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长命锁 第四十四章 替身

　　第四十三章长命锁
　　
　　袁藩听到云峥报告，脸都气绿了。他马上叫来薛思明总理，组成专案组，彻查到底是官方贪了还是军方贪了。不管是谁，一经查实，就地正法。执法队长就由段冲担任，警卫营全员参加。
　　薛思明听了这样的行为，也是大骂贪官误国，表示尽快查办，因为新年马上就要来了，没有时间再做功夫。
　　刚刚办完这件事情，朝香宫就来电话了。袁藩知道朝香宫是为了消灭牙山日伪军的事情，不免紧皱眉头。云峥说：“公子，我跟你去吧。”袁藩说：“你跟山本朝过相，怕你被认出来。”
　　云峥说：“不怕。你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不安全。”
　　袁藩点点头，带着云峥来到日军第16师团的司令部。一进院子，就见到自己的士兵被人家捆绑着，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中岛师团长正在院子里，看到袁藩进来，气势汹汹地质问：“袁，你的不老实，敢跟大日本皇军作对，死了死了的。”
　　袁藩说：“你做的主吗？瞎嚷嚷什么？”
　　走进屋子，只见朝香宫阴沉着脸，满脸都是杀气。袁藩说：“司令官，您好。”朝香宫说：“你的部下是怎么管教的？敢抢皇军的军粮？”
　　袁藩说：“我的命令不是这样的，有电报原稿为证。”说着，递上电报的底稿。朝香宫接过来，看了电报，说道：“这么说，是你的部下抗命不遵，擅自行动？”
　　袁藩没说话。朝香宫就吩咐把王世忠带进来。王世忠看着眼前的日军军官们，不屑一顾，鼻孔朝天。
　　袁藩问道：“王团长，你接到我的命令了吗？”
　　王世忠说：“公子，我接到了你的命令，但是我没有执行。我们的粮食，不能便宜了皇协军。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枪毙我吧。”
　　袁藩说：“你看到山上有皇军，为什么还要进攻？”
　　王世忠说：“我没看到皇军，只看到了皇协军。”
　　中岛说：“别演戏了。袁公子，立即命令旅长苏云洲到司令部，一切责任，都应该先追究他。”
　　袁藩说：“要说责任，挑起事端的可是皇协军。”
　　朝香宫说：“皇协军已经全军覆没了，责任，你来负。”
　　山本和千代子走进来，简单说了当时的情况，指证就是王世忠的人消灭了皇协军。
　　王世忠说：“司令官，公子，是我自作主张，我来承担后果。”
　　朝香宫说：“既然王团长这么有骨气，那我就成全了你。”说着，站起身，走到院子里，命令机枪准备。
　　袁藩走上前，说道：“司令官阁下，你不是想把这一团人都杀了吧？”
　　朝香宫说：“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袁公子，你要学会知足，并且明白大日本帝国需要什么样的合作者。”
　　袁藩说：“我好不容易训练的军队，你就这样杀掉？我坚决反对。”
　　中岛走上前，一把揪住袁藩的衣领，怒声说道：“我们玉碎了一个小队的战士，都是因为你管教不严。没有处罚你，你就应该感激万分才对。你还想提条件？真是不自量力。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中国人，都是猪，猪！你懂吗？”他说着，一用力，就把袁藩的衣领撕开了，顺带着把袁藩脖子上的吉祥物也抓在了手里。
　　那是一把长命锁。长命锁，是中国的一项传统风俗，起源于明清时代。多是长辈赠送给孩童的吉祥物，寓意为祛邪消灾，长命百岁。大多数的长命锁都是银质的，配以花纹图案，整体形状是抽象了的兽头，点缀一些小饰物，美观如艺术品，因此成了孩子们的钟爱之物。中岛从袁藩脖子上抓在手中的长命锁，是铜质的，比较罕见，并且形状就是一把锁，一条铜链子，挂住锁腿。现在，铜链子已经被扯断了。
　　袁藩说：“那是小孩子的玩意，你也抢夺吗？”
　　中岛说道：“谁稀罕你的破玩意？我们大日本帝国，不讲迷信。”说着，就抬手把长命锁丢给袁藩。袁藩刚要接过来，忽然千代子一把抢过去，看着长命锁，眼里的光芒闪烁不定。过了一会，她抬起头，看着袁藩说道：“小午？”
