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齐哈尔纺织厂的十年 (三十二)
作品名称:岁月漫步 一生回顾 作者:漫然心静 发布时间:2016-08-12 11:56:50 字数:4036
一九七二年六月,我到齐齐哈尔纺织厂报到,将我安排在总务科。我是全厂唯一的一名土建技术员,负责全厂的基建和工程维修工作。大家都叫我“周技术员”,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将“技术员”当做头衔来称呼的。
齐纺是一座有一千多名职工的纺织厂,工厂成立于四十年代,当时主要供应军需布匹。三十年来工厂没有多大变化,我进厂时,全厂没有一幢楼房,没有水冲厕所,没有浴室,条件很差。厂长和各级干部大都是四十年代就在厂内的土生土长的人物,这就是工厂长期维持原状的主要原因。
总务科总是乱哄哄的,而我的工作需有一个较为安静的环境。于是安排我在马厩旁边的一间房间内,同室另有一名仓库保管员王某。我们的办公室没有门,每天需从窗户爬进爬出。
初到齐纺时,我家仍住在富拉尔基。每天早晚乘通勤火车往返,单程约需一个半小时。每天傍晚回家时,两个女儿总是在外面守着等我回来。现在爸爸每天都回家来了!两个孩子,特别是大女儿对此十分开心。
工厂为我买了火车月票,来回乘火车不需自己花钱。每日同乘通勤车的尚有厂长谷恒泉和木工董长会,董因患胃癌,几年后去世了。
厂长谷恒泉原在牡丹江纺织厂工作,后调到富拉尔基纺织厂,又从富纺转来齐纺。“牡纺”和“富纺”都是新建的,比较现代化的工厂。谷对齐纺的现状很不满意,希望能改变工厂状况。因此,比较重视我这样能为基建出点力,能为改变工厂面貌做点事情的人。通勤不久,他就同意将董凤兰调到工厂,让我搬家到齐齐哈尔来。
到齐纺两个月,突接沈阳来电报,说姐姐周敏病重。我请假去沈阳探望,并将二女儿带了去。
姐姐在沈阳军区医院住院,已是神志不清,见面时,我不禁流下了眼泪。后来南哥也从上海来了。因我常去沈阳,姐姐见到我并不太在意,但南哥从未去过沈阳,所以她一见到哥哥来了,自知病情严重,她哭了。
在病房中,只剩下我时,其他病人的家属对我说,姐夫家对姐姐病中护理不周。回去后我向姐夫穆步林提出要加强护理,每天日夜都要有人在那里。穆时还在部队,他说部队纪律严,不能常请假。我不客气地说:“人都快死了,难道部队是没有人性的?”
医院说姐姐患的是脑血栓症。最终不治,于当年十一月去世。姐姐的死始终没有告诉母亲,好在姐姐离家后只回去一次,以后几年总不回去,母亲也不以为怪。每次去上海,母亲问起姐姐情形,总是敷衍搪塞过去,直至一九七七年母亲去世,这件事一直瞒着她。
到齐纺后的第一件工作,就是建筑全厂第一座楼房,一座二层楼的办公楼。设计、施工、预算等等都是我自己动手。第二件事是已有的一座俱乐部的室内工程。后来是厂房加固维修。车间有一位姓毕的纺织专业技术员,对在车间内工作的建筑工人指手画脚,要他们这样做,那样做。以前工厂的一些基建工作是由毕某经手的,所以他也就自以为是搞基建的行家了。工人说:叫我们听谁的?他也指挥我们。我当即向毕某表示:“工作应各负其责,属纺织工艺的事你负责,土建的事我负责,请你不要指挥我们的工人。”并告诉工人说:“任何人指挥都不要听他的,有意见叫他们找我。”
为了实现工厂的改造和扩大,谷恒泉“抓住”了我和纺织专业的技术员刘洪志两个人。刘是天津大学一九五七届毕业生,刘的人品不错,在“文革”中曾有人写大字报“揭发”他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而“批判”他。我调到齐纺后,我们关系很好,许是因为我们都不存“害人之心”吧。刘后来当上了副厂长、总工程师。我调来镇江后,他出差南下,还来看过我,后来不幸因脑溢血去世。
工厂的老厂房全是木屋架或轻钢屋架,不符合国家防火规范要求,厂房没有任何卫生设备,也不符合国家卫生标准。我向谷提议:请省厅和设计单位来鉴定,做出正式鉴定意见,比我们自己打报告有分量,并自告奋勇去哈尔滨请人来调查、鉴定。谷支持我这一建议。
一九七二年十一月,我与供销科的车旭东出差南方,任务是订购纺织机械配件和催办订货。这些当然不是我的工作职责,而是为了借机回上海探亲向厂长提出申请获得批准的。我这是自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出差去江南,当然十分兴奋。在哈尔滨设计院工作多年,我只有埋头工作的份儿,到江南出差的事,是轮不到我的。
我们外出的第一站是北京。在北京期间除联系业务以外,我去探访了规划设计院的几个同学。经他们安排参观了北京饭店新楼和北京机场工地。
我第一次到了武汉,又由武汉到长沙,到长沙也是我的第一次。我们两人都喜欢游山逛水,武汉的东湖,长江大桥,长沙的湘江,“橘子洲头”,毛的“长沙师范学校”都去了。我们还特地花了一天时间去了湘潭韶山毛之故居。那时规定凡是出差到了长沙的人,都可公费去韶山参观。因为这可算是“朝圣”,与一般旅游有别。韶山有火车抵达,除毛故居外,还建了一座展览馆。故居在山中,孤零零的一座房子,但风光明媚,风水当然不坏,否则怎会出了“真龙天子”。
