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送请柬

　　李刚的婚期就要到了，他让人写了一大堆请柬，先是送给高中的同学，送完后看看还剩两个，一个是老明子的，一个是丁大韦的。他想，老明子的好说，反正在一个矿上，他跑不了，丁大伟大概老明子已经通知了。现在主要是把结婚请柬送给矿上各科室的人，还有基层单位的也要送，这次一定要把婚礼搞大些，闹出些声势，也让同学们看看自己这些年没白混。
　　李刚拿着厚厚的一沓请柬正挨着科室送，在机关二楼的楼梯上，碰到了老明子从三楼上下来，李刚笑着说：“唉，老明子，心里刚想你，你就出现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三楼打字室停电了，打电话让我来修，是保险丝憋了，我刚换了根保险丝。”老明子穿着工作服，拍拍屁股上挎着的二斤半。然后又说：“你想我干什么？”
　　李刚说：“想你干什么？国庆节我和梦雪结婚，给你送请柬啊！对了还有丁大韦的，你替我送给他，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来捧场啊？”说着李刚就在那沓结婚请柬里找老明子和丁大韦的请柬。
　　老明子说：“上次你不是给我说了吗？我已经写信通知了丁大韦，请柬就不用了吧？”
　　李刚像点钞票一样，刷刷刷地翻着请柬，好半天才从那沓请柬里把老明子和丁大韦的找出来，把请柬给了老明子，一本正经地说：“拿住，拿住，这结婚的请柬必须要拿住，到时候一定要来啊！”说完，他又说：“我还要去发请柬，你看还有这么多没发完！”他“嗨”了一声说：“这认识的人忒多！没办法！”说罢，他笑笑上楼去了。
　　李刚结婚在单位弄得动静有点儿大，差不多机关每个科室，每个人都通知到了，不但机关科室都通知到了，基层二十多个单位的头头脑脑也都通知到了，这在矿上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走到哪儿都是议论李刚结婚的事情。要说平时有联系的科室、单位或个人给人家送请柬，人家心里虽不愿意但嘴上却不能说啥，可其他八竿子打不着的科室、单位或个人，特别是基层单位的，人家就看不惯，有的说：“切，一个武装部的副部长，平时又没有啥工作来往，见人就通知，真是没意思！”还有的科室里的人也打心里很反感，手上刚接住请柬，李刚一走就把请柬扔到了垃圾篓，说：“当个小官就想收礼，还真把自己当人物啦！”
　　李刚从部队刚复员，他不知道，也不懂得这社会上的一些事儿，在社会，特别是在单位，人长得好或家庭条件好，根本不顶事。要说在学校你长得好看，或者家庭条件好那还管点事，那是学生们思想单纯，想得也简单，到了社会和单位就不说你长得好看还是难看了，单位人与人讲得是利益，讲得是你这个人有用没有用，讲得是你有权没权，就是有权，还得看你是实权还是个虚职，如果你是个虚职，对别人没用，别人也不会睬你。可李刚他觉得自己在矿上仪表堂堂，又是个副部长，出一下风头是应该的，也顺便在梦雪面前表现表现。
　　这天李刚把请柬给了老明子就上了三楼，到了马部长办公室。马部长也是个退伍军人，有五十来岁，人长得又矮又胖，方头大脸，猛一看有点像厨师，他眼睛不大，但炯炯有神，也许是做组织工作看人看惯了，谁去他办公室或跟谁见面有个习惯，就是不说话光盯着你看，一直看到你先给他说话为止，有时他看你，好像你脸上有什么东西，别说你脸上有什么东西，就是你心里有什么东西，他仿佛都能给你看出来。
　　马部长和李刚的爹是老战友，说出来也算李刚运气好，当年在部队李刚爹还是马部长的老班长，这样李刚在私下就称呼马部长叔叔，他们的关系自然就近了好多。李刚进到马部长办公室，见马部长正在打电话，李刚就坐在了沙发上等，好大一会儿，马部长才打完电话，马部长打完电话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盯着李刚看，等着李刚说话。马部长看了李刚一会儿，李刚说：“马叔叔，我是给你送请柬的，我国庆节要结婚，请您参加？”
　　马部长看李刚手里拿着一沓子请柬，用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刚看，直看的李刚心里有些毛，然后马部长才往桌上用指头点了点，意思是让李刚把请柬放到桌子上，这样李刚就恭恭敬敬地把结婚请柬放到了桌上，马部长就又拿起电话，李刚看马部长忙，就自己退出了办公室。
