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初生积闯绘蓝图　众道目围观图翁

　　第二天早晨，也许是天公在特意作美，天空晴朗湛蓝且不必说，单站在村头往坡顶远眺，火龙岭圆鼓型的坡顶上，擎着飘渺白雾在颤动缭绕，恰如传说当中的仙境一般。往近处瞧，树上的鸟儿一会儿在欢快地啄翅梳羽，嘁嘁喳喳唱个不停；一会儿又频频扑腾着翅膀，做着翩跹翱翔的准备。总之，这一切景象，都自今年入春以来，在地势偏僻隐秘的旮旯屯村里，出现的一个与往年这个时候，极其少有的大好天气。
　　天气一好，人的心情就自然而然感到有无比地爽快。这不，刚吃罢早饭，根本没有像往常那样出现在旮旯屯村里，不管有什么大事小情，不是敲响大跃进时期村前那棵老槐树上、遗留下来的那挂黄褐色铁钟；就是利用村委会办公室屋顶、那个连在里屋那台已老掉牙、但自我感觉还挺先进、使用干电池带动的扩音设备，就是扯着嗓子也喊不出自己想要的底气、那个高音喇叭招呼大伙。
　　这要是搁在从前的这种情况，已经自己说了自己算的大老爷们，大多数还赖坐在自己家里。因婆娘做早饭时烧热的土炕，现在还没有凉透的炕头上，吧嗒着嘴唇吸吮视为珍宝的铜嘴烟斗，在悠闲地吞云吐雾；女人，则利用洗刷完碗筷以后的空闲，在天井里忙活着自己心目当中那点生财念想。设方让几个毛腿子鸡的屁股眼里，多掉几个能换油盐酱醋铜板的圆蛋蛋，扭动小脚在精心拌食加水。
　　今天则大不相同了。太阳刚刚伸出刷新一天的巧手，还没有开始点缀大自然包罗万象的时候，在旮旯屯村西头通往火龙岭顶的山道上，就大步流星地走着三三两两、唯恐落后而互不相让的村民。他们有的手里擎着铁锹，有的肩上扛着镐头。尽管是互相见面时也打着招呼，可打过招呼之后更加像要去采挖金银财宝似的互不相让，急急奔向火龙岭顶靠近那片、孤零突耸的苹果林地旁边那片茫茫荒地。
　　在这些争抢行走的村民当中，一位身穿单薄衣装紧身的中年妇女，似乎在内心存在着比别人还要着急万分的样子。步子迈的比别人更大，腿脚也撩的比别人更快，简直如大步流星不一模两样，不断超过其他本来也很积极行走人群的脚步。在她超过的人群当中，一位默不吱声的半拉老头，在一个个留神别人的笑料人物怜悯心焕发。他紧睁着两只细窄的瞳孔，细瞅着刚从他身旁擦肩而过、旋即又窜到别人前面中年妇女的背影，思考辗转着。突然，他好像发现重大解决办法似的紧颠两步，追上前边正在与别人交谈的百成仔说道：“成仔领导，像今天这样的重体力活。你就别让红梅主任去参加干活了吧。她的丈夫……”
　　话刚说了一半，又立即改口，转换表现形式说道：“刚摊上这样大的打击事情，女儿又在外地上学。没个人在她身边为她分担痛苦……”
　　在紧踮着脚步的同时，他稍停了一会又接着说道：“这打击太大了，搁谁身上也受不了，非得病趴下不可。可她……你不教她呆在家里歇着，还让她出来干活。那不是雪上加霜，疼痛加劳累吗？这要是真累出个啥灾难病痛的。你教她咋受得了，谁去照顾呀……”
　　“田富，你关心的也有点殷勤，太孤陋寡闻了吧。你不知道？拼命劳动就是治治心灵痛苦的灵丹妙药嘛。”人群里，走在张红梅身后不远处的牛百成，转过头带有讥讽的语气，对孙田富说道。末了，他又转过头朝着儿子说道，“现在最好的方法，应该是无声的保护。这事，你得给我瞄好了。你婶要是出了半点差错，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轻饶不了你。”
　　百成仔听了心情一阵欣慰地对父亲说道：“爹，我婶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心要强，又不吝啬力气。今儿个，这头一天开工的劳动现场，是她举双手赞成倡导的新项目。我一个做后辈的，咋能约束得了她。你了解她，也摸得透她的脾气，知道她的体性。等会到了劳动现场，你处处跟我婶在一块干活。看着她点，别让我婶干那些重体力活。千万别累着她……”
