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漆亚贤携二下属抵达目的地。他们来到了一家门窗公司的大门口。好气派，进门左侧三根银白色不锈钢旗杆直插云霄。中间最高的那根旗杆，顶端悬挂鲜艳的五星红旗，一面黄旗和一面蓝旗相伴左右。黄旗和蓝旗是啥旗就不得而知了。这家公司的围墙不是砖砌的，准确讲应该叫围栏，由一根根漆成了白色的钢筋间隔一定距离焊接而成。远远望去，两幢钢结构彩钢瓦厂房坐落于围栏中央。厂房与围栏之间留有足够的空间，再加上围栏的透明，整体给人的感觉相当开阔、舒畅。刘威末自从踏进铝材行业以来，走访、参观门窗公司、铝材门市部、建筑公司、建筑工地等无数，它们大都呆在城市的某个“龌龊”的角落、“垃圾地带”，而这家公司之体面难得一见、鹤立鸡群。
　　小叶子还在门卫登记、填单呢，漆亚贤已不管不顾地径自走进大门，任凭门卫在后面“唉、唉”地叫。她的行动似乎在说：“整那么严，军事基地啊？有本事过来拉住我！”当老板的大概都有任性的时候。事实上，大音希的门卫不比这儿松。陌生人来，不但要通名报姓、填单取条，还要询问找何人办何事并电话请示受访人或部门。手续不全放行的，谁放罚谁。按漆亚贤自己的说法，门卫是一个企业的脸面，没规矩不行。
　　他们没去办公楼，直奔厂房而去。那里面应该能够反映该公司的真实运行状况。不会是徒有其表吧？合作之前应进行必要的了解。他们刚刚走进一幢厂房的大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喊。
　　“漆总，你们好！”
　　漆亚贤等三人回头一看，都认出来了。来者是位中青年男性，半个月前这家门窗公司曾经组团造访大音希，其中就有此人。认是认出来了，但他们谁都不记得此人姓甚名谁、担任什么职务。漆亚贤最讨厌打哑谜、猜人家的身份，直截了当地开问。
　　“请问，贵姓？”
　　“免贵姓李。”
　　“是老板吗？”漆亚贤料定这位李姓人氏不是老板，一看即知。大多数情况下人是可以貌相的。此时有意抬高对方身份，算是一种尊敬的表示吧。
　　“不是、不是，打工的。”
　　“具体管什么呢？”
　　“负责生产。”
　　“噢，李总。”
　　“不敢、不敢。”
　　“可以参观一下吗？”
　　“没问题，我带你们参观，请、请。”
　　厂房内一片繁忙景象：一堆堆摆放有序的铝材、“咔咔”作响的机器、忙忙碌碌并无视参观者的到来的人，等等，这是一种令人放心的场面。
　　三位参观者最关心的当然是铝材，哪家做的，什么牌子。这家门窗公司做业务看来比较专一，地上堆的铝材大都是一个牌子。漆亚贤暗忖：“啥时候这地上堆的要都是大音希的铝材那该多好。瞧这规模，铝材年用量少说也得几千吨。”她走近一堆铝材，蹲下身仔细查看。这个牌子听说过但并不响亮，周边市场上很少有售，影响力有限，生产地址写的是中部一个欠发达省份。那么这家貌似品味不低的门窗公司，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跟一家不怎么知名的铝材厂合作呢？经过陪同的主人一番介绍，造访者才豁然明白。原来是这么这么回事啊！该门窗公司的老板同时又是那家铝材厂的大股东，出资人之一。在内地建厂具有很多优势，土地便宜、政策优惠、劳动力便宜，等等等等，举不胜举、“罄竹难书”。于是，几个大老板一商量就联合起来投资把厂给办了。
　　如此一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你们既然有铝材厂，干嘛还跑到我们大音希去啊？是不是我们没戏了？”漆亚贤问。
　　“不是、不是，漆总。这个工程是政府出资盖的安置房，虽然是安置房，质量要求却很严很严，用谁家的铝材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我们的铝材厂开业只有两年多时间，上级领导不认可。而你们大音希在这一带那可是大名鼎鼎啊。更重要的是你们后台硬，上面有人推荐你们的产品，设计院设计时用的就是你们的产品图纸。所以不可能有变化了。这次肯定要用你们的铝材。”李总回答。
　　“后台？什么后台？我怎么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是谁推荐我们产品？”过了好一会儿漆亚贤才疑惑地问。
　　“漆总说笑了。我哪知道是谁。我只是从我们老板那里听到了一点消息。”
　　李总带客人去见他们的老板。门窗公司的老板是个胖老头儿，没有去过大音希，双方第一次见面。老头儿的穿着以及办公室的摆设，中西元素分庭抗礼。他上身穿一件绫罗绸缎质地的奶白色暗花对襟布扣对襟衫，下身配一条宽松版牛仔裤；会客区红木根雕茶几四周围了一圈欧式沙发。
　　“漆总这么年轻、漂亮，真是没想到啊。这二位一个管销售、一个管技术，左膀右臂，也这么年轻。后生可畏、后生可畏！看上去你们三位的年纪应该差不多，三十多岁吧，我说的没错吧？”胖老头儿与三位一一握手。
