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春酿希望种曙光 倾心执着润德昌
作品名称:黄土情缘 作者:王双贵 发布时间:2016-08-02 14:04:43 字数:5921
这是农历的正月初三,尽管时令尚早。可爱心正浓的春姑娘,却毫不羞涩,性情温急地迈着轻盈地脚步,分秒必争地注目向前。虽然春姑娘的脚步,是及其小心轻盈无声,却已踏醒了那些在戳时瞅机、躲藏在地被寝眠梦景当中的草芽,一股脑地探出头来张望。早上八九点钟,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朝气蓬勃的太阳,迫不及待地在还没来得及折叠的雪被上面,洒下了一抹耀眼撩神、金光四射的斑斓色彩。
早饭过后,百成仔帮助他的父亲拾掇完碗筷。套上那件在转业的团拜会上、团首长送给给他的、首长夫人亲自为他挑选的棕红色休闲皮夹克,朝坐在炕头有点喝过的父亲轻声说道:“爹。你盖好被子,在炕头上倢一会,我出去转转。茶水给你泡好,就放在你跟前捂着。小心别把茶壶碰倒,碰洒茶水烫着自己啊。”
然后,他把早饭吃完的残汤剩饭,倒进鸡笼子的食槽;并且往食槽旁边的水罐当中又添了点清水,便转身朝家门外走去……
百成仔把门关好刚迈下台阶,又转过身朝家门两旁,那八棵高大挺拔的桐树顶凝视张望。此时,他仿佛觉得自己心里,就像早春冰层底下那咕咚地泉水,正卯足力气,往外喷洒着炯炯向上的动力。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窜过。它在百成仔的心里,就像离弦的箭、脱缰的马,在向前急速地飞奔……这时,只见百成仔把凝重的目光,从梧桐树顶挪向前方。在自己的脑海和内心深处,就好像听到和感觉“咕咚”一下,稳当地按下了一颗定风灵丹,一撞中流砥柱。要留下来创业的心志,就像磐石的底,茂松的根,安稳地扎深攀牢。于是,他昂首挺胸,朝着旮旯屯通向火龙岭坡顶的山道,健步稳重地走着,去探索、去寻觅……
旮旯屯村的版图,是一个东西长南北窄的豆角型小村。一条称不上马路的村道,自西向东,一溜顺坡串村而过。坡下,村道东伸,跨过宽而无桥的白马河流,爬坡伸向村外。
村道的另一头沿斜西延,九曲插进半环屯村的火龙旷野。火龙岭,就处在离火龙旷野较近的落鹅岭、落凤岭和坐狮岭三峰的怀抱中间。
半坡,紧临村头的路北。一幢高门台阶的砖混红瓦宽房。在大门的西侧,挂着“旮旯屯村益民合作商店”的白色木牌,是计划经济时期,乡政府在旮旯屯村开设的商品代销点。进入市场经济以后,被一位从县供销社退休、其小舅子在乡工业办公室当主任的退休人员一次性买断,也是旮旯屯村唯一的一个天天有进项的经济实体。
这个时候,百成仔从家里出来,心里想着再到火龙岭上去逛逛,看一看那片孤独出现的果园。他现在还不知道这片果园的园主是谁,是哪一位有超前意识的人家。不过他想:在这生活还比较落后的旮旯屯村里,能这样有超前意识想到“要想富,栽果树”的山外名言,这的确是一个值得借鉴和推广的好典型、突出事。
当百成仔去到火龙岭,路过“益民商店”门前的时候,见被打扫干净的小卖部门前台阶上,站着几位旮旯屯村,已上了年纪的叔叔大爷在聚堆闲聊。百成仔隔老远就礼貌地双手抱拳,向这些叔叔大爷打招呼问好说:“叔叔、大爷。过年好?”
