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求药吴郡叙亲情之二
作品名称:血海乾坤剑 作者:未杲 发布时间:2016-08-11 19:58:03 字数:3518
司马振出了营阳王府,其下榻之处是金昌亭旁“来安客店”,与营阳王府相距不远,司马振乐得悠然而行。这姑苏既是灵秀水乡,又是繁华大邑,虽已夜深,可路上犹自人来人往,并不觉冷清。
这“来安客店”虽说不大,却尚算整洁清静。司马振来到店门前正欲入内,冷不防店里跌跌撞撞踉跄出个人来,几乎与司马振撞了个满怀。此人蓬头垢面浑身酒气,原来是个醉汉。
司马振自然不能眼看着这醉汉跌倒而不顾,一把扶住其道:“这位兄台不妨慢行。”见这醉汉尚能站立,遂丢开手进客店去了。
司马振进了客房,店小二忙不迭送来热汤热茶。司马振关上房门,正欲洗了上榻歇息,明日还得早起赶回阳羡,这“玉露清平丸”既已取到,婆婆自然是愈早服用愈好。
念及“玉露清平丸”,司马振不由得伸手探向怀中——那装有“玉露清平丸”的锦盒正藏于此间。只是这一探,司马振恰似将手伸进了冰窟,冷得连手带脚全麻木了。
“锦盒呢?‘玉露清平丸’呢?”司马振问自己。怀里原本藏得稳稳妥妥的锦盒已然不见了。
这可如何是好?司马振心慌处总算未曾意乱,遂浑身上下仔细寻找——衣无破洞,腰带未松,自己辞别皇姐直至此刻,连腰亦未曾弯过,锦盒不翼而飞定然另有蹊跷。
要说这锦盒,有翼也好,无翼也罢,不见了已成事实。司马振运起张弛之功略略调理,便已神清气爽,深知当务之急是从速将“玉露清平丸”寻着。明明晓得自己返回客店路上指望不大,却也不得不去沿路寻找。
司马振正欲出门,忽闻门外似有夜鸟振翅之声。这响声司马振耳熟得很,只一发愣,顿时想起自己与皇姐相叙时,窗外也曾响过这夜鸟振翅之声。只是当时不以为意,然而这“夜鸟”若是紧跟自己飞进了客店,岂非古怪得很?
司马振应变之能已非常人可及,心念甫动,脚下逍遥游“翩若惊鸿”,他人已到了门边并拉开房门……然而,门外却连只飞蛾也无。不过门外不见,未必门里也不见,原来门缝里还真有老大一只“飞蛾”藏着,一只又白又大的“飞蛾”!这房门一开,它便飘飘然落在了司马振脚旁。司马振似乎从未见过有“飞蛾”如此之大,仔细一看,原来是块素缣。
司马振拾起素缣,尽管客房内烛光朦朦胧胧,却犹然看得清素缣上写道:欲寻失物,明日辰时香雪海见。
要说锦盒不见了,司马振隐隐觉着似乎有个高人身在暗处。这一来,则全然明白自己是着了招了。顿时想起客店门口那醉汉,遂唤来客店掌柜及小二正色盘问。
然而这掌柜与小二虽是精明之人,偏偏对司马振撞着的那醉汉一问三不知,司马振看得出这二位皆本分之人,并自忖有本事于他司马振身上做手脚者,尽管玩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却也算得上是个不寻常之人。尤其此人何时盯上他司马振的,司马振他丝毫未曾觉察。看来,自己与皇姐相见时,窗外夜鸟振翅之声定是此人轻功尚欠火候而发出。而窃物留柬么,要么将有求于自己,要么是另有花样。由此可见,先生临别时的一番忠告,自己竟然未曾放在心上。
司马振头绪不清,然而那“香雪海”即便是刀山火海,也不能不赴。司马振既然打听不出那“醉汉”底细,要做的便是问清“香雪海”是何等一个“海”。再就是养精蓄锐,以应对明日种种不可料之变。
这“香雪海”,那客店掌柜倒是了如指掌。又是个健谈之人。因见司马振仪表不凡,多一份巴结道:“邓尉山,念汉时太尉邓禹,故名。此山以植梅著称,山前山后梅树成林……有名的邓尉梅花甲天下。早春时节,梅花盛开,十余里千顷一片白。疑若积雪,花香弥漫……这便是‘香雪海’。只是客官来得不在时令,不过雪海是有雪海之美,而碧波也有碧波的妙趣,客官身临其境便知……”司马振问清了前往“香雪海”的路径,这“香雪海”既然并非一片汪洋,水性稀松平常的司马振自然定心多了。
一夜无话,凌晨时分司马振便离开来安客店,策马径自奔“香雪海”而去。
蓦地,司马振心头一个忐忑——昨夜一门心思放在了“玉露清平丸”上,竟疏忽了那盗取锦盒之人既已偷听了自己与皇姐叙谈,那自己的身世岂非……司马振不由自主收了收缰绳,直收得坐骑“咴儿咴儿”嘶鸣着人立起来,竟生了灭口之意。尽管那偷儿似乎罪不至死,然而听了不该听之话,知了不该知之事,这事关司马振复仇大计及一家人安危,经历过了血腥的司马振,原本一颗慈善之心,已然变得“残忍”了。
来安客店掌柜果然说得不错,这时节的“香雪海”既无花香,更不见“雪”景。不过一片葱翠无边无际,恰似绿色之海叫人心旷神怡。只是如此之大一个“香雪海”,寻找那自己并不相识的偷儿,无异于大海捞针。司马振看看日色差不多已是辰时,不由得焦躁起来。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蓦地,梅林间传来吟哦之声,这声音似曾相识。司马振举目望去,声音来自林间一株高大梅树之上,只是此人藏身于枝叶之间,隐隐约约不见全豹。但听其高声吟咏道:“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这偷儿似乎还是个雅盗,分明是在告知司马振——我已然来也!偏又装模作样神龙见首不见尾,捉弄之意显而易见。却不知司马振有了灭口之心,如何还介意多这一捉弄?
