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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磨砺身心

作品名称:义俠青莲      作者:悍雨啸风      发布时间:2016-08-13 17:27:27      字数:5198

  无论范寅生再怎么心地坦然,但要直接与这位天下至尊,令人不敢仰望的天子皇上进行面对面的直接对话,还是让他的内心十分的紧张。眼看就要轮到自己接受万人之上的皇帝御口亲试,那颗难以自已、砰砰作响的心,都快要跳出了胸腔。他的手脚也开始瑟瑟的颤抖起来,不过,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
  皇上并没有召见范寅生,他好像有些劳累,打了个哈欠,朝太监小岚子摆摆手,示意要回去休息了。
  小岚子急忙高声宣旨:“摆驾回宫。”
  意思是,殿试就此结束。
  等到皇上一走,殿试自然是无法再进行,殿试官草草问问便宣告闭幕。
  范寅生如遇大赦似的长长的吐了口气,继续被众多高官推搡簇拥和扯拽着,像来时一样,继续弯着腰低着头,快步走出了皇殿。
  走出肃穆庄严的皇殿后,范寅生站直了身子挺起了头,深深酸软的腰肢。他终于切身的领悟到,为什么许多官员们都说,在皇帝身边万分的拘谨和不自由,腰脊椎都变弯曲了的原由了。
  这时的范寅生已被御考折腾的汗流浃背,眼花耳鸣,头昏脑胀的,都有点后悔不该来这里争抢什么功名了。好在,这一切对并无意高官厚禄的范寅生来说,只是有些太紧张、太疲惫、太过繁琐,倒也伤不到筋骨,忍受一下也就熬过去了。
  殿试完,说明已面见过皇上,已应对过皇上的御试,已被皇上亲自考察过,基本仕途已无了大问题。
  礼部的工作已经完成,把范寅生他们交给了吏部。
  范寅生知道,皇上御试完,并不代表一切就完美结束,还要根据吏部的新规陋矩,要么可直接委官(当然这都是些芝麻官),要么去做真正的官位。
  按照吏部规定,要去坐政有地位的官职,就必须经历见习过程。
  吏部大员通知范寅生他们,尔后就要进入见习阶段,并详细给他们讲解了见习过长和要求:见习期间,要习学刑名,谙晓吏事。习学刑名要背书,谙晓吏事须在实践中看效果。在由“观政”转入“办事”阶段后,还要去作一些具体的工作。不但如此,每月都要经历听堂上官考试两次,对于候取选之日分别其见习期的勤惰和悟性,给出评定,发回到吏部,供日后吏部参酌使用,成为正式授官时的重要材料。
  这个程序,是必须要经历,而且,必须要有显著的效果。
  接下来这些天里,范寅生白天黑夜的都绷紧着每一根神经,置身在忙忙碌碌中,在上官们的鞭策下,容不得缓口气。
  见习之中,一系列的考核,譬如问案就接连而来。
  问案,可是关切到以后具体的官衔职务的授受,容不得有半点马虎。对上官要求的政务事宜,了解的清不清楚,准备得充不充分,是有关政治命运的:好则官品上位,差则官走下运。
  在严谨刻薄的环境里,严厉的面孔下,严密的审核中,几经折腾下来,范寅生疲惫不堪,几乎被扯脱了一层皮。
  问案完成后,范寅生被安排到翰林苑真正的去见习应案了。
  见习应案对范寅生来说就是轻松之事了,不外乎跟着到各司政部的上官们走走看看,接受一下上官们的训教,演练一下如何操作实际中的政务而已。
  范寅生也十分看重见习期间的观政评语,见习观政时的考察成绩和上官们评语,也同样都是日后能授到什么级别的官衔时的参考材料。
  应案观政期间,除过要背书,还要在实践中见效果,这是一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个漫长过程。这个漫长过程,对任何金榜题名的才子们都是一个耐性的考验。
  至少,对范寅生来说,这是一个最艰难的煎熬。因为,他的心里始终在挂念着莲儿,担心着莲儿,急于要去见莲儿,而且心情越来越着急,但又很无奈。
  由观政转办事的见习阶段里,范寅生都是采用不实际作为的中庸之策。虽不作为,但却以尽显鞠躬尽瘁的方式予以应对。
  但凡该表现时,范寅生摆出来的架势倒也勤勤勉勉的。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也有违他的本分。但他从所研究的历代官场的演变里学会了许多有益经验,太过作为,不是被长久的留在京城内参与尔虞我诈,就是会被那些新老政客们妒忌暗算,最后的结果都不会太理想。除非,你能比他们更会钻营。
  范寅生明白,如果不去不作为,夹着尾巴,反倒能有举荐委职的机会,而且会使仕途一路畅通。何况,这不过是做官前的应对而已,又不是真正的务政。实际作为不作为的,也无关紧要,没人会搭理你。
  留京做官,是那些已入皇榜者们挤破头的梦想。
  为此,一些人便向吏部官员大把大把的送银,猥琐屈膝。有的则托上找下的,与吏部结亲攀友,求取能在京城天子的阵营里获得一官半职。
