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真空地带 第三十四章 汉奸

　　第三十三章真空地带
　　
　　袁藩回到自己的据点，见到大家都安好，心里稍感高兴。他们的据点在下关区，这里是拉贝先生和约翰牧师等国际人士建立的国际安全区。袁藩看到大街上到处都是难民，几个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正在为难民准备休息区。
　　袁藩在屋里走来走去，显得心神不宁，这是他多年来没有出现的怪行为。记得上一次烦躁还是他小的时候，父亲一夜未归，心里就很不安。没想到过了不久，他的父亲就去世了。
　　这一次，也许他又要失去亲人了。
　　袁藩心中烦闷，无从排解，不由得想起了林玉婷，林玉婷美好的面容生动的出现在眼前。可是话又说回来，即使林玉婷就在眼前，自己的心事会说给她听吗？搞政治的，不会有真正的实心话。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跟大家打了招呼，让队员们安心休养，马上就要有任务了。交代完了，信步走出来。这里是国际安全区，有拉贝先生和约翰牧师主持，日军不敢在这里放肆，因此难民们暂时可以喘口气了。袁藩来到道胜堂，正好看到约翰牧师在门前跟一个小姑娘说话。
　　那小姑娘七八岁的模样，一个人蜷缩在教堂门前的角落里。寒风横掠，小姑娘一下子就缩小了一半。约翰牧师正拿着一条毯子，给小姑娘御寒。小姑娘害怕，不敢接受。袁藩走上前，接过牧师手中的毯子，给小姑娘盖上。约翰说：“袁，你来了？唐将军已经撤了，你怎么还在南京？你在这里，会给人们带来灾难。”
　　“牧师，莫非我是个不祥之人？还是我本身就是邪恶的化身？”袁藩说着，跟了牧师走进教堂，来到休息室。袁藩补充道，“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不会给你惹麻烦。”牧师说：“我们在耶鲁上学的时候，你就是一个勤奋的学生，看起来是有抱负有志向的年轻人。莫非你的事业在南京？对了，你好像变了，原来你的眼睛不是这样。”
　　袁藩笑一笑，没说话。修士送来咖啡，袁藩自顾喝着咖啡。约翰•马吉牧师说：“袁，现在的南京，还有什么事情好做呢？中国的党派，国民党、共产党、民盟、民进、民建、致公党、商会，哪一个还有心思管南京？”
　　袁藩说：“牧师，每一个中国人，都不会放弃南京。”
　　马吉说：“你们中国人都是一个样子，有时候我真的分不出来。你的样子好像就变了，不是上学时候的那样了。唉，人们不知道南京现在正发生的事情。南京有接近60万人口，现在二十五万在安全区，其余的还在大屠杀中挣扎。我和拉贝先生跟日本外交部多次交涉，但是他们干涉不了日本军部的行为。光是报告书和抗议书就写了几百封，但是没有任何意义。每天都会有几百上千人被杀死，每天都有上百的妇女被强奸，包括从七岁到七十岁的所有女人。”
　　袁藩听着马吉的话，心里的疼痛简直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马吉忽然看到袁藩脸色难看，就问道：“老同学，你身体不舒服吗？”
　　就在此时，拉贝先生走进来，说道：“他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心里不舒服。是不是，袁克藩公子？”
　　牧师说：“拉贝先生，你认识他？”
　　拉贝说：“牧师，你对上帝的旨意了如指掌，可是对中国人和中国文化，你知之甚少。袁公子虽然不是民国四大公子之一，可是他的身份就赋予了他一种特殊的责任，不可推卸。”
　　牧师吃惊地问道：“袁，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有什么在隐瞒着我？”
　　拉贝掏出一枚银币，对牧师说道：“这是谁？”
　　牧师说：“袁世凯。中国人叫他袁大头。噢，上帝，原来你是袁世凯的公子。这太不可思议了，你当然不会离开南京，因为你要做汉奸。”
　　袁藩痛苦的脸色更加苍白。牧师说：“对不起，袁，至少你现在还不是汉奸。”
　　拉贝先生说：“牧师，袁克藩公子是来请求上帝的启示的，或者说是来请求上帝原谅的。”
