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听了红莲的叙述，玄真才知道：红莲的家在叙南城外沙溪边，多年一直租种美月宫江边上的沙滩地。因为种的荔枝树一直不能挂果，久久不得收成，而不能按时交纳美月宫的租金，于是王不留就逼她父亲到美月宫做苦工顶账。后来，荔枝树挂果了，而且一颗颗荔枝又大又亮，成熟后，拿到叙府城去卖，当年就卖了个好价钱。满以为以后家里的日子好过了，哪里知道美月宫里又变了卦。王不留对红莲的父亲说，要把这片沙地收回去。红莲的父亲说，这怎么行呢？沙地上有他们全家几年来付出心血种的荔枝树。他们说不要树，只要地。这不是要人的命么？于是双方进行谈判，最后落定：地不收回，红莲的父亲回家，可让不满十二岁的红莲到美月宫去当丫头，服侍老太太……红莲只好进了美月宫侍候老太爷老太太。好在老两口很喜欢她，从不把她当成丫环……
　　哪里知道，她稍稍长大，王不留就逼着她当小妾。她哭闹着，死也不答应，老两口更是竭力反对；王不留只好把她从老人身边赶到后园，整天和屎盆尿桶打交道，吃不饱，睡不好，只要到晚上，身体被绑着，嘴被堵着……后来听说老太爷死了，就叫她每天晚上守着老太爷，直到七七四十九天后才算完。办了丧事后，王不留又开始打她的主意，老太太看不过，又把她叫到身边，前些时，老太太帮她逃出了美月宫。可是没过多久，她又被抓了回来……
　　玄真为红莲的不幸感喟万千！
　　他从小在深院高墙里出生，飞檐粉墙、红柱黛瓦、雕梁画栋、彩绘飞金陪伴他成长，老大长大后，父皇才把帝位传给他。原以为这种在宫中的生活对于自己来说是天经地义，谁知道自己竟然对管理朝政丝毫不感兴趣，更对宫里那些名义上是自己的女人不感兴趣，整天渴望真爱，沉浸在的无边的道教玄妙之中，终于被夺走皇位，逃出宫廷，遭到追杀，跑到蜀南这个地方。不曾想在美月宫里，也有一个与他不同出身却又相似命运的红莲姑娘，他答应过王可真，绝不丢下她独自离去……
　　“莫道孤独无人问，红粉扑怀不忍离”，经过颠沛流离的玄真，想起白果，看看红莲，决心有些动摇了。他想给红莲爱的安慰，忽然绿衣女子仿佛又出现在眼前露出愠怒。怎么办？他赶快收起这份心意，叫红莲看着他的眼睛，问道：“红莲，你从我的眼里看出什么来了吗？”
　　红莲不解地看看他的眼睛，但十分肯定道：“我从你眼里看出了你的善良……”
　　他哭笑不得，只好说：“本来我想天不亮就带着你离开美月宫，但我想王不留一定不会放过你。于是我想，我先出去，然后你去找老太太帮你再次逃出去。出去后，你就到……”
　　红莲一听，目光茫然，问道：“你有危险吗？”
　　玄真点点头，没说话。沉默好一阵，红莲才像下了决心一样说道：“好吧，不过，要找不到你，我就死……”
　　“不，你是我妹妹，活着才是你最重要的。”玄真将脖子上的玉佩取下来，小心地放到红莲手心，然将她的手合拢，诚恳说道：“这个就是我，见到它就像见到我一样……记住，一定要放好，不得丢失，或落入歹人手中……”
　　红莲点点头，将玉佩挂到脖子上，藏在里衣深处，然后扑进玄真怀里，叫声：“师傅……”
　　玄真根本没想到，他和红莲正在难分难舍时，元觉方觉已经上下一身黑地悄悄进了美月宫。两个人黑衣蒙面，趁着浓浓黑夜，轻身微步，在美月宫里穿行。玄真正沿着围墙朝大门走去，忽然，美月宫的大门开了，玄真急忙退到黑暗里等待机会。这时外面拥进了一乘大轿，后面跟着一群家丁。
　　轿子停在前厅外，不一会儿，从轿里走下一对男女。男的自然是王不留，女的呢？却是一个盛装艳抹的漂亮女子，一看就知道她是烟花巷里的烟花女子。
　　轿夫用力关上大门，守在门口。两个家丁急忙打着灯笼在前面开路，其余的则簇拥着王不留和那烟花女子向里面走去，两个人一点不忌家丁们，一路打情骂俏唧唧我我，进了王不留的东厢屋……
　　玄真见无计可施，本想启用拂尘，却怕害了红莲性命，于是他急忙退回屋里，不料被红莲紧紧搂着腰身，叫着“师傅……”
　　元觉方觉轻手轻脚来到王不留屋子的窗后，注意听里面的动静。
　　王不留拉着那女人进了屋，忽然向外喊道：“你们守好了，千万别离开！”
　　外面的人大声答道：“大爷，遵命！”
　　那女人说话了，嗲声嗲气的：“老爷，在‘夜香楼’里多好啊，要多自在有多自在。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嘛？等会你家夫人会不愿意的。”
　　王不留满不在乎地说：“她才不像你这个醋罐子呢！她在那边念经，不关她的事，我们干我们的……”说着就要动手。
　　那女子的声音实在妖冶，她拿住劲不让王不留得手，说道：“老爷，你不是说要给我看一件什么宝贝吗？”