  范寅生极看不顺眼的就是,新科进士们在各部院观政期间,专学一些如何拜见和逢迎上司,如何相见和礼节堂属,如何回见和凌驾同寅,又如何竭见前后辈的不同礼仪和言辞技巧。不但如此,还尽实习一些诸如参加轮日会饮、吉凶庆吊等官场的应酬,慷慨解囊,并将其作为为官、升官之技能。
  令范寅生直扼腕的是,这些人尚未步入仕途,就希翼着能伏在天子脚下捧一块三寸牙牌,把权势之浓淡,人情之冷热看得过重,把人前是人,鬼前是鬼的这一套全部都参透了。
  对于这些一心攀附仕途的作为,范寅生并不以为然。京城虽然升迁很快,但,被囚于牢笼的速度也很快。何况,留京谋职,根本就不是他的所选之路,他要的是能安全快捷的回到莲儿的身边。
  心里有了这种想法,他每天都在刻意中彰显着勤勤勉勉,见了上官总是恭恭敬敬的躲到一边,不去作争风的出头鸟。这样做,有他范寅生的主意。因为只有这样做,才会保护住自己,才能让自己能在被不经意间的被吏部的某一官员看重,才不会引来新老官僚们嫉妒恨,才能轻松的从这个天子脚下皆牢笼的环境中脱身。
  范寅生在京城的这段日子里,对于许多有资格的官员们的悲情下场,他听的多了也看得多了,更明白的多了,不留京城为吏的决心也就下的更坚定了。
  
  进入十月里的时段里,太阳总是懒洋洋地挂在蔚蓝的天空上,就像蜗牛,不急不躁的,在缓慢的一步一步的爬动着。
  范寅生感觉这每一天,都是那样的漫长,漫长的度日如年。
  在那些难眠的夜晚里,范寅生都会很准时的走到画廊里,仰望着星空,叫着莲儿的名字,极度的焦躁着、焦虑着、焦心着。
  他的心,根本就无法与这里融合,无法属于这里。
  让范寅生唯一能解愁消闷和打发漫长时日的方法,就是在御案房里做那些谁都不愿去做的事,那既不不讨好又煞费苦力的差事:抄写皇上已经御阅过,堆积如一座小山的奏章,眷誊那些各部司的章规法令等。
  范寅生也知道这些差事,不会被人所重视,却又极其的枯燥乏味。而且,送来的新奏章、案卷源源不断。甚至,连御膳司那些鸡毛蒜皮的膳食列表竟然也拿将来交给他去撰写。
  用工部刀笔吏李源的话来说:“反正是他范寅生自己愿意,有无人强迫于他。他的字写得又好,人又好使唤,从不言苦叫累,不用他用谁?”
  自从揽到这个差事,范寅生虽然为此耗费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倒也藉此少去了许多假面投机的社交应酬,也少见了许多虚伪妄佞的面孔和扭曲的身影,落得个眼不见为净的自在。
  在京期间,范寅生虽然少有应酬和社交活动,却也在不尽偶然的机会和场合里,结交了两个志气相同的好朋友,一个是后来擢升大理寺寺正的王之制,一个是翰林院庶吉士的凌元智。
  王之制和凌元智俩人都是岭南籍人,与范寅生也可以算是同乡了。至少,他们在一起交流,没有语音间的隔阂,生活习性也基本一样。
  更巧合的是,在寝室调整中,他们三个又成了近邻,房间的门紧挨着,有了更方便的说话聊天机会。
  论起年龄,范寅生略长三个月,为兄,王之制排二,凌元智居三。
  在对日后的仕途展望里,他们三个都有一致的目标,就是远离京城,到离家乡比较近的地方做个干干净净的小官小吏,为家乡父老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王之制和凌元智俩人的政治生涯都很短暂,他们的历政都不满一年,也都是因为性格和见解与朝廷的格格不入,颇受挤兑和鞭击,毫无用武之地。
  后来,俩人经过慎重考虑和相商,决定一起辞去京官,投奔了范寅生。
  
  枯燥的差事打发掉了枯燥的时间,枯燥的时间又磨练了枯燥的心态。
  范寅生在磨练着,陶冶着,慢慢的学会了在枯燥里寻取平静。
  通过抄写各类涉及朝廷重大事宜及官场变故等等的文案资料,让范寅生了解到了不少官场内幕,明白了不少个中道理,学习到许多官场施政技巧和应对策略,更让他清晰的了解到了大明律法和朝纲架构,丰富了许多百年都难能积累的百变官场规则知识。
  让范寅生非常庆幸的是,自己能有这么一个机会,站在这个大染缸的边沿上来过滤不同的色彩,从中把握调理。
  星转斗移,阴晴圆缺,一切事物都在变化,甚至于改变在突然之间。
  范寅生怎么也没有预料到的是,他的命运,或者说是他的政治生涯,在这个刚刚才磨消掉枯燥,让自己的心态平静下来的时候,命运就被改变,而且还是被这原本就令人厌烦的差事引咎:当范寅生一如既往的趴伏在案际上,准备彻夜的继续校对刑法大案时,被途经案房的吏部尚书严讷所遇见。
  在过去,天尚未黑尽,案房里就早已门锁紧闭,人去屋空。此时已是三更,案房里的灯光尚且明亮,上有人影晃动。这令刚刚接见完大同府尹的吏部尚书严讷深感疑惑,便放步朝案房走了进来。
  见吏部尚书严讷驾临,范寅生急忙离案伏身跪迎。
  严讷没有理会范寅生,径直的走到案前,随手翻看起范寅生正在校对的刑法大案,见其认真到每一个错别字的圈点修整,都是那么的细致,字迹十分的清晰,工整刚劲,足见其功底。
  吏部尚书严讷看得满意,十分的欣赏,不禁朝范寅生点了点头。
  严讷回过头看着范寅生,随口问道:“你可是二甲一的范寅生?”