　　袁藩一听，就愣住了。他嘴里喃喃地说道：“小午？多么陌生的名字啊。”
　　在河南项城一个叫兔子窝的小村里，住着一户人家。老汉姓张，名书传；老婆叫王霞，是邻村的。他们以务农为生，闲暇时候打点野味，算是改善生活了。本来家里有几亩地，平时自己打点，农忙了雇个短工，日子也算过得去。可是，有一样不顺心，就是孩子不成人。养了孩子，不过三四岁，就夭折。一连五个，有男有女，都是如此。张老汉没少请医问药，求仙占卜，均不奏效。夫妻俩眼看年过四旬，膝下仍是空空如也，无计可施之下，唯有整天唉声叹气，咒骂老天无眼，难为乡下老实人。
　　这一天，张老汉扛起猎枪去打猎，路上碰到一个和尚。他本来是想绕过去的，可和尚偏不如他所愿。那和尚拦住他，说道：“施主，你有难处，贫僧可以给你解了，只是有个坎坷，不好躲避。”
　　张老汉说：“你先说我有什么难处，说对了，就往下斟酌，说不对，就别瞎耽误工夫了。”
　　那和尚说：“你膝下无子，眼看年事已高，用人在即，却没有一男半女，难道还不是难处吗？”
　　张老汉见说准了，就“噗通”跪倒，哀求说：“大师救我。”
　　和尚说：“本来出家人无家无欲，不适合谈论娶妻生子的事由。可是眼看老汉糟心，又于心不忍，这才多言。你本是一儿一女的命，只因一次狩猎犯了命数，冲了运气，才落得个孤苦无依。”
　　张老汉说：“怎么破解，才能见着俺的儿女？”
　　和尚说：“老汉莫急。话说透了，才好下药。我可保你生就一儿一女，可还是难以养老送终。所谓老少夫妻不同堂，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张老汉说：“只要有儿子，俺就是立马死了，也心甘了。”
　　和尚说：“你回家去，找齐六畜，取出心脏，给你老婆吃了，就妥了。”
　　张老汉听了，半信半疑。
　　和尚说：“老僧法号铁武，不会骗你的。”说完，递给张老汉两条长命锁，遂扬长而去。
　　张老汉虽是存有疑惑，但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还是立即回转家中，找齐了马牛羊猪狗鸡六畜，狠狠心，杀了牲口，取了心脏，放到柴锅里炖了小半天。又买了二两酒，两口子就连吃带喝，也算忙里偷闲，难得惬意。捱到日落西山，暗夜铺地，两人早早脱衣就寝，借着酒兴，云雨起来。这一次原始大作战，带着满怀的希望，直做得耳边牛嘶马叫，眼前猪撞羊顶，心里鸡飞狗跳，满脑龙飞凤舞。端的是天昏地暗，污秽满床。待到兴尽，张老汉足足地送给老婆一腔子滑油之物，才安睡了。
　　一个月后，老婆怀孕了。十月期满，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因着是中午落生的，取名叫张小午。张老汉拿出和尚送的长命锁，给儿子戴在脖子上，就等着过满月成席了。
　　待到张小午两岁的时候，老两口又得了一个女儿。因着是晚上生的，就取名张小晚，也戴了长命锁。张老汉每逢跟乡亲们闲聊的时候，就咧着嘴说：“那和尚真是神仙，他说俺是一儿一女的命，咱果真就得了个儿女双全，真是上天有眼。”
　　说完了，想到和尚还有话说，就是不能养老难送终的由头，心里难免不爽。如此过了近十年，张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人口平安，温饱无忧。
　　这一天，十岁的张小午从私塾回来，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腥味，心里一阵发慌，就止了脚步。他悄悄地潜到后门，推开一条缝，往里一看，就看到三个男人，正在跟自己的父母妹妹说话。仔细端详，也没有什么异样。正要进去，忽然一个男人说了一句听不懂的话。只听张老汉说：“你们是东洋人？”那三个人听了，脸色大变。一个说：“我们这次来中国，考察军事地形，是绝密行动。山本君，你一句话，就泄露了我们的身份，你回去向天皇自裁吧。”那个山本听了，点头说道：“是，大佐阁下。”说完，走到张老汉面前，手起刀落，张老汉的脑袋就滚落到地上。随后，老婆子也被杀了。山本看着张小晚，不忍下手，转头请示说：“要不带上她吧？”领头的大佐犹豫片刻，点点头表示同意，三人捡了一些干粮，就带着张小晚走了。
