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背影
作品名称:爱的橄榄(小说) 作者:申欣雨 发布时间:2016-08-05 19:25:06 字数:3268
星期天上午,唐晓霞很晚才起床,睁开眼见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了。她知道她们都去逛街了,因为昨天晚上郭春凤、王丽丽和宿舍里的几个女生就说好了,要今天一块去逛街。郭春凤还叫唐晓霞一起去,唐晓霞说星期天自己还有别的事儿,所以一大早郭春凤和宿舍里的几个女生就都走了。
唐晓霞起床后,泡了一块方便面,就开始梳妆,她想吃了饭先去图书馆还书,然后再借一本书看,说是去借书,其实还想看看丁大韦是不是在图书馆,她倒不是急着有什么事儿想见丁大韦,就是感觉有些好奇。如果一个人经常有规律地出现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时不时的能看见他,也就感觉这事情习以为常、平平淡淡的了,关键是这个经常出现在你的视线里,也就是说经常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的人,突然几天不见了,消失了,你的视线里一下子少了一个人,你就觉得奇怪了,你就感觉不平淡了,你的这份好奇心就油然而生了。
唐晓霞吃罢方便面,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一条黑色的长裙,就出了宿舍。这时大概是上午九点多钟,时间还早,她不急于到图书馆,她想去湖边坐一会儿,一是散散心,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二是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享受一下这校园的美好环境,然后再去图书馆。
校内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唐晓霞沿着林荫小道走着,她很快来到了一个小湖旁,她站在湖水边,看着自己映入水中的影子,她微微地笑着,她觉得自己真的好漂亮,看着看着,她突然又想起了独自一人在家里的妈妈,她不由得又有些悲伤。唐晓霞已有一个月没有见到妈妈了,妈妈现在还好吗?她的身体怎么样了?自从刚到学校时给她写了一封信后,到现在还没有给她写信,前些日子给她写好了一封信,说是这周六寄去,可昨天不知道干什么给忘了,到现在那封信还夹在自己的书里。她想起妈妈,想起妈妈孤独的一个人在家,身体还有病,她就忍不住地淌下眼泪来。
唐晓霞的妈妈是平山矿技术科的一名绘图员,她的爸爸是平山矿的一名副总工程师。妈妈三个月前得了一场怪病,那是爸爸去世后,她一时想不开,每天以泪洗面,到了晚上整夜的睡不着,一闭上眼爸爸就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常常失眠睡不着。唐晓霞想,妈怀念爸这本来也无可非议,可是整夜就是翻来覆去地不能睡就成了问题,只要妈一闭上眼睛,爸准会出现在她的眼前,也不说话,就是默默地看着她。这样的情况可不是一天两天,要是一天两天这也没什么,可经常这样不能睡,那就成了病,到医院还无法给医生述说,只能说自己失眠,睡不着,医生就给她开点安眠药。这样几个月下来,娘的身体就垮了,为了能睡一会儿觉,她经常大把大把地吃安眠药。唐晓霞起初不知道,光知道妈妈思念爸爸睡不着,不知道妈妈这已成了一种病,那就是人们常说的抑郁症。刚开始妈妈梦见爸爸,半夜里起身哭,哭得街坊四邻不安生,后来,妈妈不哭了,改成说话了,唐晓霞经常听妈妈一个人在屋里说话,她半夜里听见妈在说话,感觉瘆的慌,很害怕。有一次,她趴在门前仔细听,妈在屋里说:“老唐啊,你就放心地去吧,要说咱生就这样的命,大学毕业你懂啥,还没上两年班就被打成了右派,到山上石料厂砸石头子不说,人家还把你捆起来,戴上高帽子去游街,说你脱离群众,思想右倾,就知道抓生产,还说,知识分子越有知识越反动,必须把你打倒在地,再踩上一万只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可后来又叫你挖地道,叫你深挖洞、广积粮。不挖地道了吧,又给你带上个副总的帽子,这个帽子可要了你的命!你个死心眼,光干活,不转弯,经常几天几夜不回家,累的你啊终于倒在了岗位上。如今我们已是阴阳相隔两世人,既然是这样,你就放心地去吧,累了一辈子,也该好好歇歇了。这是咱俩的命,咱就只好认,霞儿身边还有我,我是她亲妈,你还有什么放不下!你这样整天整天地来梦里,搅得我也不安生,一夜一夜地睡不着,医生检查说,我现在都成了抑郁症……”