　　牧师说：“我明白了，我的老同学。”牧师嘴唇哆嗦着，走到袁藩面前，跟他拥抱。拉贝说：“我支持你，袁公子。只要能够制止日本侵略军的暴行，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告诉你，昨天16师团的中岛又枪杀了3000俘虏，就在汉中门外。”
　　袁藩说：“彻头彻尾的汉奸，你们也支持我吗？”
　　拉贝说：“跟日本人打交道，没有便宜可占。”
　　马吉牧师说：“袁，你去吧，哪怕是做做样子。你做了汉奸，大家就不是亡国奴了。南京，太残忍了。噢，上帝原谅我吧，我不想欺骗，因为我遇到了罪恶，我的说谎只是为了消弭罪恶。”他的手不断的画着十字，嘴里念念有词，像极了东方的和尚。
　　袁藩一口把咖啡喝光，站起身，说了一句：“走了。”
　　牧师说：“袁，请走后门。”袁藩头也不回的从后门走了。牧师说：“上帝保佑。我的心要碎了，我的神经大条了。”
　　袁藩走出教堂，在院子里看到了一幅另类的画面。只见七八十个小孩子，手里拿着国语课本，在跟着老师朗读：“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袁藩忽然惊奇地发现，领读的老师，居然就是他遇到过的朱惜花，那个阁楼女孩。他看着朱惜花单薄的身子，专注的神态，心里感到暖洋洋的。多么温馨的画面，可惜，这不是和平年代。这是虚幻的泡影，易碎品。
　　他走出教堂，返回驻地。大街上到处都是难民，面黄肌瘦，神情萎顿。忽然有很多人往一个方向跑。袁藩以为是日本人来了，往前一看，没有什么危险。回头一瞧，才发现原来是有两个年轻人，在抢别人的面包和棉被。那个小姑娘的毯子，也被抢走了。
　　袁藩仔细打量那两个人，发现他们体格健壮，却看不出训练过的痕迹。为了谨慎起见，他没有理会这件事。回到住所，召集大家开会。当队员们听到袁藩的决定后，不由大吃一惊。熊海涛说：“袁公子，你要我们帮着你做汉奸？”
　　袁藩神色漠然，但是很坚定的点点头。熊海涛说：“这不可能。”袁藩说：“大家的意思呢？”
　　队员们都默不作声。袁藩说：“不说话就是反对。这样，孙队长，你带着大家继续抗日，我们一明一暗，互相掩护策应。你们在这里等候命令，有很多的抗日行动还等着你们，希望以后在实行的时候，不要有顾虑，一定要全力以赴，完成任务。袁藩拜托大家了。”
　　孙长久说：“袁公子，你去日本人那里，也是去抗日的。我们相信你，一定在外面全力支持你。”
　　梅影说：“袁公子，还是我跟小开跟着你去吧。”
　　袁藩说：“你们也想做汉奸？”
　　小开说：“袁公子，你的脾气我了解，哪一会不高兴了，你就动起手来。我们是去保护你做汉奸的，不是去跟你一起做汉奸的。”
　　袁藩说：“趁着这段时间没有任务，大家好好训练。射击都没有问题，主要是搏击格斗。另外，把院子都打通，多留些出口，以防万一。”
　　孙长久点点头，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袁藩说：“谢谢你们，谢谢大家。”
　　第二天，袁藩就带着小开梅影来到曙光照相馆。渡边说：“袁公子，你太不够意思了。我们的松井长官因为你的任性而回国了。”
　　袁藩说：“脱离战争，就是完善人格。你不觉得松井司令官是因祸得福吗？”
　　渡边说：“你这就是没有人格的回答。我们每一个大日本帝国的军人，都肩负着天皇陛下的光荣使命和天然责任。效忠天皇，是我们活着的唯一理由。谁要是阻了我们的道路，坏了我们的大事，我们就要消灭他。袁公子，你也不例外。”
　　这时，一个人走进来，右臂还缠着绷带，脸色无比苍白。这人大家都认识，她就是桃枝子。
　　“袁藩，你还记得我吗？我劝你早点答应司令官的好意，否则，你们将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桃子说。
　　梅影说：“我看是你的左臂也不想要了。”
　　桃枝子说：“我在战场上负伤，是莫大的光荣。不过，要是我们不能成为盟友，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袁藩说：“桃枝子，我们去见司令官吧。”
　　
　　第三十四章汉奸
　　
　　朝香宫是裕仁天皇的叔叔，自认为血统高贵，为人不免傲慢。见到袁藩的时候，他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袁藩向他行礼，他也是略点一下头。
　　武藤章说：“袁公子，你想通了？”
　　袁藩说：“是。”
