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集

　　第三十二集
　　
　　1，片头画面后移。说书人上。
　　说书人：上回咱们说到，陈继忠夜入皇宫，偷看杨玉环和唐明皇下象棋。那他是怎么想的呢？其实也很简单，他就是不相信杨玉环能跟了唐明皇，所以想亲眼去看看究竟。这个时候的杨玉环，其身份还是太真道士，关于寿王妃做了太真道士社会上差不多全都知道，但关于太真道士做了皇上的情人这件事，除了少数了解内情的官员之外，大多数人还被蒙在鼓里——这么说吧，就连杨玉环的养父杨玄璬两口子都不太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呢。这陈继忠一听说父亲要去陪皇上和“太真娘娘”去下象棋，再加上自己一问起杨玉环出家的事，母亲白氏脸上那种闪烁其词的表情，就猜出肯定有问题，因此，出于对杨玉环的关心，也就是一种本能吧，他决定去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心想，如果唐明皇是通过皇帝的权威硬把杨玉环弄到手的，只要杨玉环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那他说什么也得把她救出来。这么着，他进了皇宫。等到里边一看，杨玉环还挺好，脸上的表情很自然，很快乐，一点儿也没有受欺负、被强迫的迹象，于是他才放心了。咱们书中暗表，现在的陈继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伙子了，对杨玉环的爱已经被岁月埋藏在他心底最深的地方。他绝不会从前那样死乞白赖地再追人家，相反，看着人家过得挺好，他也替人家高兴。这就是一个人成熟的表现。唯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杨玉环究竟怎么会从感情上接受了比她大将近三十多岁的老皇帝，哎，这一点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根据杨玉环的性格，他料定这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再说杨玉环，人家把弹弓从房上一扔下来，她立刻就猜出“刺客”是谁了，再一问陈玄礼，果然陈继忠刚刚到家，她心里顿时一喜一忧。喜的是陈继忠离家这么多年杳无音信，今天终于回来了；忧的是忠哥当年是为遭到自己的拒绝而远走他乡，今天夜闯皇宫，大约仍然还在怀念旧情吧？想到当年忠哥对自己种种无私的关心和爱护，想到忠哥如今也不知沦落成个什么样子，杨玉环可就睡不着觉了。
　　2，晚上。皇宫。后宫寝室内。杨玉环和李隆基同床而眠。杨玉环久久不能入睡。李隆基察觉。
　　李隆基：玉环。
　　杨玉环：嗯。陛下还没睡着？
　　李隆基：你看，我正要问你呢。你睡不好，朕肯定也睡不好。怎么，还想着闹刺客的事？不必担心，朕已经下令全城戒严了，不出几日，他们必能将那贼捉拿归案。
　　杨玉环：我才不怕贼呢。陛下武艺那么高强，就算贼闯进来了，还不是找死？
　　李隆基笑：不错，朕就是你的一堵墙，什么危险来了，都会被朕挡在外面的。睡吧。来，让朕拍拍。（搂住轻拍。）
　　杨玉环：陈玄礼刚才跟我说，他儿子回来了。
　　李隆基：是吗？（杨玉环点头。）哎，我怎么不知道？
　　杨玉环：那就是他没对你说呗。是我问他的。
　　李隆基：这个陈玄礼！浪子回头金不换，儿子回来是好事呀——他为何瞒着朕？
　　杨玉环：唉，儿子离家出走，毕竟不光彩，他怕是不好意思对陛下提起。
　　李隆基：是啊，是啊。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子，也够糟心的。你倒还能想起替朕关心他家的事。
　　杨玉环：我和忠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过去对我那么好，我能不关心吗？
　　李隆基：噢。那你打算怎么办？
　　杨玉环：我这不是在想嘛——你说，我应该送忠哥什么礼物好呢？
　　李隆基：嗯，是该表示一下。哎，朕可不许你再忠哥忠哥地称呼他了啊。你是君，他是臣，这其中的分寸一定要注意。啊。
　　杨玉环：我知道。
　　李隆基：让朕想想啊。是呀，给他什么好呢？封他个官做怎么样？
　　杨玉环：我可没有向你替他求官的意思啊，他要是没本事，就算做了官，还不是只会做蠢事、帮倒忙？
　　李隆基：这你就不懂了吧？官和官不一样，有做大事的，有做小事的，有干忙活儿的，有干闲差的，实在不成，朕给他个闲差，安慰安慰陈玄礼他们两口个也就罢了。
　　杨玉环：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倒觉得，他出门在外这么些年，也不知结婚了没有，要是还没结婚，我想给他推荐个好夫人。
