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集（1）

　　23-01：王府日、外
　　王府空空。方兴边、田保国陪尼康看旧屋。
　　尼康叹气、摇头。
　　方兴边：老爹，我没有保护住寨子……
　　尼康：不要讲了！你大哥不该带回那么多鸦片，把强盗引进来！
　　尼康走近牛头屋，推开门。往里看，墙上、地上，牛头七零八落。许多不是缺了一支角，就是掉了半边脸。尼康一脚踏进门，又收回来。
　　田保国：牛头骨被人偷走了不少。
　　尼康：不看了！我们家存的牛头骨，最多到286个！那时候，把牛头骨当宝，显摆我家剽牛多，有钱，勇敢，很荣耀！
　　方兴边踢开掉在门口的一片牛骨。
　　尼康：我现在也反对剽牛。从前，我们剽牛祭鬼，被人当作原始野人，以为残忍。本来缺吃少穿，剽牛都攀比，把钱财都用来杀牲祭鬼了。这也是我们祖祖辈辈都穷苦的一个原因。
　　方兴边：老爹，坚决不信大魔巴，坚决不剽牛，看他怎么我！
　　尼康：孩子，我是县干部，你和田保国是解放军。要是不剽牛，百姓会在背后骂我们小气，不跟他们一条心，忘记老祖宗了。
　　方兴边：老爹，祖宗的规矩老了！
　　尼康：田依娜走了，我心里痛，没力气向他们解释。我们让一回吧！买两条牛来剽，让大家图个痛快，也算答谢大家。
　　方兴边：老爹，我不同意！您是县领导，更不能答应他们。寨子里的事，不能听大魔巴捣咕。
　　尼康：孩子，让一回吧，让人一步不害羞。我们都外出了，大魔巴、康本还管寨子里的事。最后剽一次牛！我带了2000元钱，够用。
　　方兴边：您不要管。老爹，我不想当兵了，留在寨子里跟他们扯吧！
　　尼康：（大吃一惊）不当兵了？这怎么要得？
　　
　　23-02：方兴边家日、内
　　方兴边、尼康、田保国回到空落、冷清的家里，悲痛未消。
　　田保国：老爹，我也不想当兵了，不回去了！
　　尼康：（惊诧）怎么不想当兵了？这是你们的前途大事，你们要想好。
　　方兴边：老爹，我两个儿子，都小，我养不得。当兵，不能养孩子！田依娜走远了，我也要养好两个儿子。我要让两个儿子一个顶几个，起码不比方大哥的儿子差，长大了，我要他们去昆明、北京上大学！
　　尼康：你放心，我的孙子，都是佤山的好苗苗，我会把他们养大。
　　方兴边：我想好了，回寨子来干吧！国界快要定了，我们班珙寨铁定归中国。我还要种橡胶，我也不能让田依娜一个人躺在那里！
　　田保国：对！我也种橡胶。
　　尼康：你莫插嘴！这件事靠后商议，你们必须回到部队才能决定。快剽牛吧，不剽牛，不好走。
　　方兴边：不！老爹，您心痛，在家里歇着。我去跟大魔巴和康本讲，决不剽牛，我不走了，要换换他们的脑子！
　　
　　23-03：学校日、外
　　尼康由方兴边照护、康本陪同，视察学校。
　　简陋的草房。墙上有标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女老师带学生在草棚一端迎接尼康，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尼康摸摸一个男生的头，叹息。
　　尼康内急，找厕所。
　　厕所在远处的山坡上，方兴边陪他走去。
　　
　　23-04：教室日、外
　　女老师陪康本走到教室门口。简陋，还是简陋！
　　女老师：田依娜走了，有老师来吗？
　　康本：我没得办法，外边老师都不愿意来。
　　女老师：你看，教室像教室吗？
　　康本：应该搞好一点，我没钱呀！
　　尼康由方兴边陪同回来。
　　尼康：康本，老师，厕所太远了！寨子里没有厕所，这个坏习惯什么时候改掉？