　　朝香宫说：“条件就按照上一次的版本。今天就把你的内阁组织起来，国军俘虏还有一万五千人，你去解放他们，然后会有日本的专家训练他们。我们的进攻方向是李宗仁的武汉战区，你的任务就是建立华中政权，帮助大日本帝国开采矿产，征集钱粮，支援圣战。”
　　袁藩说：“我想，媒体上的措辞是不是要委婉一点？”
　　朝香宫冷冷的说：“不许跟大日本帝国讲条件。”
　　袁藩的倔脾气又来了，他大声说：“媒体这一点，请将军慎重考虑。”武藤章说：“司令官阁下，袁克藩说的这件事情，也许有助于他开展工作。”
　　朝香宫说：“决无更改。并且，你要考虑加入日本国籍，我们会给你一个东京荣誉市民的称号。”
　　袁藩说：“绝无可能。”
　　朝香宫说：“袁克藩，你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我可以告诉你，国民党的第二号人物汪兆铭先生，已经派他的代表周佛海跟我们联系了。汉奸，也是抢手货。哈哈哈……”
　　袁藩的肺简直要气炸了，这朝香宫太不是人了，让你做婊子，裸体接客也罢了，不接客的时候也不让穿衣服，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武藤章说：“袁藩公子，我介绍一个朋友你认识，相信你会有惊喜。”他話声一落，就走进三个人。一个少佐，袁藩不认识，另一个女中尉，他认识，因为这个女人曾经是他们的俘虏。另一个人头上罩着一个黑布套子，从身材看，应该是个国军女军官。
　　武藤章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民国第一任大总统袁世凯阁下的第16公子袁克藩，我们的盟友。袁公子，这位是天皇特使山本一郎少佐。这位女士是香叶千代子，山本少佐的师妹，特勤科的。”
　　山本鞠躬说道：“袁公子，您好。”千代子说：“袁公子好武功。我送你一个礼物，你要记得我的好。”千代子说着，把那女子的头套摘下来。袁藩一看，他是真的惊奇了。因为这个女人不是别人，就是他的恋人林玉婷。
　　林玉婷说：“我舅舅被审查了，我来是跟你想办法救他的。”
　　袁藩点点头，走过去，把林玉婷揽在怀里，吻了林玉婷的嘴唇。山本说：“袁公子，管理新中国，您是我们的第一人选。比溥仪还要合适，汪精卫更是没法比。我希望您认真考虑，这是功德无量的成就，也是前途无量的事业。”
　　袁藩说：“我会的。谢谢阁下的看中，我一定努力。”
　　林玉婷说：“袁藩，这么大的事，你跟我商量了吗？你准备做汉奸了，我还没准备好做汉奸婆子呢。”
　　朝香宫说：“好吧，真是一对苦命鸳鸯。我让你们看一出戏，比上一次松井阁下的五万人集体升天更加刺激。”
　　袁藩知道，日本人安排的戏，不会是青衣花旦，一定是文武代打的全武行。
　　这时，一个人被押了上来。这人袁藩也认识，并且昨天还见过她。那时候，她正跟学生们朗诵唐朝的诗歌《咏柳》。
　　她就是朱惜花。
　　山本说：“这个人，是夏红小学的国文老师。昨天下午她来玄武区找她的学生，被我们抓到了。”
　　朱惜花看着袁藩说：“是你？你也被侵略者抓来了？是不是想偷他们的情报，炸他们的军火库，才被抓到了？”
　　武藤章说：“姑娘真聪明。这位袁公子，想偷一个国家，你说是不是胆子太大了？”
　　朱惜花说：“你们以为我天真是吗？其实我什么都明白，偷国家，就是要做汉奸呗。可是，他一个小偷，怎么有资格做汉奸呀？”
　　山本说：“他不是小偷，他是大名鼎鼎的袁世凯的公子。你劝劝他吧，让他归顺我们。”
　　朱惜花说：“袁公子，真是失敬了。可是，你不许做汉奸。”
　　林玉婷说：“你们干嘛？打情骂俏呀？”
　　桃子忽然大喝一声：“来人。”随着喊声，进来十个日本士兵。桃枝子说：“帝国的勇士们，好好招待一下朱小姐。”
　　那几个士兵一鞠躬，答应一声，就走向朱惜花。朱惜花预感到要发生不好的事情，眼睛里流露出惊恐。那几个士兵不由分说，就撕碎了朱惜花的衣服。朱惜花很瘦，肋骨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皮肤很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颤抖，可是没有求饶。
　　山本一郎少佐和师妹香叶千代子转身走了出去。袁藩和林玉婷都闭了眼睛，不敢去看。随后，耳朵里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夹杂着士兵们的嚎叫……
