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梦中的婚礼

　　王彩云很难跟上白开云的脚步，她累得有点走不动了。现在每次跟他单独在一起，他总是憋足着一股劲，像一只饱满的气球，跟过去那个病怏怏的他判若两人。两个人一同走着，走着走着，他就远远地走到前面去了，突然发现她不在身边，忙回过头来找人。今天他倒是显得小心谨慎，也许将要进行的是一场非同寻常的穿越，可能会影响到今后的幸福。雨后的山路很湿滑，他放慢脚步，一路小心呵护着她。
　　那场铺天盖地的暴雨让很多人回转了头，路上看不到其他人，整个世界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他牵着她的手说：“像这样多好，我身边只有你，你身边也只有我。”
　　她一阵心酸，手被他粗大温暖的手掌握着。十多年了，虽说也常被那双手握着，但从没这次这么放肆，这么当仁不让。她一路上默默地祈祷着能成功地完成这场穿越，能真正地实现心中的一个愿望。
　　据说，和心爱人一起穿越，就有可能实现心中的愿望。如果两个人的心愿相同，实现的可能性就更大。为了让这次穿越真正有意义，来之前她问他：“穿越之后，你最想实现什么愿望？”
　　他很干脆地说：“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这话听着让人感动，她相信他说的是心里话。她心里的愿望很多，说出来自己都会觉得贪心不足。如果只能选一个的话，她还是想要一场婚礼。在那所乡镇小学的后山上，望着天上飘动的白云，他们一起憧憬过那场婚礼。他们原打算蜜月旅行回去之后，把学校的老师，小镇上的亲朋好友都请过来，热热闹闹举办一场婚礼。没有婚礼怎么能算是结婚了呢。没想到，这场婚礼只能是在梦里。在梦里，这场婚礼出现过无数次，小学中学师范各个阶段的同学，和小镇上的乡里乡亲都来了，许多的面孔都有些陌生。婚礼的场面浩大，光看到一些人的面孔，看不见大红的“喜”字和对联，也没听见鞭炮炸响的声音，更闻不见鱼肉的诱人香味。
　　雷振志倒是什么都能给她，本来是打算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他可以在鹏城最好的五星级酒店举办最豪华的婚宴，甚至可以请来一些鹏城的商贾名流把场面搞得风风光光。她却不愿意，婚礼除了美酒佳肴，还要有亲朋好友。在鹏城，除了白开云，她只认识那个办假证的大姐。没有亲朋好友，婚礼再豪华也没有任何意义。
　　静静的山路上响着两个人合拍的脚步声，她看一眼身边的白开云，正好他也朝着她看，两个人的目光一对，会心地笑了起来。明朗的笑让她意识到不是在梦里。十多年来，她感觉就是在做着一个长长的梦。那梦比脚下的路还要漫长，仿佛永远到不了头。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三步一回头，好像有什么东西遗落在身后的路上。他清楚她心里惦记着什么，说：“别管他，也许是我们看错了。”
　　她说：“不可能看错，有的人让你看一千遍一万遍你也记不住，有的人只要看一眼你就永远忘不了。”
　　她可以确定在路口回头那一眼看到的是龙腾飞，当时他和身边的女孩正在说笑着，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自己。她有点纳闷，那个女孩不是雷燕。女孩看上去有几分面熟，肯定要比雷燕更可爱。他们为什么也选择这种天气前去穿越，难道是有什么急于要实现的心愿。她没工夫细想，正在和王怀德叙谈着，是在叙旧。叙旧是很开心的事，可以让人忘记时间地点，把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掉。
　　重新上路时，她和白开云是沿着王怀德指引的一条路朝前走。走着走着，她感觉冷清。她想起了龙腾飞，回过头看，路上不见人影。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王怀德故意错指给她一条路，要不然就是龙腾飞走到那容易迷失的岔路上去了。
