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依依战友情（上）

　　金玥、白煜等人架着小不点儿，欢腾雀跃地钻进果树林，为小不点儿精心打扮起来。头插花，脸抹红，还用野花编了个花环，花环编的太小，只好顶在脑袋上。然后，找到一棵枝杈歪斜的老树，把小不点儿架在上面。姑娘们自动围成一圈，金玥学着教员的口吻，清清嗓子道：“各位同学，我现在宣布，于文霞同志，括弧小不点儿的生日庆典正式开始！首先，由白煜同志代表全体学员致贺词，大家热烈鼓掌！”
　　白煜拿着刚刚写好的贺词朗诵着：“你一声清脆的啼音，划破满天的乌云，迎着绚烂的霞光，你来到这陌生的世界。一把屎，一把尿啊，把你哺养……”
　　“停！”小不点儿说，“我是吃我妈的奶长大的，怎么是屎、尿啊？”
　　白煜正色地说：“请不要打乱我的贺词。我说的是俗话说。”
　　小不点儿撅撅嘴不吱声了。白煜接着念道：“把你哺养成人；一声爹，一声娘啊，让你具有健全五音，括弧少了三个音；一层单，一层棉啊，让你知冷知热；一阵风，一阵雨啊，让你懂得甘苦艰辛；一口饭，一口肉啊，让你知道什么东西好吃；一阵香，一阵臭啊，让你知道什么是滋味；一阵痒，一阵疼啊……”
　　小不点儿从树上跳下来，生气地说：“净损人，这叫什么贺词？我不听了。”
　　“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好心好意地为你写了半天，多精彩。不听可折寿啊。”白煜也装作生气地说。金瑛说：“小不点儿，让她念完吧，多朴实无华的诗啊，让人浮想联翩的。”
　　淑媛说：“没错，好赖你听完再说嘛。”
　　小不点儿摇着脑袋：“我不听，不听，不听。什么屁诗。”
　　金玥说：“不听也好，最后祝贺的两句总得听听吧？”
　　小不点儿勉强点点头。白煜斜了她一眼正色地念道：“祝福你生日快乐！早点儿发育成人，越吃越长高，漂亮又英俊！”大家鼓起掌来，小不点儿嘟囔着：“就这两句还凑合。”
　　金玥接着主持：“请姐妹们为小不点儿赠送厚礼。”
　　金玥掏出半块香皂送到小不点儿面前：“送给你，祝你这朵桃花，香飘四海，永远芬芳。”
　　小不点儿欣喜地说：“谢谢！嘿，真香。”
　　金玥说：“省着点儿用，在这可不容易搞到哦。”
　　白煜说：“她那个臭美样儿，几次还不得用完了。”
　　小不点儿说：“去你的，人家就长不大啦。”
　　白煜说：“没准儿，看你那小模样，有点兜齿，等老了准跟扁柿子似的。”
　　金玥拉了白煜一把说：“你就别起哄了，今天是人家生日，说点儿好听的不行？”
　　彩珠递过一面小镜子，说：“送给你，愿你天天看着自己长大，容貌就像画里的美人一样。”
　　白煜不屑地说：“年画里的美人没见过戴眼镜的。”金玥使劲拍了她一下。白煜嘟囔着：“干嘛，用这么大的劲，拍苍蝇呢。”
　　金瑛拿出一个小本子说：“送给你，让它记录下美好生活的片段，特别是名人名言。”
　　淑媛送了一只发卡：“扎上它，你会更漂亮，更风采……”
　　另一个姑娘送上两块糖……
　　小不点感慨地说：“谢谢你们，谢谢姐妹们！真没想到在这能收到这么多礼物。”忽然，她的目光转向白煜：“哎，白姐，你怎么也得有点儿表示吧？”
　　白煜说：“礼物是一定要送的，这是必须的、必要的也是必然的。可是想先知道你又用什么礼物答谢大伙儿盛情呢？”
　　小不点儿说：“当然有了。你们看。”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白煜抢着解开布结，打开一看，是一堆又黑又小的扁长体状的果实。“这是什么呀？”大伙都没见过，觉着挺稀罕。小不点儿得意地说：“这叫黑枣，只有这山里才有的。”
　　“是吗？”大家抓起来，送进嘴里嚼着，金瑛说：“味道有点儿像柿子，呵，里面枣核还不少。你是在哪儿弄的？”小不点儿说：“当然是在树下捡的。”
　　白煜嚼了嚼又吐出来：“呸，这无核儿的味不好，土不啦叽的，草腥味。”
　　金玥也拿起一个，用手一掰，仔细看了看，里面是草末还有一股味，跟别的黑枣形状差不多，内容却大不一样。金玥问：“小不点儿，你尝尝，这黑枣还有两个品种呀？不是一样的味儿。”