聚堆拉呱的乡亲听了赶紧回答说:“好,好。你也过年好……”
百成仔打过招呼以后,脚步并没停下,仍然昂首阔步,朝火龙岭的坡顶走去。远远地把一串深深的脚印和拓荒的身影,送进那几位聚堆拉呱的村民眼中。
“嗳,听说没有?”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大爷,无限深情地瞅着百成仔远去的身影,浮想联翩地说道,“成仔这孩子,要留下来,做咱们村的领头羊哩……”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位瘦小干巴的老头,左手拄着门旁的墙角,翘起左脚的鞋底,把已经熄火很久的烟袋“啪啪”地磕了半晌。且边磕边说:“别听见雷声响,就胡咧咧说‘天要下暴雨了’。我可跟你们说吧,现在人精得很哩,眼光也高的很,唱高调,捞外财。说早了不灵,我就不相信他一个近十年兵龄的志愿兵,能丢下国家分配旱涝保收的铁饭碗,回来窝在咱这兔子不拉屎的旮旯村里,像咱们这样,整天空肚闲肠受穷罪……”
这时,在坡下傍村东头的岔道上,张秀秀脸上挂着稚嫩的微笑,就像一只仲春的燕子,脚步轻盈的飘进牛百成的家中。进门以后,秀秀看到百成大爷独自依偎在温热暖和炕头、叠摞整齐的棉被上打盹,正发出香甜的鼾声。她心有灵犀地一笑,轻轻把门关好退出屋来,满心希望的也朝火龙岭方向走去。
“哼!……”
先前,第一位发话的大爷,刚要站起身来发表言论,反驳那位干巴老头的龌龊语言。忽然看到张秀秀恰在这个时候,从牛百成家里出来,也朝火龙岭走去。便知趣达理地闭口不论人非了……
“瞧见没有?人家那是暂时留下来,谈恋爱,找女人的……”懂道理讲礼貌的大爷倒是闭口不谈了。可那位持反对意见的干巴老头,看到张秀秀紧随百成仔落下的脚印,向着火龙岭坡顶走去。就好像一下子找到,能证明自己所说之话在理的依据,得理不饶人的又重复说道:“我说的你们也看见了吧?人家留下来,那是暂时的暂时。谈恋爱,找女人,那才是要留下来的根本原因和所在……”
干巴老头的话还没说完,一串得理不饶人的铿锵语言,一下子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别在家里没吃饱,饿得跑到大街上来嚼蛆蛹龌龊人了。”干瘦老头的龌龊语言,正好被刚从益民商店打酱油出来、靠放牧群羊走上致富道路的孙田富听了个正着。他便接上去反驳说道:“人家成仔那孩子,可不像你自己认为所说的那样。就凭着人家能在部队上入了党,而且,还被转为志愿兵,就足以证明:人家是不管放在哪儿,都能成为受人信赖、为人办事,而且还能办得好、出成效的好青年……”
孙田富的话还没说完,先前持反对意见的干巴老头,立马表现出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面带讥讽地说道:“哟呵?桃匢仁、杏匢仁,都能跑出戴着捂眼充能人了。真没想到,一个土埋半拉的二赖子,才几天不用赤皮露肉、捡食吃,刚发了点羊财,就想挤着拱进人堆充人形,逞能本事。不知还提没提及上自己的裤腰带,就想跑到正儿八经的人堆里来发人财,争名望,找便易了。我可跟你把话裹这儿,说敞亮。晚啦!没指望。等着有你的份,黄瓜菜都凉了。就你那屁颠的小样,早过时啦!啊哈哈……”
老说这反面话的干巴老头,名叫牛永平,是旮旯屯村的一位,长着人见人烦的说话絮叨、爱说巧果的婆娘嘴,人们都叫他“老婆子”。
老婆子原先有一个儿子,是白马河沉沙井里的蓄水扬送到火龙岭顶那年生人的。老婆子看以后浇地不用挑水,心里高兴,就给儿子起名叫水山,那意思是第一次看到水能流上高山。可算命先生说:这孩子名轻(命轻),活不长久。后来因为营养不良,得了软骨病,真的夭折了。有人说是被算命先生言中的,也有人说是“老婆子嘴毒,克死的”。
“老婆子”早先在地区某粮食局工作。就因为语言不捡,说话反动,在整风反右期间,被打成右派判刑十年。刑满释放以后被开除公职,贬到旮旯屯村劳动改造。可在改造期间的“文革”当中,又因一句“老蒋干爹快点来,为我干活减点累……”被打成“地富反坏”重新入狱。