　　李隆基：哎——对，对，还是你想的周到。唉，可怜陈玄礼呀，从小就跟着朕，忠心耿耿，总能把朕交给了的事做得中规中矩有板有眼，可他自己的家却始终不是这儿出错就是那儿出错。朕确实有责任替他选一个上佳的好儿媳妇，也让他过几天舒心日子，是不是？你说吧，你替他相中了谁？
　　杨玉环：我想让容儿嫁给忠哥。
　　李隆基：行啊……哎，你可又说错了啊。
　　杨玉环：陛下觉得好不好嘛？
　　李隆基：当然好了。容儿心细，性子也是再温顺不过的，是个好姑娘。对，就这么定了，明天朕就宣布此事。
　　1， 白天。皇宫。大同殿内。陈玄礼父子入见李隆基。杨玉环带张云容在幕后听着。
　　2， 殿上。陈玄礼父子进。
　　3， 幕后。杨玉环和张云容撩帘观望。
　　张云容：娘娘你看，果然是陈公子。他看上去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杨玉环：是啊……哎，容儿，你觉得他现在的这副样子好吗？
　　张云容仔细端详：嗯，看上去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的，真有男儿的气概呢。
　　杨玉环：这么说，你喜欢他了？
　　张云容：娘娘说什么呀？
　　杨玉环：嘘——（二人继续偷看。）
　　6，殿上。陈玄礼父子跪拜。
　　陈玄礼父子：臣（小子）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隆基：平身吧。赐座。
　　陈玄礼父子：谢皇上。（起身坐。李隆基就看着陈继忠笑。）
　　李隆基：好一条彪形大汉！继忠啊，记得八年前朕见到你时，你还是个小棉花条儿嘛。
　　陈继忠：那时的小子年少无知，让陛下见笑了。
　　李隆基：哎，你那猴拳醉拳打得蛮好的嘛，给大年初一凭添了多少笑料啊！（大笑。陈氏父子也笑。幕后，杨玉环和张云容也忍不住笑。）
　　陈继忠：能让陛下高兴，小子也算没白出丑。
　　李隆基：说的好。看来你是老练了许多。
　　陈玄礼：陛下何必还要夸他。
　　李隆基：他就是显得成熟老练多了嘛。你可不对啊，玄礼，连儿子回家都不向朕交待，你还想对朕隐瞒什么？
　　陈玄礼：陛下恕罪。如此区区小事，臣以为实在不值一提。
　　李隆基：错了！错了不是？你整天跑前跑后替朕忙碌，朕岂能对你的事毫不关心？你这样做，是陷朕于不仁不义呀！
　　陈玄礼：臣知罪！
　　李隆基：坐，坐。继忠，说说看，你为何要离家出走？这些年你都去了何处？
　　陈玄礼：陛下，是这么回事……
　　李隆基：你让他自己说！要说实话，否则朕可罚你个二罪归一。
　　陈继忠：是。回陛下，小子当年离家出走，实在是因为有件事情想不通。（幕后，杨玉环和张云容相视。）
　　李隆基：哦？何事让你如此烦恼？
　　陈继忠：小子当时觉得，小子已经十八岁了，却依然文不成武不就，半点儿出息也没有，整日让爹娘养着，实在没脸见人，所以小子决定出去寻访武林高师，争取练就一身武功，也好日后报效国家。
　　李隆基：好啊！你倒蛮有志气嘛。只是不该私自出走了，让生你养你的父母无端着多大的急呀！朕听说后也曾诏命各州县寻找你的下落，却始终不见踪迹。你小子跑哪儿去了？
　　陈继忠：其实也没去哪儿，小子在华山遇见了一位恩师，便随他云游四海，修练剑法去了。
　　李隆基：哦？你的老师是谁？
　　陈继忠：陛下恕罪，分手时，恩师嘱咐小子不得说出他的法号。
　　李隆基：你呀，江湖之人总爱搞神神秘秘的那一套。好吧，朕也不为难你，有没有真本事，你且练上一趟剑来，朕一看便知。
　　陈继忠：请陛下赐剑。
　　李隆基：拿朕的天罡宝剑来！
　　陈玄礼：陛下，犬子是何浊物，也配惊动天子宝剑？还是用臣的吧……（要解佩剑。）
　　李隆基：不必。就让他使朕的。（高力士捧剑上。）
　　高力士：万岁爷。（李隆基接过，拔剑出鞘，顿时闪出一道寒光。）
　　李隆基：小子接着！（掷剑。陈继忠轻轻一接，握在手中。）
　　陈继忠：谢陛下！（舞剑。刹那间风驰电掣地动山摇。旁观之人无不惊骇。）
　　7．幕后。杨玉环和张云容直吸冷气。
　　张云容：……哇！娘娘，只觉得脊梁都在冒凉气呢……（杨玉环早已目瞪口呆。）
　　8．殿上。陈继忠瞬间收招罢式，稳如泰山。众人这才松一口气，半晌发愣。
　　陈玄礼：忠儿！你这剑法是跟谁学的？
　　陈继忠：爹，恕孩儿不能随便说。小子练得不好，请皇上赐教。
　　李隆基：……神剑！真神剑也！（高力士上前战兢兢接过宝剑，回身交还给李隆基。）了不起！朕自幼习武，也曾见过不少自命不凡的高人，可与你相比，他们的剑法都算不得什么了。玄礼，你儿子没白出去一趟！行，似这般武功，给朕看家护院绰绰有余！
　　陈继忠：愿为皇上效力！
　　李隆基：好！朕让你在禁军中做个百夫长，你不会觉得屈才吧？
　　陈玄礼：陛下，犬子并无寸尺之功……
　　李隆基：哎，小小的百夫长不算什么。你就从百夫长做起，等来立了功，朕还要重重提拔。
　　陈继忠：谢陛下！
　　李隆基：先别急着道谢，朕还有好事给你呢。容儿何在？
