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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连载】《东李西麻》第十一章 东李西麻再携手(中)

作品名称:东李西麻      作者:苍生1      发布时间:2012-02-03 14:22:23      字数:5831

(四)智擒沈惟敬
 
沈惟敬率营兵三百,出入釜山、宜宁一带。表面上声称奉勅协调,其实是暗怀打算,事若不谐,便举足入倭。朝廷责以撤兵,则称关白要割朝鲜三道,只要满足其望大可无事。一面移书朝鲜宰相庆林君金命元,叙其终始以自辨。然而朝鲜人不听他的鬼话,背后指指戳戳道:“这是左右卖国反复之臣。”
浙兵游击茅国器初至王京,问他倭数多寡时,他随口应道:“要多就多,天兵退守鸭绿为上策。”清正、行长遣柳川调信回日本请示师期,沈惟敬又代他们“解释”道:“待调信回来,倭兵即撤。”
经略邢玠素来切齿痛恨这种小人,意欲逮捕,恐惊动脱走反为倭人所用,泄露明军虚实,于是先致二檄予以安抚。沈惟敬渐渐失去戒心,将行李家事撤入离釜山七百里的南原。
邢玠早防沈惟敬叛变投敌,道:“彼入日本,必为我心腹大患。”命我与杨元等四路设伏,防其逃出。沈惟敬原带营兵三百,豢养得其欢心。邢玠恐其乘夜率众杀出,又借口更换,撤其营兵,断其爪牙。
六月十四日,柳川调信过海传令,要行长、清正等调兵进攻。沈惟敬得此消息,无计可施,只得求朝鲜僧人以密帖送清正,仍旧虚张声势道:“三国讲和,将归无为。而足下劝太閤败皇上命,邢总督以精锐七十万将首击足下,足下速请和弥兵。不然,祸不旋踵。”清正答书道:“吾每病朝鲜兵羸弱不足与较,今当明军作一快战,吾所愿已。”
沈惟敬见书,不知所为。又闻万历帝罪责石星,心里害怕,便赴宜宁,派娄国安、张龙等屡往釜山,假装去会见行长谈判,暗欲投倭。行长答应道:“当待机会,遣兵迎你。”于是沈惟敬令人广收中国珍奇及狐貂皮八百张,作为媚倭进见之资。
柳川调信果然于六月十八日驾船九只,带领倭兵五百至海边,差人到宜宁唤沈惟敬讲话,然而被朝鲜兵所阻回。其使人又同张龙从陆路回釜山。
杨元闻讯道:“事急矣。”仓促间偕军门差官六人自南原星夜驰至宜宁十里许,见到沈惟敬正以驼马驮着狐貂先行。
杨元一见,即大声追问倭情如何。沈惟敬骤见杨元等,不由一阵惊慌,随即镇定下来,答道:“成不得了。”杨元道:“既成不得,为何不赴见本镇,以符前言?”沈惟敬道:“我且不住,明日往庆州差人与清正讲话,一个半月方回。”
杨元视沈惟敬言语虽如往常,但脸色已变。当即与差官出示钧票,将他拿回丹城地方。随后押往总督邢玠处,械送京师。沈惟敬被执,倭军向导始绝。
后来御史况上进抄其妻陈澹如家,搜出倭旗一面,长、短倭刀、剑共三百三十六口,倭衣、倭器、紬绢、犀带、日本图等项共三百六十三件,人心无不畅快。
沈惟敬痛恨杨元,无由报复。被擒之日,暗令娄国安脱身报与行长南原虚实,令其起兵掩袭。
南原东有云峰、鸟岭,南有三浪、大江直通金海、竹岛,此为全罗门户,可以屯聚马行,为朝鲜最要害处。而闲山岛在朝鲜西海水口,守此以阻截倭船,又为南原右障。因此我派兵分驻南原、全州以为掎角之势。而朝鲜将领金应瑞、李元翼又在云峰之外,权栗兵在闲山之内,闲山又有舟师守把,水陆相援,各为障蔽。
行长得沈惟敬之报,即欲进攻南原。然而又考虑到朝鲜水军袭其后,决定先袭破朝鲜水兵。恰秀吉也传话道:“前使我不得志者,为全罗水军。此行必报之。”
 
