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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临轩放黜(下)

作品名称:白衣卿相——一代词宗柳永传奇      作者:自咏诗      发布时间:2016-08-23 05:35:47      字数:5304

  四
  柳三变来到大街上,像疯子一样手舞足蹈不辨东西,口里念念有词:富贵浮云、狗屁文章、假仁假义……。他一会儿上了大街一会儿又钻进小巷,正没头苍蝇乱撞之间,被一个倚门而待的妓女拉住,柳三变挣扎几下没有挣脱,被那妓女强拉入一间民居。柳三变历来就是情场中的得意人物,出入惯了秦楼楚馆、酒楼歌肆,像这等寒酸、肮脏的地方却还从未到过。
  他虽然懵头转向痛不欲生,心下却明白这是遇到了“流莺”,也就是谓之“路妓”的下等妓女,过去常听左邻右舍的一些无赖子吹嘘“打野呵”,看来就是和这些女人苟合了。遭受灭顶之灾的他再也顾不得尊严和体面,正想借此发泄一番。那女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姿色平常,却有着一个靓丽的名字——冰冰。待到要办事了,先伸手要银子,一见柳三变身无分文,那妓顿时脸色大变,嗔道:“没钱也来逛窑子?上姑娘这儿吃白食来了,摸也摸了,搂也搂了,到节骨眼儿上才说没钱。不看你是个穷酸书生,叫人打折你的腿,快点儿从姑娘这儿滚出去!”柳三变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羞辱,更兼刚刚临轩被黜的怨气无处发泄,开口骂道:“你个贱货,是你硬拉我进来的,又不是我上门找你。”说着抬起手来给了那妓女一巴掌,平时从不动手打人的柳三变,下手不知轻重,一巴掌下去,冰冰的一边脸登时红肿起来。柳三变连打带骂,哪还是平日那个温文尔雅的风流才子,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的道:“你也配叫冰冰,你这样的烂货还装什么冰清玉洁不成!”冰冰扭住柳三变的衣襟大声的哭喊,一个粗壮的汉子闯进门来,手里拎着一根擀面杖,嘴上骂骂咧咧,举起面杖作势打来。
  柳三变忽然觉得理亏,再也不躲不避,仰天长叹:“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想不到我柳三变竟落到如此地步!平日里众妓环绕如众星捧月,今日里想嫖妓了竟然无钱。哈哈哈,可悲可叹的柳三变!!”
  眼看那面杖要砸到柳三变头上,说时迟那时快,冰冰大喊一声:“快住手!”那汉子手一哆嗦,饶是如此,这面杖也是落在柳三变右肩上,打的他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冰冰赶忙扑上去抱住他,一边替他揉肩一边哭道:“你刚才说你是谁?柳三变?”柳三变苦笑道:“正是在下,今天是柳三变倒霉的日子,旁人巴不得躲开他,免得沾上晦气,谁还会来假冒。”冰冰一边让那汉子出去一边为柳三变倒茶,两人经历这场风波这才坐下叙谈,冰冰听了又是同情又是叹息。