　　小不点儿接过掰开的黑枣用舌尖一舔，“呀”地一声。
　　白煜问：“哎，你怎么不吃？”
　　小不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我在树下捡的太少，怕不够，正为难，看到小小路上有别人扔的一串串儿的，就顺手捡了几个，谁知道不是黑枣。”
　　白煜追着问：“不是黑枣是什么？”彩珠说：“这玩意儿，我也在山边的小路上见过，好像是……”大伙儿追着问：“是什么呀？”
　　小不点儿无可奈何地说：“可能是羊粪蛋儿。”大家听完，惊讶地看着小不点儿。白煜把布包一扯，黑枣、羊粪蛋儿全滚落在地上，她大声喊着：“小丫头片子，竟敢用羊屎来害我们。我今天也让你尝尝这羊造黑枣的滋味。”说着抓起来几个就往小不点儿的嘴里塞。小不点儿挣扎着哀求道：“好姐姐，对不起，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咱也不知道黑枣和羊拉的一样啊。”金玥把她们拉开，对小不点儿说：“行了，行了，不知者不为怪。今天要不是你过生日，我也得让你吃够喽。记住，以后再不听话，就罚你吃这羊粪蛋儿好了！”小不点儿低下头不吱声了。白煜厉声说：“你答应不答应？”
　　小不点儿只好说：“当然答应，答应。”说着竟抽泣起来。
　　白煜说：“呵，你让别人吃羊屎，倒像是别人欺负你。别拿不是当理说，胡搅蛮缠啊。”彩珠说：“行了，没看人家都哭了，算了，算了。人家过生日哭哭啼啼的多不好。”金玥说：“有什么不好，人一生出来不哭光效那不成妖怪了，那还不把人吓跑喽。”大家愣了一下，都笑起来。
　　金玥说：“白煜，你送给小不点儿什么礼物啊？”
　　白煜神秘兮兮地背着手说：“礼物早就准备好了。给，愿你天天闻到它香味，一定要随身携带着啊！”
　　说着，把手绢递给小不点儿。小不点儿接过来说：“谢谢白姐，这么好看的手绢送给我，我一定……”
　　金玥扫了一眼，吃惊地问道：“白煜，你……”白煜急忙朝金玥挤挤眼睛示意她不要说。金玥一把从小不点儿手里夺过手绢说：“这是包过虱子的。你呀白煜，真实的！”
　　小不点儿吓得把手绢一扔直跳脚，喊道：“白煜，你真坏，没你这么捉弄人的。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扑向白煜，白煜一看转身就跑，大家嬉闹着追出果树林。
　　小不点儿猛地抬头喊道：“哎，你们快看，那是什么？”“嗡嗡”的飞机声传来，一架飞机正朝她们飞过来。
　　姑娘们跳起来叫着：“飞机，飞机！”小不点还念念有词地叫着：“飞机，飞机，下来，下来让我坐坐……”
　　飞机在她们头顶上盘旋了一圈。周班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面前，高声喊道：“防空。快进林子里隐蔽！”不由分说，连拉带拽地把姑娘们带进树林里。此时，村里也传来防空的锣声。姑娘们刚趴在地上，飞机又回来了，一个俯冲扎了下来，随着一声呼啸，“轰”的一声巨响！姑娘们被吓得紧缩成一团，紧接着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被炸起来的碎石土块零零碎碎地落下来，睁眼一看，呛人的硝烟令人窒息。烟雾渐渐散去，看到不远处被炸出一个大坑，一头拉磨的小毛驴躺在坑边。周班长松了口气说：“总算没出事儿，总算没出事儿。我说你们几个胆子可真够大的，冲着飞机瞎喊叫啥呢？它不炸你，还非叫它炸，你们知道有多危险吗？哎，怎么都不动啦，有本事你们去把飞机再叫回来……”
　　我们当时真吓傻了，不知是自己暴露了目标，还是庆幸没被炸着，大脑一片朦朦胧胧的。可谁也没想到，对我们的指责和打击竟来得这样快，上级的关心、爱护似乎一下子都消失的没了踪影，我们陷入了一种难以言状的痛苦境地……
