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玄真把冥钱解开，松篷在水边，吹燃火，点起冥钱，口中念着什么。正念着，王可真从那边来了。他身边走过来一群人，可居然没有人能看见他，有个人碰着他，打了一个趔趄，嘴里说道：“真是见鬼了，大清早的，被撞一下。”
　　可玄真却看得十分清楚，他想道：“看来真是君臣一场，有缘有份，如果不是我，他只怕是再没有诉说辛酸和痛苦的人了。”
　　王可真站在远处望着这边，他明白了什么，一下跪到地上，叫着：“皇上……”而后老泪纵横。
　　冥钱刚烧完，玄真急忙迎上去扶起王可真，说道：“快起，快起，如今我们都一样……”
　　王可真站起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连连说道：“谢皇上还这样顾念着我，谢皇上……”
　　玄真诚恳地说道：“你为官清廉，做人正直，从来也没有什么钱。今日给你多送点来，是为了让你在那边尽快有个归宿，你也好有些用度，过得舒心一点，再不要做孤魂野鬼……”
　　王可真说道：“还好，老妻给我送来许多，但是我死后，还没得到安葬，阎王爷不收留我，我就只好做孤魂野鬼了。”
　　玄真急忙问道：“那你真身现在何处？”
　　王可真痛苦道：“在下江湾沙土下，已成白骨”
　　玄真气得大骂：“真是丧尽天良，决不可能有好报！”
　　他决心要到美月宫里去，为王可真讨个公道，从而得到归宿。虽然他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可王可真却说道：“谢皇上为我做主，但那孽种不一定听你的。另外还有一个叫红莲的姑娘，因为不听那孽种的话，被罚做脏活，这几年都关在后花园的小屋里，请你救她出去……”
　　玄真答应并发现，王可真眼里的善良和渴望和着老泪闪着昏浊的光……
　　此时，玄真感到了人世间的美好在他眼里都得到了体现，和皇家比起来，多了几多美丽，少了几许丑陋。
　　“你说说，那个叫红莲他是怎么回事？”
　　玄真迅速坐下，渴望地看着王可真，而两人之间居然有了默契，一个听，一个说……
　　几年前那个早上，心情不佳的王可真看见孽种身边又多了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家里有老婆，不久又弄来一个乡下女红莲，又说了他：“你这个孽种，到底要干什么？”
　　没曾想孽种却大吼一声：“你个老东西，想过就过，不想过就去死！别一天到晚喋喋不休的老没个完！”
　　王可真见孽种如此，只好耐着性子，苦苦相劝，叫孽种不要再执迷不误，否则恶行会有恶报的。谁知孽种却凶狠地说：“你是老太爷，整天不知道享清福，总是管这管那，要知道你当年回来之时，手里只有一个烂包袱，一锭银子都没有，我让你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你还不满足？你还想干什么？”
　　王可真气得连连倒吸冷气，但还是忍着气说道：“你说，你那些金银宝贝是从哪里来的？这美月宫又从哪里来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孽种更是火气冲天，吼道：“你以为你还在朝廷吗？我不过是借了你在朝廷当官的名义赚了银两，那是我的本事……”说罢，用力一推，王可真一下撞到桌角上，额头鲜血直流……
　　老妻扑来哀嚎，悲切声在美月宫里飘荡，几个女人低眉顺眼看着，既不敢哭，也不敢说话……
　　那孽种却说道：“你哭甚，他这是自找的，要死别死在家里，大江没有盖盖，要死去那里死好了。”
　　老妻跳起来，指着孽种骂“你个孽种，天打五雷轰的！好好好，我同他一块死！”
　　王可真心疼老妻说：“养儿不教父之过，这是我的报应！”
　　他不想活了，丢下老妻于当天晚上独自一人来到江边投江……
　　说完这一切，王可真流着老泪，摇摇头道：“唉！家丑不可外扬，如向别人说得……”
　　“可人家都说你是病死的，你儿子还给你风风光光办了丧事啊！”
　　王可真摇头苦说：“他哪是为给我办丧事啊，就是为了敛财啊。再说我一个大活人猛地不见了，他总得向外面作个交待啊。”
　　玄真明白，王可真当初出走投河自尽是真，而一病不起死去是假，王不留大办丧事不仅掩人耳目，更为大肆敛财。他扶起王可真，朝梯坎走去。人们看得见他，却看不见王可真，但玄真扶人的姿势却引起人们的注意，玄真只好放手，同王可真一起上了石梯，向南街子走去。
