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流浪汉 115为了梦中的橄榄树
作品名称:青春无需祭奠 作者:唐麒 发布时间:2016-08-27 15:35:11 字数:5386
114流浪汉
现在,我们可怜又可敬的流浪汉丛山,在这萤火虫纷飞的美丽的夜晚,终于在立交桥的桥洞里甜甜地光临梦乡了。在那里,所有的一切已经不被禁止触摸;在那里,你能将整个世界颠覆!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解决性饥渴的问题,在梦中就成了一个头等大事啦!
丛山离开“小华佗诊所”,天空已经是星光灿烂了。
无家可归的他蜷缩在立交桥的桥洞里。生活中真的还有一些是免费的,比如现在“居住”的场所。而且很多蚊子见你孤独,还非常主动地与你做伴,“嗡嗡嗡”地免费给你举办音乐会。它们近距离甚至零距离与你亲密接触,特别是那些雌蚊子,都争相与你亲吻,免费为你做一些小型的整型手术,让你本来瘦瘦的脸,变得胖一些,惨白的脸,变得红一些。你想义务献血吧?也不必大老远地赶到医院,它们给你做小型整形手术的同时,顺便把此项工作给你代劳了。你们——黑夜的小精灵,歌唱吧,舞蹈吧,为我们快乐的流浪汉提供五星级宾馆无法提供的特殊服务吧……
现在,我们可怜又可敬的流浪汉丛山,在这萤火虫纷飞的美丽的夜晚,终于在立交桥的桥洞里甜甜地光临梦乡了。在那里,所有的一切已经不被禁止触摸;在那里,你能将整个世界颠覆!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解决性饥渴的问题,在梦中就成了一个头等大事啦!
于是,你在梦中跟一个一会儿像向青青,一会儿像英莺,一会儿又像温和的女人,在沉馥香浓的气息中发生了缠绵无比的性关系……
在那种性行为里,有一种颤动、跳跃的气息,充满着按捺不住的激情。那激情,淫浸入骨髓,奔流进动脉中的血液里。那激情,有一种奔放的、排山倒海的磅礴气势。对于一个长久处于性压抑的男人来说,偶尔一现的梦中交媾,是连美妙的音乐都无法比拟。即使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史诗般的音乐,也无法给你带来如此震撼心灵的愉悦之感!
这春梦,使单调枯燥的人生变得那么富有诗意,那么壮美。那是一种飘渺之美。那是一种朦胧之美。那是一种空灵之美……
瞧吧,没有等级观念的可爱的大自然,为你铺展开巨大无比的婚床。瞧吧,艳丽的鲜花和疯长的野草,为你和你的女人充当最柔软的铺盖。瞧吧,庄严的太阳知趣地谢幕了,让柔和的星光多营造出一点儿神秘的气氛。
哎呀!无数的小昆虫、小鸟儿都自愿地蹦跳着,飞到你的面前,哼哼唧唧地唱起来。就连那常年隐居的水怪、山妖也不请自到,和只在下身羞处围一点儿遮羞布的男女主角一起,在奇妙的节奏中乱旋狂舞起来……
这是性爱舞剧精彩的序幕。这里洋溢着荒诞的气氛。
性爱是一门艺术。而艺术总是静动结合,错落有致的。
你挥挥手,狂热的音乐戛然而止,除了主角,所有的歌手和舞者都隐身而去。那使灵魂都能出窍的天籁之音,又徐徐地响了起来。你和你的爱人,在举世无双的婚床上跳起了双人舞。那一会儿是向青青,一会儿是英莺,一会儿又是温和的女人,向你发出深情的微笑。那笑容灿烂而亲切。你在那勾魂夺魂的笑声里和那变换着脸庞的美女融化在一起。
你和你的女人在这庞大的原始森林里一路打滚,淋漓尽致地发泄久别后积蓄在心中太炽烈的情欲和性欲。你们躺倒在这巨大的婚床上,彼此观赏着对方的人体美,彼此为对方的每个部位的角角落落进行全方位的抚慰。那抚慰做到了出神入化的极致的地步。
所有男女交媾前的铺垫戏都已经做足,那坚挺的生命之根沉浸在如水的柔情的包裹之中而激动。你和你的女人一起发出销魂的呻吟,当你的全身发出强烈震撼的一刹那间以后,梦中的性高潮如同现实生活中的性高潮一样如期而至。
更是叹为观止的是:那些先前隐退的歌手、舞者又都涌现出来。他们高举起两面奇怪的旗帜:一面旗帜上的图案是一座挺立的山峰。一面旗帜上的图案是一个溪水环绕的山洞。山妖指着山峰说:“这是男人身上重要器官的标志。”水怪指着山洞说:“这是女人身上重要器官的标志。”是的,是它们才使人类繁衍至今,而且生生不息。这是伟大的生命图腾!山妖和水怪把你和你的爱人再三抛向空中,一面高呼着“性爱万岁!”