　　村口的一棵大树下，两个班合坐在一起，做军政干训班总结讲评。周班长正在发言，他说：“……总的来说，我这班北平来的同学们表现都很好她们活泼、乐观，到根据地参加抗日工作是十分不容易的。面对她们从没经过、没见过的困难能勇敢地对待，没有退缩。而且，想方设法，这帮丫头个个都是人精啊。没有难住她们的事，在她们身上焕发着革命的朝气，有着单纯的革命热情。比如发现虱子后，她们不仅自己积极灭虱，还帮驻地老乡们一起灭虱，还提出了建立灭虱站的设想，把文化和知识应用到实际生活中。当然，她们也不是没有缺点，比如说有点儿娇气，不过女孩子嘛，有点儿也是正常的。今后要完全适应农村环境参加抗日斗争，还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在锻炼中成长嘛。今后，还要加强组织纪律性，因为你们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学生，而是有理想有抱负的革命军人……”
　　周班长还没说完，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少妇打断了他话：“俺看可不光是组织纪律的问题吧。有那么简单吗？先介绍一下，俺叫潘俊娥，来自冀中军区，作为一名干部家属参加这期政训班的。北平来的这些学生，普带着浓厚的资产阶级生活倾向，她们缺乏和广大农民群众的阶级感情，更瞧不起俺们这些粗手大脚的工农干部。你看发现了几个虱子，就大惊小怪的。还嫌农民的被子脏，嫌小米饭不好吃，既然来到抗日前线就得能吃苦，经得住各种考验。连环境都适应不了，水土不服，不能与工农群众相结合，那还何谈去积极参加抗日工作呢。俺还听说这些同学连什么是麦子，什么是谷子都分不清，甚至把树上长的核桃当梨子吃……脚上扎个刺也娇声娇气的，俺看要从思想上解决问题……”
　　金玥和白煜互相望了一眼，白煜不服气地做了个鬼脸。潘俊娥接着说道：“……你们这些知识分子，要想真正成为一个革命者，就必须同工农群众相结合。接受他们的改造，来一次脱胎换骨的重生，才能提高阶级觉悟。树立无产阶级的世界观，真正站在革命的一边，俺想对你们提出几点要求：第一，要改变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不要整天嫌脏怕臭的。俗话说，没有大粪臭，哪来五谷香啊。作为一名革命战士，要吃得了苦，受得了罪，应尽快适应农村环境。第二，在思想上彻底和工农揉到一块儿，不要看他们没文化，没见过什么洋玩意儿。他们思想的觉悟很高，为革命为抗日付出了很大牺牲。所以，要向群众学习，特别要向有经验的老同志学习。第三，要加强组织纪律性。不要耍小性子，不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自由散漫。严重的是发现敌机还在瞎喊乱叫，暴露了部队的目标，没事也不使闲儿，捅马蜂窝，蛰伤了同志战友。这种环境还过什么生日，俺从小到大就没过过生日，俺的一切……当然，俺的革命历程回来再讲给你们听。当然，造成今天的后果，俺作为一名革命干部……”潘俊娥咳嗽了一下，“家属，也有责任，俺的责任在于……”
　　白煜忍不住“呸”地吐了一口。潘俊娥瞥了她一眼说：“有些事儿，俺本来不想多说，可今天俺就得说道说道。小小的年纪竟耍‘美人计’，给主管教员送花儿……”
　　“放屁！”白煜一下子站起来，激动地说，“给教员送花儿，是出于我们对教员的尊重。说成是‘美人计’，真有点儿下三滥了。”
　　潘俊娥也站了起来，像斗架的公鸡一样：“你们都听见了没有？啊，骂人，还像革命战士吗？”
　　金玥、小不点儿等都站起来：“是你不了解情况，胡编乱造的。”
　　“是啊，这都挨得上吗？打击进步青年，什么态度！”几个人七嘴八舌的争执起来。
　　周班长平静地说：“大家都静一静，事情总会说清楚的。我看咱们……”
　　这时，一个战士骑马跑过来，匆匆跳下马，来到周班长、王班长面前交代几句，就跳上马走了。周班长神情严肃地对大家说：“同志们，干训部命令我们马上到操场集合，看来政训班要提前结束了。”
　　白煜问：“为什么？”姑娘们都围过来想问个究竟。周班长一摆手：“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