　　王不留等不及了，他喘着粗气道：“黛儿，你先给我，然后我就去那边拿过来给你看……”
　　可那女人说话却不饶人：“哦，原来你家的宝贝都在你夫人那里呀！美月宫如此壮观，你这个男人却不像是说一不二的人呀……”
　　王不留生气了，他大吼一声：“你太过分了，我要不是看你是从叙府城下来的大牌花姐，才不会把你这种女人带回家来呢？”
　　那女子见他发火，马上低三下四起来：“老爷，你不要发火嘛，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也许是刚才那女人几句话扑灭了王不留心中的欲火，也许是他想让这个从叙府城里来的大牌花女见识一下美月宫的富有和厉害，他愤愤说道：“你上床等着我，我去去就来……”说罢出了屋子，叫家丁打着灯笼前面走，朝西厢房去了。
　　元觉叫方觉跟上去，自己依旧守在这里。
　　王不留进到西厢房四姨太刘彩花屋里，方觉急忙蹲在窗外。刘彩花还没睡，手里拿着一串珠子念着什么。床上，一大一小两个儿子睡得正香。王不留进来，先到儿子跟前去看看，然后再走到刘彩花面前，说道：“彩花，你把那个宝贝给我用一下。”
　　刘彩花依然不断地念着什么，久久没回答，王不留提高了声音：“你听到没有？”
　　刘彩花这才所答非所问地说：“今天又是哪家的姑娘？”
　　王不留不答，还是直催她把那玉贝拿出来。大概刘彩花没有动，他才说：“是叙府城来的……”
　　刘彩花叹了一口气，说：“老爷，你可得想好，从来你都是很谨慎的，今天怎么啦？”
　　王不留马上说：“对，我怎么忘了？你只给我看看就行了，不给她看……”
　　刘彩花进了里面一间屋，王不留跟了进去。一阵悉悉索索过后，忽然，屋里一片光明。两个儿子像受了刺激，叫着翻了一个身，王不留急忙将手笼在光上……
　　方觉在窗户纸上舔了一个洞，向里一看，差点叫出声来。那是一颗好大的珠子，在王不留的手心里面托着，熠熠闪光……只见王不留满脸放光，张着大嘴，眯着眼睛，好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态！
　　“难道这就是元觉大哥所说的‘夜明珠’？”元觉没见过夜明珠是什么样子，但他想：“既然王不留称它是‘宝贝’，那就一定是夜明珠啦。可怎么才能把它弄到手呢？”
　　这时，刘彩花对王不留说道：“老爷，你曾答应我，大姐死了的话，就扶我作正室，不知这话如今还算不算数？”
　　王不留答道：“算数，算数，就冲着你多年来给我保管财物，还给我生了两个儿子，使我家香火得以延续，我也得把你扶正嘛！你放心，只要她一死，我就扶你为正！你的重要性是正室比得了的吗？”
　　“好吧……”
　　忽然东厢房那边的女人叫开了：“老爷，你是怎么搞的嘛，你再不来，我就要回去了……”
　　本来东西厢房隔得好远，但夜里万籁俱寂，即使好小的声音也传得好远好远，王不留也不管那边听不听得见，马上扯着喉咙嚷道：“来了来了……”然后小声说，“彩花，你先把它放好，我去了……”
　　看着王不留离去的身影，刘彩花不说话，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进了里屋，将东西重新放到一个黑暗的角落。
　　方觉马上离去，弯着腰轻手轻脚来到元觉跟前，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元觉弓着腰拉了方觉一把，穿过黑暗，朝西厢房去了。谁知两人刚离开，守在屋外的家丁急喝起来：“谁在那里？”喝罢追了过来。
　　两个黑衣人忙抬脚就跑，后面那个大概崴了脚，叫了一声，蹲了下去。打手一把抓住他，大叫道：“我看你往哪里跑！”然后用肘一敲，黑衣人一下倒地，打手把他提起来，半推着进了王不留的屋里。
　　王不留正和那女人亲热，见打手推进个人来，心下明白了什么，马上下了床来，用被子拥着坐在床沿，怒目而瞪。床上女人吓得拉起被子盖住头，浑身打着哆嗦。家丁扯掉黑衣人的头套，抓住他的头发，向上仰着。王不留一看，不认识，知道准是为了夜明珠来的江湖小贼。但他什么也不问，因为他知道再问也不会有回答的。于是冷笑一声，头一侧，家丁马上把黑衣人拉出去，用力一拧，那黑影人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死了。打手们马上又去追另外那个黑影人，没想到那个黑影却一跃而上，踩上墙头，飞身下去……
　　王不留和那女人又重新入巷，搞得正欢；这边元觉方觉已经悄然进了刘彩花的里屋，躲到丝帐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