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雪

　　下雪了，这是今年的头一场雪，雪花好白、好轻，在天上飞舞着，慢慢地落在了树上、房上、地上。它把到处是煤、是黑的车站掩盖了，本来是灰突突的街道，也变成了洁白的颜色。晓霞出了小站，拖着皮箱，疙疙瘩瘩地走在满是积雪的街道上，街道是她非常熟悉的，哪怕一个犄角，一个旮旯，她都好像记得那么的清晰，这条街道，她从小到大不知道走了多少次，这街道对她的印象太深了，哪怕从街道哪一家出来一个人，她几乎都能叫上来他们的名字。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坐了一天的车，总算是到家了。
　　她推开院门，妈妈正在厨房做饭，她大喊了一声：
　　“妈？”就跑了过去。”
　　唐晓霞妈正在做饭，猛地一下听到了女儿的声音，还好像是在梦里，说：“晓霞，是你回来了啊？我还以为我是在做梦呢！”
　　唐晓霞笑着一下抱住了妈妈，说：“妈，想死我了，你好吗？”
　　“你这孩子，我正寻思着你该放假回来了，这不，刚想罢你就到家了。”然后又说：“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去？”
　　唐晓霞说：“妈，你做的是什么饭啊？”
　　“我做了点米粥，你想吃什么妈再给你做？”
　　唐晓霞说：“就吃米粥吧，走了一路我也渴了。”
　　“那好吧，我再去炒几个菜。”说着唐晓霞妈就去炒菜了。
　　唐晓霞放下行李箱，洗了手，就去帮妈妈炒菜。炒好了菜，她们娘俩吃着饭，唐晓霞看着妈妈一直笑，她感觉回到家里好温馨、好幸福！
　　唐晓霞妈妈说：“你这孩子怎么了，不好好吃饭，看着妈笑什么？”
　　唐晓霞笑着笑着就哭了，她说：“妈，我在学校好想你，好想你啊！”她一哭，弄得妈妈也难受，觉得女儿在外边好像受了委屈，不觉也抹起眼泪来。
　　吃罢饭，她们娘俩躺在床上，一直说话说到了深夜，临睡时，唐晓霞掀开窗帘往外一看，外边真是一个雪的世界，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她躺在妈妈的身旁，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感觉真的好暖和好暖和。
　　雪还在下着，平常黑乎乎、脏唧唧的平山矿，被这场雪下的到处是一片银装，高高的矸石山原来是一个黑乎乎的大砟堆，现在也变得洁白无暇了。厂里的树上、房顶上，每一条路，甚至每一块黑煤地上，都盖上了洁白的雪。李刚从武装部出来，他站在机关前边的光荣榜前看着，他看见梦雪和风云两个七寸的大彩照都贴在光荣榜的橱窗里，她们两个胸前戴着大红花，脸上笑得是那样的甜。梦雪和风云今年都被评上了矿上的标兵，梦雪是机关里评出的标兵，风云是机电科评出的标兵。李刚想，别看她们是女人，干工作可都不比男的差，梦雪李刚知道，她在机关不很爱说话，总是不声不响地干活，不管有多忙，有多累，她从不喊冤叫苦，都是默默无闻、任劳任怨地干着，她老是讲，干这活儿跟在农村比起来，可是好到天上了，所以她一上班从来不跟别人比，就是自己扎扎实实地干工作，领导同志们对她的评价都很高。风云也很不简单，光荣榜上她的照片下边写着她的先进事迹，说她是革新能手，一年来在单位小改小革十多件，通过技术革新，改进了设备工艺，提高了工作效率。李刚看着照片上的李风云，觉得她已经不是学校里那个爱说爱笑的小女生了，她显然已经成了一名好工人，一名能干出成果的技术女性了。
　　李刚才要转身离开，这时老明子从机关里出来了，李刚看着老明子说：“老明子，又有作品发表了？”
　　老明子笑着说：“没有，没有，哪能天天发表啊！”
　　李刚说“跟你们风云说，晚上下班咱们在一起坐坐？”
　　老明子笑笑说：“你请客？”
　　李刚说：“嗯，我请客！晚上在镇上大鸿运饭店。”
　　老明子说：“好，我回单位就跟风云说，下班咱就去？”然后，老明子又说：“李刚，你为啥要请客啊？”
　　李刚笑笑说：“也不为啥，这不梦雪和风云都当上矿上的标兵了吗？为她们庆贺庆贺！”
　　老明子说：“是这样啊？那好，我们下班大鸿运见！”说完，老明子高兴地走了。
　　下了班，李刚跟梦雪早早就到了饭店，他们订了一个小雅间，刚坐下，老明子和风云就来了，李风云一进门就说：“谢谢李刚啊，今天我们要吃点好的，你可别不舍得？”
　　李刚说：“随便点，只要饭店有，我不怕！”
　　李风云拉着梦雪的手说：“呀，这么大口气，是不是升官了？那我们就更不客气了，这下非很宰你不可！”
　　李刚说：“别提升官的事儿，我主要是为你们都当上了标兵，给你们庆贺一下！”