(五)倭将的奸计
 
倭军壬辰战争爆发以来,纵横大半个朝鲜。诸军望风奔溃,唯独屡屡受挫于朝鲜水军。因此,对朝鲜三道水军统制使李舜臣深为忌惮,千方百计要设法拔去这颗眼中钉。
小西行长想了一个反间计。
他先密遣倭将要时罗往来庆尚右兵使金应瑞处,致以殷勤之意,声称与清正不和。
行长清正不和,此为众所周知的事,金应瑞也就相信了。要时罗乘机密告金应瑞道:“俺大将行长言,今此和事不成,都由于清正,我十分痛恨。某日清正当渡海宿于某岛,朝鲜善水战若邀击于海中,可以败杀。千万不要失去这个机会。”金应瑞信以为真,急忙驰启其事。朝廷上下皆以为然。海平君尹根寿更是跃跃欲试,屡请出兵,以为“机不可失。”朝鲜王召大臣相议。黄慎回国不久,因熟悉倭情,也被召在内。
李昖问黄慎道:“行长、清正二贼,果真有隙吗?”黄慎答道:“二贼虽实相仇,贼酋令之,则宜无异同。且未闻自古奇谋秘计,出于贼人,而为利我者呵。”李昖点点头,便看着柳成龙道:“此言甚是,卿意如何?”左右幸其或成,请以黄慎前往以慰藉诸军为名,暗促李舜臣进兵邀击,擒拿清正。
黄慎驰见李舜臣,密谕朝廷之意。李舜臣却道:“海道艰险,倭贼必多设伏兵以待。多率船,贼则无不知,船少则反为所袭了。”以此终日迟疑不进。
不想那天清正果然驾着几艘破船来到岛中。事后要时罗又跑来,对金应瑞道:“清正今已下陆,朝鲜何不要截洋中啊?”言罢,装出一副十分痛惜的样子。
金应瑞将此事上闻。举朝上下,皆咎李舜臣抗令,台谏请拿致鞫问。遂遣义禁府都事将其革职逮捕,改以元均代任统制使。
李昖犹自怀疑所闻不尽实,特遣成均、司成南以信前往闲山廉察。南以信既入全罗道,军民遮道,为李舜臣辨冤者不可胜数。南以信却不将实情上报,反而添油加醋道:“清正留在海岛七日,我军若前往,尽可缚来。而李舜臣逗留不进,坐失机会。”而元均素来嫉妒李舜臣,自是乘机构诬,不遗余力。于是将李舜臣解往王京,下狱议罪。
当时朝鲜党争激烈,各有所主,互相攻击,置兵事于度外。北人党支持元均,南人党支持李舜臣。推荐李舜臣的为南人党魁柳成龙,因此不喜欢柳成龙的便都站在元均一边。庆尚道玄风人、前县监朴惺竟上疏极言李舜臣可斩。唯独右相李元翼不以为然,并道:“李舜臣与元均各有分守之地。初不即进,未足深非。”判中枢府事郑琢也具疏论救:“舜臣名将不可杀。军机利害难可遥度,其不进未必无意,请宽恕以责后效。”最后拷问一次,减死削职,以白衣从军。
李舜臣老母在牙山县,闻儿子下狱,忧悸而死。李舜臣出狱后,途经牙山服丧,即前往都元帅权栗幕下从军。人人闻此,尽皆含悲。
朝鲜水军营寨设在全罗道南闲山岛,极占地利之要。壬辰倭乱朝鲜八道尽没,全罗道独能保持完整。虽因其地位稍见偏僻使然,朝鲜水师亦有屏蔽之功。李舜臣统帅水军多年,屡获胜仗,在军中具有崇高的威望。乍遭蒙冤,士卒皆愤愤不平。新任水军统制使元均性格狠愎自用,不但不思收笼人心,反而尽变其约束。凡偏裨士卒稍为李舜臣所任者,尽皆斥去。因李英男详知自己前日奔败状,尤其厌恶他。