粉碎“四人帮”以后,“老婆子”被平反提前释放。不但恢复了公职,办理了退休。而且还发了大笔右派入狱期间的补助金。他在被打成右派入狱期间,真老婆在孩子死后远嫁他乡。“老婆子”平反尽管有一大笔补助金的丰厚铺垫,可因为他名声和为人行为极坏,钱再多也没有哪位贤良女人肯嫁给他做婆娘。所以,他成为光棍以后,就凭着那笔补助金和退休金的维持,从此不愁吃也不愁穿。除了说巧果,懒得连饭都不做了。整天垃圾食品买着吃,半空肚皮说巧果。是旮旯屯村一位正儿八经站人眼前讨人嫌的主……
这个时候,那些闲聊拉呱的叔叔大爷,本想帮助本来说话在理的孙田富,说几句帮腔的公道话。可因为孙田在计划经济时期,在旮旯屯村也属于那种不受欢迎懒腚光子类型的龌龊一种,全都敬而远之。那个时候,在生产队干活,一个男劳动力干一天活,是以能挣十分为标准,才算整壮劳动力,简称整劳力。而孙田富在生产队干一天活,才勉强挣了八分,比半劳力的妇女强不了多少。就那样给他八分,生产队还有不少人说“给他太多了,八分集体冤得慌,亏”。
所以,刚才孙田富说的那些话,本来是公道在理有正义,可由于他在那些计划经济时期,从泥土地劳作上退下来的聊天老年人眼中,威信太低没人喜欢。所以,大家尽管在心里还是欣赏他刚才说的言语在理,可谁也没有站出来搭腔,帮他说情,伸张正义。
百成仔在益民商店门口,道别闲聊的老乡以后,并没有停下紧走快行地脚步。其实,百成仔自己也不确定到这里来要干什么?因为,这几天,在百成仔的脑海和心底,怎么也不能安稳、平静下来。在旮旯屯村里,每人就那么两三亩半拉子山坡地。说兔子不拉屎,那也不是什么正确实话。可兔子啃秧苗,那可是正儿八经存在的事实,再正常不可抹过的。人的日子过邋遢了,就连兔子也跟着瞅熊来欺负。它们每逢在火龙岭旮旯屯村的大片土地上,吃饱了啃过一茬茬刚发出的秧苗嫩芽以后,就全跑到有水源的地方,去饮水晒太阳。这样,把在旮旯屯村山岚薄地里吃饱的满腹秧苗蔬菜变成肥料以后,就全撒在那些离水源近的秧苗壮实的外村人田地里去了。
不觉行走当中,百成仔的两脚就像有一股吸引力被拽拉着,很自然地朝火龙岭方向、旮旯屯村西南的坡顶走去。看着火龙岭满坡条整块大的几百亩土地,百成仔浮想联翩,心潮澎湃。
据旮旯屯村老辈人延续下来的传说:火龙岭这地方在远古时代,曾经是一个地面平整、地质肥沃的米粮泊地。在那个年代外乡人曾经流传“老天如果三年不下雨,咯吱窝的村人就会摔着馍馍去打天”的心满意足口头禅,以发泄老天爷不对雨神进行惩罚的愤恨。当时,这里没有火龙岭。火龙岭是“赤火龙”在失去爱妻“甜水龙”以后,因悲愤过度,钻到米粮泊地的深层伤心打滚,搅动得地壳隆起变成的。当然,这都是从前人那里延续流传下来无从考究的传说。
那时的村名也不叫旮旯屯,那时这里的村名叫“咯吱窝”。咯吱窝村东、北、西三面环山,南面朝阳,一片平泊。咯吱窝村前,有三四百亩泥土油黑的平整土地。土质肥沃得不管种啥,都会生长苗肥、枝壮、籽粒饱满的作物;就是碰上整整一年不下雨,也能获得个囤满仓溢的好收成。那个时候的咯吱窝村,有一位日子过的非常富有的大财主。财主家人口不多,却建有八进一出的六十四间大瓦房。大瓦房的偏院、后院,居住的全是为大宅院主人耕种土地、饲养牲畜、洗衣做饭干杂活的佣人和伙计,村人都称这气派的豪华宅院叫“北瓦房”。
北瓦房的财主姓显,单名“考”字,人们称他显考老爷。显考老爷家有良田九十九亩,骡马八匹,耕牛九十九头,粮店、布店各一处,是当地富甲一方、名震山外的有名富户。尽管这样,显考老爷对自家的富景还不满足,老想达到“田超百亩、牛过百头”。后来良田倒是超过了百亩,可耕牛怎么也过不了百头。因为那时,在显考老爷家百亩良田中间,有一眼四五丈见方的深潭,名叫“盛泉汪眼”。据老辈人讲:“潭里住着雌雄两条蛟龙。雌龙属水,能保佑显考老爷家经济似泉水一样咕嘟旺盛,永富不败;雄龙属火,专保佑显考老爷家的日子过得像火一样燃烧,兴旺不灭。”当然,这是后人留下的,也是无从考究的传说。
