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冬有情，雪无意——拜年

　　过完除夕，到了春节的时候，在家过完春节最重要的就是要去拜年去了。
　　我外婆去世得早，在妈妈出生不久，外婆就去世了，所以外婆在我的记忆里是没有这个人的，但是外公的模样我还有些清晰，外公在我七岁的时候离开，所以我们每次拜年，都只能看到外公。
　　大年初三的早上，我和妹妹就在家里兴奋的等着爸妈。
　　爸爸要换上一件一般都不舍得穿的衬衫，然后再配上一件厚厚的外套，因为外公那边有些冷，而妈妈，毕竟要回去看望自己的爸爸，所以也要把头发梳理的滑滑的，换上最喜欢的衣服和鞋子。
　　那年是爸爸第一次给我买了一小套西服，配上一双小皮鞋。刚穿上的时候，非常不适应，在家里跺跺几次脚，还是感觉太硬了。那西服穿着，村里的大人小孩子都充满了敬佩和仰慕，反而使得我有些不安。
　　爸爸从炕上取下几块之前准备好的肉，用袋子装着放进背篮里，妈妈也在忙前忙后的，从大水缸里抱出几个饵块粑，装起来。那时候村里人回岳父岳母家拜年，就属我们家最大方，一般从家里背上一背箩，还得去到城里再买一些。
　　那时候，东西装好以后，都是爸爸背着，妈妈就拖着妹妹，而我自己高兴的往前跑着，也到没怎么拖累爸妈。
　　从村里到马路上，半小时的路程，这个路走的很轻松，一方面是因为下坡，更重要的是因为去外公家拜年，外公难免会给点压岁钱，想想都觉得激动。
　　来到马路边之后，接着就是漫长的等车时间，因为这条马路上车很少，一般每天就一列客车，但是很早，而且我们只能做到半路，还的转车，所以也不是很方便。剩下的就是一些货车，一天有三四辆货车或从这里经过，这也就是每天的车流量。
　　因为以前爸爸在十七八岁的时候，也在这条路上开过一下子车，所以认识的人也还算多，整条路开车的就那么几个，所以我们想要拦下一辆车，还是很简单的，只要有车来，一般能够拦下来的概率接近百分百。
　　我和妹妹仔马路边上打闹着，看着妹妹的新裙子，加上两个小辫子，有一种很漂亮的感觉，所以难免逗逗她。而妹妹小，不懂事，只要心情高兴，也就玩个不停，没心没肺的笑着。爸妈就坐在路边的桥墩上，一边聊着天，一边看着我和妹妹的动静，一边还得看着有没有车来。
　　“跑慢点，小心摔了哈，新衣服弄脏了，就不准去外公家了哦”妈妈吼一下，我们就会收敛一下，但是高兴嘛，所以一下子也还是停不下来。
　　安静的山间，如果有一辆车要经过，大概在五六百米之外的山沟里就可以听得到声音，所以只要听得到哗哗哗的声音，一般就是在不远处有车来了。
　　我们玩得有多开心，只要听见有车来的声音，都会立刻停下来。
　　“车来了哦”妈妈会说一声，我和妹妹也会激动的重复几遍“车来了车来了……”然后跑回爸妈的身边。等着车出现的一百米左右的地方，那里刚好路有些直，可以看得到，那时候爸爸就会伸手向师傅招招手。
　　一般都是熟人的车，和爸爸闲聊几句，我们也就抓紧时间上车，从这里到县城有差不多五十公里的远，一般就是我们一家人，一共给师傅六块钱，这也就小足够了。
　　外公家离我们还是很远的，虽然我们都是一个县的管辖范围，但是我们来到县城之后还要转车，从县城转到外公家的镇子上也有二十来公里的路程，然后就是步行差不多一个小时。只是好在，我们每年都几乎是在外公他们那里赶集的时候去，所以舅舅们也估计着，会在镇子上等着我们。因为舅舅他们有马，这样可以帮我们减轻一下负担，也可以让我和妹妹骑马，不然妈妈就得悲伤几十斤的妹妹，而我爬这么远的路，我也有些犯困。
　　舅舅们一般都会等到下午五点多，如果看不到我们才会离开。
