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血迹 第三十二章 天鹅肉

　　第三十一章血迹
　　
　　明亮的太阳升了起来，不断的在草鞋峡探头探脑。峡谷里一片寂静，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儿飞过。红色笼罩了这片山谷，到处都是尸体。阴风阵阵，冤魂游荡。漂浮在血海中的一顶军帽，在寒风中打着转，腥臭之气不断升腾，天地变色，佛仙让道。
　　在死人堆里，一个身影慢慢蠕动着，随后爬起来，他四下看看，双眼失神，泪如泉涌。他张开带着鲜血的大嘴，仰天长啸：“啊——”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尚德义，别叫了。我们去找袁藩，打鬼子。我皇甫泽生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他们是这起五万余人的集体大屠杀中，仅存的幸运者。尚德义说：“我坚决同意。可是，我们先养好伤吧。他妈的，老子中了十几枪。”
　　皇甫泽生说：“我中了七枪。”
　　两人手脚并用，经过七个小时的努力，终于爬到一座寺庙，只见庙门上方写着三个大字：永济寺。随后，两人就昏迷过去了。
　　在草鞋峡，一个日军的大尉带着一个中队，来到屠杀现场。他看着眼前的情景，眼睛里冒出贪婪的光芒。他的副手说道：“田中大尉，第16师团真的是大手笔，咱们第6师团可比不上人家了。”
　　身材挺拔的田中说：“西原少尉，这你就说错了。想我田中来到中国以后，哪次不是冲在最前面？可是最痛快的还是这次进攻南京。我告诉你，这次战役，从中华门到水西门，我已经砍了300名中国人的头颅。你看，我的助广军刀，它可是一把名刀，削铁如泥，如今，中国人的脖子却让它卷了刃。”
　　西原说：“我们为什么要砍杀这些放下武器的军人呢？还有这些老百姓，他们并没有参加战争。”
　　田中对着手下的士兵说道：“快，把汽油倒下山谷，动作要快。”看着士兵们把汽油一桶一桶的倒下去，田中才回答道，“这些军人，留着有什么用？浪费粮食吗？我们没有多余的宿舍给他们，还是让阎王爷的地产商去发愁吧。至于说到老百姓，按照谷寿夫师团长的说法，劣等民族，应该像杀猪一样，让他们在屠刀下嚎叫。”
　　西原说：“这有点像希特勒对待犹太人，赶尽杀绝。”
　　这时，汽油全倒下去了，田中说道：“西原君，这次的圣火就由你来点燃吧。”西原一鞠躬：“谢谢大尉抬举。”他掏出打火机，用拇指转动火石轮，火机冒出蓝色的火苗。西原用力把火机扔下峡谷，顿时，大火拔地而起，迅速席卷了整个谷底。
　　田中说：“毁尸灭迹，完美的杰作。”
　　忽然，西原尖声叫道：“大尉，您看。”
　　田中一看，只见一道血迹弯弯曲曲地出了山谷，不知道去了哪里。田中大吃一惊：“有人逃走？还有幸存者！”
　　西原说：“我们的消息要泄露了？我们会受到全世界的谴责。”
　　田中说：“看血迹，最多两个人，而且受了很重的伤。这一带已经没有抵抗武装了，西原君，你带领一个小队，追上去，杀死他们。”
　　西原大声说：“是，保证完成任务。”说完，带着一个小队顺着血迹往下追。
　　田中说：“看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话说回来，何必掩饰？杀人，本来就是我们的过人之处。”
　　西原顺着血迹一路向南追下去，山路颠簸，他也顾不得了。这件事情，上边有严格的命令，不许消息外泄。大屠杀是见不得光的，封锁消息，是唯一的保险手段。他带着一小队人追下山坡，穿过一道沟壑，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山包。他看到山上有一座寺院，血迹就是奔着寺院去的。心里不免得意，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的样子就像一只野兽看到了猎物，可以饱饱的吃一顿了。忽然，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随后，一丝鲜血从嘴里流出来，一直顺着脖子钻进了衣领里。他的身体软倒下去的时候，士兵们这才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就站在西原的身后。这个女子真的很漂亮，五官身材气质，跟眼前的情景默契的严丝合缝。手持匕首，就像战神的女儿下凡，所向披靡。