　　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在家里见到龙腾飞时，真有点不忍细看。那天是他父亲龙云带着他来的，好像是要找雷振志在凤凰山上做一个什么工程。雷振志不愿意做，老朋友搞得不欢而散。他们走后，雷振志不满地说：“吃饱了撑的，要为这样一个儿子建凤凰庙，居然还让我安排工程队。”
　　他坐到她身边，摸着她隆起的肚子开玩笑说，一定是他那位老兄跟老婆做那事时心不在焉马虎了事，生下来的儿子完全走了样。她也觉得，看上去确实不像父子俩，帅气的父亲竟然会有个这么难看的儿子，阴差阳错。
　　那段时间，她总听他嘴里念叨着龙云，脸上的神态是不屑和轻蔑。他每天回来的牢骚都是冲着龙云去的：“他居然做了鹏城大学的教授，还客座呢！”“他就是上了天，也是一只土鳖。”“小飞就是他在床上一不留神犯的一个错误，真该去做那个DNA检查。”……
　　春天的鹏城，白天走出去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回到家里就感觉到湿气潮气，身上黏糊糊的，夜里睡不好觉。她常常在半夜里被他闹醒，问他，他说，刚刚做了个梦。他夜里变得多梦，一个接一个的，一夜总要醒过来好几回。黑夜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常常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他被各种各样的梦困扰着，为了解惑，他特地去书城买回来一本《周公解梦》。每天早上醒来后，也不急于起床，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上靠着床头，把头天夜里的梦梳理一遍，对照着《周公解梦》，想看看夜里的梦给新的一天带来什么预兆。
　　为了减少做梦，他尽量让自己在晚上睡前辛苦一些，要把自己搞得自己筋疲力尽。在床上她发现他比以前更贪了，要的次数多了。他每一次都对她又啃又撞，恨不得把她吃进肚子里去，或者把她撞飞。每一次都像要拼尽全力，好像生怕没有下一次了。完事之后，他就倒在一边，呼呼喘气。很快，粗重的喘气声就变成了呼噜声。
　　睁开眼来，他脑子里又想着如何去赚钱。其实他不缺钱，只是赚钱已经成了一种惯性，除了赚钱他能干什么呢？他又需要什么了呢？让他最难过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钱变得难赚了。做每一件事都要操碎了心，才能把钱赚回来。想当年那时候的钱真好赚，钱就像这茶壶里的水，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现在似乎赚钱的日子也不多了，有点力不从心了。
　　他的身体是在红楼里看望王怀德后不久发生变化的，看来红楼里确实有邪气。她要陪他去医院。他不去，开玩笑说：“等到哪天，我做那事做不动了再去吧。”
　　男人为什么都这么犟，为什么非要硬挺呢？他不光是在床上表现出不正常，还常常在吃饭时捂着腹部，没有胃口。又是吃不下饭的。她想，白开云原来也是总吃不下饭，去医院也查不出什么病来，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好了。雷振志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雷振志不是白开云，他又不是没钱看病。不说鹏城，就是国内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他也能看得起。她陪他去市医院，也是看的专家门诊，也做了许多项目检查。第二天，她让白开云开着车带她去医院拿到检查报告单，那位专家看过那一叠单子后问她：“你是家属吗？”
　　她点了点头。专家说：“怎么现在才来看？”
　　她一听这话，感觉问题有些严重了，急切地问专家：“什么病？”
　　专家说：“是胰腺癌。”
　　她心里咯噔一下，问：“可以做手术吗？无论花多少钱。”
　　专家说：“不是钱的问题，胰腺这个东西就像是豆腐，一碰就容易碎，根本没有办法做手术。”
　　她神情恍惚地走出来后，等在外面的白开云忙问她：“怎么样？”
