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浓郁的绿遮天蔽日，潮湿而炎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迟杰恍惚间以为自己来到了亚马孙雨林，但同时理智与现实又告诉他这不可能。
　　大！
　　极限的大！
　　迟杰几乎以为自己误入了《格列夫游记》中的大人国！
　　那擎天树上落下的一片叶，几乎与他等身大！那树上攀着的虫，口器中利齿显眼，几乎一口就可以咬断他们的脖子！那天上罩着的阴影，却是飞禽……
　　迟杰怔住了，他不禁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么一个地方？
　　
　　阿伦望着天边另一群铺天盖地飞过的飞禽，脸色忽变得苍白。
　　“阿伦？你脸色很不好。怎么了？”安东问道。
　　“这鸟我认识……”他眼底闪过一丝暗芒。“红嘴奎利亚雀……世界上数量最多的鸟，体型约13厘米……”
　　“13厘米？你在开玩笑？它们任何一只都要比我们大一圈！”李明雅不可思议的喊叫起来。
　　阿伦没有理她。
　　“刚才飞过的那只大型的鸟，应当是鹭鹰。”
　　他环视众人，苦涩的一笑。
　　“我们该庆幸红嘴奎利亚雀喜食草籽不常捕捉昆虫而鹭鹰没有注意到我们……否则我们根本没能力抵抗。”
　　弱小！
　　这是迟杰脑中第一个蹦出来的词。
　　他多少对阿伦称他们为昆虫有些在意。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迟杰小心的试问道。
　　阿伦摊开手。
　　“红嘴奎利亚雀大多分布在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部分生活在沙漠，而鹭鹰仅生活在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及南部地区。但不管是哪里，显然不可能有'森林'这种东西。”
　　“你是说……”迟杰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也失了血色。
　　“没错……我们被困在这里了……这大概是沙漠中的一处小绿洲。我们显然只能在这里活动，穿越沙漠对现在的我们而言无异于自杀。”
　　“那我们难道就不采取什么行动吗？”李明雅问道。
　　“行动？这是一定的。”阿伦严肃的点头。“尽我们最大的可能——活下来！一起去下一层！”
　　“现在，先别独自行动。我们需要打探好情况。”阿伦环视了一下四周，皱起眉。进了塔后，这似乎成了他的惯有动作。“我们不确定会在这里呆多久，尽量寻找水源，在水域边安营扎寨。”
　　“但是，身在沙漠，水是极其宝贵的资源。水源旁必定会有凶兽受着。我们该怎么办？”迟杰提问道。“先下情况也明了。我们在这里就像蝼蚁一样，任何一种生物都可能致我们于死地，跟别说那些凶兽了。”
　　阿伦点头。
　　“这也是我所考虑的。但我们的生活离不开水，水源是必须的，我们并没有携带大量的水。也多亏我们的体型小，不必争哪些对我们来说的大河大川，找个小水源地，甚至可以说是水洼的地方，尽力隐蔽，就可以了。”
　　“我也知道这不容易，但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并安营扎寨！否则？我预判我们平安度过今晚的几率不超过百分之十！”
　　众人点点头，示意自己了然。
　　所幸运气不错，他们成功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处小水洼。不大，若按照绿洲中其他生物的比例来换算，这大概就是一捧水。
　　但迟杰他们很满足。
　　至少现在很满足。
　　
　　他们在营地搭起帐篷，又生了一堆火。
　　从其他生物的反应来看，它们无疑是恐惧火的。
　　迟杰却总觉得很违和，他总觉得这“森林”里的生物在有意无意的避开他们。
　　不止是这个。
　　很奇怪啊，这座塔。
　　明明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他们，又为什么要绕这么大弯子？
　　一层层的塔，还有补给站……
　　不像是阻止，倒像是——
　　选拔。
　　迟杰忽然想起了补给站的提示牌。
　　绝不可以回头——这却恰恰证明了可以回头！
　　他回头望向他们来是的路，根本就没有什么入口。他们就像是突兀的出现，拼尽全力，只为再一次突兀的出现在另一处地方。
　　但不可能没有。
　　只是他们看不见，又或者说，是无视了。
　　迟杰甚至怀疑，他们其实根本没有进入什么第二层！
　　他想起了每次传送的晕眩。就像是塔，在他们昏迷的一瞬间，换了个布景罢了。而在补给站，他们的确没有晕过去，但这却给了他胡思乱想的空间——既然传送可以不昏迷，那为什么他们进塔、进另一层塔是却会昏迷呢？
　　他莫名的想起了被红皇后刁难的爱丽丝，努力奔跑，却又要保持在原地。
　　是不是，只要一回头，就可以出塔了？
　　迟杰猛的摇头，甩来这个想法。
　　若是就这么回去，那岂不是白来了？
　　迟杰摸摸下巴，开始考虑另一个问题。
　　提示牌上写着：我在最顶层等你。
　　先不论那个“我”到底是什么。
　　最顶层？他为什么肯定一定会有人登上最顶层？还是孤身一个人？
　　最顶层真的是最顶层吗？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场淘汰赛？等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就是最顶层了？
　　又为什么？
　　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杰？迟杰？”
　　“啊，怎么？”迟杰回过神，意识到有人在叫他。“明雅？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阿伦烧了一些水，给我们喝。让我们少用点从补给站带来的饮用水。”李明雅递给他一个杯子。“你刚才怎么了？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回答。”