　　这些紧走当中的言谈暂且不表。大伙刚一到岭顶，不用动员，也不用指派。拉支线，钉橦柱。大家立马七手八脚动手干了起来。
　　虽然现在的旮旯屯村，经济还比较落后，可是新千年的第一个春天，在这里，已是步别人后浪涌来的市场经济当中的新生产物：搞集约式超前联合体社会主义高效农业集中制，人们的情绪都是异常高涨。这也正应了那句“车身跑得快，全靠车头带”的名言。现在还不到吃中午饭的时间。几个冬暖大棚的基本轮廓就全部清理出来，显现得规整气派。这时，一直敞着前怀，正拼命劳作的韩实仔，发觉不远处有人朝他这里走来，便直起腰来一看，见是新任村官——百成仔。他抬起右臂的袖口，抹了把额上的汗水说道：“成仔兄弟”。他用手指了指身旁不远处，几个正在挥锹修整大棚地块平面，紧张劳动的村民说道：“你看，大伙干的多起劲呀……”
　　看到百成仔瞅着劳动场面，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稍停了一会，又接着说道：“每当我看到大伙干活，有这么高涨情绪和劲头，自己的身上也就从里到外有一股涌动的感觉。就好像在睡梦当中得到神力的辅佐一样，两只胳膊和肩膀，都在自主不自主的往外冒着源源不断的力气。心里和大伙一样，就怕自己比别人少干了一点。你就说这里吧，整大寨田时撂下的半截堤坝和末梢边角洼陷的草甸子。从老辈子开始，也不知道在这里沉睡了有多少个年代。可经咱们这七手八脚一吆喝，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冷漠丁就翻了一个大翻幔，焕发出肥嘟嘟的生长劲头和庄稼人瞅着都高兴的新面貌。这真是人靠打扮，地靠勤快呀。太好啦，太有气派，也太招人过来伺拢耕耘了。”
　　百成仔听了以后。满脸饱含着欢快的笑意，心里无限感激地想道：自己刚刚上任烧起的这第一把火，在旮旯屯村实施“集创模式、开元经营”高效农业的新项目。自动员启动开始，一直到现在的动手建设。韩实在这位旮旯屯村从赌博歧途中觉醒的基层青年，不论在说话和行动上面，处处都为帮助自己，起着无声的支持和带头表率作用；特别是在这次集中纠合土地当中，涉及到他家那块地势宽阔平整，土质疏松肥厚，以及两边都有进地道路的优越条件，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在火龙岭都能排在第一位的上好地块。一听说要“集约收回、搞高效农业”。他二话没说，第一个上台签名“同意”。不但没提任何阻挡式的附加要求，而且还带头帮助自己，献了不少建设良策，也帮助自己做过不少在悠忽观望，心存疑虑钉子户的劝说工作。对这次搞“集约型高效农业”真是起到了很大推动和引力作用。
　　想到这里，百成仔捡起旁边一把闲置的铁锨，帮助同自己谈话的韩实仔，把一棵大棚支杆拉线桩基，固定好以后说：“实仔哥，这全靠你和大伙，有对创新举措的积极支持。以及有奔富脱贫意识劲头的凝聚和拉动；也是大家受全国大环境和山外已取得大效益、那些地方和单位成功创新举措的感召和指引，使自己蛰伏已久的思想意识，重新复活起来，并提高到一个崭新层次的积极表现。所以，这项工程一开始实施，就产生出巨大能源不断向前的动力来。说真的，实仔哥。说句掏心子的良心话，我打心眼里感谢大伙。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好乡亲，对我这初出茅庐的青年回村工作的支持和帮助……”
　　听了百成仔这番，敞开心扉的表白。韩实仔在自己的心里，就好像又感激而又有些不惑地接上去说道：“成仔兄弟，有些可心窝子的话，大伙不对你讲，可对我交底。其实，你的这种做法搁谁看来，都心底里似一面明镜似的清晰着哩。看到你全身心忘我为大伙在干实事，大伙在心存感激的同时，还怕你布雷阵、收雨云。等热血的情绪摸过之后，撂给大伙一片不照影的空欢喜……”