　　康本：（苦笑）家家人还是在林子里拉屎撒尿！
　　方兴边：老爹，老样子，看不得了！我们回家吧！
　　
　　23-05：办公室日、内
　　康本和头人们就在当年刘队长住的屋里办公。
　　方兴边捧着一个红布包走进办公室，把红布包放在桌上，打开，显出一尊毛泽东半身石膏像。
　　他把石膏像端正地摆在办公桌靠墙一头，行了一个军礼。
　　方兴边：康本，把毛主席像送给您。他是中国最大的领导！
　　康本连忙带领众人起立，向毛主席像行躹躬礼。
　　方兴边：毛主席带领我们建设幸福生活。希望你们相信，班珙部落是中国的！
　　康本：毛主席在北京，离我们太远了！他讲话，我们咋个听得见？
　　方兴边：毛主席讲的话，都印在书上、报上，有时在广播里能听到他的原声。我老爹听毛主席的话，要为民族团结、边疆兴旺作贡献。田依娜听毛主席的话，当了好老师！
　　康本：我也要听毛主席的话。
　　方兴边：听毛主席的话，才能当好班珙寨的头领，带领班珙寨群众破除迷信，过好日子。您会跟大头人一样，到北京去参观，见毛主席，得大奖！
　　方兴边拿出一扎人民币，放在桌上。
　　方兴边：这是我老爹送给班珙寨的，2000元！请您收下。
　　康本接过钱，激动，放置于毛主席像前。
　　方兴边：我老爹心碎了，让我代表他送。老爹要您带领群众修路、架桥，以后要通电灯、电话。不要信神信鬼了，叫大魔巴养老，莫管寨子里的事！
　　
　　23-07：太阳神日、外
　　班珙寨突然沸腾了。木鼓房的木鼓咚咚咚咚响。
　　男女老少走出草房，从四面八方涌向公屋。
　　青年男女们打起象脚鼓，敲着铓锣，吹起芦笙，载歌载舞。他们都是去公屋看太阳神的。
　　一老爹：太阳神是真神，看得见，摸得着。
　　中年人：我们大头人和解放军方兴边请来的就是真神！
　　男青年：太阳神还给寨子送来好多票子，数不清。以后，班珙寨金银财宝滚滚来，我们再也不受穷了！
　　观看太阳神的人们拥在公屋周围，挤倒小树，草房摇晃了。
　　人们在鼓乐声中欢呼、呐喊，都想挤进屋里去看。
　　康本把毛泽东石膏像举过头顶，站在门口。
　　康本：这是毛主席石膏像，不是神！村里有了2000元钱，是大头人，唔，是我们尼康副主任送的。这是钱种，要钱生钱，像鸡生蛋蛋生鸡，让班珙寨尽快富起来……
　　
　　23-08：客屋日、内
　　大魔巴的客屋。大魔巴躺在地床上，听见屋外的木鼓声、象脚鼓声、芦笙声。他想起来，力不从心。女儿回来了。
　　大魔巴：你们都整哪样去了？不管我了？
　　女儿：老爹，我们都去看太阳神了！那是真神！康本举在头上，看得见，不准用手摸！
　　大魔巴：康本请神来了？
　　女儿：他咋个请得来？是大头人和方兴边请来的。他们是大干部，是解放军，听毛主席的话，请来的是真神！
　　大魔巴：我去看看。
　　女儿：你不去看了，以后，寨子里的人都不信你了！那个太阳神给寨子里带来了财宝，以后，寨子里的太阳、月亮、星星，山、水、树木、竹林、庄稼，都归太阳神管。你的神、鬼都见不着，比不过他！
　　大魔巴：快！扶着我去看！我愿意服太阳神管。
　　
　　23-09：公屋日、外
　　大魔巴由女儿背着，走近公屋。他下地，女儿扶着，站定。公屋前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女儿：老爹，有了太阳神，都不喜欢你了！
　　大魔巴坚持着，由女儿扶着走到门口。门关了。屋里没人。大魔巴往门縫里看。
　　女儿：看见了吗？
　　大魔巴：看见了！是真神，真神！
　　大魔巴只能算手卦。他倚着门，两臂前伸，两掌合齐，用右手中指与拇指抻开的长度为尺，从左手中指尖量起，沿左臂经胸前至右肩骨，然后原路返回量到左手中指。觉得不合，重复量了一次。