那时外出,住旅馆很困难。在长沙时,旅馆介绍处竟让我们住澡堂子,我们好说歹说磨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才住上了一间小旅馆。已是十一月底,虽在湖南,天气也挺冷的,但旅馆床上竟铺的草席,一条薄被。我们向服务员要棉褥,答说没有,到时候会统一换上褥子。没有办法,只得将就了。
从长沙到常德,可乘长途汽车,也有飞机可达。我们两人都没有乘过飞机,都想乘机一试,于是买了机票,机票十二元,飞行时间只五十分钟。这种短途民航使用的是单引擎螺旋桨教练机,许多人是不敢乘的。后来我在哈尔滨曾建议和刘洪志一起乘这同样的小客机去依兰,因刘不敢乘而未成行。据说曾有人乘这样客机遇到故障,机员要乘客每人写一个姓名、住址的牌子挂在胸前,以防出事后可籍以辨认尸体。后来故障排除,安全到达,牌子没有用上,这人从此再不敢乘这种飞机了。那天我们所乘的飞机只有四名乘客,机员两名:一名驾驶员,一名话务员兼代空姐职务,为我们每人发点糖果。从常德乘汽车回长沙,因汽车票要便宜得多,我们还吃不准飞机票回去是否可以报销,所以飞机只乘了一个单程,算是开了一次洋荤。
从湖南到上海,见到了母亲、兄妹。
以上海为中心,我们又去了浙江宁波、定海、苏州、无锡、江阴、江都等地。
那时的宁波很冷落,它处于沪、杭甬铁路的尽端,火车班次不多,每晚八时以后,火车站竟会关上大门。普陀山也不开放,所以没有去。从宁波乘汽车到定海,定海是一个县城。下车后,我想上厕所,看到车站旁公路上有一间沿公路全部敞开的小房子,里面是一排木箱形的坐位,座上一个个圆孔,人坐上去面对大街,和街上行人可“坦诚相见”毫无遮拦,这显然就是公共厕所了,但并无“厕所”或“男”“女”等字样。为慎重起见,我问行人何处有厕所,行人就指示我上述这幢房子,我又问这是男厕还是女厕,回说乡下男女不分,又问有没有其它隐蔽一些的,答曰没有,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对这样厕所,我终于未敢领教,似乎敢于去试的人不多,因为那个小房子里一直是空无一人。
浙江的乡村真是青山绿水,景色秀丽,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也许是因我在北方待久了,看惯了北方冬日的景色——冰冻的河川,白茫茫的雪原或是光秃秃的枯黄色的原野。这里竟然冬季也是青山绿水,当然印象深刻了。有一次,是冬天,我乘火车南下,上车时,打开车门会雾气扑面,车门边满是冰碴。两天后,坐在车上睡着了,早晨醒来,发现车窗外下起雨来了,竟令我十分吃惊,怎么会下起雨来了?可是清醒一下后,才明白了,车快到南京了,冬天下雨有什么奇怪的?难道我不是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
七三年一月初到苏州,这是我出校后第一次回到苏州,当然陪同伴旧地重游了一翻。这时苏州的人民路已不再是石子路,也拓宽了。在苏州,我买了一块手表,东风牌国产“全钢”表,这是我参加工作十七年来第一次买手表,一百二十五元一只。以前戴的是父亲留下的一只旧表,大概还是二战前的瑞士罗马表。后来我回齐齐哈尔后,总务科长又给了我一张表票,凭它去买了一只上海牌“全钢”表,给董使用。那时国内还不生产女用手表,男女都戴一样的手表。科长给我表票后,我还有点为难,心想刚买了一只新表,哪里来钱再买第二只手表。后来将家里钱凑凑,竟然不用借钱,又可以买一块表了。第二块表买来后,我们竟高兴得睡不着觉了,半夜起来“欣赏欣赏”几乎同时买来的两块手表。大女儿至今还记得,我们半夜起来玩赏两块手表的情景。
在无锡,我们也去了太湖鼋头渚、蠡园等。这是我第二次去太湖,在苏州读书时,曾利用假期到无锡去过,是受同学方志云所邀,住在同学家。在无锡同住旅馆的一位河北人,来无锡出差,他不知无锡尚有这些旅游去处,经我介绍后同去一游,十分满意。
到江都县郭村的一家公社办企业,认识了一位推销员尹银根,我们是老乡,以后他每次去齐齐哈尔都到我家,后来我调回镇江后,他反而一次未来过。也许他已改行不当推销员了,或是在镇江同乡太多,不以为奇了,对他的业务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在“改革开放”以前,因为农村人口压力的客观需要吧,并没有什么人提倡,似乎早就办起了“公社企业”,也就是后来的乡镇企业了,而且早就有推销员打入市场。东北的国营企业只有采购员,没有推销员,国营工厂的产品需有计划才供货,产品是不愁销路的。
这次出差两个多月,到了一九七三年一月,上海的天气也很冷了。车旭东是北方人,不习惯南方这种不取暖的冬天。旅馆内许多人同住一室,睡觉也开着窗户,令他吃不消,同时又快过年了,所以车急于回去。他先回去了,我比他晚走了几天,但也是回齐齐哈尔过年。我采办了许多年货背回北方。首先是大米,能背多少就背多少,此外,腊肠、皮蛋、糖果等等。那时,上海供应的物品比东北丰富多了,有许多东西是在东北见也见不到的。我曾经带了几竹篓油面筋泡在哈尔滨车站转车,不断有人问我手提的是什么东西,在哪里买的等等。我带回的巧克力糖果,孩子一开始吃不来,嫌苦,等吃了几回后,就争着要了。我办了许多年货回家,孩子们的高兴自然不必说了。
这是我调到齐纺后第一次出差远行,以后差不多年年有机会出差南行,有时是真正出差,也有时是厂里照顾,给找点事情办,实是回上海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