　　士兵们无论如何不能把美丽和杀戮并列在一起，但是杀戮还是来了。不到五分钟，十三个鬼子，就倒在山脚下。那女子的匕首好像充满魔力，只要见血，就必死无疑。
　　她就是急匆匆赶来南京向袁藩求救的林玉婷。她用的，正是蓝魔匕首。
　　林玉婷一路到南京，本来是想一直开车进城的。可是一接近南京，她马上发现，形势已经发生了严重的变化，到处都是日本鬼子。于是弃车上山，想偷偷的溜进城。穿山而过时，正好看到这几个鬼子顺着血迹在寻找什么。“莫非是袁藩他们暴露了？”她想。先不管那么多，杀了了事。于是，林玉婷这才出手，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她收好匕首，又检查了手枪，才继续上路。她来到通济门，发现敌人把守严密，没有混进城的可能，一时没有计较，只好耐心等待。
　　眼看天已近午，肚子也咕咕叫起来。正自焦急的时候，一辆小轿车从远处驶来。林玉婷换了日军的服装，走到一个转弯处，等轿车来到近前，她招手示意车子停下来。那辆车子很听话，居然停下来，司机还问：“小姐有什么事情吗？要搭车吗？”
　　林玉婷看到开车的是一个日军少尉，副座上是一个大尉。后边坐着一个少佐，手里拿着一把军刀，装饰很精美。
　　林玉婷说：“我要进城。”
　　司机转头看副座的大尉，那名大尉转头问道：“山本少佐，有一个中尉要搭车。”山本说：“客人来了，我们就要热情招待。”那名大尉下车，给林玉婷打开后车门，林玉婷也不客气，直接上车坐到少佐的身边。
　　车子继续开动，进城的时候，大尉出示了证件，车子顺利进了城。林玉婷正要想办法下车，身边的山本少佐忽然说道：“林玉婷小姐，请把你的蓝魔匕首和M1900交给我。并且我荣幸地通知您，您被捕了。”
　　林玉婷吃惊地看着山本，说道：“你知道我的匕首叫蓝魔？你是谁？”
　　山本说：“我荣幸的向您介绍，我叫山本一郎，名古屋人。我是天皇特派的南京特高课巡视员，今天刚刚上任。你手里的匕首，是我老师天香椿家族的三大兵器之一，这把蓝魔是我老师赐给他小儿子的。看来，天香椿次郎已经玉碎了。”
　　林玉婷说：“你真知道我的名字？”
　　山本一郎说：“天皇看中的人，我们会不进行调查吗？如果连他的恋人都不知道，我刻苦训练的汗水不是白流了吗？”
　　林玉婷说：“你是特使？吹牛吧？”
　　山本沉声说：“靠着吹牛不能赢得胜利。”
　　林玉婷说：“你的任务是什么？”
　　山本说：“我的任务有五条。第一，监视中国人的思想动态，取缔反日言行。第二，搜集情报。第三，破坏抗日组织，侦查审讯特工人员。第四，监视投诚人员。第五，策反诱降。”
　　林玉婷说：“背诵教科书谁不会？我看你还是拿了毕业证再来吧。”
　　坐在前排的大尉说道：“八嘎。敢这样和山本君说话，你不要命了吗？”
　　山本说道：“南贺队长，不要对女士无礼。”
　　南贺立即说道：“是，少佐阁下。”
　　山本收了林玉婷的武器，说：“不知道南京的街头会这样的冷清，真的和虐杀有关吗？”
　　林玉婷说：“白痴。”
　　山本说：“战而屈人之兵，也不错了。难道还指望军部那班蠢货干出什么好事？支那人，还是可以利用的，我们的国内就需要很多劳工，中国的厂矿也需要及时开采，杀了太可惜。”
　　林玉婷感觉这个山本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危险度极高，有机会一定要除掉他。山本说道：“林小姐，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杀人？”
　　“我宁愿去杀猪。”林玉婷说，“我饿了，希望你的同事早就给你备好了午饭。”