　　今年，很巧，我们两点多就到了镇子上，远远的我就看到了一个牵着马坐在桥头的身影，是的，就是舅舅！
　　“爸爸，你快看，那是舅舅。妈妈，那是舅舅，那是舅舅！”我会很激动的告诉爸妈，然后我就会撕裂着嗓子大声喊道“老舅，老舅……”而爸妈只是一边叫我慢一点，一边跟着我小跑过来。
　　舅舅听到了我叫他，转过身，远远的就看到我了。
　　“雄，你们来了啊？”舅舅很是欣喜，抱着我就举高高的，掂量我几下，一年没见，你又长大了。
　　紧接着，就是和爸爸妈妈们寒暄几句。“嫂子和二哥他们有没有来？爹有没有来？”这个是每年遇到舅舅之后，妈妈一定要问的几个问题。
　　“你三嫂来了，在上面买点炮仗（鞭炮），二哥他们也都来了，马就拴在旁边，过去卖几个家里带下来的鸡。爹今天在家，叔叔他们叫去吃饭，所以晚了，没来。”舅舅一一回答着问题。
　　然后就是和爸爸唠嗑一番。
　　同时妈妈会到旁边买几个苹果，这个是我记忆中最熟悉的苹果，因为那时候，每年过年过节爸妈都会买苹果。然后买两棵甘蔗，在现场就吃起来。舅舅家里种着一些甘蔗，所以就不需要带回去，只是看着我和妹妹想要吃点什么，而这个镇子都是种甘蔗的，所以甘蔗最便宜，妈妈就会买上一些，这样也够我和妹妹消耗一下时间。
　　
　　
　　等舅母和其他舅舅们到了，我们就会跟他们一起回去了。首先舅舅会安排把爸妈背着来的肉和饵块以及刚买的一些苹果扎好，放在马背上。然后再让我骑上马，妹妹一般都是让妈妈背着骑马，或者有时候是让舅母背着骑马。
　　这样，一路五六个人，边说边笑的就去外公那里去了。
　　外公是和舅舅一起住，二舅是分家出去的，大舅舅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二舅就是最大的。小舅舅也就是我印象中最熟悉的舅舅。
　　在村外，远远的，翻过一个垭口，就可以看到外公家，这里我有些熟悉，外公家门口有一棵大大的酸柏树，然后房子周围慢慢的都是一些甘蔗。外公估摸着我们会来，所以听见村口有动静，就远远的拽着一根拐杖过来房子的后面等着我们了，看到我们，他那满脸的皱纹更是挤成一堆。
　　和外公一阵寒暄之后，就是一边唠嗑一边进屋。妈妈一年没见到自己的爸爸了，嘘寒问暖的更是停不下来。外公看着自己的姑爷来了，那也是热情的不得了，到家之后，舅母和妈妈就是在厨房忙个不停。剩下的就是我和表哥表姐还有妹妹在外面打闹，表格和表姐会给我们分享一下他们的玩具。外公舅舅还有爸爸，他们就是坐在火笼旁边，聊起天来。因为我们也一年就去那么一次，所以二舅舅他们一家也会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这样一来，爸爸他们就多了一个玩伴，而二舅母也会去帮妈妈她们忙活一下厨房，多个帮手，轻松一些。
　　饭桌上，舅舅们和爸爸外公，首先就是几杯浊酒，畅饮的痛快。舅母们和妈妈就闲聊着今年庄稼怎么样，猪有几个，牛有几头……我们出来了，家里谁在帮照看……
　　当然了，对于有我这样一个读书的孩子，那么话题难免会扯到我身上。这个是很多孩子儿时的噩梦，但却一直是我的骄傲，因为我学习不错，一直是村里“别人家的孩子”。
　　“雄，今年读书了，考的第几名？考的多少分？”舅舅们就会问我，然后所有人都看着我，我嘴里还包着一口饭，听到有人问我问题，我可是狼吞虎咽的，哗哗哗就把饭给咽下去。“语文九十六，数学九十八，在班上我是第一名。”
　　说着话的我，很是自信。然而爸妈也会随着我的表现，有些欣喜，但是我明显的感觉到坐在一边的表哥不高兴了，因为表哥的而学习很差，表姐学习也很好，所以舅舅们经常会拿表哥和表姐作比较。