　　张小午看着父母惨死，没敢现身。后来每当想起那时的情景，就感到无比的愧疚。可是，当时他就是出去了，也是徒增死亡，没有任何效果。他记忆中那个男人手里的刀，形状很奇特，却是永远也忘不了。据乡亲们说，这把刀，有剧毒，杀人无救。还有一个走南闯北很有见识的乡亲说，这把刀是东洋人的，很有名，叫斩仙刀。
　　张小午想：自己的父母又不是神仙，为什么也斩了？
　　
　　第四十四章替身
　　
　　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张小午葬了自己的父母。回到家中，乡亲们散去，张小午感到无比的凄凉无助。好好一个家庭，眨眼之间，就支离破碎。张小午的温饱日子到头了，以后的生活都没了着落。
　　他不关心自己的生活，他只是不断追问乡亲们：“东洋人是什么人？住在哪里？”张二婶说：“东洋人就是日本人，住在大海上，几天都走不到，很远的咧。”
　　张小午说：“总有一天，我会去日本，让他们全都淹死在海水里。”
　　张二婶说：“小午，你父母惨死，妹妹失踪，现下孤身一人，不知道以后打算咋办？”
　　张小午咬着嘴唇说：“我不知道。”
　　张二婶说：“我倒有个办法，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
　　张小午说：“二婶，您说。”
　　张二婶说：“我在城里一个大户人家当佣人，那人家可是真正的大户，好有钱的。他们家的公子比你大几岁，聪明英俊，才智过人，就是身体不太好。找了好多郎中，也不中用。后来，一个和尚说，公子上一辈子得罪了佛爷，今生就要短寿。想解了这个死结，只要找个替身，舍在寺庙里，公子必然被佛祖庇佑，长命百岁。那家人听了，心里就认定和尚说的大有道理，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替身。正好你现在生计没找落，不如就做了那位公子的替身，做个小沙弥，在寺庙里安身吧。”
　　张小午说：“我愿意。”他自己有个小算盘，反正以后就是苦练本领，为父母报仇，只要管饭，在哪都一样，所以就痛快的答应了。张二婶替主人解决了这样的大事，以后在府上定然是顺风顺水，升职加薪，前途光明。心里高兴，就给张小午包了饺子，吃了饭，张小午进屋安歇，张二婶回自家，约好明天一起去城里。
　　张小午一个人在家里，守着漫漫长夜，不由悲从中来，想起父母平白受人残害，死得着实冤屈，就止不住的泪水长流。一夜过去，人也瘦了一圈。天亮以后，跟了张二婶，搭个便车，来到城里，在一处广亮大门前下了马车，谢了车主，推门进去。
　　这真的是大户，好几进院子，满眼看不到头。张小午跟着二婶穿过几个回廊，饶了几个花架，听了几渱水声，终于来到一个厅堂。一进屋，张小午就产生了一种厚实的感觉。只见家具都是黑漆漆的，闪着乌亮的光。屋子里有三个人，一个少妇，绫罗的衣服，闪着高贵的光。一个小姐，也就是二八佳人，身上的饰物闪着华丽的光。一个十几岁的青年，躺在炕上，不住的咳嗽，脸色苍白，眼睛里闪着尖锐的光。
　　张二婶上前一步，说道：“夫人，人来了。”
　　那少妇看看张小午，算是打量考究了。只听她说道：“还挺俊的。你叫什么？”
　　张小午说了自己的名字。夫人说：“莫非是缘分？你看，小午跟克藩还真有几分相像呢。”
　　张二婶说：“刘夫人，仪祯小姐，还满意吗？”看见两人点头了，张二婶就问床上的公子：“袁公子，你看着怎么样？”
　　袁克藩说：“很好。一会咱们就去地觉寺吧。”
　　吃过午饭，也不论什么时辰了，刘夫人吩咐下人安排好了干鲜果品，祭祀牺牲，又带了香油钱，一行人就上了伏象山。来到地觉寺，小沙弥通报了，一个大和尚亲自出来迎接。刘夫人下了轿子，万福问询：“铁武师傅好。”
　　铁武禅师回礼：“夫人好。”
　　大家来到禅堂，先拜祭了地藏菩萨，然后上了贡献。随后，铁武禅师让袁克藩跪在佛像前，他自己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生在富贵家，心猿又意马。百魔嫉妒恨，缠身金玉匣。一牲献佛祖，二牲敬菩萨。行善为积德，铺路把桥架。舍粥还舍米，福荫传娇娃。又有替身魂，随侍在膝下。一片赤子心，我佛照单拿。从此福寿全，家国两发达。”
　　然后就是剃发了。只见铁武禅师手握快刀，技法娴熟，一会张小午就从一个小村童变成了精细伶俐的小和尚。