　　两个小时后，在朝香宫和武藤章的笑声中，没有了朱惜花的声音。袁藩睁开眼睛，就看到几个师团军官也赤身裸体地站在朱惜花身前。一位军团长嘴里还叼着一只乳头，鲜血淋淋的。那桃枝子居然也光着身子，帮着男人们助兴加油。林玉婷一见此景，再也忍不住，剧烈地呕吐起来。
　　朱惜花已经死了，可是那些士兵根本没有发觉。
　　袁藩咬着嘴唇，直到流出血来。他没说一句话，因为他无话可说。
　　朝香宫说：“好了，把人抬出去吧。”
　　两个侍卫进来，把朱惜花抬走了。朱惜花在整个过程中，没有一次求饶，她很害怕，但是她敢于承担任何灾难。
　　武藤章说：“现在该轮到林小姐了。”
　　袁藩说：“你们赢了，我们去看看士兵们吧。”林玉婷不敢反对，因为她自认为没有朱惜花的勇气，来承受非人的侮辱。
　　一个师团长说：“袁公子好定力。你先出去吧，我们看得火气上来了，先射出来，再谈工作。”
　　袁藩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他看着房顶上荷枪实弹的哨兵，看着院子里的机枪堡垒，心里叹息一声：“南京，野兽的世界。”
　　小开说：“我听到了那女孩子的叫声。公子，我们真的要跟禽兽合作吗？这不会有好结果。”梅影说：“合作是暂时的，早晚有一战，你死我活。”
　　袁藩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说道：“我们去接收俘虏吧。”
　　跟着袁藩一起去接收俘虏的，有16师团的师团长中岛今朝吾中将、桃枝子，还有山本一郎少佐和千代子中尉，另外还有一个人，胖胖的，戴着一副眼镜，一说话就嘻嘻笑。山本介绍说，此人是少将军衔，名字是空传流，是特意请来的军队训练专家。
　　一行人来到玄武区的一个废弃机械厂里，哨兵领他们来到一座大厂房前，打开门，一股恶臭窜出来，中岛不由得捂起了鼻子。其余的人都没有任何反应，就像这个世界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厂房很大，但是还是很拥挤。一个副官报告中岛，这里有三千俘虏，主要是36师的。中岛说：“还是在院子里集合吧。”
　　大家就在院子里等着。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士兵互相搀扶着，走到院子里，大体上站了队形。
　　袁藩看到有很多人的伤口都感染了，从他们的动作举止看，应该是最少超过六顿没吃饭了。中岛说：“士兵们，你们的救星来了。这位是袁克藩，他来整编你们。”
　　袁藩上前几步，说道：“我是袁藩，我想收编你们，如果你们愿意跟着我干，你们就可以获得自由。”
　　一个上校说道：“袁藩，好像听说过。你是干什么的？”
　　袁藩还没说话，中岛抢先说道：“他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朋友，现在为我们服务。”
　　上校说：“那就是投降做汉奸了？”
　　袁藩说：“跟着我，你们永远是中国的军队，不是日本人的，也不是国民党的，而是我袁藩的。”
　　上校说：“我们需要干什么？”
　　袁藩说：“任何事，包括对我们的盟友日本人负责。”
　　忽然，一个声音说道：“格老子，不就是当汉奸撒。说的再好听，也是刨祖坟的事情子喽。”
　　袁藩说：“你是川军？”
　　那个声音说：“老子是川军咋的喽？川军雄起，天下无敌。”
　　桃枝子走山前去，掏出手枪，就打爆了那个川军士兵的头。袁藩说：“愿意跟着我的，到左边集合。”
　　三千俘虏，大概有两千名愿意跟着袁藩。他们走了四个兵站，袁藩收集到九千人的队伍。还有五千俘虏，不愿意跟着袁藩。中岛把这五千人带到煤炭港，交给袁藩处理。袁藩看了中岛一眼，说了一句：“让他们散了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袁藩带着梅影小开林玉婷，转身往坡上走。山本和千代子也跟着走，那个空传流也跟着袁藩离开了现场。
　　中岛冷笑一声，轻蔑的啐了一口浓痰，就命令士兵用火焰喷射器焚烧俘虏。一阵阵呛鼻的焦臭味道钻进袁藩的鼻子里，袁藩没有回头，加快脚步，离开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