　　她说：“没什么，就像你当初一样。”
　　坐在车上，看白开云熟练地开着车，她想起了网上看到的一则新闻。她在家没什么事情就上网打发日子，上网让世界变得开阔。其实网上也没有什么她特别感兴趣的东西，尽是些八卦新闻。那条新闻好像是白开云从QQ里发给她的，他怕她无聊，总把一些网上流行的笑话段子和八卦新闻转发给她。那条新闻说，一个亿万富豪正当壮年生病去世了，他年轻的妻子后来嫁给了他的司机。他的亿万身家和女人都成了那个司机的。网友感叹，看起来是司机给亿万富豪打了多年工，实际上却是亿万富豪给那个司机打了一辈子的工。
　　晚上，雷振志躺在床上问她：“检查结果怎么样？”
　　她说：“没什么，很正常，只是需要好好休息。”
　　他想亲眼看看那检查报告。她说：“有啥看的？一大把的单子，那些医生写的字谁能看得懂，专家说了没事就是没事。”
　　他说：“不看也罢，自己感觉好就好。”
　　她说：“专家说了要好好休息，最好在医院里观察一段时间。咱们干脆住到医院去，有医生在也好照顾。”
　　他说：“哪里都没有家里好。”
　　他又不管不顾地地想要她，这回她坚决地拒绝了他，推说自己身上不舒服，改天来吧。
　　白开云显得有些着急，几次问起她雷振志的病，她都说，还好。也不说是什么病。越是不说，他越感觉到那不是一般的病。看她唉声叹气，他心里难过，恨不得即刻让她开心起来。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想了想，对她说：“我们去穿越吧，一直都没有机会。”
　　他的口气带着抱怨，她很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不好再拒绝他。终于选定了这一天，那是他们第一天来到鹏城的日子，值得两个人纪念的日子。头一天晚上，她在医院病房里陪了雷振志一个晚上。雷振志终于还是住进了医院，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需要输液来维持。她清楚，他的时间不多了。早上离开时，她想对他说点什么，看他闭着眼睛很安静地休息，便悄悄地离开病房回到家里。早饭后，她见雷燕要出门，很想叫住她，跟她说抽时间去医院照顾一下父亲。雷燕一直没有看她，自顾收拾着匆匆地出门了。她只好交待雷雨说：“妈妈老家来了一位亲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帮她去办，今天可能会很晚回来，晚上要姐姐带你去医院陪陪爸爸。”
　　脚下的路被茂密的树林遮挡着，只能看得见星星点点灰色的天空。雨后的林子里水雾弥漫，眼睛都有些雾蒙蒙的。她揉了揉眼睛，一道鲜绿色的光芒跃入眼帘，她又看见了树藤，一条细嫩树藤攀援在一棵大树上，不知道最终会不会像在凤凰山看到的那棵树藤。那次凤凰山看到的树藤常常在她脑子里浮现，自己仿佛就像那树藤，靠着一棵大树，深深地扎下了根。当初跟雷振志也是权宜之计，没想到假戏真做，后来还有了雷雨。
　　“我们走吧。”白开云见她在发呆，拉了她一把。她发出一声惊叫，身边的林子里一只鸟儿被惊动了，扑打着湿漉漉的有些沉重的翅膀飞了起来。
　　他问道：“怎么，我吓着你了？”
　　“不是的，一滴水掉到脖子里了。”她伸手摸一把脖子，“冰凉的。”
　　他开玩笑说：“一滴不怀好意的水，甩了它我们快走吧。”
　　她却心里很不安，没有心情往前走，说：“我们还是先回头找到龙腾飞，和他身边那个女孩吧。”
　　他说：“别回头了，找到他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再说，天色也不早了，你难道想让我们的愿望再回到梦里？”
　　她说：“有美梦相伴，也可终生无憾。”
　　他不满地问道：“难道你还要像在凤凰山那次一样，求他别告诉雷燕？”
　　她说：“这次不是求他，是要帮他。我们欠他的。”
　　他拗不过她，抬头望望天空，着急起来：“那我们尽快找到他。”
　　她说：“我们可能是走的不同路线，该去哪找他？”
　　关键时刻还是他较冷静，说：“我们回头去找王怀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