　　老明子说：“人家庆祝你们当标兵，还不赶快谢谢李部长！”
　　梦雪说：“谢什么，我们好长时间没在一起了，主要是在一块坐会儿说说话。”
　　李风云也说：“你还别说，说起来我们是在一个矿上干活儿，这各忙各的，整月也见不了一面，这心里呀，还是怪想的。”
　　他们说着话，就落了坐，梦雪挨着李刚坐，李风云挨着老明子坐，他们点了两荤两素四个菜，又上了一个银鱼萝卜汤，就开始喝了起来。
　　李刚毕竟是副部长，科级领导，经得酒场多，他给风云、梦雪倒上饮料，给老明子和自己倒上白酒，然后端起酒杯说：“风云、老明子，我们是老同学，这些年我们的关系走得最近，特别是梦雪跟风云，在学校就非常好，今年她们两个又当了矿上的标兵，真是不简单，她们当这个标兵我看真的不容易，那是凭她们扎扎实实地干出来的，来我们端起酒杯，为她们被评为矿标兵干杯！”
　　李刚的几句话把李风云说得眼泪都快要下来了，风云端着酒杯说：“谢谢李刚，其实我觉得也没有做什么，都是自己平时干的工作，不过我看到我的照片被贴在了矿上的光荣榜上，我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老明子也说谢谢李部长，说得真好，也端起酒杯说：“第一杯干了，必须的干了！”说着老明子一扬脖子把酒杯里的酒倒进了嘴里。
　　喝酒间李刚说起了自己在部队，那时自己在部队表现的真是突出，不论是打靶、还是投弹，自己都能拿到全连最好的成绩，团里还专门抽出自己到军里参加比赛，在团里连里还行，到了军里这成绩就下来了，不过自己还是团里的佼佼者，所以提拔得很快，先是当副班长，然后当班长，当排长。同理，这当好模范标兵也不容易，那是要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汗水，吃得比别人多得多苦才能得到的啊！
　　老明子在一旁端着酒杯听着李刚滔滔不绝地说着，李刚一说完，老明子就羡慕地说：“要不你来到矿上就当科长呢？你能说，也能干！来咱俩干一杯，像你学习啊？”说着举起右手在头上给李刚行了个军礼。
　　李风云咯咯咯地笑着说：“老明子，你军礼都不会行，看来你真得好好向李刚学习学习了！”
　　梦雪说：“学什么啊，老明子也不错的，原先是下井的，现在到了机电科干得也不错，还能写稿子，那稿子多难写？全矿能登上报纸的又有几个？可老明子隔三差五的就来一篇，你说是不是李刚？”
　　李刚说：“那是，老明子在学校语文就好，写文章是他的强项吗？”
　　老明子一听梦雪说他下井，就端起酒杯说：“说实在的，梦雪提起了下井，”说到这里，老明子一仰头自己喝了一杯酒，说：“我这是替丁大韦喝的这杯酒，我和他是一天下的井，又在一个掘进头上，还是装的一帮罐。那时，我们每天都要装十七八罐煤，累得我们升井后都走不动路，那井下生产环境实在差，还危险，有时顶板又低又破碎，真是两块石头夹着一块肉，说不准啥时候一块砟掉下来，这一百多斤就交代了，我没有大韦劲儿大，我们俩在一块干活时，他总是让我在最安全的地方，他干得也比我多，我们每班干活衣服都没有干过，不是汗唧唧的，就是水唧唧的。后来我们下井的同学一个个都走关系调到地面上了。那时，我跟大韦说我也要调到井上工作了，他看看我，没有说话，我跟他说你什么时候调上去啊？他跟我说：“他也很想调到井上去，可是那天他跟他爹说了后，他就后悔了，他被他爹狠狠地骂了一顿！”然后老明子又说：“那时我就觉得大韦好可怜！”说完，老明子的眼圈就红了。
　　李刚说：“来我们喝酒，喝酒，”他看看老明子又说：“老明子，那他也没有安分，不是从井下考上了大学吗？”
　　老明子说：“是，是，这人就得折腾，要不谁管你！”
　　梦雪看了一眼李刚，没有说话。
　　雪下了两天，越来越小了，好像要停了。不过，丁大韦这两天就没有停事儿，外边下着雪，他就在门市里干，门市里没有生火，冷风卷着雪呼呼地吹进来，冻得他浑身发抖，他的手都冻紫了，他拼命般地干着，他觉得每多干出一套塑钢窗，他就觉得离完成那五百套更近了一步，雪下得大，他不敢叫郭师傅娘出来，怕她年岁大了，路上滑倒，他就自己到菜市场给老人买回来菜送到家。有时到吃饭的时候，丁大韦还到隔壁包子铺买一些包子给老人送回去，然后再回到门市里干，每天都干到深夜里，实在困了，就在门市的地上撑开铺盖卷穿着衣裳睡一觉。这天他干到晚上一点多才睡觉，他躺在被窝里打着哆嗦说：“师傅啊师傅，这大雪天的，徒弟冻得睡不着，你那里是不是也很冷？”他又想起了爹，想起了娘，他们不知道过得好不好？他又想起了老明子，李风云，他抬头看看窗外，外边好像又下起了雪，雪在空中飘飘洒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