　　9，幕后。张云容就是一愣。
　　杨玉环：去呀，皇上要告诉你好事呢。（推张云容出。）
　　10，殿上。李隆基回头看高力士。
　　李隆基：容儿！
　　高力士：容姑娘……（张云容赶紧上前行礼。）
　　张云容：奴婢拜见万岁。
　　李隆基：免礼平身。容儿，朕和太真商量好了，打算把你许配给陈继忠为妻，不知你意下如何？
　　张云容：啊？
　　陈继忠：陛下……
　　李隆基：你不许讲话！（陈继忠退后。）容儿，朕问你呢。（张云容回头向幕后看。杨玉环用力点头。）
　　张云容：是。奴婢遵旨。
　　李隆基：玄礼，朕将此女赐你做儿媳，你可愿意？
　　陈玄礼赶紧起立：臣谢主隆恩！
　　李隆基：那么你呢，继忠？
　　陈继忠：……小臣……谢主隆恩！
　　李隆基笑：朕这辈子还从没给人做过媒，你小子可捡了个大便宜。回去好好做准备，等朕挑良辰择吉日，将容儿体体面面送过去，让高力士给你们主婚，啊。（杨玉环出。）
　　杨玉环：陛下，既然忠哥和容儿都愿意，何不先就叫他们当着陛下的面行了对拜之礼？
　　李隆基：言之有理——来来来，现在就拜！现在就拜！（陈继忠和张云容相视，画面迭出婚礼场景。）
　　11，白天。陈家大院。室外。锣鼓喧天。
　　12，白天。陈家大院。室内。人头攒动。高力士主持婚礼。
　　高力士：一拜天地！二拜洞房！夫妻对拜！夫妻双双入洞房！（陈继忠和张云容一一照做。被众来宾拥向洞房。）
　　众来宾：“进洞房喽！”“恭喜新郎新娘！”“贺喜新郎新娘！”“新郎新娘入洞房喽！”“洞房花烛了啊！”“洞房见喜！洞房见喜！”（拥陈继忠、张云容离开。人群中，杨玄璬不住点头。）
　　杨玄璬：容儿有福气，容儿好福气呀！（李林甫路过听见，一笑。）
　　李林甫：容姑娘之福，还不是杨大人您给的吗？
　　杨玄璬：我给的？宰相大人这是何意？
　　李林甫：这不是明摆着嘛——容姑娘今天的喜事是太真娘娘所赐，而太真娘娘的龙凤之福，还不是您老精心培育的结果？
　　杨玄璬：哎，宰相大人怎能胡说？玉环在宫里立志修道，哪里来的什么龙凤之福？你这样说，可是对圣上的大不恭呀！而且，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样的话，叫我的面子往哪儿放呦？（李林甫大笑，然后对杨玄璬耳语。）
　　李林甫：你可真是个老书呆子！噢，都到这个份儿上，你倒想起顾面子了？
　　杨玄敫：什么份儿上？请你把话说明白。
　　李林甫：看，装糊涂不是？太真娘娘的哥哥姐姐们都已经进京和皇上认了亲，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杨玄璬：你是说，外间凡此种种传闻是确有其事了？
　　李林甫：没有不透风的墙嘛。皇上和太真娘娘，那结的可是仙缘，其中的奥妙似你这般俗物岂能懂得？你怕丢脸呀？那想当初我上赶着让你劝娘娘争做太子妃，你为何还嫌我罗嗦？
　　杨玄璬：这跟那事有何关系？
　　李林甫：关系大啦！你想想，要是娘娘做了太子妃，皇上还会动那念头吗？所以，说到底，对圣上不恭者，非我也，乃老糊涂你也。
　　杨玄璬：啊……啊……啊……（吉温和几个奸党至。）
　　吉温：走啊，相爷，咱们喝喜酒去。
　　奸党甲：今天下官得多敬相爷几杯！
　　众奸党：“没错！”“没错！”“给相爷敬酒！”“给相爷敬酒！”（拥李林甫离开。杨夫人至。）
　　杨夫人：我说老头子，你跑哪儿去了？叫我这通找！
　　杨玄璬：走，走，咱赶紧回家！
　　杨夫人：怎么啦？咱不喝陈公子的喜酒了？
　　杨玄璬：哎呀，喝什么喜酒？可见不得人了！走！快走吧！（拉杨夫人离开。）
　　12，白天。陈家大院。室内、室外，到处都是喝酒的宾客。有人叫：“敬高公公！”有人喊：“相爷请，相爷请。”
　　13，廊下。李白与一群宾客碰杯。
　　宾客甲：太白兄，今天是陈郎大喜之日，你与陈郎交情莫逆，若不痛饮一醉，可对不起陈郎呦。
　　李白：我已经和阿忠说好了，（举起大葫芦。）除了肚皮之外，不把此物给我装满，我是不会答应他的。（众人笑。）
　　宾客乙：在坐的都是朋友，太白先生何不以诗助酒？
　　众宾客：“对对对！”“太白兄应该作诗！”“应该作诗！”（李白一笑，拿起酒壶给众人一一斟酒。）
　　李白：来来来，劝君莫拒杯，春风笑人来。（众叫好。李白先就对着壶嘴灌了一口，继续斟酒：）桃李如旧识，倾花向我开。（众叫好。）流莺嚎璧树，明月窥金垒。昨来朱颜子，今日白发催。棘生石虎殿，鹿走姑苏台。自古帝王宅，城阙闭黄埃。君若不饮酒，昔人安在哉！
　　众宾客：“好！”“好！”“好诗！”（李林甫经过，上前凑趣。）
　　李林甫：真不悔是李太白，出口成章，佩服！
　　李白：原来是宰相大人。失礼，失礼。来，我陪宰相喝上三杯！
　　李林甫：先生客气啦。我曾三请先生而不得一见，没想到今天却在这里见到了，而且见面就是朋友，这不正应了“有意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俗语？