  待到事情说清,柳三变将心中郁闷倾倒出来,心里平静了许多。冰冰望着眼前这个自己心中无限崇拜却可望而不可及的中年人,现在是这样的落魄和苦闷,心中顿生怜意柔情似水。两个可怜人缠绵在一起,柳三变将手伸进冰冰内衣里揉搓起来,冰冰任由他轻簿,闭上双眼享受这只在梦中才有的情境。只是当柳三变要更进一步时,冰冰却仿佛猛然惊醒,突然脱身走开,死活不答应柳三变的请求。欲火中烧的柳三变脸上挂不住劲,恨声道:“你真是妓子无情,就只认钱?你也知道我是谁了,你要信得过我,明天我给你送二十两银子来。”冰冰带着哭腔说道:“柳郎千万别这样说,你这样说太屈我心了,我有难言之隐,不让你干也是为你好。”柳三变道:“拉着我非要干的是你,不让干的也是你,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冰冰紧咬嘴唇,见柳三变不依不饶的样子,终于说:“我也曾在那些正经的歌楼酒肆里做过,只是色艺平常挣不到钱,年老色衰无奈之下,才沦落到沿街拉客,也只为养家糊口,我染上了花柳病,也就是脏病。现在既知你是我崇拜的柳七郎,我怎忍心害你。”柳三变听冰冰说出难言之隐,叹息道:“哦!那是我的不是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说的正是我俩的境遇。”冰冰苦笑道:“我一个残花败柳怎能和柳郎相比,你纵使今日受挫,早晚会有一天飞黄腾达。唉,你看我这日子,只会一日不如一日,再没个盼头了。”柳三变同情的道:“是啊,看你这日子着实艰难,我若熬过这一关,我一定想法帮衬你,你可千万要打起精神来。”又恨恨的道:“我整日逛这花街柳巷,谁这么缺德给这脏病取名‘花柳病’,真是煞风景。改日我再来看你。”过了几日,柳三变果然带了银子送给冰冰治病。
  过后见到虫虫提到这件事,说到被黜那日在巷子里遇一女子,样样都好,只是到最后坚辞不允,后来告知得了花柳病。我整日价寻花问柳,那不就是在找病吗。不知哪个缺德鬼为这病起的这名字,真是大煞风景,较之焚琴煮鹤更为甚,自那之后让我风情尽减,这半年来总感疲倦乏力。虫虫道:“你还万幸,这冰冰心地善良,不忍害你。至于她对别人如何,既为生计所迫,那也怨不得她。总之她对你还是留了情的,否则你若染病,传出去你这风流浪子就再没人敢沾了,连我这里也不能留你。我朝的官妓制度很严,我们都要定期检查身体,否则这京城成千上万的歌妓出了流行病,那还了得。”说的柳三变一阵阵后怕,虫虫又嘲笑他道:“你快赶上开封府的那位官员了,让人追到衙门要‘压床钱’。想不到在床上生龙活虎、龙马精神的柳三变,竟然说出厌恶风情的话,这说出去没人会信。依小妹看,七哥近来没有心情也好,正好休息一下养养身子。你这本不是病,因是仕途不顺,忧思太重所致。我认识一位算卦的算的极准,哪天带你去看一卦,让他给你算一算、解一解。”
  
  五
  柳三变离开了冰冰,落寞的东游西荡,就是不想回家。趸到一座庙前,寺前一株大柏树下,见一落魄之人在卖字,支着一块木板,上面舖着宣纸。并有抒怀诗一首:
  南邻北舍牡丹开,年少寻芳几日回,
  惟有君家老柏树,春风来似不曾来。
  柳三变恰巧与那人打了个照面,一看却认得,原来是礼部试就被刷的张载,无钱回家,在此卖字。而且此人被刷实在寃枉,仅是卷中用了“崩骞”两个不吉利的字,被考官黜落,记得大家见到他看完卷上批文时眼睛都哭出血来。见此人头发已然白了一多半,想到这才刚刚几个月光景,省试之前也曾在一起喝过一两次酒,豪爽风趣,印象里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竟不料落魄到如此不堪地步。张载以为有客人到,一照面也认出了柳三变,一见同场竞技的同年来到面前,想到今日正是临轩唱名的好日子,只是自己无缘风云际会,忍不住落泪,但仍强笑着说了两句诗:“犹喜故人先折桂,自怜羁客尚飘蓬。恭喜柳年兄,贺喜柳年兄!”