　　看着表哥不高兴的表情，我有些收敛，试图在尝试各种理由来说明，我的学习好是意外。
　　饭后，因为妈妈的其他姐妹们，以前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那些姐姐们和妹妹们，知道爸妈回来拜年了，都会一拥而来到外公家。因为以前爸爸和妈妈认识的时候，就是在这边认识的。那时候这边有很多矿，爸爸来这边挖一些小矿，这才和妈妈结缘，然而爸爸和妈妈的很多姐妹哥弟都是朋友，这些人来了，可不得了。
　　一晚上酒是喝不停，茶也是抖着不放，说话的声音有些震耳欲聋。
　　妈妈们从小就喜欢唱山歌，所以和姐妹们见面，可不能没有山歌的陪伴。一帮人，开始分班，分为两派，开始对山歌。
　　外公是个山歌高手，什么“采茶歌、十二月、四季歌……”一大堆，都是外公的拿手把戏，而且妈妈遗传外公，也是外公他们那村里有名的小歌后，所以很多人都愿意和妈妈一班。外公一般是坐在旁边抱着一个烟筒，当裁判。
　　山歌对唱可热闹了。
　　“大河涨水小河清，春天到了柳成荫；敢问妹妹何处去，衣服裤子全换新”
　　“大河涨水小河清，到了夏天柳更荫；妹妹带郎来找娘，也来唱歌给姐听”
　　“石榴开花叶子薄，妹妹说的非常合；有了老公要带来，不然姐妹各走各”
　　“石榴开花叶子薄，姐姐说的非常合；今天一家来看姐，几杯清茶打口渴”
　　“……”
　　妈妈和那些舅母嫂子小姨姑姑们的山歌，总是让大家赞叹不已，男人们就在一边一边欣赏一边喝酒。
　　这个山歌会对得很晚，我和妹妹及其他表哥表姐们，都会听到很困很困了，还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睁着厚重的眼皮来听完妈妈们的对歌。
　　夜深了，其他人也该回家了。
　　舅舅和舅母们把我们安排睡下了，我知道第二天一觉醒来，一定可以有一个大大的鸡腿可以吃，而妹妹和表姐就只能享受一个鸡翅。
　　一觉睡醒，果然，舅母和舅舅早就粑饭弄好了，特意给我和表哥留了两个鸡腿，妹妹和表姐就是两个鸡翅，其他的鸡肉才是大人们吃的。我们来到这里，一班第二天晚上的晚餐要去二舅家吃，所以吃完饭后，二舅一家就叫着我们过去了，因为二舅家离小舅舅家很近，就是邻居，所以我们也就过去二舅家聊天去。
　　二舅家的表哥十五六岁的样子了，表姐是大的，都已经出嫁了。
　　表哥很懂事，我们去了，现实一阵热情招呼，然后就急急忙忙到后院砍了几棵甘蔗回来，分给我们吃着，然后带上小舅舅家那个表哥，去山上采野果去了。
　　不用多会，他们就会拎着大大的一兜野果回来，这种野果叫做“万年果”有些也叫“酸柏果”，是一种很酸很酸的果子，剥开后是四丫，四颗小子，每颗上面都是一层果肉，虽然很酸，不过这个正是我的最爱。
　　开心的一天，过得很快。晚饭过后又是妈妈那些姐妹们过来对歌的时间，我们就是在一边最忠实的观众。
　　第二天睡醒起来，剩下的就是一顿早餐之后的告别，也是我们最激动的收压岁钱的时候。小舅母一般会给我们兄妹每人五块钱，外公会每个人给十块，包括表哥表姐们都一样，二舅母一般是给六块或者八块。这样一来，我们的压岁钱就相当于大人们出去打工一个月的收入了。
　　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是想一想，马上又可以坐车了，瞬间又高兴了起来。
　　拜年，是外公和舅舅们高兴的时候，是爸妈高兴的时候，更是我们高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