　　李白：宰相说的不假。这世上的事往往是有意无心，有心无意，阴差阳错得很。因此圣人才要强调“随缘”二字，以供我等咀嚼呦。
　　李林甫：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嘛。先生自比闲云野鹤，一朝错落京城，不正是与我等官气十足之俗辈有一回解不开的缘份？（笑。）先生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李白：多谢多谢。李白进京，为的是寻朋友，找快乐，并不想图什么功名利禄。不瞒你说，我这个人最最讨厌的就是那些闻到一丝官气便摇尾讨好的狗人。来来来，咱们喝。（李林甫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宾客乙见了，赶紧打圆场。）
　　宾客乙：太白先生才高八斗，乃天下第一才子，以先生之才，理应入朝为官，以求大有作为嘛。
　　李林甫：哼，依我看，越是恃才狂傲之人，越是不为官的好，想那曹植、稽康、谢灵运之徒，一个个自命不凡，到头来却没一个有好下场的，还不如摇尾讨好的狗呢。
　　李白笑：宰相爱狗，可谓狗官。
　　李林甫：李白！你借古讽今诋毁朝廷，你可知罪？
　　李白：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李林甫：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且问你，刚才你说什么——“棘生石虎殿，鹿走姑苏台。自古帝王宅，城阙闭尘埃。”究竟是什么意思？嗯？你竟敢用石虎、夫差这样的昏君来比当今皇上！居心何在呀？
　　李白：怎么？那曹植、稽康、谢灵运不都是被篡逆、昏悖之君所害的吗？却原来宰相是在借古喻今呀？
　　李林甫：你！
　　众宾客：“算了算了。”“相爷息怒。”“李白喝醉了，相爷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李林甫：哼！（拂袖而去。）
　　吉温：姓李的！你别不识抬举！（跟随李林甫离开。）
　　众宾客：“哎呀，李林甫可万万得罪不得呀！”“是啊，太白兄，敷衍他几句也就是了，何必招惹是非？”“先生仕途休矣！”
　　李白笑：君不见——庄周梦胡蝶，胡蝶为庄周乎？一体更变易，万事良悠悠。乃知蓬莱水，复作清浅流。青门种瓜人，旧日东陵侯。富贵固如此，营营何所求？人生本一梦，转眼皆作粪土耳，诸君何其劳神欤！
　　贺知章：言之有理，今朝有酒今朝醉嘛。来，我敬太白一杯！（众人举杯。）
　　14，白天。陈家大院。洞房内。陈继忠揭开张云容盖头。二人相视良久，笑。
　　陈继忠：高兴吗？
　　张云容：……你呢？
　　陈继忠：我高兴。真的。
　　张云容：就因为我是娘娘身边的人？
　　陈继忠：瞧你说的。你在她身边我固然高兴，但我更高兴的是咱们之间竟真有这样的缘份。虽然阴差阳错，但我也并非没想过——那时我常想，一旦我娶玉环为妻，你理所当然就是我的妾了。你想过吗？（张云容点头。）来，咱们喝交杯酒吧。（倒酒。二人喝交杯。）
　　张云容：你还想她吗？
　　陈继忠：怎么能不想呢？她是我妹妹，甭管她怎么着了，她总是我妹妹，你说是不是？我为她心疼过，心疼得要死要活，但我后来终于想明白了，她就是我妹妹，仅此而已。
　　张云容：那天晚上你溜进宫里看他们下象棋，就为了这个？
　　陈继忠点头：我想看看她，看看你们。我真的特想你们。
　　张云容：那么高的房，你是怎么上去的？
　　陈继忠：爬上去的呗。你忘啦，小时候我老带你们爬房。
　　张云容扑哧一笑：你还是从前的老样子。
　　陈继忠：是吗？（张云容从袖中取出弹弓。）
　　张云容：娘娘让我还给你。
　　陈继忠：呦，我说怎么找不着了。（接过看。）……她挺好的，我就放心了。
　　张云容：娘娘一直都挺好的。她命好。
　　陈继忠：我知道。……可她……可她怎么就同意跟皇上了？
　　张云容：皇上爱她呗。皇上拿她当宝贝似的在手里捧着、惯着，放谁身上，心也得化了。
　　陈继忠：可她以前是寿王妃呀！
　　张云容：她出了家，就跟俗人没关系了。
　　陈继忠：话虽如此，可依她的性子，我觉得她不会同意的。
　　张云容：她开始也不同意，可皇上对她太好了。后来她跟我说，在骊山打猎时她还跑过，也不知道要往哪儿跑，结果遇见了一只熊瞎子，差点儿把她吃了。
　　陈继忠：啊？后来呢？
　　张云容：后来皇上疯了似的赶来了，杀死那野兽，自己却也受了伤。
　　陈继忠：原来是这样……
　　张云容：我知道，要是轮到你，你也会跟熊瞎子拼命的。
　　陈继忠：我不行。我准得被狗熊吃了。这就是命。容儿，你放心，我这人知命、认命，你是我老婆，我跟你好好过日子，孝敬爹娘，啊。（张云容点头。就听窗外乱叫：“新郎官呢？”“哎，新郎官为何不出来给嘉宾斟酒布菜？”“新郎官快出来！”“别没完没了啊！”然后是一片哄笑。陈继忠起身。）你等着，我先去应酬客人。
　　张云容：夫君少喝酒。