　　李刚走了后，马部长放下电话，他心里很清楚，看来李刚这孩子的仕途也就走到这儿为止了，他做人不懂得收敛，只知道张狂，他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只是一味的讲虚荣，要不是他爹德行好，李刚复员后说什么也当不了副部长。他想起李刚复员后到矿上组织部报到时的档案，自己翻阅了一下，其中有一条对李刚的鉴定是这样写的：“该同志在部队历任战士、副班长、班长、副排长等职，训练能吃苦，站姿、走步、射击、投弹等科目均取得了好成绩，能团结同志，有一定的群众基础。不足：思想品质、生活作风较欠缺。”当马部长看到这个鉴定后，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子，心想，这人思想品质、生活作风较欠缺，可不是个小问题，他到底怎么了？生活作风，在部队都是男的，他生活作风能怎么啊？马部长嘴上没有说，但在脑子里走了一大圈，李刚在连队能有什么生活作风问题啊？他百思不得其解。
　　谁知，就在马部长看到李刚档案的时候，李刚的爹来到了马部长的办公室，呵呵呵地笑着说：“小马啊，你当部长这么长时间我可从来没求过你，今天来求你了？”
　　马部长看着老班长说：“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只要我能办得？”
　　李刚爹说：“嗨，还不就咱孩子那事儿，你看当兵好好的，说复员就复员了，这不他分到了你们矿上，你说什么也得给我帮帮忙！”
　　马部长问：“叫什么名字？”
　　李刚的爹说：“叫李刚。”
　　马部长说：“李刚啊，知道，他已来这里报到了。”
　　李刚爹说：“小马啊，咱是老战友，你看我复员到现在，这么大岁数了在镇里还是个干事，这干事就干事吧，我也老了，可咱孩子还年轻，在部队还是副排长，我想啊，有你在这里，看能不能给往上再提提，弄个副科长，也算我这一辈子没当上科长，儿子当上了？”
　　马部长说：“老班长，原来你是来跑官啊？这叫我可为难，然后就对着老班长看，直看得老班长脸上红红的，臊臊的。”
　　李刚爹红了一会儿脸，说：“别看了！既为难就算了，这事儿别说你，要是换上我，好像也不好办！”然后说了声：“走了！”就走出了马部长的办公室。
　　李刚爹走了，马部长心里想，怎么也是老战友，又是自己的老班长，当年老班长对自己可不错，像个大哥哥，有一次投弹自己没投好，落在了脚底下，还是老班长一脚把手榴弹踢在了悬崖下，自己才捡回了一条命，想到这儿，他心里想，这次千方百计也得帮帮老班长。
　　这样，在分配李刚工作时，马部长请示书记说，武装部的李部长身体有些差，整天病病歪歪的，这搞军训经常耽误事儿，是不是给他配个副部长？
　　书记问：“有人选？”
　　马部长说：“有，刚复员回来一个副排长，小伙儿长得很精神，他到武装部搞军训一定错不了。”
　　书记说：“这也好，虽说排长还不够提科级资格，但武装部眼下需要人，改天你叫我见见，要是行就提他当个副部长。”
　　就这样，书记见到了李刚，看着李刚一米七八的个头，人长得也精神，就叫李刚到了武装部，干了一段时间后，就正式下文任命李刚为武装部副部长。
　　李刚当了副部长，高兴的李刚爹哭了一大场，那天李刚爹死拖活拖把马部长拖到家，拿出陈年的老白汾，给马部长对着吹，他一个人喝了有一斤，一边喝一边哭一边说：“还是老战友！还是老战友！”
　　李刚也在一旁说：“谢谢马叔叔，今后我一定好好干，绝不会给叔叔丢脸。”
　　有一次马部长在一个朋友家吃饭，吃饭间朋友的孩子跟马部长打听起李刚，问李刚现在在矿上干什么？
　　马部长说：“在武装部当副部长。”
　　朋友的孩子说：“呀，他还能当个副部长？不简单！”
　　马部长从话里一下子就听出了问题，赶忙问：“怎么，你们认识？”
　　朋友的孩子说：“我们是战友。”
　　马部长又问：“那他咋就不能当副部长？”
　　朋友的孩子说：“算了，还是不说了。”
　　马部长又说：“孩子，给我说说，他不是表现很好吗？在部队还是副排长。”
　　那朋友的孩子笑了笑，说：“他表现是不错，就再也不说什么了。”
　　马部长问不出什么，只好把这件事又闷在了心里。这事儿闷在了心里不说，还总是担心李刚在工作上出什么差错，最后自己再落个用人不当的后果。
　　李刚知道了马部长和爹的关系，就觉得自己在矿上有了个靠山，有事儿没事就往马部长办公室里去，马部长给李刚爹是战友，可对李刚有看法，他很烦李刚有事没事往他办公室里跑，更怕在单位造成啥不好的影响，因此，只要李刚一去，他就绷起脸，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李刚看，看得李刚脸发红，看得李刚心发虚，看得李刚满头汗，一直看得李刚坐不住走出去办公室。
　　李刚开始想和马部长把关系再走近些，但受不了马部长那双能看透人心的小眼睛，这样看了几次后，李刚再也不敢去马部长的办公室。
　　现在马部长看着办公桌上那个李刚送来的大红的结婚请柬，不由得又想起了上次在朋友家里，朋友的孩子说了的半截子话，再想想李刚的档案里组织对他的鉴定，摇了摇头，说：“这孩子，今后要是能保住这个副部长，这老班长也算长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