　　百成仔在听完韩实仔所说的这番言语之后，好像在心里，根本没有感到有什么惊奇一样。只见他根本没有停下自己手里的活计，而很自然的说道：“实仔哥，我知道。这都是被那几年，浮夸风给闹腾的。不过，现在不同了，现在是市场经济，要拿硬铜板，要取真实效。在这一点，我就暗地里给你一句掏句心窝子的交底话：大伙不富，我不结婚；半途而废，我不算人。你就尽管把心放肚子里去吧。”
　　听着百成仔，第一次对自己说出掏心窝子的交底话。韩实的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猛然瞪得溜圆说道：“我争先干，并不抱多大希望，全是‘驴啃象，一换一帮’。咱们两个光腚时就是好朋友，看着你都杀心干，我就跟着拼。不就耗费了点力气嘛，掉不了皮少不了肉，也没损失半把菠菜、半根葱。可对你就不同了。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你凭着转业分配的铁饭碗不去端，偏要回来领着我们和泥巴、拼体力。真理解不透，你心里究竟是咋想的，图个哈？难道你也是真的想我们这样，赤皮露肉当光棍？我可知道，成叔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难道说他真的让你窝在咱这兔子不拉屎的穷旮旯村，不出去挣工资，担铁饭碗？”
　　此时，百成仔听完韩实在这番发自肺腑，且还心存疑虑的肺腑感言。不由得自己也第一次想向别人道出，自己留在村里的真正目的和想法。于是，他一边干着活，一边同韩实仔推心置腹的交谈说：“实仔哥，你比我大两三岁，早到了该结婚生子的年龄了。在说你不爱听的话之前，我倒要先问你一句：‘你真的甘心愿意打一辈子光棍？像现在这个样子，饥一顿，饱一顿地混一辈子吗？”
　　“傻子才愿意哩……”
　　百成仔的话半截老稍还没说完，韩实仔就抢挤他的话说：“谁叫咱穷的不是哩……”
　　“穷则思变。你没听老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一切向前看！现在把‘前’都改成‘钱’了。不向钱看的盲目，那不是自己欺负自己，找罪遭嘛？”
　　“可直到现在，还有不少人在背后嘀咕：这是劳民伤财，拿着纸钱打水漂——没响，没声，流失快。就说集资吧，谁也没有敢参加。我听说背后早就有人搞串联：要出力，咱农民有的是。想拿钱，别大白天说梦话——想美事了。”
　　百成仔和韩实仔在一起，把一根橦杆扶正夯实以后，直起腰来盯着韩实仔的脸说：“实仔哥，你帮助我的那些事，我都记在心里。集资，我不要求你去鼓舞动员。咱们都是市场经济条件下的新青年，念过书，受过教育。难道说‘听见蝲蝲蛄叫唤就不敢种豆子吗？’再说啦，咱们是发展中国家，本来就与发达国家相差老远。这一加入《WTO》世贸组织，受国际大市场的冲击。国内各行各业攀比竞争就会更加激烈，我们如果再不杀杀心，想办法搞好科学种田，发展科学大农业来发展经济，我们今后的生活就不是填饱肚子那么简单。经济社会，是一个竞争的联合体。在这个联合体中，各种事物、人物之间，其群带关系就像一个炉火正旺的沸水，人人都在公平竞争当中瞄着向，鼓力量，挤向前，争排头。在这个竞争的大环境当中，强者受尊敬，懒者被灭辞。富者人羡慕，穷者受唾弃。”
　　“成仔兄弟，难道你就不怕受苦？再说成叔能同意你留下来？”