谁的生命都无法“万岁”,而“性爱万岁!”恐怕是一句谁也没有呐喊出口的真理。一句一直是遭到所谓的“正人君子”咒骂的真理。在“性爱万岁!”的高呼声中,一场五彩斑斓、光怪陆离的色情舞剧徐徐落幕了。
这场奇艳无比的春梦,比真实的两性抚慰更能带来幻想,当然比画饼充饥更能解决实际问题。因为人性中难忍的性的焦灼、性的饥渴,通过此梦而得到了缓解。它把你的心爱的女人,从千里迢迢之外运送到你的身边,让你轰轰烈烈地有滋有味地爱抚一番,然后再把她空运而走,而且不需花费你一分一厘的运费……
你终于从春梦中清醒了。你的下身一片湿润,而你的眼角上也是一片湿润。
人的器官,如果不经常操练操练,其功能总会有所退化的,即使在梦中操练也聊胜于无吧。
唉!性饥渴的人啊,能够做一场春梦真的很好哎!
115为了梦中的橄榄树
啊!“为了梦中的橄榄树”,那株树呀,那株意味着爱情的树!你不也是为了这“梦中的橄榄树”才到处流浪吗?你不就是想让自己心爱的新娘过上好日子,才到处流浪吗?哦,这极富情感的亲切的歌声,将抚平你心灵的褶皱。
第二天大清早,丛山到小吃摊吃了一碗白粥和两根猪尾巴似的油条,然后买了几只面包和几瓶矿泉水。他往火车站外围走去——那儿有煤车,听说爬上煤车就能进入煤矿。煤矿工人虽危险,但挣钱多,这是一个很大的诱惑吧!
丛山终于如愿以偿地爬上一列西行的煤车。他打开了袖珍录放机,向青青的歌声从里面传了出来:“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是的,你不就在流浪吗?《橄榄树》呀,这是一支中国的《流浪者之歌》。“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清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流浪远方/流浪。”啊!“为了梦中的橄榄树”,那株树呀,那株意味着爱情的树!你不也是为了这“梦中的橄榄树”,才到处流浪吗?你不就是想让自己心爱的新娘过上好日子,才到处流浪吗?哦,这极富情感的亲切的歌声,将抚平你心灵的褶皱。
不知煤车走了多少路程,一天黄昏,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丛山探头四望,但见茫茫群山荒凉、寂寥、偏僻,他来不及细想,跳下煤车顺着铁路向东走。很快,他弄清楚这儿是某省重要的产煤区。他在一座不知名的小镇上住了一个晚上,店老板说不远的马坑山嘴就有五六个煤井,挖煤的全是外地人,工资高,说得丛山心里痒痒的。
这里蕴藏着丰富的煤矿,而且,煤层埋得浅,易开发。这里的一些人家靠挖煤成了腰缠万贯的小财主。然而,没有规划的随意开掘,把丰饶美丽的地球榨取得多么枯萎丑陋啊!这里没有人及时地去干涉这个问题。
丛山背着行李徘徊在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马坑山嘴,有人走出门洞,话音带着重重的鼻音:“兄弟找活儿干吗?”那是一个身材矮小驼背跛足的中年人,“俺姓庄,叫俺庄老板好了,要活做,到俺那口井干,不会亏待兄弟你的。”
丛山见庄老板形容萎琐,不敢想像他有能耐开矿当老板,脸上带着疑虑:“庄老板,你开的矿在哪儿?”
