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出了门窗公司漆亚贤指挥小叶子开车去设计院。这就叫真正决定汽车前进方向的人不一定手握方向盘。
　　小叶子早料到老板娘会唱这一出，否则就不是她漆亚贤了。刚才还在门窗公司的时候，小叶子已提前做了功课。很技巧地打听到了有关设计院的情况，比如位置、路线、电话什么的。还了解到了承担这个被指定使用大音希铝材的工程的设计室、负责人等。
　　“刘工，设计院怎么会有我们的产品图呢？”漆亚先问。
　　“我们给的吧。”
　　“什么时候给的？”
　　“不知道。”
　　“那你说是我们给的。”
　　“我们不给，他们怎么会有我们的图呢？”
　　“跟你们这些知识分子说话真费劲！行了，待会儿我直接问他们去。”
　　设计院到了。没想到，这所专门设计建筑的机构，自身的建筑却平淡无奇。一幢幢火柴盒式低矮的楼房，“长相”跟多胞胎一样统一，一看便知年代久远。所幸它们的周围都簇拥着深绿的大树，年纪肯定也老大不小了，还算保持着一种知识和文化的氛围。
　　刘威末中午喝了酒，到现在脸还红，漆亚贤让他在车里待着，她和小叶子去办事。刘威末巴不得呢，办啥事？说好听点叫“打探”，难听点就是“间谍”行径。他掏出手机拨通了。
　　“段岚吗？有没有情况？”
　　“哎呀，刘威末，你怎么还不回来啊？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想我了？”
　　“是啊，想死你了。”
　　“到底啥事？”
　　“有事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你尽管说。岚岚的事就是我的事，为了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肉麻。我表哥来过了，我跟你说过的，办翻砂厂的那个。他说翻砂厂办不下去了，想改行弄别的。我让他办个小氧化厂，随口说的，他倒上心了。你觉得靠谱吗？”
　　“小氧化应该不愁活干，问题是小氧化也有很高的技术含量，他懂吗？”
　　“他懂个屁，但不懂可以请人嘛。”
　　“那倒也是。”
　　“那些小氧化的机器在哪能买到？”
　　“广东啊，那边啥都有，但具体哪个厂我一时也说不上来，但晚点我可以帮你打听。”
　　“好。那你啥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今天应该能回去，我们还在一个设计院，对了，我问你，你给没给过设计院图纸？”
　　“设计院？去年好像有一个设计院找我们要图纸，我给了，你让我给的。怎么了？”
　　“好事，有个工程，挺大的，设计院用的是我们的图纸，跑不掉了。回去跟你说。”
　　“哦，她们呢？”
　　“谁们啊？你是问小叶子、老板娘吗？”
　　“嗯。”
　　“她们进去打听点消息。我一个人在车里。”
　　“刘威末，你说她俩的时候为什么把小叶子放在前面？”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你心里有她。”
　　“又胡说！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跑偏了？”
　　“刘威末，你听着，不准你跟小叶子眉来眼去、打情骂俏，记住了吗？”
　　“段疯子，你、你无中生有！”
　　“记没记住？”
　　“好好好，记住了。”
　　“哈哈，这还差不多！好了，不跟你说了。”
　　“等等。”
　　“还有事吗？”
　　“岚岚，你说我们在一起有多长时间了？”
　　“你弱智不识数不会算啊你？两年了呗。”
　　“不是，我是说，从我们确立关系的那个晚上算起。”
　　“你好坏啊，你想说什么？”
　　“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不能止步不前，是不是应该有进一步行动了？”
　　“什么进一步行动？”
　　“明知故问。男女之间的终极行动。”
　　“终极行动是啥行动？”
　　“你懂的。”
　　“我不懂。”
　　“你非要逼我用大白话说出来吗？”
　　“说。”
　　“交媾。”
　　“哎呀，好恶心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就不能说点文明好听的词儿？”
　　“做爱、性交。”
　　“王八蛋。真的想要？”
　　“真的真的真的，想要死了。做梦都想，又梦了，梦里都那个了。”
　　“哪个了？”
　　“梦里跟你那个，泄了，真的。”
　　“真脏，就不给你。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不好不好不好，我还要。”
　　“好了，我知道了。会给你的，迟早会给你的，乖！”
　　“迟早是什么时候？给个具体时间。”
　　“没具体时间，也许十年后。”
　　“什么？十年？我不敢保证十年后我还活在人世。”
　　“住嘴！十年后你才多大啊？走廊有人，好了，不跟你说了。”
　　“等等。”
　　“还干嘛？不是说了吗会给你的。”
　　“亲一下。”
　　“滚蛋。”
　　刘威末还是在电话里听到了一声“啵”。刘威末不知道的是，段岚挂了电话立马跑洗手间去处理了一下身子。
　　车窗外风景变幻。