　　山本一郎说：“我很荣幸地欣赏你的幽默。南贺队长，我们去向机关长原田将军报到吧。”
　　
　　第三十二章天鹅肉
　　
　　袁藩带着小开、梅影和徐策，脱离了战场，来到句容县城。这个古老的城镇，在残酷的战火中，变得异常萧条。家家户户都是紧闭着院门，里面没有任何声息。大街上没有人，只有日本士兵。徐策说：“公子，我认识一个老乡，我们去那里歇歇脚吧。”
　　袁藩说：“好。”
　　一行人跟着徐策向城北而来，路上碰到三个醉醺醺的日本兵，还冲着他们大声叫嚷：“ブタ。”（猪）
　　梅影听了，就想动手，袁藩说：“我们需要休整，也需一个完整的计划。”梅影知道现在环境恶劣，不能莽撞，只好暂时压住怒火。因为是早晨，所以街上的日军不多。他们来到一个弄堂，在一扇小木门前停下来。小开说：“有点不对。”梅影说：“哪不对？”小开说：“家家都关着大门，怎么他们家虚掩着？莫不是知道咱们要来，专门给咱们留着门？”梅影说：“瞧你说的，跟懒汉偷寡妇似的。”
　　说着话，大家推门进去，只见满院子的鲜血，腥味呛鼻。看情形，血迹是从屋子里流出来的。徐策跑进屋，一下子就惊呆了。
　　袁藩在门外问道：“什么情况？”
　　徐策说：“他们开始了。”
　　大家走进屋，就看到屋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九具尸体，均是衣衫不整。一对老年夫妇，都是肚子被刺刀挑开了，肠子满地。一对青年夫妇，全身赤裸，脖子被割了一道大口子，那女人的阴道血肉模糊；还有两个少男少女，胸口插了刺刀，那少女也是被糟蹋过；两个婴儿，摆在桌子上，身上到处是伤痕。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两腿间插着一根擀面杖。
　　徐策俯身抱住老者，哭着叫道：“老王大哥，你怎么就这样走了？你冤屈呀。”
　　袁藩走出屋，推开隔壁的院门，迎面就是一片血海。他们还没进屋，但是情形已经很明了，不必看了。袁藩心里发紧，神经开始抽搐。这是他的国家，他不能容忍这样子被人糟蹋。他紧握着拳头，牙齿咬得直响。
　　小开大声说道：“你们都别拦着我，要不我跟你们急。”他正要冲出去，就在这时，那三个醉醺醺的日本兵又回来了。其中一个说道：“小岛君，这个女子好精致，就像景德镇的瓷器。比我们的韩国慰安妇强多了。我要把她搬回家，慢慢享用。”
　　小岛说：“浅野少尉，看这几个人，好像外地的，不知道什么来路？宏信次郎，你看这是什么情况？”小岛叫了两声，宏信没有反应，一回头，只见宏信的脑袋却跑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他大叫一声，扭头就跑，在他回头的时候，就看到浅野的身子倒了下去，只是没有头颅，就一个身子。“难道他的头自己会跑吗？”小岛想。忽然脚下一绊，他摔了一个狗啃地。偏头一看，绊倒他的正是浅野少尉的头。小岛心里感到无比的寒冷，好像那个七岁的女孩正向他爬过来。他忽然想起自己上小学的时候，同桌就是一个女孩子，每节课都要照半个小时的镜子，一颗美人头就缩在课桌上。搞的他每节课都要走神半个小时，一考试就是倒数第一。“要是时光倒流，我一定好好学习。”他想。随后，他的时光就倒流了。
　　徐策说：“我去弄三套日本军服吧。”
　　袁藩点点头。小开说：“还是我去吧。”梅影说：“我跟你一起去。”看到袁藩没反对，两人就顺着胡同出去了。徐策说：“公子，我该走了。”
　　袁藩说：“你到了武汉，注意敌人师团的动作，咱们电台联系吧。”
　　徐策答应一声，转身走了。过了一会，小开和梅影回来了，弄了三套日本军服。他们都知道袁藩不穿日本人的衣服，所以也没给他准备。小开拿出军服，跟梅影换上。两人谁也没问徐策去了哪里，因为徐策自有任务，不该知道的，何必多嘴？
　　两人换好衣服，小开是一个少尉，梅影是一个上士。小开从包里拿出一套西服，说道：“队长，我路过一个裁缝铺，里面没人，就拿了一套衣服，你换上吧。”
　　袁藩接过衣服，换上了这套西服，人看着很是精神帅气。梅影说：“队长，要是玉婷姐姐看了准会自己投怀送抱。”
　　袁藩说：“还是小开帅气一点。”