　　“怎么会呢，我爹现在还生我的气，秀秀妈每天晚上都到我家做我爹的思想工作。我爹虽然不像以前那样横竖百挠地阻拦，可嘴上还是使劲锚着不吐口。反正我是铁心定下的事情谁阻拦也没用。再早不是就有那么一句‘儿大不由爹’的老话？我就是这么个犟脾气，这一点也像我爹；再说啦，我这也不是做见不得人的不好事情。我爹不让我干，他是怕我干不好给他丢脸，他心里那点小九九我还不知道的一清二楚？万全是计划经济时期那点传统意识在作怪，怕我像以前几任村官那样，把事情搞砸了撂挑子。他那点小九九我知道，不是自己不为大伙着想，而是悠忽我是不是那块料。再说啦，就是我爹不让干，我也必须这么做，因为我是铁了心的。”
　　“多少年了，成仔兄弟，咱村没有管事的，老百姓都习惯了，认命了。现在出了你这么个领头羊，心里敞亮的像见着了黎明的曙光。就怕你一旦受挫折、没了耐性，又是一阵浮云打响雷，还没湿遍地皮就开始放干晒死人了。”
　　“这个实仔哥就不用担心。咱现在年轻，吃点苦，费费脑子，我都不怕。怕就怕是大伙心里存疑虑，不理解，不认识，不行动。让我一个孤掌再鸣也起不了响声。”
　　“成仔兄弟，你高中毕业第二年，就当兵去了部队。十多年的时间手没摸过锄把子，眼没见过农活累。这些年你在部队里，吃的是长粒米饭，喝的是有色液体，你是没尝过糠菜窝窝地瓜根那个涩劲，没遭过数九寒天整大寨田震裂手，冻烂脚那份苦罪……”
　　百成仔抱起地上的一滩杂草放到田边地堰以后，又转过身捡起先前使用的铁锨，一边和韩实仔一起干活，一边说道：“实仔哥，你说的这些我知道。我虽然没干过农活，可在部队也是从基层一步一步，实打实地干着走过来。凿隧道、堵决口、固涵洞，那一项都是拼体力的硬头活；再说了实仔哥，咱们山里娃，力气是咱用不完的本钱，不好好利用它为咱搂希望，造理想，搏实现。咱还能再指望它干啥哩？”
　　“成仔兄弟，你跟我们不一样。这几年成叔挺下力的，也为你的将来积攒了不少。再说你还有安家费，虽然咱村都不富裕，可你家在旮旯屯村，也是首屈一指像模像样的富裕户。”
　　“不是因为这，实仔哥。旮旯屯的父老都对我有恩，我不能因为自己过得好了，就不顾大伙，看乡亲们受穷遭罪的笑话……”
　　韩实仔抬头看着满地干活的人群说道：“没吃死羊肉，还没看到活羊走吗？世上谁不是为自己。你瞅瞅看，这些干活的群众，不就因为这是他们自己的土地嘛。初次搞试点，你又制定了那么多、那么好的优厚条件。不用自己拿一分钱，而且还能优先体验光挣不赔，搞高效农业分红收益的好处。反正撂在那里种粮食，饿不死也撑不着，人是都有小九九的。不过你能有啥好处？我想之再三也弄不出个所以然来？”
　　“越是这样我越应该留下来，而且我还不止一次的在反思这件事情。我现在不是担心这件事情能不能成功。因为有句‘心存坚决则事达成功’的硬头话在。我现在想的是怎样才能使大伙、把火龙岭这大片土地全拿出来，纠集连成一大片，粮食经济一起搞。你还不知道，就现在这几户的土地，也是动员骨干户纠集起来的。没有办法，我先把我的安家费拿出来搞着。等在这小面积土地上搞成功，见效益以后。让大伙能够看到参加合作社的农户大有好处，再开始集资干大的。只是这样走，步子迈的太慢。那得好几年才能甩掉咱村这贫穷落后的旧帽子。”
　　韩实仔听到百成仔这番向他交底的心里话，自己心里也是一阵欣慰和感动。他使劲挥舞着镐头，尽管眼睛紧盯着地面，始终没有离开镐头落地的地方。脸上却挂着欣慰的笑意低头说道：“成仔兄弟，有你的这份尽职尽责，专为大伙谋福的心情和切身实干的做法，我就好像又找到了久违的儿时，我们挖野菜的情景一样。我知道，你帮助别人是最尽心尽力的。看着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我忽然想到了我们上学的时候，老师给我们讲的那篇‘涌动’文章，后来者居上。你爹干的时候就上过电影，传遍全国。这回，咱旮旯屯村有你这样的好领头羊，有知识、有魄力，又能干、又有好的路线作指引。我敢肯定，别看我们旮旯屯村小，现在穷，可有你这把开创奔富的金钥匙，就一定能响遍全中国，传遍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