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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谒陵西山遇遗老之四

作品名称:血海乾坤剑      作者:未杲      发布时间:2016-08-02 11:38:49      字数:3810

  雁山,距建康不足一舍之地,绵延数十里,属古秣陵侯国。
  刘宋篡晋后,刘裕为保皇室根基稳固,于雁山设骁骑营……精兵骁将,倘然京师有何变故,驰援无需一个时辰。
  然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刘裕此策虽不失为上策,谁知其篡晋后,刘宋历经八朝统共不足一个甲子。建康谋逆杀戮血雨腥风未曾有过几日太平,可这“骁骑营”,要么隔岸观火,要么反戈一击,刘裕此举岂非画蛇添足?
  刘义隆入主建康后,有徐湛之其人,乃刘义隆之甥,会稽长公主之子,遂接任骁骑营骁骑将军。
  谁知这徐湛之却不是个有道理的货色,竟然不知忠奸亲疏,反与权奸刘湛结党乱政……事败后幸有会稽长公主苦苦哀求,刘义隆碍于姐弟情面,徐湛之总算保住了性命。不过“骁骑将军”,则做不成了。
  刘义隆自然同样以为这骁骑营是拱卫京师一道壁垒,骁骑将军一职更是非同寻常。徐湛之去职后,刘义隆再三斟酌,想到了刘遵考。这刘遵考生性凶悍,本是刘裕铁杆爪牙。逆弑晋元熙皇帝,刘遵考乃凶手之一,任职零陵庄园守将多年,直到领军将军荆州刺史谢晦反宋,刘义隆这才将刘遵考调往征西军中,立下了不少战功。此人任为骁骑将军统领骁骑营,刘义隆似乎放心得很。
  骁骑将军刘遵考,统领骁骑营西督零陵庄园,北卫京师建康,身居要职,位高权重,未免益发骄横。为图安乐,遂于秣陵县城里置了一处府第。虽不金碧辉煌,却也门禁森严,骁骑营尽管犹然驻屯于城外,可将军府内外却有一彪刘遵考精选的亲信兵丁个个如狼似虎。等闲人宁愿多绕道数里,也不敢将军府前过,以至青天白日,此处也都冷冷清清。
  司马振与张伟自然不买这个账。再说他二人又是高来高往,夤夜“造访”将军府。而张伟其实已曾多次夜探,将这将军府摸得几乎熟了。因此将军府内外尽管皆有精干兵丁巡防守卫日夜不懈,可司马振与张伟,犹自如入无人之境。
  皆道十五月亮十六圆,这两夜说是亮如白昼尽管未免夸大,不过十数丈内有人过往,即便目力平常之人,也能一目了然。
  然而角楼上值夜的兵丁,是夜却觉着自己目力似乎出了毛病——这三更天正是碧落无云月白风清,怎就一前一后两片灰影,似鸟非鸟似云非云……掠过高墙溶进夜色,无影无踪无臭无声。值夜兵丁揉了揉双眼瞪大了看去,依然风不吹,草不动,若不是双眼出了毛病,便是见着了“夜游神”。
  这二位“夜游神”正是司马振与张伟。他二人艺高人胆大,这才不在乎月黑风高抑或月白风清——夜闯官府禁地,等闲之人可不是想来便来想走就走得了的。
  好在司马振与张伟均非等闲之人,尤其张伟,对这将军府虽不致察微洞幽,不过明岗暗哨,后宅前厅,上房下院,敞廊曲径……却也了如此指掌。尽管掠过高墙时犹自未能瞒过值夜兵丁双眼,不过这一掠而过恰似惊鸿光影,兵丁自然以为自己双眼花了。
  司马振与张伟掠过将军府高墙,避暗哨,穿前廊,进后院,沿曲径,直扑上房。骁骑将军刘遵考位高权重炙手可热,以上房为卧室,理所当然。
  这刘遵考有勇力,精骑射,手舞一对短戟所向披靡,常以东汉曹阿瞒手下悍将典韦自居,其实更比典韦多了些许陋习与狡诈。
  刘遵考将自己比作典韦,那只是说与老刘家主子听的。他焉能不知自己非但嗜杀、贪酒,且好色、多诈?与典韦相比,实则内藏心机,忠勇不足。巧言令色,奸猾有余。当年刘裕使鸩废帝零陵王之毒酒,张伟一饮而尽忠肝义胆,刘裕未免为之动容,总算明白了满朝文武尽管已为他刘家之官,食他刘家之禄,然而心系前朝司马家者,犹自大有人在。
  刘裕这一明白不要紧,根除后患之心益发迫不及待。刘遵考貌似粗豪,揣测迎合之能却非常人能及。刘裕心怀鬼胎,刘遵考遂觉着有机可乘——除却零陵王讨得主子刘裕欢心,何愁高官厚禄不来?