  柳三变见此人惨状,同病相怜,心中更如刀绞,勉强挣扎着说了被黜之事。张载听了柳三变临轩被黜事,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被除名,更是伤心欲绝,哭道:“如此说来,柳兄命运较我更是不济,苍天不公啊!”柳三变强打精神问道:“省试到现在也两个多月了,你怎么还没回家呢?”张载长叹一声:“唉!不瞒仁兄,我是有家难回啊。省试之前接到家书一封,我妻也是个大家闺秀,有些文采,信中既未问寒也未问暖,只写了四句诗,我一看是首唐诗,我心里就全明白了。”柳三变索性坐到旁边的一块砖头上,问道:“是哪首唐诗?”张载凄然一笑:“最让我辈读书人羞惭不过的那首下第诗,唐朝举子杜羔下第,将至家,收到其妻刘氏的一首诗:‘良人的的有奇才,何事年年被放回?如今妾面羞君面,君若来时近夜来。’你说让我怎么有脸回去哪,既使我不要脸回到家中,吾妻又有何脸面再见左邻右舍?”
  若在平时,放在不相干人身上,又是一则佐酒笑谈。只是今日实实在在发生在对面之人身上,勾起了柳三变的思乡之痛,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啊,无脸还乡,只是家妻不会对自己如此无情,心里才聊感欣慰。二人相对欲哭无泪。柳三变问道:“那你有何打算,难道要在汴京城等到下届贡举?这可要好几年那。”张载道:“我是山东青州府人氏,既然无脸回乡,我想到杭州去投亲戚,无奈盘缠用尽,身无他技,只得摆个地摊卖字,唉,可叹我的字也平常,只落得个果腹,想要凑够盘缠,何其难啊!‘得水蛟龙失水鱼’,到了此时,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罢罢罢!”张载双手连连拍地,再也垂头不语。
  柳三变心中一时酸咸苦辣五味只少了甜,他忿恨这世道不平,忿恨考官不公。想到二人的遭遇,本来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只因无端落第便同样遭受到世态炎凉和世俗白眼,这科举制对下第人的自尊心和自信心的打击真大啊,一时间失落感、屈辱感、无助感加倍沉重。柳三变有心欲资助其路费,又想到刚才连嫖妓的钱都没有,为此挨了一面杖,到现在肩膀头还疼。柳三变自己虽然痛不欲生,然而终归是热心肠的人,见人有难便欲相扶。他抬头见对面是一座歌楼,便有了主意,站起身掸掸屁股上的土,对张载道:“你且等我一等,我去去就回。”言罢便向对面歌楼走去。
  好奢华的一栋歌楼,匾额上书“积翠楼”三个泥金大字,柳三变却晓得这座歌楼不同一般,京城的公子哥最喜欢来这里玩,外地来京的官员和富商巨贾更是以能进这歌楼为荣。你道这是为什么?因这歌楼不同一般的酒楼,它是以歌舞表演和妓女陪侍为主业,虽然也备有精致的菜肴和酒水,但客人来此的目的却是以玩为主,销魂解忧放荡胸怀,释放灵魂和肉体的双重欲望。因此这里的一切:店堂的装修、包间的佈置、壁上的书画、以及较其他地方穿着更加暴露的歌妓们,处处透露出繁华奢侈、放荡淫乱的气息。这里的歌妓风流俊美,但风情万种却很少懂得矜持检点,因为这里不需要含蓄和矜持,这里只要放得开。不管是这里的歌妓还是来这里的客人,要的是无拘无束的放纵身心。柳三变虽是汴京城内花街柳巷的常客,却从未到过这里,他知道在这儿一夜消费千金是寻常之事,既使有人请客,他也舍不得带他们到这里来。
