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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作品名称:挣扎——我的回忆录      作者:三宽居士      发布时间:2016-08-07 16:55:08      字数:4824

  12、安康串联
  地富反坏右子女不能上中学,在社会上反响强烈,呼声很高,有人邀约起来,质问政府和大小书记们,从古至今哪里有不让孩子读书的道理?
  1966年的春季,宝丰区教育组和当地政府协商,在街镇上办起了一所耕读中学,生源都是近年街道上因家庭有这样那样问题未能考上正规中学的孩子,也有附近农村的孩子(约占总学员的三分之一),共有四十五名学生。
  说是耕读中学,其实就是街道搬运站让出的一间土墙房子,只开了语文和代数两门文化课,语文老师是摘帽右派分子梁俊儒,代数老师是家庭妇女刘丽秀。两位老师的人品很好,教学也很认真。我的母亲以为这也是正儿八经的中学,感到很高兴。以为儿子又有了增长文化知识成人成才的希望。
  不料一学期没读完,就爆发了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下学期全国中学以上学生开始全国性疯跑,叫作“无产阶级革命学生革命大串联”。全县和宝丰境内的中学生、高中生都积极行动出外串联,我们的耕读中学学生们去区教育组争取多次才争取到了同等待遇,答应支付一笔经费。因为经费不多,同学们商量要节省费用,决定徒步去陕西安康市串联。
  “文化大革命”要有人“冲锋陷阵”,先把中学生和大学生“串联”起来,通过“旅游”的方式组织一支“先头部队”,以此来冲击“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那时各地都成立了很多“接待站”。红卫兵满天飞,不管“飞”到哪里都有人接待,接待站就像现在的旅行社一样搞全程服务,以保证“文化大革命”的“流程”顺利进行。各地政府生怕招待不周会“引火烧身”,因为得罪了红卫兵就是“破坏革命”,其结果自然就是吃不了兜着走。红卫兵来了,当权派就可能变成了“走资派”,他们明知对方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明知红卫兵危险也得欢迎。红卫兵所到之处有吃有喝,这在那个年代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别人没有粮票就寸步难行,而红卫兵没有粮票却能在机关食堂和宾馆旅社海吃海喝畅通无阻;城里的公共汽车也成了他们的“旅游公车”,不管到哪里都可以随便乘坐,不用买票爱到哪儿就到哪儿;至于火车就更是成为“红卫兵专列”了,一分钱不交就可以周游全国。这就是“文化大革命”初期“大串联”的“盛况”。
  山里的孩子很老实,走到哪里都是规规矩矩,畏畏缩缩,我们没有串联其他学校,也没有其他学校串联我们,也不去接待站要这要那,也不去冲击哪里,选定安康,无非是想就近去一个大地方看看而已。
  我们都自带了行李和干粮(大城市学生就不带行李和干粮,走到哪里都横吃横喝),身背厚厚的重重的被窝卷子,第一天集体歇息在竹溪县大礼堂,第一次观看和领略了红卫兵派系之间的斗争。也恰遇上从宝丰镇街招到竹山县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参与湖北省大型歌舞《东方红》演出的演员,竹溪县的红卫兵说那歌舞是为走资派省长张体学树碑立传的,要坚决封杀演出。在大礼堂楼道上,保护演员的红卫兵用毛泽东画像牌子当盾牌,抵挡要冲上楼的红卫兵,朝楼道上冲的红卫兵也是用毛泽东画像做盾牌开路,死命朝楼上冲击。
  因为演员队伍有竹山县人,尤其是有宝丰镇街人,我们就加入了保卫演员队伍的阵容,用脸盆装上冷水,朝上冲的红卫兵头上、身上淋浇,终于打散了冲击演员的队伍。
  第一次出门,帮忙演出《东方红》文艺节目的队伍战胜了反对派,很高兴。认为参与捍卫了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行动,从夜里一直亢奋到第二天,在从竹溪县城前往陕西平利县城的路途上,真个是志气高昂,精神抖擞。一路上革命歌曲唱个不停。