  然而刘遵考毕竟曾是司马家臣子,独当弑逆骂名非同小可。且不说司马氏尚有人在,单就前朝遗老一旦将自己记恨在心,这高官厚禄乃至性命,岂非风雨飘摇?
  这刘遵考果然狡诈,一条“借刀杀人”之计,想到了褚秀之、褚淡之兄弟。有这两个猪狗不如的货色穷凶极恶在前,届时他刘遵考即便亦难逃天下人悠悠之口,逆弑骂名自然十之八九归了二褚,他刘遵考也就吃轻多了。
  刘遵考朝着褚秀之与褚淡之,仅只一句“某些仁兄高官厚禄,若是只将个‘忠’字挂在嘴上,嘿嘿……只恐……”这一对猪狗兄弟便腿肚子抽筋脸发绿。
  有句话叫做“要钱不要命”,其实未免偏颇。要说贪图富贵之人,焉能不将自己狗命看成唯此为重?只因权势钱财要紧在能令其活得神气活现,穷奢极欲。倘然狗命完结,自然谈不上“活”,又如何神气活现穷奢极欲?
  褚秀之与褚淡之自也要钱更要命。他二人焉能不知刘裕仅只当他兄弟棋子两颗?刘遵考那一句后头“嘿嘿……只恐……”尽管未曾明说利害,然而其中含意足以叫这对猪狗兄弟不寒而栗——这刘遵考本是刘裕心腹,定是领有刘裕旨意,这才来“嘿嘿”“只恐”。褚秀之与褚淡之唯有打躬又作揖道:“……将军恩德天高地厚,如何方能不只将个‘忠’字挂在嘴上,还请将军不吝赐教。”
  刘遵考见这褚氏兄弟狼心狗行偏又胆小如鼠,不由得暗自好笑。遂“当仁不让”“如此”“这般”,指点了褚秀之、褚淡之如何方能不只将个忠字挂在嘴上。
  于是乎,这三人狼狈为奸——褚秀之找了个借口将昔日的皇后胞妹骗出了寝阁,褚淡之则将司马德文身旁侍从、侍女驱遣。虽说其均为刘遵考部属、耳目。然而刘遵考生性奸诈多疑,焉能叫自己罪恶落入他人眼里?待褚秀之、褚淡之出面出清了碍眼之人,刘遵考这才偷偷摸摸进了司马德文寝阁。那司马德文正在昼寝,这刘遵考心狠手毒,竟然以榻上衾枕将其活活闷至气绝。
  完事后,刘遵考独自前去面奏刘裕,只说零陵王司马德文暴病身亡。那刘裕自然心照不宣,心腹之患已除,自己且无干系,大喜处却也不曾忘了做一做表面文章。当即装出一副哀恸欲绝模样,并下旨遣太尉持节护丧,就地以晋礼厚葬,又给谥为“恭”。刘裕假仁假义送了个天大的空头人情,不知是在调侃自己,抑或在揶揄别人?刘遵考这一手出得高明,尽管刘裕为塞天下人耳目,一时里不便将其加官进爵,不过对其宠信却更深了一层。只须时日稍长,司马德文暴毙之事渐次淡了,他刘遵考何愁不得高升?尤其逆弑之事,本是其一人谋划、行凶。只因将褚秀之、褚淡之兄弟推在了明处,这逆弑骂名便有十之八、九落在了那两个猪狗不如的货色头上。当然,褚秀之、褚淡之冷血无情,遗臭万年乃罪有应得。而有了褚氏兄弟二人在前遭受众矢之的,刘遵考即便难脱干系,一时里却也比褚氏兄弟少了些许不堪。
  要说狡诈之人自作聪明,毕竟难遂其愿。一厢情愿,其实是在掩耳盗铃。他刘遵考本是零陵庄园守将,更是刘裕心腹爪牙,司马德文横死于其眼皮子底下,这弑逆恶名,刘遵考如何撇得干净?至于近在咫尺的加官进爵,亦已远去八荒之外——他那主子刘裕,许是造孽太多,抑或眼热司马德文去了再无烦恼之地,不多久,便也追随司马德文去了。而新主子刘义符不找他刘遵考算一算老丈人如何归天那笔账便已皇恩浩荡了。