  柳三变刚刚走进厅堂,便被人拦住,一边向外推一边嘲笑道:“你看看你的寒酸样,通身上下有四两银子吗?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柳三变抬眼看看,见楼上楼下栏杆旁、条凳上或倚或坐的只有二、三十名歌妓,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有的吃着零食,十分的慵懒无聊。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夜猫子,上午睡觉,下午休息闲逛,傍晚时才开始描眉抹目,梳妆打扮,开始一天的营生,此时正是她们百无聊赖的时候。见有人进来,便齐刷刷的用眼角余光扫来,一见来人这身装束,便扭回头去依旧各干各的。门上人仍在向外推搡,喝斥道:“看什么看!上这儿过眼瘾来了?”柳三变被推不过开口大喊:“柳三变来也,哪个愿陪我玩玩?”待到喊过第二声,忽拉的从各个房间、廊下涌出几十个歌妓来看热闹。其中有几位嚷道:“果然是柳七来了!”听到这话,门上人便不再推搡,柳三变站住脚上下打量一番。见二楼围栏倚着一位丽妓,很是扎眼,雍容华贵气度非凡与众不同,便指着道:“这位姑娘你借在下五十两纹银,我为你填首词相抵,你看如何?”不料那女子轻蔑的一笑,娇声道:“果然是柳七,别人谁敢说这大话。不过嘛,要是换作昨日,你若是为我写首词,我便送你纹银百两,并且还要陪侍你一夜,不要你分文。只是今日你已非昨日身价,刚才我们还在议论你被黜之事,你临轩被黜的消息现已传遍汴京城,现在你已成为我们嘴边笑料。往日姐们陪你,还会往你身上搭银子,今日你若出资五十两纹银嫖我,还得看本姑娘乐意不乐意。恕不奉陪。”说罢袅袅而去,引得一众妓女跟着哄笑。
  柳三变过去写首词,送几百两银子的也有,那还要看自己有无心情。今日一见真是墙倒众人推,不由得心中豪气顿生,朗声道:“好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妓子,我知你这酒楼专为那些官宦子弟而开,是个销金窟,只要有钱有势才能进来。今天我柳三变分文未带,就偏要在此消遣。我现在作首词唱给你们听,调子嘛为宫吕调,调名《菊花新》,填的是香艳之词。你们这样的酒楼缺少雅趣,只配我的这首艳词。听我唱完后,谁出银五十两,我就写下来送与她,我倒是不信,我柳三变写的词会没人要。”柳三变说罢大声吟唱:
  
  欲掩香帏论缱绻,先敛双蛾愁夜短。催促少
  年郎,先去睡、鸳衾图暖。须臾放了残针线。
  脱罗裳、恣情无限。留取帐前灯,时时待、看伊
  娇面。
  (缱绻:男女欢爱之貌;敛双蛾:蹙起双眉;
  少年郎:女子对心上人的爱称。)
  语音刚落,厅堂角落里的一个乐工大声喊:“我出这五十两,柳兄这首词归我了!”紧跟着一妓叫道:“我出八十两,柳郎快给我写下来。”又一位艳冶的歌妓从二楼栏杆向着下面的柳三变笑着道:“到底是柳三变,虎瘦雄心还在,遇到挫折豪情不减,这才是响当当的人物啊!我出一百五十两,并且今夜陪侍柳郎。”说罢嫣然一笑。众妓见是安安,乃是这积翠楼里的名妓,方才作罢。柳三变哈哈大笑:“取笔来!”那安安便从桌上取过文房四宝,双手捧着袅袅的欲下楼梯。不料方才进屋去的那位艳女又走了出来,咯咯笑着道:“看来柳三变虎倒架子不倒,我倒看走眼了。我出三百两,买下这首词和柳七,看你们谁还和我争!”众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再说话,连安安也躲到一旁不再相争。柳三变微微一笑,慢慢走到楼上,到那艳女身边,却侧身而过。径直来到安安面前道:“姑娘叫什么名字?五十两,这首词是你的了,我因有急用,否则一文也不会收受你的。货卖识家,我柳三变再落魄也断不会缺了捧场的。”旁边那艳女听了甩袖悻悻而去,柳三变对着她背后道:“拒绝人也要有些讲究,这才能显出自身的修养。唐时妓女史凤为了拒绝下等客人,尚留下闭门羹、护门草的美谈。你刚才的样子未免太无情了,实在缺少档次,或者说你这个人本就缺少品味。”柳三变回过头来又调侃安安道:“刚才说要陪我一夜的话还算不算数?”见安安点头,便取纸笔写下这首艳词。放下笔,拿着安安放在桌边的五十两纹银,出得门外给了张载。
  柳三变后来在山东道再次巧遇张载,才知人心换人心,好心得好报之说不是说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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