庄老板跛着脚笑嘻嘻地说:“你不相信么?哈哈……”这时,另外几家老板都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丛山结实的身板,就像集市上买卖骡马一样,冲庄老板说:“庄老板,你看他是块好材,半年下来准是个好钻儿。”
“那当然,小乖头一钻进俺的眼睛,俺就看上是个好材!”庄跛子得意地说,仿佛丛山就是他买的一头驴、一头骡、一头猪、一头牛,品头论足,论斤两轻重,论筋骨的老嫩好坏。
丛山被他们睨视得心中蹿起一股无名之火,扬起行李冲跛子老板嚷道:“你们是在买马还是在买牛?”
庄跛子拍着丛山的肩说:“兄弟,想挣钱就得让俺好好相相,跟你说吧,一个月包你挣一千以上,没这个数俺庄跛子就是他妈的婊子养的!兄弟,你看着办吧,你不进俺的矿,别的矿敢收你吗?”
旁人说:“俺这儿有规矩:谁先见了一头活钻儿,就归谁使唤。”
“妈的。”丛山冲庄跛子说:“反正大爷出来是卖的,卖就卖个好价钱,一个月一千多当真?”
“口说无凭,都要立合同写契约的,谁也蒙不了谁!”
西风刮得山响,整个无边无际的山梁都在颤抖,呜呜地像鬼在哭泣,让人感到这个鬼地方是多么荒凉。此时,在马坑山嘴小镇上一间简陋的小屋里,跛子庄老板正在昏暗的灯光下读着刚刚诞生的“合同”,其实是早就印好的只需填上雇工名字的“霸王条约”:
……自订契约起,乙方丛山就属于六号煤井的矿工,不得借故离开,限期一年。工资按出煤量多少而定,每出煤壹立方米,从洞内送到洞外煤场按陆元计算,每三个月结算一次,绝不拖欠。进洞后,矿方不包矿工生命安全,生死由天。如发生人身意外伤亡事故,按伤亡的性质和程度,矿方给予一次性赔偿,金额从壹仟元到叁万元不等,此外,医药费自理。如有下列情况发生,如砸断一条腿或一只手臂,矿方给予一次性伍仟元赔偿……”
庄跛子脸色不阴不阳地读完合同书,失魂落魄的丛山,仿佛在那一瞬间不懂那生命到底是低贱还是高贵,总之,一切形成了愚蠢的矛盾,互相攻伐。热血在粗暴的血管里激烈地冲突,青春像一面旗帜在他年轻的额头上飘扬,可是,在残酷的现实中,旗帜落下了,理想沉沦了,在金钱与生命的较量中,丛山倾向了金钱——他的身边只有十元一角钱了!
哦!为了“梦中的橄榄树”,你不能饿死!
确实,丛山已经饿得发昏了,只觉得腹中好像被钻了一个空洞。那空洞被越钻越大,使他浑身发抖。赶紧得抓些东西填进去,哪怕去偷,去抢,也要设法搞到一些东西去补好那越发在扩张的洞窟。好了,现在,他不必去偷,去抢了,只要把自己廉价卖给面前这个笑眯眯的矿主了。一只手值多少钱,一只脚值多少钱,一个鲜活的生命值多少钱,这里都有明码标价,这价钱都不必烦劳动局、物价局操心,有卖者和买者自愿签个协议,那手印一按下去,就如锤子一样沉重地敲落下去,虽然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但却是铿镪有力的“一锤定音”。
几年后,丛山在长篇报告文学《民工们》中写道:“还有什么比强奸了法律,强奸了文化,强奸了民意之后,还要让你表示感恩更让人愤怒呢?有,让你饥饿!”
