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鹏城首富

　　王怀德捡起一块石子，在路边竖着的这块大石头上画了一条。由于刚刚下过一场大雨，石头被水浸湿了，画上去的那一条不是很明显。他用手里的石子来回使劲地填着那一条，要让这一条比石头上的任何一条都更清晰，更显眼。因为这一次是为王彩云指的路。
　　路口这块竖着的大石头比他人高，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正”字。每给人指一次路他就要在上面画上一道。开始时石头上那些“正”字排列得很整齐，他一个人寂寞时数一数，心里很欣慰。后来石头上的角角落落里都塞满了“正”字，满当而凌乱，根本数不清了。他想，若干年后，后人们看到这石头上的“正”字，一定很难猜想出它的含义。会以为是古时候，哪个流放犯人在此苦度时日，靠画“正”字来计算日子。相传古时候鹏城就是朝廷流放犯人的南蛮之地，雷雨蛇虫成灾，湿气瘴气泛滥。
　　他在这个路口已经有年头了，每天见到一些前去穿越的人，野兽猛虫倒是很少遇见。除了人畜无害的小鸟小虫，经常看到的是一些见到人就快闪的小蛇。也有一次，他看见了一群野猪从路口穿过。他先是感觉到一股凶猛的风势，接着就看到了一群棕黑色的个头不大的猪在前面不远处快速穿过。他很奇怪，竟然有人在这山上养猪。想想不对，那群猪穿过时风声紧张，地动山摇，只有野兽才会有这般威势。那一定是一群野猪，他禁不住出了一声冷汗，庆幸自己没有贸然上前。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讲，惹急了的野猪比老虎还凶猛，专朝人的裆下拱。
　　那群野猪一共有五只，眼睁睁看着猪们在路口消失后，他松了一口气。林子里很快安静了下来，他感觉身上很冷，原来是出汗把衣服全打湿了。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怕死。
　　他还真的像是从千里之外的内地流放到这里来的，不过那是他自觉自愿的流放。他原来在老家县城一家行政单位上班，大学毕业工作多年的他终于熬到了一个提升科长的机会。他跟老婆仔细分析了一番，按文凭学历、工作能力等等条件，他都是当仁不让，就连单位里甚至科室里的其他同事也都说他是科里的不二人选。那段时间他在单位里工作特别卖力，回到家里也总是心情很好地帮老婆干这干那。看着他这个有几分得意的未来的科长，老婆冷不丁地提醒一句：“要不要提前去给你们领导送个礼？把事情办牢靠些。”
　　老婆的话说得有道理，可父亲刚刚大病一场把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哪里还有钱去给领导送礼。还是老婆懂事理，说：“大小是个礼，主要是让领导知道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他听了老婆的话，提着两瓶酒、两条烟，找到了领导住的新楼。远远看到楼梯口，同科室的一位同事正在指挥着人往楼上搬一套新皮沙发。他看了看手里提着的东西，连忙转身离开了大楼。
　　后来提拔的科长自然是那位送沙发的同事。他一气之下，辞了职。他对老婆说要去鹏城，挣很多很多的钱，成为鹏城首富。回来用钱砸那位爱钱的领导。
　　他把家里老的小的都留给了老婆，只身来到鹏城。在一个城中村里安顿下来后，他急于找到一份工作。走在鹏城的大街小巷，看到处都是背着包找工作的人。看来，想成为鹏城首富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冷静下来一想，自己不能耗费在小公司里，一定要进大公司。自己的目标高，起点也要高。他每天早上都要买一份鹏城特区报，然后走进一幢豪华的写字楼里，坐在一楼的大厅里，看着各行各业的人鱼贯涌入大楼里。九点钟以前大都是背着包，或者手里提着一只袋子脚步匆匆的来到电梯口排队等电梯的打工族。九点钟以后，上班高峰期过去了，大楼里安静下来。这时候来上班的就是各个公司的老板，手里夹着一只小皮包，或者空着两手，步态从容地走进电梯里。这一切都丝毫不影响他看报纸，他要从报纸上面了解目前哪个行业最火爆，有些什么头面人物，最好是能有一篇介绍他们打天下的文章。天如人愿，终于有一天，他在报纸上看到一篇介绍通天达集团的老板龙云的文章。文章简单谈了一下龙云的创业经历，着重写到通天达集团在凤凰工业园新建的占地十多亩的通天达工业园已经竣工，正在筹划上市。文章结尾是龙云的一句话：“通天达愿与天下能人贤士共同开创美好的未来！”
　　他再也坐不住了，快速地翻着报纸，上面连着几个整版都是招聘广告。满意的工作难找，招人的公司也实在是太多。他拿着那张报纸找到了通天达集团，公司确实在招人。他看了看招聘岗位，觉得适合自己的是销售。销售主要在外面跑，收入与业绩挂钩，做好做坏凭自己的能力。负责招聘的看过他的简历后，对他说，招聘岗位是要求有相关工作经验。他脑子里的鹏城是改革开放的前沿，所有地方对人对事都比较开明，居然也会这么教条。他跟负责招聘的大吵起来，是骡子是马，遛遛不就知道了，可以试用一下嘛。人家可没时间跟他论理，要他让开别影响人家正常工作。谁知他上来一股犟劲，非要跟对方把道理讲清楚。这可是他来鹏城找的第一份工作，而且是自己看好的，他不想第一次就出师不利。
　　争吵声引来了公司老板龙云，龙云习惯一来公司就到各处转一转。转到人事招聘部门，听到了争吵声心里很不舒服。他在门外停下来听了一阵后，大致听明白是怎么回事，走进去直接对王怀德说：“你跟我来吧。”
　　守候在一旁的保安要跟着过去，龙云不让，让保安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龙云把他带进自己的办公室，问他：“你就这么有信心做好销售？”
　　他回答说：“我看好通天达。”
　　一句答非所问的话，其实让龙云听了很高兴，说：“好，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龙云让他在对面坐下来，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突然问他：“你看过《堂吉诃德》吗？”