  谁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刘义符不重用刘遵考,反倒帮其逃过一劫——权奸傅亮等谋逆,自然找不到他刘遵考头上。后来刘义隆登基,讨伐谢晦又起用了刘遵考……刘遵考时来运转,几经升迁接任了位高权重这骁骑将军。只是其这一高升是祸是福,有道是种豆得豆,种瓜得瓜,自作自受方为天道法则。
  司马振与张伟避开明岗暗哨,直扑刘遵考卧房。正欲破门而入,却听房内有女子哀求道:“……求将军积善行好,放过民妇……”
  却求来淫笑道:“嘿嘿嘿嘿……本将军此刻只欲接交行房,至于积善行好么,则须看小娘子侍候本将军时能否尽心尽力。”
  原来,这妇人是城里绣庄主人之妻,颇有几分姿色,且做得一手好绣活。不知怎会叫刘遵考这魔头晓得了,遂指名要这妇人带上几个绣娘进将军府赶绣官袍。而绣庄主人明知这骁骑将军府那就是狼窝虎穴,虽舍不得妻子此一去只恐即成永诀,却又不敢抗命。这妇人一进将军府,便有人将其与另几位绣娘隔了开来。入夜后,刘遵考于自己卧房内摆上美酒佳肴,将这妇人“请”了进来。这妇人见势不妙倒也晓得苦苦求饶。然而刘遵考见这妇人不顺从处更添几分楚楚,兽性大发搂住了便欲用强。眼见得这妇人难逃刘遵考魔爪,却见卧房门莫名其妙地开了。而刘遵考记得这门明明自己是插上了闩的,怎就……讶异处竟然有人胆敢飘然而进,哪还顾得上多想?推开妇人怒斥道:“你这狗奴才,想必活得不耐烦了?”说时滑步运气,一掌拍向“狗奴才”胸腹之间。
  刘遵考这一掌,迅如闪电,猛若雷霆。看来非但要将这“狗奴才”立毙掌下,且欲将其震飞出去,免得扫了他欢娱之兴。只是他色迷心窍,又怒乱心神,竟不曾想一想他这后院禁地,除了内眷侍婢,等闲人若无双翅,怎能说进来,便进得来的?
  刘遵考这一掌,有个说法叫做“拍案叫绝”,本是必杀之招,因此既不给别人留有活路,亦不必给自己留有后路,自以为稳操胜券,这才出此绝招。然而,这刘遵考彪悍凶猛,尽管不假,却因心窍迷,心神乱,竟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想干脆利落料理了这扫兴的“狗奴才”赶紧快活去……未免如意算盘打得太顺溜了些许。他不留后路这一招“拍案叫绝”,如何还能拍案叫绝?反倒似乎拍在了棉花堆里,甚至连一声“不妙”亦未曾叫得出来,只觉着拍出之手“内关”穴一麻,整条臂膀直达胸部“天池”要穴,连原本强劲有力之心跳,全都抽搐颤抖起来。
  刘遵考大惊失色,总算其久战阵,虽惊不慌。连忙脚步后滑,以另一只手挟持住那本欲用来作乐的妇人为盾牌,护住了自己并大声斥道:“大胆逆贼,胆敢夜闯骁骑将军府邸,来人呀!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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