他开始崇拜“胃神”了,不断地努力地向它奉献祭品,使腹部变得光滑而充实起来——这“胃神”的美妙的殿堂于是显得庞大而庄严了。此刻全身不再发抖了,他又可以向平庸的生活行屈膝礼,并且可以彼此拥抱在一起了。这比和丑陋、狰狞的死神拥抱在一起要惬意多了,柔情多了。
“好了,兄弟,你成了俺老六矿的一名矿工了。包你一日三餐,包你住宿,好好干吧,挖金掘银,就看你老兄手头上的活儿了。”庄跛子收起丛山按好红手印的“合同”,还特意把丛山的身份证号码和地址一丝不苟地填在了合同的底部,算是手续齐全了。
第二天,丛山领到了拖车、矿灯、钢钎、圆头锹、绳索——凡是挖煤的工具,他都拥有了一套。他推着拖车跟着一个浑身像焦炭一样的青年人往矿区走去。来到井口时,那“焦炭”从车里拿出一撮香,小心翼翼地递给丛山,鼻音浓重地说:“烧个平安香吧,求求山爷子保佑大家吧!”
丛山接过香,心里不禁打了个激凌。他是个无神论者,从不烧香拜佛,但是一切只能入乡随俗了。那“焦炭”一下跪倒在地,把一支香插进洞口边用石块垒就的香炉,他是那么的虔诚,那么的恭敬。丛山也只能跟着跪了下去,插香祷告,再连磕三个响头。香炉里的烟徐徐升腾起来,在微风的吹拂下,化作一缕烟线盘绕在黑糊糊的洞口四周。后面,络绎不绝的矿工跟着来了,人人手里都拿着一支香,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营养不良,眼睛里是冷峻的光。黑蒙蒙的洞口大张着嘴,发出一声声怪叫:“呼……呼呼……”那是风灌进洞口的可怕的声音。
洞很深,曲曲折折。在这里暗的隧道里洞顶犬牙之石嶙峋交错,灯光射到上面阴森恐怖。水珠不断地从岩缝里往外冒,到处都是积水,不远处有两台水泵在不停地抽水。掌面上已经有三个青年人用电钻不停地往煤石里钻,用铁钎撬,用铁锤敲。洞里弥漫着潮湿的、令人作呕的霉气和一股差点使人窒息的怪味。人们一进洞,谁都不愿吭一声。
丛山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掌面上的钻机闷闷地“突突”地响,震得耳朵发沉,有人挥着铁锹拼命地往拖车里装煤,有的已经拖着车“滋滋”地在洞里来回地奔跑,有的在抬大煤块,“吭哧”声不断。顶上的支撑柱不断地发出可怕的“吱呱吱呱”的声音,简直像要倒下来似的。
“日你妈的,还不快干活,等着天上掉金元宝?”忽然一个高头大马黑着眼眶的青年人冲着丛山恶狠狠地骂,一边指指他拖车里的铁锹。
丛山于是拿着铁锹跟着人们拼命地往拖车里上煤。啊!一立方米就是六块钱啊!一天搞它个六立方米,那有多美呢,比起在砖瓦厂那儿,一天等于干两天的活计啊!
可是一天下来,丛山四脚朝天地躺在双人床上铺的硬板上,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八节八骨都生痛生痛的。
“怎么啦?老弟,你才头一天呢。一个月三十天,天天都得这么干呢!”在双人床的下铺睡的是一个矮壮的青年人,看他一副蛮不经心的样子,干这行当至少有好几个月了吧。
“你叫啥名字?”丛山问。
“从小人家就叫咱狗蛋儿,这儿人叫我蛋儿。”
丛山听了直乐。
“你呢?你叫什么?”
“我叫丛山。”
“丛山?”黑暗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山子,我是水清,丛水清哪!”洞里昏暗昏暗的看不清谁是谁,现在眼对眼地果然是同村同族人,两双大手激动地握在了一起。丛水清向丛山讲述起他“破釜沉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