　　他摇了摇头，上学时他读过不少文学名著，却没有读过《堂吉诃德》。龙云笑着说：“堂吉诃德身上有一种精神，他能把生活中的一切，甚至连风车都当做敌手。人生就是要打败一个一个的对手，攻克一个一个的堡垒。”
　　他没想到龙云会跟他说这些，还跟他聊了很多。只能说是缘分。龙云的时间是很宝贵的，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他处理。龙云拿起桌上的电话，接通后，对电话里说：“把这个王怀德留下来吧。”
　　做老板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龙云对他说：“好好干吧，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和我联系。”
　　他做起了通天达的销售，脑子里常常想起龙云说的堂吉诃德这个人，这个人一定很可爱，而且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每天都有一个人影在伴随着他，一个人做事有着两个人的力量。也许他天生就是做销售的料，工作一年后，销售业绩在公司排名第一。这个第一又让他信心满满，鹏城首富也并不是遥不可攀。至少他是找对了路子，大学时他学的就是电子通讯专业，因为父亲身体不好他才回到老家县城，干着与所学专业毫不相关的工作。
　　做销售的有时候要代收货款，客户多半是汇款或给转账支票。他有一次收款时，客户直接给的现金，用报纸包好后放在一只环保袋里，鼓鼓囊囊的一大包。提着沉甸甸的一大包钱，他突然想起了老婆，他不知道老婆看到这些钱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没有把钱背回公司，而是直接背回了自己住的出租屋里。他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多的钱，他要好好看一看这些钱。他反锁好房门，把钱从包里掏出来，码在床上，左看右看。把脸贴在钱上，用鼻子闻着钱的味道，真是好东西呀。
　　他正陶醉在钱堆里，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像是切割机发出来的声音。他听着一阵心慌，连忙把钱装回到包里。周围很快又恢复了安静，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他连夜坐火车回到了老家，把一堆钱摞在老婆面前，老婆像喝醉了酒有些晕乎乎的，一个劲地问他：“哪来这么多的钱？是谁的钱呀？”
　　他有几分得意地说：“我要是告诉你说，这钱是我们的，你开心吗？”
　　老婆语无伦次：“开……开心，当然开。”
　　他说：“那这钱就是我们的。“
　　他给龙云发了一条短信，说家里有事急需这笔钱，日后一定连本带利奉还。然后，他带着老婆去原单位领导住的那栋楼里，通过中介在那位领导家的上面买下了一套房子。把家安顿好后，有一天，他下楼时在楼梯口碰见了那位领导，领导主动跟他打招呼：“你也住这楼里？”
　　他指了指上面说：“就在这上面。”
　　领导说：“哦，原来住我上面。”
　　他故作惊讶地说：“真巧！要知道领导住在这里，早该来拜访领导的。”
　　领导不好意思地说：“别领导领导的，听说你都是鹏城大老板了。”
　　他说：“哪里哪里，打工赚点小钱而已。”
　　领导正好站在自家门口，邀请他：“到家里去坐坐？”
　　他忙说：“不啦，我还得赶回鹏城去。”
　　他不能再在家里呆下去了，带着剩下的钱再次回到了鹏城。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在等待。龙云一直没有来电话，也没有回复短信，这让他更以为背后一定会有什么更大的动作冲着他来。他窝在出租屋里提心吊胆过了一段日子，憋不住了，走出门来，风和日丽的。他感觉自己是过于紧张了，这点钱在龙云眼里根本不会当回事儿。自己在短信里也说了，家里有要事急用，日后一定连本带利归还。必须要还的。
　　要还钱就要想办法赚钱，他用剩下的钱开起了振德电子有限公司。要想有大作为，也必须要有自己的公司。他不敢过分张扬，把公司开在一个老旧的工业区里。那一段做销售的经历真好，让他积累了不少人脉资源，他很快就有了熟悉的渠道。他专门做贴牌，什么赚钱就做什么。他把一家小作坊经营得风生水起，赚了不少钱，有了底气。他想，不能再窝在这个老旧的工业区里了，要让自己的公司走上台面。
　　他心里其实早就有了一个地方，有一次他无聊时独自爬上市中心的莲花山顶，看到不远处一幢大楼被夕阳映照得红彤彤的，就像鹏城市中心燃起的一团熊熊的大火。他想，能把公司开进红楼里，一定会红红火火。在通天达做销售时，他往红楼里跑过好多次，也听到过红楼是鹏城邪地的传说。红楼里的租金也确实比周围的大楼要便宜，红楼里照样热热闹闹地开着那么多的公司。他也不信邪，很快就把公司搬进了红楼。
　　他想到要把那笔钱还给龙云，但公司刚从破旧的工业区搬进大楼里来，处处需要钱。心想，公司做大了自然就容易赚更多的钱，下次一定还连本带利还上，还要多算点利息。
　　在凤凰山遇到小伙子龙腾飞，没想到竟然是龙云的儿子。这肯定是老天爷派来讨债的，这回一定得还上。他本来想通过龙腾飞去见龙云，还上那笔钱，并负荆请罪。那天，他却因为有事爽约，没有按时赶到凤凰山那棵长年树下和龙腾飞见面。
　　他在路口和王彩云叙旧时，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朝路口走来。当时他并没有想起是谁，只是心里咯噔一下，说明那个人一定和自己有关系。待王彩云他们走后，他终于想起来，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就是在凤凰山上认识的龙腾飞，龙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