李舜臣在闲山时,作堂名曰“运筹”,日夜居于其中,与诸将共论兵事。即使有普通士卒欲言军事者,也准许来告,以通达军情。每将出战,则尽招偏裨问计,谋定而后战,故无败事。而元均却挈爱妾居住堂中,以重篱隔离内外,诸将难得见他一面。平时又嗜酒如命,常酗酒逞威。诸将私下相为讥笑,也不再来禀报军情,故而号令不行。军中窃语道:“若遇倭贼,惟有走而已。”
小西行长见李舜臣栽了,满心喜欢,又想了一个诱敌之计:以虚假的作战情报为饵,诱使闲山岛的朝鲜水师远出奔袭;倭军乘机水陆并力,予以一网打尽。
于是又差要时罗前来哄骗金应瑞道:“倭船某日将添至,朝鲜舟师犹可邀击。”
金应瑞信以为真,兴冲冲地跑去告诉都元帅权栗。权栗也深信不疑,且以李舜臣以逗留得罪,每日催促元均进兵。元均也以自己以前常攻击李舜臣见贼不进,自己得以代其任,至此虽知其势难,而无以为辞。只得硬着头皮督率全部战舰进前,作出邀击之势。
事先布置在岸上的倭军俯视朝鲜战士摇橹乘潮倾营而出,互相传报,磨刀霍霍,要杀撞入毂中的羔羊了。而元均犹尚蒙在被鼓里。日暮时分,他率舟师到了绝影岛。风作浪起,日且昏黑,船无所停泊处。遥望海洋,无数倭船出没海中。元均便督诸军进前截杀。庆尚道右水使裴楔力谏道:“不可猝战。”元均不听。裴楔叹道:“我军必败。”
元均鸣鼓催进不已。舟中人自闲山岛出来,终日摇橹,不得休息。又困饥渴,疲惫不能运船。诸倭船纵横进退,乍前乍却,故意要使他们疲劳。当朝鲜船靠近,他们即倘佯引避而去,不与交锋。
夜深风盛。朝鲜船只四散分漂,不知去向。元均勉强收集余船,回到加德岛。军士口渴难当,争相下船取水。倭军伏兵突然从岛中杀出,先前的倭船也回头杀来。朝鲜军毫无戒备,损失四百余人。
元均忙传令退兵,移泊巨济岛西北端的漆川岛。裴楔又谏道:“漆川岛浅窄,不利行船,宜移阵他处。”元均不听。裴楔无奈,只得暗中命令所领战船,戒严待变,见倭贼来犯,夺港先走。
都元帅权栗在固城,以元均出无所得,檄召杖责,督令更进。元均回到军中,愤懑饮酒醉卧,诸将欲见他言事而不得。
其时为七月十五。夜半,倭船来袭,朝军大溃。裴楔明哲保身,先率所部溜之大吉。全罗道右水使李亿祺、崔湖等赴水死,郡守安弘国中丸死。
元均走至海边,弃船登岸欲走,而身体肥钝,坐在松树下休息,从者皆散。追兵赶到,遂为所害。
裴楔率逃兵到闲山岛,纵火焚庐舍、粮谷、军器,将尚留在岛中的居民尽数迁走。朝鲜水师战船逃回者仅裴楔等十二艘,其余悉数被焚。主力水师几乎全军覆没,士卒焚溺殆尽,漆川及闲山、巨济遂为倭军占领。
闲山、巨济岛在朝鲜西海水口,右障南原,为全罗外藩。一失守则沿海无备,倭军控制了海上通道,不仅可以直入朝鲜,而且天津、登莱皆可扬帆而至。
当时明军水师仅浙江季金所部三千多,甫抵旅顺。经略邢玠急檄他们且哨且行赴闲山协守,闲山破则守王京以西之汉江、大同江,扼倭军西下,兼防运道。
正是祸不单行。此时却又传来了南原失守的消息。
 