　　周围的人看了张小午的可爱样，不由齐声叫好。就连铁武禅师，也是频频点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袁克藩先是拜了禅师，又走到张小午面前，说道：“咱们都是苦命人。这番善缘过后，希望我们两人都能苦尽甘来，多福多寿。小午，请受克藩一拜。”
　　张小午说：“袁公子，这件事情是我自愿的，你不用感谢我。”
　　袁克藩说：“师傅，您看小午应该法号为何？”
　　铁武禅师沉吟片刻，说道：“此子虽入佛门，但是尘缘未了。贫僧就赠他一个法号，让他一生受用。”遂念偈道：“身不由己入佛门，一心只想杀仇人。国都不幸沦陷日，全仗化屠一缕魂。”
　　袁克藩说：“恭喜小午得了法号，你以后就叫化屠了。”
　　从此，地觉寺就多了一个小和尚，法名化屠。
　　春去秋来，冬瘦夏肥，时间一晃就匆匆而过了。化屠和尚每天无非就是挑水砍柴，看门扫院，早晚功课，睡觉吃饭。铁武禅师看到化屠人还算勤快乖觉，又有自己赠送的长命锁，遂授予化屠地藏本愿经文。化屠每天沐浴焚香，斋戒诵读：
　　“稽首本然净心地，无尽佛藏大慈尊。南方世界涌香云，香雨花云及花雨。宝雨宝云无数种，为祥为瑞遍庄严。天人问佛是何因，佛言地藏菩萨至。三世如来同赞叹，十方菩萨共归依。我今宿植善因缘，称扬地藏真功德。”
　　虽然文化有限，不懂什么意思，倒是朗朗上口，也就乐在其中。但是，他心中的怒火没有一时熄灭过。他多么希望有一天醒来，天空撒满鲜花香雨，彩云朵朵中，地藏大觉佛尊驾临，救苦救难，先把日岛沉了，再把日人割了，那是多么大快人心呀。不过化屠还是清醒的知道，报仇要靠自己，没有人能代替。
　　在寺里时间长了，他忽然发现，袁克藩经常来寺里。可不是看他的，而是来拜访铁武禅师的。只要袁公子一来，两人就关在禅房里，半天不出来，也不知搞什么鬼。有时候化屠真想偷偷听听，看看两人到底在研究啥？可是他不敢，怕师傅抓到了挨罚。于是，忍着好奇心，到寺外的树林里偷懒散心。
　　在树林中心，有一片大大的水潭。水质清冽，深可没顶。张小午看着这片水，忽发奇想。日本鬼子不是在海里趴着吗？自己要去报仇，自然要精通水性，不然怎么去海里消灭敌人？于是脱了衲衣，跳进水里，开始学习游泳。
　　本来小孩子洗个澡，也没什么。可是偏偏冤家路窄，一条小水蛇也在潭里洗澡。这化屠莽莽撞撞地跳进来，惊动了小蛇。这种蛇俗名绿铲头，有剧毒。起初这条绿铲头很惊慌，以为有强敌来袭，慌忙逃窜。待到看清来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它，于是胆子就大了起来。弯弯曲曲的游到张小午身边，一口咬在化屠师傅的胳膊上，小蛇得意洋洋的游走了。化屠却瞬间就失去了知觉，眼看命在旦夕。
　　就在天地将要消失在化屠脑海里的时候，一个壮年人正好来潭边饮水，看到昏迷的化屠，就把他捞上来，查看之下，知道是被蛇咬了，就掏出一种药汁，喂了化屠。化屠一会就醒了过来，他看着救他的人，想说些感谢话。
　　那人笑着说道：“你真幸运，遇到了我。”
　　化屠说道：“你手腕上是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问这个问题。
　　那人说：“这是金刚圈，我的独门兵器。”
　　化屠总觉得眼前的金刚圈，跟杀死自己父母的那把短刀很相似，就脱口说道：“你是东洋人？”
　　那人惊奇地看着化屠，盯了一会，摇摇头说：“我是中国人。”他接着说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化屠说：“你能解蛇毒，中国人可没有这个本事。”
　　那人听了，就笑了。随后站起身，说道：“我要走了。相信过不了几年，咱们还会再见面。”
　　化屠跟那人摆摆手，算是告别。树林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忽然觉得很不踏实，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绪，一时也想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