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罗汉堂 第三十章 谈判乌托邦

　　第二十九章罗汉堂
　　
　　袁藩眼见萧司令殉国，南京战事结束，就招呼孙长久带领队员们回南京城里，隐蔽在事先安排好的据点里，等候命令。大家都想问问袁藩去干吗，但是都没开口。小开实在忍不住了，说道：“处长，现在到处都是日本鬼子，你自己一个人，太危险了。要不，我跟你去吧。”
　　袁藩说：“好吧。咱们小队重新分成三组，每组四人，由孙长久、熊海涛、何谢带领，回南京城，小开跟着我。从现在开始，国军的战斗结束了，我们的战斗开始了。谁要是不愿意跟着我袁藩，现在可以离开，我不会阻拦。”
　　熊海涛说：“处长，你是说跟着你，不是为党国？”
　　袁藩说：“是。我不是任何党派的人，我为自己而战，说大点，是为四万万同袍而战。你们跟着我，不再属于蒋介石，而是属于我袁藩。有离开的，现在就可以走了。”
　　王子恒说：“袁先生，虽然我不明白你是什么人，可是我知道你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我是国民党员，我不想改变信仰。对不起。”
　　袁藩点点头，说了一句：“保重。”目送着王子恒离去。他转回头，问道：“还有走的吗？”
　　大家都不说话。
　　袁藩说：“你们的决定，关系到自家的身家性命，你们的任何选择，我都会无条件的尊重。”
　　孙长久带头说道：“我愿意跟着袁先生，做你的家将。”
　　熊海涛说：“家将？用词不当吧？”
　　孙长久说：“兄弟们，咱们跟袁公子认识以来，看到的，都是英勇杀敌的场面。我也不瞒着大家，袁公子的尊府其实是民国第一任大总统袁世凯公。”
　　大家听了此话，不免一阵惊呼。这实在是出了意料，惊叹之余又生感叹。
　　何谢说：“我就知道袁先生是有来历的人，没说的，我跟了。”
　　大家齐声说：“愿为公子誓死效忠，终生不负袁家。”
　　这时，一个女声传过来：“算我一个。”大家一看，原来是梅影回来了，自然都是喜上眉梢。
　　袁藩说：“我们的目标，不是南京一地，而是整个中原。我们是要建立一个新的国家，一个人民能过上好日子的国家，一个没有外族侵略独立自主的国家。兄弟们，让我们为了这个伟大目标的实现，抛头颅洒热血，誓死追求，永不放弃。”
　　“誓死追求，永不放弃！”大家齐声怒吼。
　　事情敲定了，又重新分组。一共十四人，袁藩任队长，小开和梅影作为副官。孙长久任副队长，第一小组组长李三原，队员赵长存、陈营、徐英。第二小组组长熊海涛，队员刘洪柱、张秋。第三小组组长何谢，队员吕元松、朱雀。
　　何敬才因为手掌重伤，正在医院治疗。
　　袁藩打开背包，分给大家火腿面包，开始用餐。袁藩看着梅影狼吞虎咽的吃相，随意的问道：“梅影，说说你的情况吧。”
　　梅影就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大家听了，都深深地记住了野田和向井敏这两个名字。袁藩说：“以后不许自己擅自行动。”梅影站起身，一个立正：“是，公子。”逗得大家都笑了。
　　忽然，孙长久说：“公子，敌人在打扫战场。”
　　袁藩看着下面，说道：“敌人的大部队撤了，剩下的敌人大概一百三十几个。”
　　小开的老首长刚刚自杀，心里难受，本不愿意多说话，这个时候，忽然说道：“公子，杀了他们。”
　　袁藩说：“不为萧司令报了此仇，大家心里总是不踏实。好吧，留两个狙击手掩护，其他队员全部下去肉搏。消灭敌人后，不再打扫战场，带着萧司令的遗体撤退。”
　　日军一边打扫战场，一边大声说笑，模样着实不可一世得过分。人本不该太过得意忘形，所谓乐极生悲，否极泰来。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还有几只饿狼在盯着他们。等到他们看到从树林里杀出的敌人时，危险已经是近在眼前了。一场战斗开始了，大家心里怀着激愤，无不全力出击。经过二十分钟的搏杀，敌人被尽数歼灭。小开背了萧山令，梅影抢了一部电台，大家迅速撤退。一路上不敢停留，逶迤来到永济寺，实在是走不动了，就敲响山门，进到寺里。
