留，急忙叫醒玄真，于是大家都醒来。这下屋里像炸了锅，一个个到屋外头去寻，哪里还找得到？众人着急的神色与阿汉轻松平静的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家都不免起了疑心：“捆得那么结实，人怎么会跑了呢？”拾起绳子一看，没有伤痕，那就说明绳子一定是人为地解开的。谁给他解，只有一种可能，大家不约而同把目光射向阿汉。阿胆提起阿汉的衣领，两眼血红血红，他咬牙切齿地吼道：“你说，是不是你给放跑的？说，不说我整死你……”说罢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来。
　　阿汉从来没见过博王姐夫这样对过自己，他怕了，一下跪在阿胆面前，不断地求饶。而阿胆这时已经全明白了，他举起长刀，捅进了阿汉的胸膛……
　　正在这时，绿莲驾风而至，一落地，便见大家一个个垂头丧气，地上躺着阿汉的尸体，绿莲猜想刚才一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她走到玄真身边，正要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玄真小声将事情的原尾一一告诉了绿莲。绿莲听了，并没感到大惊小怪。她向阿胆低声说：“博兄，事情既然是这样了，我们就得想想目前该如何地解决，回去后怎样向阿汉的阿姗姐交待……”
　　阿胆有些动容地说：“莲妹，不是我不想，而是我该如何想……”
　　绿莲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阿胆。绿莲对玄真说：“你也不能如此，正应当帮博兄出出主意，看如何是好。”
　　玄真不觉出了口长气：“我看阿胆回去后啥都不要说，就说是阿汉自己不小心被野兽吃了。”
　　绿莲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办法，至少能使阿胆不致处于一个四面楚歌的地步。阿胆点点头。元觉伸出拳头说：“我们打进美月宫去，不把他家翻个底朝天我不是人！”
　　方觉也随即响应：“对，看他王不留有多大本事。”
　　玄真看看绿莲，不无迟疑地说：“你就是把美月宫全都夷为平地，也没有作用。你们想想，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夜明珠，可夜明珠再大也是有限的，他随便一藏，我们哪里找？”大家听玄真说得有理，一时没有了话说。
　　绿莲说道：“我有个主意，大家看行不行……”说完她把主意讲出来，大家听了，一致认为这个主意可以一试。
　　玄真叫元觉方觉把阿汉的尸体背出去，找个地方深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