唐晓霞的爸爸叫唐岩,是六七年唐山矿院毕业的,毕业后分配到矿技术科,正像唐晓霞妈自言自语说得那样,唐岩在技术科才刚干两年,就稀里糊涂的被打成了个大右派,后来就下放到山上的石料场去砸石头子,去抬大碎石筐,一干就是好几年。文革最厉害的时候,还经常从石料场把他提出来上街去批斗。那时唐岩有话憋在肚里不敢说,说了怕挨打,每天就知道发狠地去干活儿,在山上石料厂就短短的几年,他的一头黑发就全白了,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头。他在山上吃不好,睡不好,还干得是砸石头、抬碎石框的体力活儿,干活一累心口就突突突地跳,脸色白,满头汗,到医院去检查,医生说他心脏有问题,叫他最好不要干体力活儿。后来矿上看他身体不太好,就叫他去挖地道,别看这挖地道,老唐觉得比在石料场好了一百倍,最起码挖地道和挖煤接近了一大步,都是在地下掘巷道,这也算学有专用,给自己的专业对上了口。这样挖了两年后,领导看他表现好,当时矿上采煤也正需要技术员,就恢复了他的工作,让他重新回到了技术科,再后来运动过去给他平了反,他才算熬出了头,当上了矿上的副总工程师。可这好日子没有过多长,就在唐晓霞上高三时,矿井突然出了水,把整个三水平都淹了,矿上成立了治水抢险指挥部,任命他为治水抢险的总指挥。为了治水,他整天工作在矿上,有时一连几天不回家,最后终于把水治住了,就在矿上恢复生产的时候,他突然心脏病复发,倒在了工作岗位上。
唐晓霞想想爸爸,又想想妈妈,爸死了,现在妈妈的鬓角也白了,虽然妈妈现在还在上班,但妈妈由于心情不好,在单位一天也说不了两句话,下班后总是把自己关在屋里头。唐晓霞心里想,这白天上班还好些,毕竟有工作,毕竟有同事陪着,可到晚上怎么办?那么大个院子就妈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好可怜!现在不知道妈妈晚上还哭不?不知道妈妈的抑郁症怎么样了?想起了妈妈她的心里就难过,她只想快快上完这几年学,能分回到自己矿上的学校里,好好守着妈过日子。
唐晓霞在湖边想了一会儿,觉得心里酸酸的,用手帕擦擦脸上的眼泪,就离开胡边向图书馆走去。到了图书馆,她习惯性的往丁大韦经常坐的位置上看了看,那个位置还是空空的,她还了书,又借了一本书就离开了图书馆。
回到了宿舍,她从床头的英语书里拿出自己给妈写好的信,就出了学校,她想先到邮局,给妈把信寄走,然后再去商场买些学习用品。这样想着,她就到了离学校不远的一个邮局,到邮局买了邮票,把信封粘贴好,放进邮筒里。她就想去商场,在她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他突然看到一个人,这个人她感到很面熟,也很奇怪,这个人正在一个大卡车旁歪着头,虾着腰,卡车上的两个光着膀子的人,正抬起一袋水泥往他的肩上放,当沉重的水泥放到他肩上时,他的两腿不由地弯了一下,然后他一使劲,才吃力地扛着那袋水泥上了楼,这个扛水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丁大韦。
看到这个场景后,唐晓霞的心里就感觉酸酸的,上翻下搅地不是个滋味,丁大韦怎么能在这儿?我说怎么这些天没见他,原来他是在这里卖苦力!他是怎么了?难道他真得很缺钱?唐晓霞想着这些问题,她往后站了站,仰头看了看那座楼,那楼有十几层高,是个商业楼,丁大韦往上背得可能是四楼,这楼一层二层是一个名叫“汇贤楼”的大酒店,三层是一家“足逸”洗脚城,四层是一个“文化活动中心”,活动中心下写着一排小字:“棋牌室、健身房、羽毛球、兵乓球、舞蹈厅。”唐晓霞看到这一二三层正在营业,四层文化中心正在装修,能听得到电钻滋滋啦啦地钻墙的声音。一会儿,丁大韦从楼上下来了,他擦着汗,又站到了那水泥车跟前,歪着头,虾着腰,让车上的人往他肩上放水泥,然后他扛起那袋水泥就又上了楼。当丁大韦再一次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她看见丁大韦已经光了膀子,他把衣服折叠起来放在肩上,又走到水泥车下,歪着头,虾着腰,他瘦瘦的身材,好像承受不住那袋水泥的压力,扛起水泥不像他打篮球那样的轻松,那样的敏捷;他白白的膀子倒是有些肌肉,但已被水泥袋子压成了紫红色,他扛着那袋水泥,颤颤巍巍地上了楼。
唐晓霞看着丁大韦咬着牙扛着水泥上楼的背影,他的眼里不觉就湿润了,她不敢看丁大韦,她赶紧扭转了身子,使自己面向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这时,她的眼在酸,她的心在颤,她觉得,她和丁大韦都是同学,可他却是这样的可怜!这样想着,她很快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