(六)南原之役
 
原来,丰臣秀吉见强劲的对手朝鲜水军已经覆灭,海道通行无阻,满心喜欢,决心不错过这个壬辰以来侵略朝鲜的最佳时机,便于七月末下达向朝鲜全面进军的命令。
倭军兵分两路,左路以宇喜多秀家为主将,小西行长为先锋,沿宜宁、晋州一线,进攻南原;右路以毛利辉元为主将,加藤清正为先锋,沿密阳、大丘一线,向全罗道挺进,进攻全州。水军由藤堂高虎率领,配合左路军全力进攻南原。两路大军采用钳形攻势,最后在王京汉城会师,一举拿下汉城。南原则是进攻重点。
清正率军自西生浦经庆州入全罗。朝鲜诸城望其旗帜,望风而溃道:“鬼上官来了”,驻军云峰的朝鲜元帅权栗也弃城而逃。行长则率左路军占领泗川、南海、顺天,没两三天登陆光阳豆耻津。随即与清正合兵,攻陷黄石城,杀朝鲜守将。倭军二路并进,兵各五万,会于南原。沿途烧杀掳掠,生灵涂炭,其状惨不忍睹。水军将领岛津义弘、加藤嘉明则阻绝全州援路,也合军逼南原,两湖大震。
眼见得南原城岌岌可危,朝不保夕了!
这时,镇守南原的不是老成持重的吴惟忠,却是有勇无谋的杨元。
原来,杨元南下后,便以忠州残破为由,与吴惟忠换地守南原,不想换地之后不久就出事了。
南原在朝鲜王京东南,属全罗道,与全州相犄角,为国城要害。汉江以南,惟有南原据湖岭之冲,号称“城颇坚完”。以前明将骆尚志曾补筑缺坏,稍成可守之地。杨元来后,见此时已是城墙圯尽,其情势比忠州好不了多少。城外有蛟龙山城,众议改守山城。杨元却认为本城可守。于是增筑南原城墙一丈;城外浚凿濠堑一两丈,濠内又筑羊马墙,多穿炮穴;城门安大炮数三座。日夜施工,忙了一个多月方才大功告成。
闲山既败,南原民众闻倭兵水陆并至,汹汹逃散,只留下杨元所统领的三千辽东骑兵静守孤城。杨元见势孤力薄,先遣家丁将行李二箱押回平壤,一面檄召朝鲜全罗兵使李福男同守。李福男迁延不至,杨元连遣夜不收前往催促。李福男不得已,只得率数百名士卒前来助守。光阳县监李春元、助防将金敬老也先后率部赶到。朝鲜军合起来也有三千余。两军合势,士气略振。
八月十三日,倭军先锋百余人来到城下。纷纷朝着城上放鸟铳,放了一会就停下,然后散伏田间。守城将士便以胜字小炮还击。而城下游兵三三五五,来来往往,放几铳就跑。阵脚疏阔,目标分散,大炮根本难以命中。倭军大队则列阵于远处,处于射击范围之外。
第二天,倭兵环城三面结阵,仍旧以铳炮轮番进攻。依伏在南门外民居墙壁间,持着鸟铳,瞄准目标就发,不断有守军中丸而死。
倭军使鸟铳,多击中城上人。而城上人大炮又轰不到,只能是跺脚干着急,任他们像跳蚤一样地骚扰了。
第三天,倭军攻势稍缓,却又在濠外穿木栅三层以阻止明军突围冲出。守军远远望见倭兵在城外往来匆匆,忙着收割杂草及水田中的稻禾,大束无数堆积在墙壁间,人人莫测其意。
当时游击陈愚衷领三千兵马在全州,南原军日夜企望他们来援。然而久候不至,军心更加不安。不过毕竟敌军攻势稍缓,明军困倦已极,得以稍稍松口气了。
这天晩上,守堞军卒忽然听到倭兵阵中嚣声大起,略相应和,好像在运输什么东西的样子。众军抬头想窥探个究竟,而城外却铳炮乱发,飞丸如雨雹般射向城上。大家遂缩颈而伏,不敢稍动。
如此过了一两个时辰,嚣声停止。大家这才记得将脖子伸出到城下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但见城外草束堆积,已填平深壕。倭军又堆羊马墙内外,顷刻间已与城齐。顿时大队大队的倭兵蜂拥而来,步伐杂沓,喊声震天,由南门蹂躏登城。
不久,但听得城中大乱,到处传来惊叫:“倭兵入城了!”
传报官宁国胤慌里慌张地跑入报信。杨元方在帐中,闻报惊起,来不及披衣,散发跣足跑出厅上。情急之下,将宁国胤的衣靴脱下穿上,急急上马,仅带着家丁十八人从西门逃出。
骚乱声中,南原城内处处火起。拨守南门外羊马墙的守军迷迷糊糊间尽数入城,城头上早已无人把守。走至北门,明军全部上马,准备夺门而出。而城门坚闭不开,马足如缚,施展不开,街道充塞,到处闹哄哄成一片。过了一会儿,城门终于被打开了,军马顿时争先恐后如潮水般地涌出。
倭兵在城外,围匝数三重,各守要路,鸟铳乱发,奋长刀乱斫马足。皎洁的月色下,到处人喊马嘶。纷乱中,明骑兵纷纷滚落马下为倭军所杀。
杨元突围带伤而逃,狂奔三日,往西直至恩肆馆方得以喘口气。查点人马时,所率辽东营兵及家丁杂流兵三千一百一十七员,至此仅剩一百十七人跟随左右。朝鲜军也损失近半,李福男、金敬老、李春元及朝鲜南原府使任铉、接伴使郑期远等皆死于城中。
乘胜入城的倭军,也付出了损失数千的代价,于是他们屠城一日以泄其愤。结果众多来不及走避的朝鲜老百姓,不分男女老少皆成了刀下之鬼。
南原之失虽在于敌我寡众悬殊,但也在于守将缺乏谋略。从杨元一到南原,深濠高墙,就可看出他早存守计,缺乏战争的主动性;从他战前先送行李二箱回平壤的举动,也可看出他虽有意固守,但毕竟缺乏破釜沉舟决一死战的决心。杨元也是抗倭数年的战将了,岂有不知其长技之理?如果他事先夷平路障杂草,坚壁清野,倭军伏墙射击及填濠为梯所资者何来?跳蚤般的零星散兵,即以箭手射之;潮水般的大军到来,则以大炮轰之,铁骑蹙之。岂可被动挨打,坐待其亡?即使战败,也不应该输得那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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