　　陈继忠：我知道。（出门。张云容就笑。）
　　15，白天。陈家大院。室外。陈继忠出。众敲窗者一拥而上。
　　众人：“出来了！”“出来了！”“我说新郎官，我怎么才出来？”“是啊，你看，我们的酒杯可一直空着呢。”
　　陈继忠：抱歉！抱歉！众位莫急，待我从这廊下开始，一桌挨一桌地敬酒，行了吧？
　　众人：“哎，这才象话。”“先给我倒满！”“来来来！”（把酒壶塞给陈继忠。）
　　16，白天。陈家大院。廊下。李白等人喝酒行令。明府掷骰子。
　　众人：“六！”“六！”“请明府发令！”
　　明府：好，就以门音行令，每句点出一酒徒，句句追尾，违令者每人泼酒一杯。
　　众人：遵令！
　　明府指宾客甲：从左手起。开始！（众人有节奏地以掌拍桌。宾客甲想想。）
　　宾客甲：刘伶断酒即断魂。
　　众宾客：过！
　　明府：魂！下一个！（指宾客乙。）
　　宾客乙：魂牵梦绕孔融坟。
　　众宾客：过！
　　明府：坟！下一个！（指宾客丙。）
　　宾客丙：坟上酒旗谁者立？
　　众宾客：“错了！”“酒徒何在？”“挨罚！挨罚！”
　　宾客丙：冤枉啊！
　　明府：冤在何处？
　　宾客丙：大人请想，酒旗插在坟上，人已醉死坟中，怎么能说句中无人？（众人笑。）
　　明府：却也回答得精妙。
　　众宾客：过。过。
　　明府：立！下一个！（指李白。）
　　李白：立马横矛翼德君。
　　众宾客：“好不威风！”“过！”
　　明府：君！下一个！（指宾客丁。）
　　宾客丁：君……君……（思索。众人拍桌子十下，停。）
　　众宾客：“输也！”“此人词穷矣！”“罚他！”“罚他！”（纷纷将酒泼向宾客丁。哄笑一片。）
　　16，白天。陈家大院。堂上。陈继忠挨个给众宾客斟酒，说话间来到李林甫跟前。
　　陈继忠：宰相大人，卑职给您敬酒。
　　李林甫：哎哟哟哟……新郎官！你看，老夫就等着喝这杯喜酒呢！
　　陈继忠：是是是，卑职给大人满上。
　　李林甫：多谢多谢！继忠，做一名宫禁卫士，责任可不小呀。
　　陈继忠：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尽心尽力，誓死保卫皇上。
　　李林甫：好样的。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或者遇见什么为难之处，尽管来找老夫，啊。老夫别的保证不了，让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还是可以的嘛。（笑。众奸党跟着笑。）
　　陈继忠：大人忘啦，我爹是禁军的头儿，我这不是近水楼台吗？
　　李林甫：噢——（干笑。）你瞧，如此说来，老夫倒是越俎代庖了？（二人面和神离对笑。）
　　高力士：怎么？新郎官，只顾和宰相说话，把我这个主婚人晾在一边不闻不问是不是？
　　陈继忠：呦！高公公，对不起，对不起，小子谁都不敬，也得敬您一杯！（过来斟酒。）
　　高力士：应该的！你小子，别的我不说你，这孝敬父母可是头一条——
　　陈继忠：多谢公公教诲！小子记住了。
　　高力士：贫嘴！再有，容夫人嫁了你，她却是太真娘娘离不开的人，娘娘用她之处，你可不能按着被窝不撤手啊。
　　陈继忠：哪儿的话呀！公公放心，小子再没出息，也不至于就到了那个份儿上。
　　高力士：谅你小子也不敢！（笑。）来，咱俩撞一盅。（与陈继忠碰杯。那边，李林甫见陈继忠跟高力士亲近，就不痛快，眉头一皱，计上心头，笑着朝高力士走来。）
　　李林甫：高公公只顾喝酒，这庭院中出了位大圣人，公公恐怕还不知道吧？
　　高力士：哦？但不知是哪位贤者堪受宰相如此美誉？
　　李林甫：公公请朝那边看。（指廊下。）看见那个抱葫芦的吗？李白——李太白，不知公公听说否？
　　高力士：你是说，他就那个作《蜀道难》和《梦游天姥》的大诗人？
　　李林甫：然也。
　　高力士：原来他也在这儿。前些时皇上还夸他的诗写的好呢。
　　陈继忠：不瞒公公，李白是我的好友，公公若想结识，小子愿为介绍。
　　高力士：好啊！
　　李林甫：哎，我跟李白交情也不错，还是我来给公公介绍最为合适。来来来，公公请。
　　17，廊下。李白等人刚行过酒令，宾客丙输。
　　明府：输者该罚！
　　众宾客：泼他！泼他！（纷纷泼酒。哄笑。）
　　明府：胜者各饮一杯。
　　众宾客：遵令！（饮酒。）
　　明府：李白饮酒一斗。（众人哄笑。）
　　李白：多谢大人！（拿大斗喝，早已醉眼朦胧。）
　　众宾客：“痛快！痛快！”“李太白真海量也！”
　　宾客甲：都说太白兄无酒不成诗，可这酒中之诗到底隐在何处？在下愿闻其详！
　　李白：哎，但得醉中趣，勿为醒者传。早着呢，早着呢。
　　宾客乙：不错，等你我都喝醉了，自然便知。
　　李白：此话正得天机。（众人笑。李林甫拉高力士至。）
　　李林甫：瞧见没有，最热闹的去处在这儿呢。自从李白进了京城，他到哪里，哪里必定是一片狼藉。你等着，我去叫他。（故意拔着胸脯在李白面前做不可一世状。）哎，李太白，你可以不尊敬本相，可这位你定要看好了——他便是当朝最最显贵的高公公——看见没有？他有话问你。