显考老爷家的良田超过百亩以后,也曾买过一头耕牛放入牛群,以实现牛过百头的愿望。可是,每逢这样做过以后,傍晚牛倌放完牛入栏时一数,发觉一百头耕牛又变成九十九头。后来显考老爷叮嘱牛倌:“每天要七遍、八遍的细数。”牛倌自己也感到事态严重,责任重大。每天赶牛出栏时数一遍,另挪草场时数一遍,傍晚到盛泉汪眼饮水时数一遍,等到回家赶牛入栏时再数一遍。最后终于发现,每逢牛群达到百头的当天。傍晚到盛泉汪眼饮完水以后,细数时发觉牛少一头。牛倌赶紧把这事告诉显考老爷。
得到牛倌的回报以后,显考老爷终于弄明白,是盛泉汪眼潭水中有一头力大无比的怪物,等耕牛到潭边饮水时趁机把牛掠走吃掉。怎样才能除掉这头阻挡自己日子兴旺、牛过百头的怪物呢?财大气粗的显考老爷整天愁得茶饭不思,夜无安眠。经过很长时间苦思冥想,显考老爷终于想出一个绝妙奇招。于是,便找来铁匠连干数日,打造出二百把锋利尖刀。
一切就绪以后,显考老爷就又买了一头耕牛,添加到已有九十九头耕牛的牛群当中。二日,牛倌按照显考老爷的再三嘱咐,在一百头耕牛的二百只犄角上面,各捆绑上一把锋利尖刀,并要牛倌傍晚到盛泉汪眼去给牛饮水的时候,一定要观察好牛群的一举一动,并细数牛群的准确数据。
牛倌不敢怠慢,在放牛的一整天当中,每个细节都做的十二分严细。还好,一天无祸。可到了傍晚,牛倌把牛群赶到盛泉汪眼去饮水的时候,一头耕牛突然猛甩脑袋,使整个盛泉汪眼泉水翻腾,窜起一丈多高的红浪,震荡的牛倌感到脚底下的土地都在涌动发颤。轰隆声像滚雷一样传的很远,把喝水的牛群,惊吓地向四外逃散。
就在那天晚上,不到半夜时分,随着连续不断的响声涌动,以往那深不见底的盛泉汪眼,逐渐被挤扁水干;致使咯吱窝村前,那三四百亩粮收物丰的米粮泊地,眼瞅着轰鸣着高高隆起,变成了火龙岭现在这个模样而贫困起来……
在还没有登上火龙岭坡顶之前,百成仔放眼瞅着整个坡顶。旮旯屯村这百分之九十连成大片的土地,还真有点像传说流传下来的那样——由粮收物丰的米粮泊地隆起,演变而成的硕大馒头。土层深厚,土质疏松。之所以在现在这计划经济激流涌进的浪潮当中,没有给旮旯屯人产生应有的经济效益,其根本原因是在意识领域的保守和落后所造成水源匮乏的原因所致。
想到缺水,百成仔看着这光秃圆鼓的岭顶,感到自己心里思绪万千。曾记得在上学时的计划经济时期,父亲带领着全村百姓以大寨人“大干、苦干、拼命干”的精神为榜样,战山斗水,改造自然。利用一冬一春的涉水奋战,在全村唯一拥有水资源的白马河道上,开挖了一眼蓄水量达八百多立方的沉沙滤井,而且渗水资源连抽不断。等到埋设好一千三百多米地下扬水管道以后,立马就把白马河沉沙井里的蓄水,扬送上了火龙岭的岭顶。
从此,在浮夸风的辅助和陪衬指导下,旮旯屯村的三四百亩山岚薄地,粮食产粮直线上升,逐年增长。尽管有些浮夸,毕竟粮食产量已接近江南,夸过黄河。可那时集体有钱,村里有电,可以使用电能,把白马河沉沙井里的蓄水远程扬送到火龙岭顶,去浇灌三四百亩土厚缺水的山岭坡地。自联产承包,分田到户以后,新上任村支书的头三把火还没有烧起来,就得了一种怪病。整年有三分之二时间是在医院里,同装满药水的瓶瓶罐罐做伴侣、同床眠。
村里没了书记这一把手的领头羊,村长为能脱清身、摘清责,跑到在省城工作的儿子那里,一住就是大半年的时间,村里也因没了经济来源,导致因经常拖欠电费而被迫断电;别是分田到户以后,因为村里没有主持事物的领头羊,全体村民成了一盘散沙。没有几年时间,学大寨时修建的那些灌溉设施,被盗偷拆的一干二净。现在别说村里没有电能,就是有电,被填拆剩下半桶沉沙井里的那点蓄水,不用等着扬送到火龙岭顶去为旮旯屯村、唯一能创造经济效益的发祥之地育养服务,就井枯水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