  第三天,艰难翻过平利女娲山,傍黑翻过接近安康市区的牛蹄岭,电灯全亮时候,好不容易由接待站安排到一所学校的教室安歇,还不及打开被子朝课桌上铺,忽然听说学校前门在销售毛主席像章,同学们呼啦一下都跑出门,要去抢购毛主席像章。
  那个激情澎湃的年月,谁都巴望自己胸脯上能别上一枚毛泽东像章。有了得到毛主席像章的机会,那真叫做奋不顾身,我们自搭人梯上了别人的头顶,终于买到了五毛钱一个指头蛋大的金黄色毛主席像章,同学们都当下别到胸前,雄赳赳气昂昂回屋铺床睡觉,回家有了向人炫耀的资本。出外一个星期回到家以后,我还提高了革命觉悟,把父亲留下的一套木本印刷《聊斋》和奶奶留下的两半截玉镯交给了隔壁住的街道红卫兵战斗队司令,把家里两个像国民党国徽形状蓝色花纹(宝丰民间称葵花篼子碗)的饭碗给砸碎了,让母亲心疼好几天。
  13、辛勤谋生
  安康串联回来,不知什么原因耕读中学也撤销了,同学们依然各自回到自己的家里闲玩。我看着母亲织布的辛苦和在农村建筑队当小工的劳累,发誓要帮助母亲干活,要让她少受点辛劳。首先是参加第一居民组组织的草鞋社。我跟着大叔大婶子们跑乡下收购糯谷草,跑山沟里收购龙须草。可走路没有大人腿脚快,遭人嫌弃,就在草鞋社学着打草鞋。由于没有掌握窍门,打出来的草鞋长的长,短的短,窄的窄,宽的宽,总体是千脚毛虫样,外带稀流瓤,送人都没人要,别说卖钱了。干这个事情,居民组干部压根就没有考察,附近农村社员都是天生打草鞋行家,为了省钱都是自己打草鞋穿,谁要街面上打的毛毛虫草鞋呢,打了两个月,没挣一分钱。
  十四岁那年夏天,母亲认识了在二道河生产队烧了窑瓦的四川人吴窑匠。那几年,烧瓦窑匠很吃香,很挣钱,母亲动念要我学窑匠,就亲自给吴窑匠说和,要他收我做徒弟。正赶上吴窑匠在县东南部深山深河乡茅坝村揽到了一桩窑活,正缺打下手的人,就满口答应收下我。当天夜晚,还请打成右派分子的远方姑姑陈翠云动笔写了很正经的师徒证书。按照母亲的嘱咐和要求,师傅不得无故打骂徒弟保证吃喝不受虐待等保护我的条款写了不少,吴师傅也都一一应允。
  第二天清早,吴师傅就来带我去茅坝,母亲又是好一阵给吴师傅说好话,要他好好看顾我。那一天,吃晌午饭时候赶到茅坝,生产队安排的主妇嘹亮会事,杀了大公鸡煮了腊肉好席面招待;下午去看窑场,青山绿水也不错。可是夜晚睡觉问题来了。天井院里丢下一个大嗮席,嗮席上扔了一床垃圾堆里刨出来样的厚实被子,盖被子臭气难闻,捂得皮肉燥热受不了;不盖被子小虫子满嗮席爬,轰轰声夜蚊子飞,想睡觉,睡不成,蚊虫叮咬得我六神无主,浑身快速生起的都是指头蛋大的包包,瘙痒难耐。此刻想起在家里睡觉,有蚊帐,母亲还时不时用葵扇扑打,不由得鼻孔一酸就大哭起来,哭一哭,倒下歪一歪,唧唧哼哼了一整夜。第二天天微明,我就起身独自跑山路,从杨二姐沟翻山进县城,顺公路跑回家了。
  回到家,还是想找事情做。恰好,不几天后母亲在门前遇到了一个远方老姑奶奶的儿子,他名字叫林明朗,是个在自家门前院子做瓦的窑匠,母亲让我把他称呼为表伯。林表伯当下就把我带上走了,去了宝丰街西南边的白沙河一个山沟里。去的时候正是三伏天,到正午太阳很毒辣,可在这个时辰里要抢着“圆”瓦胚子。
  这里的“圆”不是形容词而是作为动词用的。
  做泥瓦,模具是用筷子粗细的木条两端打上窟眼,穿上细铁丝链接成四片瓦宽的尺寸长短,名字叫做“瓦筒子”,能够轻松合拢、撑开,套上布套子(窑匠行话叫做瓦衣子),用铁丝弓划出泥墙上的泥片,围上模具,用瓦拍子拍打瓦胚形状,手提模具放到撒有沙面的场子里脱模,泥瓦胚子就站立着经晒,已经要干还没有全干的之际,要用手去圆内陷或者是外突扭曲变型的瓦胚,以保证瓦形状的规整。因此,越是太阳大,越是要圆瓦胚子,而且至少要圆两遍以上。头低下,腰身拱起来,屁股朝天,这模样,很折磨人,晒得我背脊胳臂都起了亮亮的水泡,然后太阳把水泡再晒破蜕皮,疼得我呜哇连声,受不了,还是逃回家来。
  逃跑回家,母亲没有责怪,说正好要带信让我回来,说是给我找了一个长远事情。
  14、跟车喂牛
  1966年下半年的一天,宝丰粮管所来了装运粮食的马车,母亲为一位姓薛的掌鞭师傅洗衣服,谈起了我母子的生活状况,薛师傅动了恻隐,说他们正好缺个喂牲口的娃子,母亲就央求薛师傅把我收下,讲定按临时工算,月工资三十元,母亲和我都高兴。毕竟,我母子这么多年来何曾每天能挣到一元钱啊?!因为没有钱,好几个春节,母亲都是只买四两牛肉母子开荤过年。