　　梅影一撇嘴，说道：“他呀，小毛孩子一个，比不得那个人。”
　　袁藩说：“是呀，你一个小丫头，他一个毛孩子，等过几年，不就是小小子，坐门墩，哭着喊着要媳妇了。梅影，追求无罪，怀念无罪。”
　　梅影说：“没想到，队长也懂幽默。”
　　幽默并没有冲淡他们心中的仇恨与痛苦，他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清楚自己该干什么。袁藩带领两人，向着南京市区进发。一边走，袁藩说道：“我为什么就不能懂幽默？我很痴呆吗？”
　　梅影说：“没有啊。我只是觉得，幽默是杀人的障碍。”
　　小开说：“你这是小丫头的见识。幽默杀人，才算是艺术。这他妈的日本人就是天生的楞犊子，野蛮粗鲁，一点没有幽默感。”
　　梅影说：“一会你来个幽默的，让我们开开眼。”
　　小开说：“一定。”
　　来到南京城门下，袁藩看到城门前岗哨林立，但是盘查倒不严格，因为这时的南京，没有哪个中国人来撞霉运。
　　袁藩三人不做停留，直接走到城门下，一个哨兵拦住他们。小开忽然上前说道：“一郎，我的老乡，没想到我们在这遇到了，这真的算是他乡遇故知了。”说着，就上前一步，和那个哨兵拥抱。旁边的士兵看了，都露出笑来。袁藩也抿嘴微笑，梅影撇撇嘴，不以为然。忽然，那个一郎身子慢慢软下去，小开作势把他放到地上，嘴里却说道：“一郎，你的头痛病又犯了吗？你口袋里有药吗，吃一片吧。”说着，就翻看一郎的口袋。找了几个口袋，也没找出小开嘴里说的药片。小开说：“不听妈妈的话，果然就有灾难呀。你们还是把他送到医院里去吧，我听说新来的军医是个漂亮的女大学生呢。”
　　一个哨兵来到近旁，查看一郎的鼻息，发现只是昏迷。他站起身，说道：“他叫一郎吗？我没听说过。”
　　小开说：“当然是一郎了。那些年，我们一起追女孩，他总是被千叶子臭骂。一郎这个名字，还是他妈妈常叫的，不信你回国去问他妈？”
　　说着，就跟着袁藩走进城里。几个哨兵忙着把一郎送医院，还不时的嘲笑一郎的泡妞手法低劣，被人家小姑娘臭骂。走到续家铺，迎面来了一辆吉普车，小开站在路中间，示意车子停下来。那个开车的是一个中士，看到少尉拦车，就停了下来。小开走上前，掏出手枪，随着一声轻响，那日本兵就被爆了头。小开坐到驾驶室，袁藩、梅影上了车，小开就开车往前走。那个死了的日本兵，根本没人理会，因为大屠杀开始后，大街上到处都是死人，鲜血蔓延，最难分辨的，就是尸体的国籍。
　　眼下的南京，最常见的就是鲜血。大部分时间，你只能听见撕嚎，却看不见人影；你只能看见燃烧的民房，看不见有人从火里逃生。不时有一些日本士兵从小巷里钻出来，表情无非就是狰狞或者满足。有的士兵，裤子上沾满精液，嘴里还往外溢着奶水。
　　小开说：“队长，要不先答应他们，等有了军队，咱们就跟他们直接干。”
　　袁藩不说话。显而易见，南京失控了。袁藩说：“曲线救国？曲线就是先做汉奸，再救国。但是做了汉奸，就是害了国家。毁了自己，救国也就成了空话。小开，这万世骂名，咱们可担不起呀。”
　　梅影说：“队长，别灰心，咱们杀一个算一个，杀到咱们死了，国家就在咱们心里建立了。”
　　“说得好。”袁藩呼出一口长气，“小开，你就不如梅影水平高。以后，多跟人家学学，省得让人家说你想吃天鹅肉。”
　　小开说：“队长，天鹅肉很好吃吗？”
　　袁藩说：“天鹅肉好不好吃，那就要问癞蛤蟆了。”
　　小开说：“原来你说我是癞蛤蟆呀。拐着弯的骂人，就是显摆自己有学问。你们放心，我不会成为癞蛤蟆的，因为我压根就不想吃什么天鹅肉。”
　　梅影拧住小开的耳朵，大声说：“你要死呀？告诉你，这盘天鹅肉，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小开说：“吃，吃，我回去就吃，还不行吗？姑奶奶，饶了我吧。”
　　梅影说：“以后，你就叫我姑奶奶天鹅大姐。这个称呼，我喜欢。”
　　袁藩看着二人，忽然想起了林玉婷，还有那个勇敢的煤矿工程师，一个充满民族大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