　　高力士：嘿，你别这么说呀——（冲李白笑着一拱手，刚要说话，众人早已起身相迎。）
　　众宾客：“高公公请。”“来来，下官敬公公一杯。”
　　李林甫：李太白，快来给高公公敬酒呀。
　　李白：高公公？噢，我知道了，他一定是高婆婆的爱人！（众人无不喷酒，又都急忙忍住。高力士不悦。陈继忠忙上前打圆场。）
　　高力士：嘿，这人怎么说话？
　　陈继忠：公公息怒，想必我李哥他喝多了，您可千万别见怪。太白兄，这位高公公是我爹的朋友，他很敬佩哥哥的诗才。
　　李白：噢……李白失敬了！（起身施礼。）
　　高力士：算了，你已经一醉至此，我还计较什么？这么着吧，你诗写的好，今天又是阿忠的大喜之日，你若看得起我，就当众赋诗一首，让在座在来宾喝个痛快，如何？
　　众人：“好主意！”“赞成！”“太白先生一定得作诗！”
　　李白笑：有道是盛情难却，那在下就献一首《将进酒》，且当一碟酒菜？
　　众人：“好！”“就作《将进酒》！”“我给先生抚琴！”
　　李白：其实呀，比起继忠贤弟的剑术来，我的诗真差着万倍哩。贤弟何不舞一趟剑，壮我诗意？
　　陈继忠：小弟遵命。陈三儿，拿我的剑来！
　　陈三儿：小的就来！
　　陈继忠：这位先生请为我奏乐。（有人弹琴。陈继忠给李白倒酒。）我知道李哥是酒越多诗越多，小弟敬你三斗！
　　李白：多多益善！（接斗，一饮而尽。陈继忠也喝。陈三儿拿剑至。）
　　陈三儿：少爷，剑来了。（陈继忠拔剑，只见寒光一闪，顿时涌起万丈豪情。）
　　陈继忠：献丑！献丑！（开舞，刹那间刮起一阵狂风。众人皆惊。）
　　李白：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众人一片叫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尊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仰天大笑。）
　　18，白天。皇宫。寝室内。李隆基坐在榻上读张云容送来的《将进酒》，杨玉环跪在他身边扒肩膀看。
　　李隆基：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笑。）如此酒徒，古今少有。
　　杨玉环：岑夫子，丹邱生，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李隆基加入齐念：）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用醒。（杨玉环扑哧一笑。）
　　李隆基：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摇头。）过了，过了。（接着念：）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经须沽取对君酌。（杨玉环加入一起念：）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杨玉环：哇！太有意思了，让我再看一遍！（夺过看。）
　　李隆基：这个李太白，落笔处便与众不同。前些时吴筠道长从成都来，还曾向朕推荐此人才高八斗，朕也正想召他进京做官哩。对了，力士，你既是容儿和阿忠的主婚人，李白作诗，你也该看到了吧？却为何不对朕说？
　　高力士：回爷的话，奴才见李白嗜酒如命，喜笑怒骂全无半点斯文，想见他不过是穷酸酒徒耳，所以……
　　李隆基：哎，历代大凡才高之辈，大多与酒有不解之缘。如战国的平原、孟尝，前汉时的司马相如、东方朔，后汉的孔融、诸葛，乃至魏晋时的竹林七贤，不都是些杯中君子嘛。朕看这李白也真是不简单。
　　杨玉环：那当然！李白不光诗作得好，武艺也高超得很呢。
　　李隆基：哦？玉环，莫非你见过此人？
　　杨玉环：何止见过，当年我去蜀州，遇见一帮不讲理的家伙，多亏李白经过那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三拳两脚就把那些人制服了。
　　李隆基：是吗？如此说来，李白先生还是咱们的大恩人了？
　　高力士：呦！奴才不知！奴才该死！
　　李隆基：你呀，要是不容儿拿来这首好诗，朕还蒙在鼓里呢。你将如何谢罪？
　　高力士：奴才这就请太白先生进宫！
　　李隆基：这就对了。快去吧。
　　高力士：是。（离开。杨玉环就对张云容笑。）
　　杨玉环：来，容儿，一个月没见，你倒越发的水灵了。忠哥对你可好？
　　李隆基：哎，怎么还忠哥忠哥地叫？
　　杨玉环：人家叫惯了嘛。
　　李隆基：好，慢慢改，慢慢改啊。怎么样容儿？公婆对你可还满意？
　　张云容：回万岁爷的话……他们都挺好的。
　　李隆基：看，还不好意思了。女人结了婚就叫妇人，妇人没个怕羞的。哎，你可得争口气，生个大胖小子给他们瞧瞧啊。（三人就笑。）