  宝丰粮管所来的马车,是竹山县粮食局为山区粮站调运粮食方便组建的马车队,名字叫马车队,其实骡马驴子都有,主要拉车的是牛,一共是五辆大车,有五个掌鞭师傅,分别是高个子纪景之,独眼龙孙学坤,五短身材的杨国祥,能来几下曲胡的马学成和接受我的薛新友。县粮食局马车队,根据地却在县西边的得胜粮管所。在我上车之前,已经有一名老饲养员,是年轻小伙子张雪尘。他负责老纪,老马两辆骡马配伍多一些牲口的饲养,我负责老杨老孙老薛三辆牛车牲口的喂养。那时候,骡马价格昂贵,担待的责任就重一些,拉车的老牛,价值便宜,责任轻一些。
  车停得胜粮管所,就算到了家。这里,有一溜五六间马棚,和两间土墙房子宿舍。马棚里面拴牛马,宿舍里一间房子是草料预备房,另一间有四个简陋的床铺,铺的是稻草,谁要睡,谁就放上自己的被褥。
  车停,牲口卸套,师傅们都回自己的家吃饭、亲热老婆去了,我得担起弟兄三个一般高的水桶担子下河挑水。从马棚后下坡,经过汽车站,过马路再下坡,才能走到河里打水。转来一溜上坡路,挑着水担子,很吃力。无论是三伏天还是三九天,风雨雪凌,一天两次,约摸挑十五至二十担水,朝一个固定的石水缸里面倾倒,库存,才能保证牲口一夜到亮的饮用。挑水了,要给牲口准备草料,主要是稻谷草,要用铡刀铡成寸把长的节节,我力气不足,压不动铡刀,就跪在铡刀左侧面“喂草”,把一把草捏拢,双手虎口卡紧送进铡刀口里铡,每一次我都心惊肉跳,总害怕压铡刀的师傅把我的手指给切了。
  农村的牛门没有口福,在春耕大忙时节才可以吃上放了几粒黄豆的“草把”,这里的牛马吃粮食好像没有硬性指标,蚕豆面豌豆面,一木瓢一木瓢朝槽里横撒,把有的牛马嘴吃叼了,草料伴和在槽里,用嘴巴把草分离开去,只吃豆子面。不过,天气太热,走得太疲倦,牛马们草料也不好生吃,天气寒冷,夜晚上冻,草料冷冻成冰,牛马们也不吃,饲养员得千方百计将就它们吃,明天还要赶路拉车呢,不吃就没劲拉车啊。
  最恼火的是夜晚不能睡觉,别人睡得最香的时候,我得爬出铺在粮站廊檐下或者是车辕下的被窝去伺候牲口,挑水饮牲口,拌和草料喂牲口。夜半起来,无论是河坝池塘水沟,不管路程远近生疏,有危险没危险都得去挑水,经过的地方有水鬼,有死人,有野狗猛兽,都得硬着头皮去,牲口不饮水不行。
  有一次,歇在大庙粮站,夜半去那院子前面的古井挑水。那井水咕咚咕咚澎湃着,发出很大声音的回响,因为白天听当地老年人说里面拴有孽龙,听见水声轰隆,吓得我心惊胆战,转身就跑,脚底绊住水桶担子,跌跤险乎摔进井里。一惊吓,再惊吓,浑身瘫软,倒在草包上慢慢睡着了。睡梦里,忽然听见牛门只喷鼻息,一股凉气吹进脖颈,原来是一只老狼的嘴巴已经对准了我的脖颈!我啊啊大声蝎虎起来,亏是牛门起身喷鼻息,才把老狼驱赶走了。老年人说,狼害怕牛喷鼻涕,若沾上就烂肉。
  老狼没有吃成我,得感谢我喂养的牛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狼走后,薛师傅也连忙钻出被窝,打了几个响鞭为我压惊,那响鞭在深山旷野的夜半,很响很响,真是山鸣谷应的效果。
  这个马车队,不仅负责县内粮食的集中调运,我上车之际还正赶上转运竹山县从外地要求来的救济粮,那些救济粮多是蚕豆,豌豆,红薯干,集中在白河县木瓜沟转运站,那些粮食是我们车队一包一包从白河县拉到竹山县城的。
  记得第一次去白河县城,我们的大车停歇在县城对面的小河垭儿,夜晚转运站的竹山老乡接我们去做客宵夜,虽然没有三盘子四碟子的铺排讲究,上桌的是满满一洗脸盆筷子长短的桃花鱼做成的糖醋鱼,喝的是当地烧烤的柿子酒,吃喝得我们几个人酩酊大醉。转身,我把被子铺在大车前停的一部汽车的驾驶室底下,脱下头天才买的民警蓝新裤子,连同钥匙和钱包放在上驾驶室的踏脚板上。要喂牲口的晨光,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了,不晓得什么时候什么人过路顺手牵羊了,害得我当下就没有裤子穿,没有在饭店买饭吃的钱了,起身穿着短裤挑水、拌和草料喂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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