　　“抱歉，我刚才在想事情。”迟杰不好意思的一笑。
　　“我打搅到你了？”李明雅在他身旁坐下，略有些歉意。
　　“不，没有。刚好想完了。”迟杰耸耸肩，显得毫不在意。
　　
　　“安东，我为之前对你的不敬道歉。请原谅我。”加斯帕德思考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对安东道歉。他之前的行为确实不妥，安东纵然有错，也是无奈之举。
　　“不，这没有什么。”安东有些惊讶，但也微微一笑，表示没有放在心上。
　　加斯帕德见此也就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
　　迟杰被热浪炙烤着醒来。他望着头顶耀眼的太阳，有些微愣，半响才回过神。
　　热！
　　极限的热！
　　要把人烧焦的热！
　　迟杰恍惚间闻到一股淡淡的肉香味。
　　他忙翻身出帐篷，吃惊的发现队伍携带的一些塑料制品已经微微融化！
　　还不等他回神，皮肤上传来的烧灼感便刺的他咧嘴倒吸一口气。
　　“迟杰。”阿伦也出了帐篷。“这太阳热的很不正常！即便是沙漠中心，也不太可能达到这个温度！更何况这里是绿洲？”
　　“现在没功夫去纠结这些了！怎么办？现在重点是避开着阳光！”迟杰忍不住的烦躁。
　　阿伦表情凝重。
　　“先提醒队员穿浅色长衣吧，尽可能避免阳光直射。去昨天找到的水潭那里，把全身浸湿，尽可能降低体表温度。最后结伴去找洞穴浅坑之类的地方。”
　　迟杰点头，便吩咐了下去。
　　
　　然等他们看到水潭，便意识到了不妙。
　　——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水的痕迹。
　　众人脸色都不太好。
　　他们完全没想到，这鬼地方的蒸发量竟如此之大！
　　阿伦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返回营地翻看起他们的消耗品。
　　不妙。
　　真的不妙。
　　一些类似于塑料制品的容器已经微微融化，发生变形。包括他们带的一些吃食，也耐不住高温已经腐坏。
　　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在补给站带的东西完全耐不住这炙热！
　　水与食物不消多说，所剩无几。
　　甚至一些简单轻便的科考用具也已报废。
　　
　　“不对。”迟杰皱起眉。“不应该这么快。”
　　“什么？”
　　“不应该腐烂的这么快！”他指向那些腐败的、散发着臭味的食物。“就算是高温，也不应该腐烂的这么快！”
　　“我想，看样子，这鬼地方里，连微生物都发生了变异。”
　　他不由得苦笑。
　　“看样子，曾经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我们，到正好反过来了。”
　　“走吧！弱小的我们啊！该去躲避这阳光了！”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迟杰总觉得这日头越来越烈。
　　撒下的汗附着在皮肤上，说不出的难受。身体里的水分在急速流失，迟杰隐隐觉得自己有些脱水。
　　他想喝水，但也知道这根本不行，若连这也忍受不了的话，接下来该怎么办？
　　据说在撒哈拉沙漠中心，人的日汗水量为，需水量为，但在这里肯定不止！照这样下去，他们携带的水源怕是连五天都坚持不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才会结下这个生还率渺茫的任务！
　　好好的在尘世间活着不好吗？
　　好好的花天酒地不好吗？
　　好好的肆意潇洒不好吗？
　　何苦来遭这份罪！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干裂的口腔给他增添了一丝苦楚。
　　他知道，那不行。
　　他是迟杰。
　　只因为这个名字，他也必须担起责任。
　　他是迟杰！
　　
　　身为男性的迟杰都这么难熬，更不必说李明雅和身材瘦削的加斯帕德了。
　　李明雅死死咬住嘴唇，她的眼前有些发黑，夹杂着些许晕眩，她知道，这是中暑的前兆。她也知道，现在她必须找一处阴凉地好好散散体热，否则，在这鬼地方，中暑无意识致命的。
　　但这谈何容易？
　　他们现在不正是为此奔波吗？
　　她知道现在自己成了拖累。
　　前方阿伦前进的身影略有缓慢，显然是顾及到了他们。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
　　她也只能努力咬住唇，将自己的弱小封在心底。
　　
　　加斯帕德受不住了。
　　他本就带着比常人还重的设备。
　　——是了，他还未放弃他的摄像机。
　　对一个摄影师而言，一架趁手的摄像机就如同自己的妻子！自己的手足！自己的兄弟！而这些，又怎能轻易舍弃？——纵然它现在帮不上什么忙。
　　嘿，别担心！伙计！
　　他低头望了它一眼。
　　别担心伙计！下一层！下一层我们一定又能好好合作了！伙计！
　　虽说如此，但常年生活在地中海气候下的他，显然适应不了这里的气候环境。
　　他步履蹒跚，一步一个脚印，甚至瞳孔都微微发散。
　　终于，他倒下了。
　　却在倒下之前，也不忘记护住他生命的另一半。
　　
　　“加斯帕德？醒一醒！加斯帕德！”见他许久不醒，而他们也没再有时间浪费在这里。阿伦只能叹口气。“迟杰？你还行吗？”
　　迟杰点点头。
　　“你来背着他吧，我和安东在前面开路。”
　　其实那有什么路啊，不过是用短刀在这林间砍出的阻力较小的一条线罢了。
　　迟杰顺从的接过加斯帕德，背在身上。
　　他和加斯帕德的背包由阿伦和安东分担。
　　迟杰被加斯帕德压的脊梁一弯，差点跌倒。
　　虽说知道谁都不想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由得有些埋怨：
　　真是的！就不能再坚持一会儿吗？
　　明雅都坚持下来了啊！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