司马振冷冷一笑,这“冷冷”里既有冷静,更有冷峻……冷笑着道:“这位兄台请了,既然盛情邀约在下来这‘香雪海’,有何见教是兄台树下来赐教?抑或是在下树上来就教?”脚下逍遥游“翩若惊鸿”,人已来到“这位兄台”藏身的树下。
如此一来,司马振自信“这位兄台”倘若欲逃之夭夭,只有上天一条路了。然而“这位兄台”并无溜之乎也之意,仅只吟哦时原本清亮的嗓音蓦然沙哑起来道:“贺公子,不,或许应该是司马公子——一身轻功果然不同寻常。只是公子爷请听好了,你那恩师急需解毒之‘玉露清平丸’,虽说就藏于这‘香雪海’某一株树上,不过本小……小爷素来胆小,万一公子爷你言语举止不小心处吓着了本小爷,吓得忘记了是藏于何处一株树上,只恐将劳烦公子爷你,一株树一株树自己寻找了。好在这‘香雪海’不大,树不多,大不了找个三年五年的,或许便可找得着。本小爷这可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比公子爷你……”
“这位台兄”啰里啰唆揶揄了一番,所说是真是假姑且不论,事关婆婆身子骨能否康复,司马振又怎敢于真假之间赌上一把?虽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赔着笑脸朝树上施了一礼道:“这位台兄,你实在贬损自己了。依照在下看来,兄台胆量非但不小,且还大得很咧!在下明白兄台乃游戏人间一高人侠士,只不过开了在下小小一个玩笑。要不然,又怎会约了在下来到这山林灵秀之地?但求兄台高风侠骨,这就赐还锦盒……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兄台倘然有用得上在下之处,但请吩咐。敢请兄台树下来……”
“这位兄台”尽管将嗓音做作得沙哑了,不过自称“小爷”,可见年龄尚轻。即便一身功夫,司马振亦无须将其放在眼里。尤其一上来便将偷听来的司马振底细揭露,可见城府与见识,叫人不敢恭维。只是司马振虽已动了杀念岂非举手之劳?如何用得着低声下气请求“这位兄台”下树来?然而投鼠忌器,为了“玉露清平丸”,哪还顾得了许多?
好在“这位兄台”似乎不知天高地厚,竟飘然而下。只见其蓬头垢面,一身衣衫却华丽之极。如此不伦不类,不过一身轻功倒是叫人刮目相看。犹自沙哑着嗓子嬉皮笑脸道:“本小爷既非侠士,更非高人。司马贺公子马屁拍错了地方了。不过本小爷也不做谋财害命不仁不义之事,至于游戏玩笑么,这倒不假。”嘻嘻哈哈处并不见其脚步如何移动,人却已到了丈余开外道,“本小爷晓公子爷一身功夫出类拔萃,只须追上了本小爷——还你锦盒。”
要说轻功,司马振凭仗“逍遥游”即便不至独步武林,一时里只恐也鲜有其人能出其右。然而“这位兄台”恰似御风而行,又焉能等闲视之?司马振不敢轻忽,逍遥游“神驹脱缰”追了上去。他二人一前一后,一个轻盈婉约,一个潇洒翩然。一个似紫燕轻舞,一个是矫若游龙……令司马振出乎意料的是,一时里竟然与“这位兄台”难分伯仲。
转眼间也不知追出了多远,只见一道溪流拦住了去路。司马振暗喜道:“这一来看你往何处逃去?”
谁知“这位兄台”却似乎不打算再逃了,且蹲在溪边,又是洗脸,又是濯发……反倒弄得司马振一时里手足无措。看其腰背婷婷,秀发纭纭,蓦然生出似曾相识之感。如此一个天真烂漫之人,焉能是奸恶之辈?司马振杀人灭口之念顿时烟消云散,反倒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司马振朝着“这位兄台”后背发愣,不知该不该上前将其制伏?正自迟疑不决,只见他……不,只见她起立转身与自己四目相对,梳洗后的其人,延项秀颈,青丝如瀑。明眸修眉,皓齿丹唇……尤为叫司马振始料不及的是,这曼妙女子竟然是自己数年来一直强逼自己忘却偏就挥之不去的河东丁家小妹丁宁。只是数年不见,这丁宁非但愈发光彩照人,武功似也非复吴下阿蒙。尽管其一脸捉弄了人过后的俏皮似乎乐不可支,其实难掩隐隐的怨,还有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