　　往日的南街子十分热闹，今天却十分萧条、冷清，街面上见不到几个人，即使有人行走，也是左顾右盼，神色紧张，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恐有不幸发生；从街头到街尾，只有几家好大的店铺开着，但里面的主人不知哪里去了，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到里面买东西，远处似有女人悲怆的哭声。
　　王可真十分诧异：“今日叙南是怎么啦？原本热闹非凡……难道又是孽种作孽？”
　　再朝前走，果然，眼前一幕叫人心惊胆颤：大概茅屋刚刚被烧，废墟上还冒着青烟，街边两具尸体，一男一女，男的脑花迸裂，头骨外露，女的胸上插一尖刀，血正汩汩而出，鲜血染红了大片地方……一男孩正呆滞地看着面前一切，口中喃喃而语：“王不留……王不留……”
　　王可真变了脸色，急忙上前，弯下腰，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放在男孩身边。可玄真却看见放在孩子身边的哪是什么银子，而是一摞冥钱。玄真马上收起冥钱，从袋里摸出几粒细银递给小男孩。他看到，王可真的身子佝偻了，头上的白发显得越发地刺眼。
　　王可真走在前面，后面的玄真手持拂尘向上，口里念着什么。其实他心里正交织着内疚、担心、释然的复杂情感：“王可真的确是一个好人，当初自己听不进去他的劝谏，逼他辞官回归故里，他的死自己不也应当负责吗？看来要想解脱世尘烦恼，必须狠狠打击邪恶！”
　　忽然，城楼下跑下来一个伙计，到处看，终于看到玄真，便迅速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师傅，老板娘叫你赶快去，有重要事情对你说……”
　　玄真一愣：“重要事情？什么重要事情？”然后看看王可真。
　　王可真说道：“皇上，恕为臣最后说一回，不是每个女人都是可以沾的……”
　　那伙计听到有人说话，却不知道是谁在说，吓了一大跳，他急忙后退，一边说道：“师傅，你快啊……”然后飞一般去了。
　　见玄真犹豫，王可真说：“不用管我……我自有主张。”
　　“你放心，你的事我一定要过问，而且一定办好……”
　　玄真安抚王可真一番，拔脚而去。来到客栈才知道，哪是老板娘有什么急事，原来是美月宫派轿夫抬着轿子来请他前去，说主人有要事相求。
　　告别了老板娘，玄真坐上美月宫的轿子，手持拂尘，一路颤悠悠地向美月宫去……
　　还没到美月宫大门口，老远就看到王不留和一群家丁打手站在大门外等候。玄真一下轿，王不留便拱手作揖，口中说道：“师傅光临，有失远迎，请恕无礼。”
　　玄真也拱手道：“老爷不必如此，贫道有愧了……”
　　“师傅请……”王不留满脸微笑，全然不像骨子里的那样。
　　“哎呀，这真是个好去处呀！就是京城也难见如此豪华建筑！”玄真一半真，一半假地大叫起来。
　　“哪里，哪里，师傅见多识广，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王不留带着玄真从外到里面地参观一番，一路上，少不了玄真赞不绝口，王不留更是喜形于色。
　　美月宫坐北向南，背靠第一山，雄踞叙南城的最高处一片非常开阔之地，掩映于成荫绿树中，南临滔滔大江水，脚下一条笔直大街，三丈多宽，气贯南北，连接“天下第一楼”。大街两旁是一色的小青瓦砖房，里面住的大多是富人家。其它的便是高高低低的草房极不协调地铺在它周围，像是簇拥，又像是包围，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但更看出鹤立鸡群，实为叙南一绝。
　　从上向下看，古月宫为组合四合院式，纵深三进，大门、正厅、后厅依次置于一条中轴线上，中轴线左、右又各错落有致地置有三进厢房，整个布局形如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停于一个古瓶上。宫中东三进厢房，利用房屋建筑与天井的虚实相生，构成“纸、墨、笔、砚”图形，匠心独运。美月宫为穿斗式木质结构，整个建筑深院高墙，飞檐粉墙，红柱黛瓦，雕梁画栋，彩绘飞金，富丽堂皇。周围楠木、樟树环抱，园内池塘白鹭上下飞舞，虽然并非清晨，但听得鸟语真切，花香，环境清幽，掩映于修竹茂林之中，景色秀丽。主体建筑上的装饰庄严肃穆、妙趣横生。整个建筑群在突出主要性建筑的前提下，趋于多样性变化，那些柱础、驼峰多绘有云水、莲花、几何图形等吉祥图案，屋脊头上翘并辅以磁片嵌花纹装饰。宫的前后左右各置有池塘、后花园、西花园、东花园。真可谓是一巨豪人家！可是谁能知道美月宫是和着一滩滩污血一直延续到现在……
　　玄真一面看着，一面想着，该如何对付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