  “正是晚辈。”范寅生急忙回答。
  “通过这段时间的见习,应该对朝政有些感念了?”
  “晚辈学术浅陋,对朝政尚不喑熟,还请尚书大人多指教。”
  “我问你,历代官吏之腐败,缘由因何?”
  范寅生听吏部尚书严讷突然地问及时政,正是他最不愿也最不敢涉及的,特别是在见习期内。他不想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心内十分清楚,如有回答失误,恐会引火烧身,只好低头沉思不语。
  严讷看出范寅生心中的纠结,和蔼的说道:“起来说话吧。”
  “谢过尚书大人。”范寅生站起身来,恭敬垂首的立于案边。
  “即为官则参政,既参政必为政。有何见解不妨照直说来,不必掩掩饰饰的,谏言耿语方为正官之道。”严讷鼓励着范寅生。
  范寅生一听严讷这番说道,心里明白,不予回答是行不通的,回答有错更是万万不可行的。他素闻严讷为人正直,不攀附权贵,曾为关心百姓生活而多次请求减赋,以解民困。他执任尚书以来,铨政吏部,秉公执政,努力振饬,任人唯贤,是个难得的清廉好官。
  范寅生所知道的严讷,也是在众多朝臣们的评介中听到的。知道严讷曾在礼部任职尚书,后转任吏部尚书的。由于严嵩长期专权,造成官员选拔任命的组织路线一片腐败黑暗。严讷上任吏部后,便向与严嵩同任首辅的徐阶提出朝政改革方案,要求严肃官场。这在朝廷里产生了极大反响。
  范寅生很赞同的就是,严讷的与朝士及僚属们共同“约法三章”:有事直接在朝廷上讲,不得谒见私邸,以杜绝任用官员中的拉关系、走后门等腐败现象。
  范寅生衡量了一下现在的情势,既然严讷清廉刚正,性烈不阿,想来照直说白,只要小心陈词,避重就轻的描述一下,也许无甚大碍。
  范寅生略略思索了一下,便壮起胆来说道:“若论历代朝纲之衰,懒政、散政、庸政,借政行贪乃是最大的问题,多数就是为官不仁,贪腐狂敛,造怨于民,糠败国政。自古以来,政败如糟船,民怨似洪水。”
  严讷点点头:“论政之道,究其根底,字句凿凿,继续说来。”
  “纵观历史,许多朝代的破灭,均是朝政腐败。究其缘由,其一是,薪俸过低,导致各级官员通过变通的方式,给自己增加了许多的额外收入。这些收入只是被笼统地称为一种陋规而未加遏制,使其处于半合法地位。这些收入的数额,往往是官员薪俸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嗯。所言不差,这也是公权层的用权诟病。”严讷用眼神赞许着范寅生。
  “其二是,约束官员的人心与行为的道德伦理失却,徒增及时行乐的欲望。即有权不用等几何?”有了耿裕点头认可和鼓励,范寅生气壮了许多:“其三,千里做官只为财,纱帽下面无穷汉的理念,被奉为官场上下奉行的准则。都不为政,都在伤民。有其准则所在,朝政焉能兴旺?”
  “败絮可朽被。有如此官吏,朝焉有不败之理?”严讷赞同的说道。
  “历代朝政兴衰,多在土地。由于土地被高度集中大地主的手里,经济所有权掌握在这些大地主的手里,导致朝政财政收入逐渐减少。与此同时,朝政支费却与日俱增,便刻意增加税收,受磨难的只有百姓了。”
  “好好,所谈极为正确。好好好。”严讷是十分的赞赏,连声叫好。
  二人越聊越投机,不觉间,过去了一个时辰。
  临走,严讷又详尽的问询了一下范寅生的家庭历史和亲朋概况,范寅生均如实的一一给予了回答。
  没过几天,吏部排人来到案房,将正在忙碌不堪的范寅生带走,说是尚书大人严讷相请他到严府去问话。
  范寅生诚惶诚恳,略带忐忑的随来人七转八拐的来到严府。其建筑依形就势,官宅民居混合在一起,高出低进,鳞次栉比,斗筑居府院虽然依旧连绵,却明显的已有坍塌毁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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