　　“没错，我们年龄差不多，您真有眼力。”刘威末附和。
　　小叶子冲刘威末翻了个白眼，心想：“差不多个屁，你们大我一个会打酱油的孩子。”
　　“你们看看我有多大年纪？”这老头儿跟年纪较上劲了。奥特了，不知道吗？美女的年龄是保密的。跟美女尤其是过了三十的女人谈年龄简直是自找没趣。
　　刘威末知道那两位没兴趣猜一个老头儿的年龄，只好挺身而出。他认真打量老头儿一眼，为了讨对方欢喜，狠狠心打个折、往下压了至少十年：“您看上去也就五十出头儿！”
　　“这位兄弟，贵姓？”
　　“免贵姓刘。”
　　“刘总。”
　　“不不不、工程师。”
　　“哦，刘工。知识分子眼睛就是毒！刘工看人真准，我今年五十六岁，按现在流行的说法‘奔六的人了’，干不了几年该退休了。哈哈哈……”说完，胖老头儿仰天大笑。
　　胖老头儿笑的时候劲动脉凸显，不会是练过笑功、蛤蟆功什么的吧？小叶子差点没捂耳朵！心说：“退休真的就这么可乐？当心吧老人家，小心别把楼板给震塌了！”
　　“照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再干五十年没问题。”漆亚贤恭维有点过火。她无论跟谁说话，再老、官再大都一样，从不以“您”相称。文绉绉的，自己受不了。
　　胖老头儿很受用的样子，又爆发一阵大笑。
　　谈话进入正题。
　　胖老头儿给客人的印象是性情豪放、知无不言。这就对了，要不然怎能发出那般如雷贯耳的笑声呢。他说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该工程的门窗制作权。不容易啊，技术力量、生产设施、财务状况等等各个环节都不放过，人都到公司来了，现场实地考察。他还说他在设计院有朋友。起初，他也想把自己的铝材推进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但是，朋友告诉他他没戏。人家是什么来头儿？上面领导大力推荐谁敢不听？接着他对大音希赞叹不已。
　　漆亚贤更加纳闷了，想来想去想不出这背后的推手是谁。她不善于甚至讨厌跟官场上的人打交道。也不会是老公褚德福托了什么人，因为压根儿就没听他跟她说过。而且，褚德福所交往的那些头头脑脑，往往是八字还没一瞥呢就开始“邀功请赏”，岂肯做“幕后英雄”？！背不住这是个误会也不一定。那不是瞎耽误工夫吗？然而，胖老头儿的口气跟他的部下李总一样肯定。他要求立马把合同给签了。漆亚贤此行的目的只想摸摸底，没指望一次就搞定，所以他们没带公章。胖老头儿说：“没关系，你们把合同带回去，盖好章再寄过来。其实，签合同不过是走个形式，签不签都一样。你们放心好了，不会有问题，我们下订单时会打定金过去，并且是全款提货。你们负责产品质量并保证交货期，我相信你们的实力。我们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上次你们的报价能不能下浮一点。情况你们都知道了，大音希的铝材我们买定了，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价格能不能降漆总你看着办。”漆亚贤让胖老头儿说了个数，一口答应。这么大的工程不欠款，可遇而不可求。
　　漆亚贤进一步打探自己的“后台”。这下让胖老头儿也为难了，朋友并未明说具体是什么人。胖老头儿十分惊奇的问：“你们真的不知道‘后台’是谁？”然后又恍然大悟道：“哦，懂了，我懂了。是我们不好、我们不好，请你们原谅、一定原谅。这事儿就此打住，谁也不要再提了。我们保证以后不会再说。”后台之所以叫后台，就不能挂在嘴边上。刚一见面就说人家有后台显然是一种不谨慎的失礼行为。胖老头儿意识到了这一点。
　　漆亚贤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了。后台自有后台的作用，有后台总比没后台好吧，人家说有那就有吧。不过，后台终究是要弄清楚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当代活雷锋啊。吃水不忘挖井人，知恩图报乃我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另辟蹊径，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位做好事不留名的“恩人”给“挖”出来。
　　午饭时间到了。胖老头儿执意将客人拉到公司外面，拉进一家藏匿在密林之中的什么什么农庄大酒店。加上陪同人员，整了一大桌子人，好不热闹。席间，大家你来我往、推杯换盏，互祝合作愉快。
　　饭毕，他们又回到门窗公司。双方就一些细节问题进行了简短沟通后，三人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