　　19，白天。皇宫。室外。高力士匆匆往宫门口走，正遇见李林甫进宫。
　　李林甫：高公公！
　　高力士：李大人！
　　李林甫：高公公行色匆匆，意欲何往呀？
　　高力士：咳！这不——容姑娘把李白的《将进酒》拿给万岁爷看了，万岁爷喜欢得不得了，非要召李白进宫见驾不是——（李林甫就是一惊，立刻镇定。）
　　李林甫：原来如此……哎呀，坏了！
　　高力士：怎么了？
　　李林甫：我看，公公就要大祸临头了。
　　高力士：大祸临头？
　　李林甫：啊，公公请想，那天在阿忠的婚宴之上，你曾和那狂徒险些发生龌龊，要是让他见了皇上，可保不齐他在皇上面前说什么不利于你的话呀。加上皇上认为他是个人物，公公又没有及时向皇上推荐，这举贤不利之责公公焉能逃脱？
　　高力士：要说李白冲撞了我，我却也没与他计较；不过，要说举贤不利，恐怕宰相大人你也有一定的责任吧？
　　李林甫：说的是呢！举个最恰当不过的例子，公公和我现在在李白这件事上就好比一根上拴两的两只蚂昨，谁也跑不了呀。
　　高力士：……这倒也是。嗳，你说，如何才能让李白在万岁爷跟前少说胡话呢？
　　李林甫笑：我倒是有一条小计，可保你我平安无事。
　　高力士：愿闻其详！
　　李林甫：据我所知，李白那厮每日必与一帮狐朋狗友相聚狂饮，一过中午，便醉如死人。如果公公赶在他醉倒之后传他进宫，不唯他说不成公公的坏话，只怕皇上看见他都要恶心了。
　　高力士：那万岁爷也得乐意呀？
　　李林甫：无妨，无妨，公公只须如此这般。（耳语。高力士点头。）
　　20，白天。皇宫。御花园。室外。李隆基陪杨玉环和张云容在牡丹圃中采花。
　　李隆基：玉环，这朵好看。
　　杨玉环：陛下那朵不行，看我这朵。
　　李隆基：哎，你的颜色太浅了，身为太真娘子，就应该戴得浓重艳丽一些才显尊贵嘛。过来，让朕给你戴上。(杨玉环上前，李隆基给她头上插花，伸鼻子闻闻。)嗯？你今天用的是什么香？
　　杨玉环：就是陛下最早给我的天竺香呗。
　　李隆基：噢，你看，你老不用它，朕倒忘了。其实，你根本不必用什么这香那香，朕最爱闻的，倒是你身上那股发于自然的清香。
　　张云容：娘娘快看——好大的一只蝶！（三人举目看蝶。张韬光上。）
　　张韬光：万岁爷，梨园子弟都已到齐。
　　李隆基：知道了。这个高力士，怎么这时候还没把人叫来？玉环，咱们先吃些东西去。(刚要拉杨玉环走，就见高力士喘吁吁跑来。)
　　高力士：万岁爷！……万岁爷……
　　李隆基：李白来否？
　　高力士擦汗：来了。不过他……
　　杨玉环：他怎么了？
　　高力士：回娘娘的话，奴才跑遍了长安城，好不容易才找到李白，好嘛，他正在长寿坊的天和酒楼里和一帮酒徒狂饮呢，差不多已经烂醉如泥。奴才不敢违旨，就命人把他抬来了。
　　李隆基：快，快去拿朕的杨梅羹！
　　高力士：还不快去！(一小太监答应，飞也似地跑了。就听那边叫一声"李白见驾！"李林甫指挥着一帮太监用担架将李白抬进园子，放在李隆基和杨玉环跟前。)
　　杨玉环：就是他！就是他！李先生！李大侠！
　　李隆基：他怎么醉成这付模样？
　　李林甫：回陛下，李白先生就是见了酒不要命，您瞧——
　　李隆基：把他抬到沉香亭去吧。（众太监抬起李白就走。众人跟着。）哎，林甫，你怎么来得这么巧？
　　李林甫：回陛下，臣正要进宫奏事，见高公公奉旨去召李白见驾，臣念陛下思贤若渴，所以不敢怠慢，便陪高公公一起前去寻找。哪儿都找遍了，谁知他在酒楼中醉成了一滩泥！
　　李隆基：你不对呀，林甫。
　　李林甫：哎哟！陛下请指出臣的过错。
　　李隆基：你常对朕说，天下人才已经尽被朕所录用，可眼前放着这么大个才子，你却从没对朕对起过半个字。
　　李林甫：陛下恕罪。李白之才固然堪称天下一绝，但臣之所以不敢向陛下推荐，皆因此人之酒瘾同样是旷古绝今。陛下请想，一个十日九醉之人，如何担得重任？
　　李隆基：朕也不让他当什么重任，朕就要看他写诗做文章嘛。
　　李林甫：是，是，臣知罪。
　　杨玉环：陛下，他醒了。李白先生——
　　李白：好酒……好酒……(就往腰间摸。猛醒。)哎，我的葫芦何在？
　　杨玉环：啊？还要喝呀？
　　李白：你是何人？（又指李隆基）他是何人？
　　高力士：大胆李白！见到万岁爷为何不拜？
　　李白：万岁爷？(杨玉环笑。)
　　高力士：你！……你想不想活啦？！
　　杨玉环：你嚷什么，别吓着他。
　　李隆基：是呀，不可造次。(上前蹲下身看李白，越看越喜欢。)李白，朕可是久闻你的大名了。
　　李白：嗯？……我这是在哪儿？
　　高力士：李白，此地乃皇宫大内也！你跟前蹲着的不是别人，乃是当今天子！(李白大惊，揉揉眼睛。)
　　李白：我不是做梦吧？(李隆基大笑。)
　　李隆基：先生这一梦做得好！做得好！(起身。)
　　李白：哎呀！草民该死！(翻身倒头便拜。)草民李白拜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隆基：先生请起。(扶李白。李白急忙挣扎起身，腿一软，又要倒。)莫慌，莫慌。力士，扶他亭中一坐。(高力士答应，上前搀扶。)