　　住持圆通大师看到几人满身鲜血，便猜出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于是小心招呼。待到知晓遗体是萧山令时，顿时肃然起敬，马上安排棺椁，盛装成殓。圆通大师建议把遗体暂时停到罗汉堂里，袁藩没有意见，于是大家移尊罗汉堂，灵前摆上干鲜果品，明烛点灯，正式祭拜了，算是了了心中崇敬的愿望。
　　僧人准备了斋饭，大家吃了饭，住持安排大家休息。袁藩让梅影打开发报机，开始对外联系。夜里十点，袁藩招呼大家，准备出发。
　　圆通听说袁藩要走，就披衣下榻，前来送别。袁藩感谢大师精心照顾，无以为报，只好把随身的几百美元，捐给了永济寺。圆通大师没有推辞，收起钞票，说道：“袁公子，老僧有几句话，送给各位，不知犯不犯哪家的忌讳？”
　　袁藩说：“都是自家兄弟，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大师但说无妨。”
　　圆通说：“此去前途坎坷，祸凶无定，千万珍重。”遂送四句偈语：分别盼相聚，爱恋想联姻。刀光剑影做媒人，苦煞多情郎君。
　　大家也听不懂什么意思，拜别了萧山令将军，袁藩带着大家觅路下山。行到西华门，遇到日军盘查。袁藩说自己是松井大将的客人，可是盘查的少尉根本不吃这一套。孙长久看到远处有几家民房起火，不时还传来零星的枪响，知道是侵略军在杀人。他给袁藩使眼色，意思是杀进去。袁藩摇摇头，表示不可。就在这时，一辆吉普开过来，到了近前，停下车，只见一个少佐和一个便装男子走下车来。大家一看那个少佐，均是一愣，原来这人就是消失不见的桃子。梅影看见桃子，没说什么，只是暗地咬牙。
　　那个便装男子走到袁藩面前，恭敬地说：“公子，我和桃枝子小姐前来迎接您。请公子进城吧。”
　　袁藩说：“徐策，干得不错。这些都是我们的弟兄，这位是我的军师徐策，以后大家多亲多近。”
　　桃枝子说：“我跟大家是老朋友，就不用介绍了。我们走吧，将军阁下还在恭候大驾呢。”
　　大家知道了袁藩的身份，对于这样的情景也就释然了。袁藩嘱咐孙长久带人回驻地，他自己带着小开梅影和徐策，随着桃枝子去会见松井石根。
　　来到日军的临时指挥部，只见松井石根正在品茶。陪他一起论道的有第16师团的中岛、第6师团的谷寿夫、第18师团的牛岛贞雄、山田支队的山田栴二、参谋长武藤章、上海派遣军司令官朝香宫。
　　看到袁藩走进来，不等桃枝子汇报，中岛就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茶杯，说道：“袁门犬子，来，大日本帝国的武士敬你一杯茶，希望你笑喝。”
　　袁藩看着面前的中岛，冷冷的说：“滚开。没大没小，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中岛说：“话语权，是吧？只有军刀够快，才有说话的权利。你的刀呢？”
　　袁藩说：“你想看我的刀吗？别忘了，好奇害死猫。”
　　武藤章站起身，拦住中岛，说道：“中岛君，袁公子是我们尊贵的客人，天皇陛下都很欣赏袁公子的。”
　　中岛悻悻地坐回原处，松井石根说：“袁先生，请坐。”
　　袁藩脱掉鞋子，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松井石根说：“我们递交给公子的二十一条，想必都看过了吧？”
　　
　　第三十章谈判乌托邦
　　
　　袁藩说：“内容都看过了。”
　　松井石根笑着说：“比之令尊大人的二十一条，有何不同呢？”
　　袁藩说：“更加的厚颜无耻。”
　　松井石根听了，勃然变色。武藤章说：“袁公子是说，答应了条款，你就没脸见江东父老了，是吗？”一句话，就转移了袁藩的话锋，把袁藩逼到绝境，端的是谈判高手。看到袁藩犹豫了，松井石根脸色稍缓，他咋了一口茶，尽量平静地说道：“满洲的溥仪，是中国为数不多的识时务者。袁公子，你要好好向他学习。和平，并不遥远，甚至就在眼前。”