　　林荫大道上一位窈窕美女扭摆而来。高挑的身姿象极段岚，瘦瘦的面庞，甚至连发型都一样。美中不足，与段岚不同的是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她上身穿一件米白色夹克式工装短外套，一看就知道是这里的主人。这“文化”大院，如不是名校毕业或高材生，等闲之辈是进不来的，除非有来自亲友的足够强大的人际关系。而“关系”本身更让人嫉妒。刘威末就有同学通过父母的关系进了设计院。不过听那同学说，他们的设计院转制了，由事业单位变成了企业单位，不再像以前那么养尊处优了。但彼设计院与建筑无关，不是此设计院。不知此设计院是否也转制了。咸吃萝卜淡操心！转制了又怎么了？国有的性质不会改变，仍是铁饭碗。美女从刘威末面前经过，这样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欣赏她的背影。很遗憾，这背影与段岚有着不小的差距，臀峰不但不够凸出，而且过于拥挤。
　　身后传来脚步声。刘威末连忙转身，小叶子走过来了。
　　“怎么就你自己？老板娘呢？”刘威末问小叶子。
　　“在那边打电话呢。”
　　“都啥时候了！再不走天黑了都回不去。”
　　“你急什么啊？单身汉一个，又没老婆孩子等着你。”
　　刘威末被问得哑口无言。小叶子眨巴着大眼睛，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怎么样啊？‘恩人’找到了吗？”刘威末只好问别的。
　　“找到了，是她同学。”
　　“同学？人呢？你见了吗？是不是得请人家吃个饭呐？”
　　“想哪去了，人不在这儿，上面当官的！”
　　“什么同学这么厉害？”
　　“不知道，这不正打电话呢。听她说是高中同学，看来关系不一般。我等了她半个多小时电话都没打完。腿都站疼了。”说完小叶子拉开车门上了车。
　　“你说会不会是她在来的路上说的那个同学啊？”刘威末依着车门继续追问。
　　“应该不是吧。你没听她说吗，那人两次都没考上大学，又是农村人。怎么可能当这么大官。”
　　马路上的人忽然多了起来，看来下班时间到了。小叶子和刘威末这才看到漆亚贤匆匆赶来。老板娘没喝酒啊，脸色怎么红扑扑的？通常在她发飙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状况，但此刻的老板娘分明是笑容满面。刘威末纳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还道上歉了！刘威末和小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啥时候听到过老爸娘给他们道歉了？真是太阳打南边出来了！莫非是这“文化大院”施展了什么法术？几个钟头就把人给改造了？！上了车，漆亚贤说：“到饭点了，先找地方吃饭。我要跟刘工好好喝喝，一直没机会。”小叶子不干了：“你们喝酒，我当看客，不公平。”漆亚贤说：“这孩子喝个酒也争，都喝酒谁开车？”刘威末说：“你们喝，我来开车。”漆亚贤说：“得了吧，中午喝的酒现在还在脸上呢。谁敢让你开。再说了，找的就是你，我要跟你喝。”小叶子空前的不讲理：“反正我不管，不让我喝酒我就不开车！”漆亚贤乐了：“你喝了酒，想开车我们还不让呢！行了行了，都喝、都喝，一醉方休，大不了住下不走了。”
　　三人找到一家兼具住宿的星级大酒店，真就喝上了。他们面前各摆一只大杯和一只小杯。大杯大到可以叫做“壶”，一瓶四十五度白酒分光，三只大杯还没装满。小杯小到连做大杯的孙子都够不上，但这东东好使，一杯一杯往嘴里灌起来没有太大心理负担。一开始，三人免不了要谈起此行的收获。刘威末说，这工程得来全不费工夫，是谁在背后帮忙，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才是。漆亚贤说：“感谢个屁！是我一个同学，高中同学帮的忙。”同学就不用感谢了吗？关系不一般啊，是谁啊？漆亚贤说：“我告诉过你们啊。”告诉谁了？这老板娘怎么酒才刚开始喝人就醉了。漆亚贤又说：“就是今天来的路上我在车里跟你们说起的那个同学。”小叶子抢过话来说：“原来是他！刘工都猜到了，排除了。你不是说他没考上大学吗？当官比考大学容易？”漆亚贤：“哪里，人家能坚持，第三年又考，考上了。也不是什么好大学，他说是大专。不过，他说他后来又考上了研究生。刘工你是大学生，你说一个大专生能考研究生吗？是不是骗人的啊？”刘威末表情严肃地答道：“按规定，专科生同样有资格报考研究生。”漆亚贤若有所思，她端起了大酒杯：“喝酒，就用这个喝，那小玩意儿太麻烦。你们俩给我听着，今天咱们都放开喝，不喝倒一个不拉倒！”功夫不大，漆亚贤杯中酒已所剩不多。她又举起了酒杯：“来，我把杯中酒干了，告诉你们一个秘密。错了、不对，应该是你们把杯中酒干了，算了，我还是告诉你们吧。你们知道那人是谁吗？是我的初恋情人！是我把他蹬了，一个农村臭小子想跟我好，我妈也不同意啊！现在当官了有啥了不起，仨他那么大的官儿，也换不了我大音希……”
　　小叶子不知是怎么才把两个醉鬼弄到酒店大堂的。
　　“刘威末，你还能行吗？”
　　“没、没事，再喝一瓶也没事。”
　　“喝你个头。我要到车里拿点东西，这是房卡，你先扶老板娘上楼能行吗？”
　　“没问题，你去吧。”
　　“算了，你去陪老板娘坐着，就在这儿等我，哪都别去，听懂了吗？我马上回来。”
　　小叶子回到大堂，俩人不见了。她立即上楼。
　　房门虚掩，房间内的情景让小叶子哭笑不得。床上一个、地上一个，都睡着了。刘威末坐在地上，背靠着床。在他身后的床上更加狼狈，漆亚贤侧身抱着被子躺在床上，一条白生生的光腿以及亮晶晶泛着红光的光背裸露在外，三角短裤遮挡的部分实在有限！上帝，这儿还有一个大男人呢，怎么就脱了呢？怎么脱的？小叶子连忙跑过去帮漆亚贤把被子盖好。
　　小叶子又去拽刘威末。刘威末挣扎着站起身。他站立不稳，伸胳膊搂住小叶子的脖子。小叶子只能忍，权当是架着一个打折了腿的伤兵。没等他们走到门口，一个白花花的影子从身旁掠过、冲进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