　　高力士：我说李白，万岁爷给你多大的面子，你可别不知好歹啊。
　　李白：是，是，公公辛苦。(往高力士肩上一沉，高力士差点儿没跪地上。)
　　高力士：哎哟！我说，你怎么回事？你倒是迈腿呀。(用力将李白架到栏杆前坐了。)
　　小太监捧瓷瓶上：万岁爷，杨梅羹来了。
　　李隆基：快快拿来。(接过，打开盖，早有宫女捧过小碗，李隆基倒羹于碗中，亲自用匙调制，然后送到李白嘴边。)来，这是朕和太真一起调制的杨梅甜羹，用它醒酒是再好不过的。）
　　李白：多谢陛下！(晕晕糊糊尝一口。)
　　杨玉环：史官何在？（史官忙上。）
　　史官：小臣在。
　　杨玉环：记下，某年某月某日，皇上礼贤下士，亲手为李白先生调羹喂之。
　　史官：是。
　　杨玉环：陛下，我没说错吧。
　　李隆基笑：这个玉环！却也有些史家的味道。听见没有，李白先生，你要要永载史册了。（李白全醒，再拜。）
　　李白：不敢！不敢！草民罪该万死！
　　李隆基：哎，先生醉了，可以免礼。
　　杨玉环：让我来喂他。(接过碗。)你们扶他坐好。（二宫女上前扶李白。）
　　二宫女：先生请起。（李白这才发现注意到杨玉环，大惊。)
　　李白：你是……
　　杨玉环：你不认识我啦？八年前你救过我一回——（李林甫暗自吃惊。）
　　李白：……噢……想起来了！怎么……
　　高力士：李白，你现在面对的可是太真娘娘。
　　李白：噢！草民拜见娘娘！(再次扑倒在地，又要拜。杨玉环拦住。)
　　杨玉环：别动，别动，你先把这碗醒酒羹喝下去，啊，一会儿就好了。
　　李白：草民自己来，自己来。（恭恭敬敬接过碗，仰头喝干，把碗交给身边宫女，抹抹嘴，翻身拜倒。）草民酒后无德，罪不容赦！
　　李隆基：哪里话？先生有恩于太真娘子，也就是有恩于朕嘛。力士，扶先生入席。
　　高力士：是。(上前扶李白。小声：)嘿，今天我都快成你的奴才了。多大的面子！
　　李白：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入席坐下，欲脱靴，无力。）
　　杨玉环：高力士，还不帮先生脱靴？
　　高力士：……嗳！是是是。(捏着鼻子给李白脱靴。)好嘛，你这臭脚丫子也忒高级了吧?
　　李隆基：力士休要胡说。李白，你的《蜀道难》和《梦游天姥吟留别》朕都看过，写得好啊！先生诗文盖世，却长年隐居在民间不出来做官，岂不形同荒废？（李林甫赶接话。）
　　李林甫：太白先生自比闲云野鹤，在诗中也是常露神仙之志，恐怕是不肯入俗吧？
　　李白：说来惭愧，草民闲散成性了，最怕受拘束，所以宁愿浪迹天涯，不愿入朝为官。
　　李隆基：噢。先生志趣清远，亦属难能可贵。只是，朕乃一国之君，身边缺少像先生这样的大才子，难免令人遗憾。
　　李白：陛下过奖。谅草民不过一介浪人，不值得万乘之君如此惦念。如今天下承平日久，万民教化益深，诗词之辈比比皆是，陛下若用，如河中取沙，手到擒来耳。
　　李隆基：哎，先生之才，岂寻常之辈可比？朕观先生诗歌，如星汉泻地，鬼神惧惊，大有气吞山河之势，令人振奋不已。今日先生既来，可否为朕一写？
　　李白：陛下若不嫌丑陋，草民遵旨就是。但不知陛下以何为题？
　　李林甫：先生的诗歌冠天下，太真娘娘的舞蹈数第一，万岁爷何不用太白先生的诗来配太真娘娘的舞，以求兼得双璧？
　　李隆基：好主意！玉环，你以为如何？
　　杨玉环：行啊，陛下让臣妾跳什么舞？
　　李隆基：当然是《霓裳羽衣》！拿琴来。（张云容忙捧过琴。）
　　李白：陛下且慢！……恕草民鲁莽，陛下可有好酒？
　　李隆基：怎么，先生刚刚醒来，又欲求醉？
　　李白：不怕陛下笑话，草民没有酒便写不成诗，酒香越是醇厚，诗意才越是顺畅。
　　李隆基：原来如此。力士，取那上等的三辰酒来，用朕的玻璃七宝杯给先生满上。
　　高力士：奴才遵旨。(早有宫女捧酒上。高力士接了。)先生，这三辰可是万岁爷专门用来慰劳翰林学士的御制佳酿，喝了之后你要是写不出好诗，看你如何解释。
　　杨玉环：哎呀，你罗嗦什么！我来敬先生一杯。（夺下酒杯递给李白。李白忙起身。）
　　李白：多谢娘娘！（一饮而尽。）
　　杨玉环：高力士，好好伺候着。
　　高力士：是。先生请。（李白再喝酒，然后铺纸，研墨。）
　　李隆基：咱们开始吧。
　　杨玉环：等等！李林甫，你去给太白先生研墨。
　　李林甫：……是。（极不情愿状。）【定格】
　　说书人上。
　　说书人：这就是历史上脍炙人口的一段故事——李林甫研墨，高力士脱靴。真是绝无仅有，换任何一个人，谁敢在皇帝面前这么放肆？这也就是醉仙李白。当然了，要光李白一个人也绝对不行，噢，你再大的能耐，在皇上面前乱撒酒疯？那皇上就是脾气再好，也得嫌你恶心呀，是不是？就因为旁边有个杨玉环守着，她李白是一百感恩，再加上一百崇拜，印象太深了。所以在她眼里，不管李白醉成什么样，就三个字：好样的！您想想，她觉得好，皇上能不觉得好吗？得，欲知后事，咱们下回再说。（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