　　徐策插话道：“我家公子身负家国重任，忍辱负重，岂是溥仪可以比拟的？将军这样作比，不是抬高我家公子，而是大大的贬低。”
　　朝香宫说：“轮到高贵，我们天皇家族的血统才是最高贵的。不过话说回来，袁公子的父亲身为民国第一届大总统，总有过人之处。袁公子秉承父志，为国为民，值得夸赞。我们的合作，眼下有现成的满洲国为标杆，何必还另起炉灶呢？”
　　袁藩说：“满洲国是奴隶社会，是倒退，不能有样学样。咱们还是说二十一条吧。关于条款中说的下列事宜，我可以接受。可以在中国设立学校医院工厂，可以在中国教练军队，中国铁路等设施须请日本修建；中国的化工、纺织、农业、机械等方面的原料应向日本进口；日本可以向中国出口武器，包括重武器；我的政府里可以有日本官员，并且不少于三分之一；在中国设立警察；开放港口及岛屿并且承认日本的自主经营权。但是，二十一条中的两项，我认为有修改的必要。一项是矿产资源的开采权，另一项是政府独立自主的外交权。”
　　松井石根说：“你还是想独立？袁公子别忘了，没有大日本帝国的扶持，就没有你的国家，更何谈君主立宪？”
　　武藤章说：“不知道袁公子口中的政府是怎样的一幅蓝图？”
　　袁藩说：“我们的国家，以中原为版图，以君主立宪为政治体制。我已经聘请了同济会的几位元老出任教育、外交、国务、卫生、金融、军事等方面的部院长。”
　　朝香宫说：“你的军队呢？”
　　袁藩说：“请将军阁下把战役的俘虏交给我，组建国家的基础军队。武器装备，当然由日本方提供。”
　　松井石根说：“阁下真是一副好算盘。我考虑，只要阁下完全附属于大日本帝国，我会向天皇陛下提议，支持你的建国计划，提供国家需要的基本银根。”
　　袁藩说：“你的无条件附属，我很难接受。阁下别忘了，我建国自然要仰仗帝国，可是帝国想在中国长期获利，也要依靠华夏本土的治理。”
　　武藤章说：“事情的进展非常良好。司令官，我们开始用餐吧，边吃边谈。”松井点点头，于是武藤章说：“请几位手下到别处用餐。”小开梅影听了，都没动。袁藩说：“你们去吃吧。”小开和梅影才跟着侍卫官下去用餐。
　　袁藩和徐策入席，大家开始品尝日本菜加中国的茅台酒。山田说：“袁公子，不知道你对大日本帝国的生鱼片怎么看？”
　　袁藩说：“茹毛饮血，返祖现象的典范。”
　　山田听了，有点不知所云。武藤章说：“我听说中国的茅台是酱香型白酒的鼻祖，已经有了2000多年的历史。它跟苏格兰的威士忌、法国科涅克白兰地，并称世界三大蒸馏名酒。不知道味道如何？”
　　中岛说：“什么味道？一喝不就知道了吗？”说着，一口喝干了杯中的茅台酒。
　　袁藩笑着说：“喝茅台酒，要开封验真，荡香观色，咋香品味，空杯嗅香四步。所谓一抿二咋三喝，才能尽情领略茅台的真谛。中岛君，像你这样，牛饮都不如，岂不是糟蹋了茅台美酒。”
　　中岛说：“喝酒不就是张大嘴巴吗？讲究那么多干嘛？作为军人，会杀人就行，其他的，都是扯淡。”
　　松井石根说：“中岛君，中国的文化，不是杀人那么简单。单说一个酒字，也是奥妙无穷。古人有诗云：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武藤章说：“松井君果然是琴棋书画，高才，高才呀。”
　　袁藩说：“将军的诗句未免颓废。李白本是豁达之人，然仕途不顺，因此多有怨积。将军选这一首，莫非是思乡心切？我倒更喜欢哪一首：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人，终究是要回家的。”
　　松井听了，想起离家远征，身体多舛，战事无期，加之袁藩所读诗句中又有“几人回”的字样，不由情绪大动。他仰脖子喝了杯中酒，大声说：“袁公子，酒足饭饱，趁着夜色正浓，月亮明快，咱们去一个地方吧。”
　　于是，大家起身跟着松井石根大将，乘车来到幕府山。大家下了车，小开和梅影走在袁藩两侧，一行人来到草鞋峡。峡谷一片漆黑，远处的长江闪出白亮一色，像一条缎带，飘荡在苍茫的大地上。
　　中岛大声说：“亮灯，击鼓。”随着呼声，十几盏风灯亮起来，照得峡谷一片通明。战鼓声声，催人肺腑。峡谷四周，都是每分钟500发的南部机关枪，直接瞄准着谷里。待到看清谷里的情景，袁藩大吃一惊。
　　只见峡谷里，聚集着很多的人，都用铅丝穿着琵琶骨，衣衫破烂，面容憔悴。大多是市民，也有军人。
　　松井石根咳嗽几声，然后慢吞吞地说道：“下面是南京军民，一共是57418人。你只要答应我的条件，做我大日本帝国的代理人，完全听我们的驱使，这些人就得救了。否则，全部射杀。要是这样，你袁克藩，袁公子，就是中华民国的罪魁祸首。”
　　袁藩说：“我要是答应了，那可就是中华民国最大的汉奸了。”他心里开始矛盾。
　　忽然，峡谷里有人大声喊道：“袁处长，救救我们。我们愿意跟着你干，救救我们吧。”袁藩仔细一看，原来是第二军团的皇甫泽生和尚德义，那两个曾经跟着他执行过任务的工兵战士。
　　袁藩心里难过极了。天地君亲师，上帝的纲常在这里完全失效；诗书礼乐术，道家的法术在这里都成了鬼画符；忠孝礼义廉耻，儒家的仁爱在这里都成了无病呻吟；大慈大悲普度众生，佛家的祷告在这里都成了梦中呓语。
　　文化的殿堂垮塌，文明的阶梯折断。
　　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袁公子，你不要难过。死就死了，咱们不是胆小鬼，决不做汉奸。”
　　说话的是王子恒，那个信仰国民党三民主义的士兵。他曾经是袁藩小队第三小组的成员。几个小时前，还跟着袁藩杀鬼子，没想到也被鬼子抓到了。
　　看到袁藩不愿意屈服，桃枝子对着松井石根说道：“将军，我去。”松井石根点点头。桃枝子下到谷里，挥刀斩断了王子恒的双臂，王子恒一声也不吭，随后就昏倒了。桃枝子提着王子恒的双臂，来到战鼓前，那个鼓手自动让开。桃枝子抡起王子恒的双臂，开始击鼓。鲜血飞溅，鼓声低沉。许多市民见此情景，不免浑身哆嗦。一些妇孺不堪忍受，竟至昏厥。
　　月亮隐藏到云间里去了，四下里充满诡异的黑暗。
　　梅影不知不觉地握住了小开的手。小开说道：“法西斯，千刀万剐。”
　　袁藩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子弹，用指一弹，子弹飞向大鼓，穿破鼓面，大鼓顿时哑了。
　　武藤章说：“袁公子，希望你早下决断。免得机枪走火，大家都不好看。”
　　袁藩说：“你想击毁我中华民族的意志，让我们从精神上彻底垮掉，那简直是白日做梦。想我中华五千年的洋洋文明，岂是你弹丸小国能觊觎的？我要做国家主人，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傀儡。”
　　眼前的场景，让袁藩终于忍不下去了。他有了抉择！
　　中岛今朝吾高声命令：“射击！”
　　四周的机枪在瞬间喷出火舌，这就像一场天劫。天漏了，谁来补？
　　袁藩火气上涌，他毫不犹豫的掏出神针，直射中岛和松井。随后，小开和梅影也动起来了。小开一刀斩向武藤章，武藤章的侍卫奋力一当，死于非命。武藤章马上钻进士兵队里，再也找不到了。梅影冲到桃枝子身前，一刀斩下了她的右臂。一个侍卫朝袁藩开枪，被徐策打倒。袁藩一声呼啸，四人边打边退，直向密林深处而去。
　　中岛侥幸没被飞针射中。松井石根肩部中针，立即昏迷。军医稍一查看，马上注射蛇毒血清。经过抢救，松井石根命是保住了，可是已经不能继续在战场服役。军部招其回国，华中方面军司令由原上海派遣军司令官朝香宫鸠彦王接替。松井石根就像一只羚羊，终于折断犄角，坏了腿脚，打道回府了。第十军的柳川平助在松井石根的告别会上说道：“这里的山川草木都是我们的敌人。松井君，我们会让你听到好消息的。”松井石根说：“那将是最振奋人心的，比什么灵丹妙药的效果都要好。”朝香宫一上任，就下达命令：进入南京的五万华中日军，假期无限期延长。
　　大屠杀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