　　女儿：吉利吗？
　　大魔巴：（摇摇头）大事，还要回去卜猪卦才得！快找康本，方兴边剽牛不能取消。起码要剽十头牛，太阳神才满意。要不，太阳神回到天上去了！
　　
　　23-10：橡胶园日、外
　　尼康、方兴边由康本等多人陪同，来到方兴边的橡胶园，照例有男女老少闲人尾随观热闹。
　　被烧毁的橡胶园巳荒废。但他们看到了奇迹：在复生的杂草、灌木、藤萝中，有数株橡胶树存活，顽强地生长着，参差不齐，高矮不一。
　　方兴边点数着橡胶树，撕扯树边的杂草、藤蔓。
　　康本：我早数过，还有36株。
　　尼康：说明我们这里可以种橡胶！康本，橡胶可是稀有的战略物资，国防工业紧缺。外国封锁，我们国家还不能自给。
　　方兴边：康本，你带领群众接着种橡胶吧！
　　康本：我怕哪样也种不出来！
　　尼康：你要记住，发展经济，扩大生产，改善生活，关心群众！再不要弄神弄鬼的！
　　方兴边一直在两株相邻的橡胶树前观望。
　　方兴边：（突然回头）康本，我看不起你！这几年，你一样也没做！
　　康本怔住，望着尼康，不容方兴边小看他。
　　方兴边：你老了，脑筋更老！只晓得听大魔巴的，剽牛剽牛，卜卦卜卦！一样好事也没做得！
　　康本：（震怒）我也看不起你！强盗进了寨，杀人放火，你做了哪样？你当了兵，一个小官也当不上。有本事你当个连长，再回来讲看不起我！
　　尼康劝阻方兴边不发火，康本被气跑了。
　　
　　23-11：哨所操场日、外
　　尼康、方兴边转进哨所。哨所大门敞开，操场边长满了草，看不见一个人，只见一群牛在转游。
　　方兴边：（带怒气大声问）哪个在哨所里？
　　没人应答。
　　方兴边捡一块石头砸向牛群，牛也不理会他。他捡起一根竹竿，冲向牛群，见牛就打、就杵。水牛四散惊逃。他一头一头地赶着，直到把十多头牛全部赶出哨所。
　　尼康：怎么在哨所放牛呢？
　　方兴边：（大喊）有人吗？有人吗？
　　
　　23-12：哨所办公室日、內
　　尼康、方兴边走近哨所办公室。门关着，没锁。门扣上别着一根小竹棍。方兴国打开门，进屋，桌椅无搬动痕迹，长久没人进来过。
　　电话机还在原处，电线还连着。方兴边拿话筒听听，没声音。
　　尼康：电话打不了了。还好，房子都好好的。
　　方兴边：老爹，我改变主意了，还要当兵！
　　尼康：儿子，你改对了！
　　方兴边：我不当好兵，回到寨子来，没人看得起我，哪样事也做不好。
　　尼康：对的，对的！寨子里这个老样要改，我盼着早日来勘界划界，人心定了才好。
　　方兴边：我的假期满了，犯了错误还没得处分，不能加个错误。老爹想留，多留几天。我和田保国先回去，不能超假。
　　尼康：我也得早回，勘界大事，我忙哩！
　　
　　23-13：新坟日、外
　　田依娜的新坟。阳光明媚。50厘米左右高的竹板，围成一圈，坟顶平整，无碑。
　　方兴边在十多名青年男女朋友帮助下，分抬两株连根带土的橡胶树，来到坟前。他们在坟墓两旁挖坑，栽下两棵橡胶树，浇了定根水。
　　方兴边：田依娜，这是你和我一起去学习，带回来的橡胶苖。我们的胶园被强盗烧了，可是，还有36棵活着，我让这两株陪着你。一株是你，一株是我！
　　栽橡胶树的女青年唏嘘流泪。
　　方兴边：田依娜，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久了。我得按时赶回连队，我们要担任警卫勘界的重要任务！
　　
　　23-14：草房内日、内
　　方兴边表姐家。表姐给方兴边的婴儿喂红米汤。方兴边的大儿子啃食火炉里烧熟的野生木薯。尼康和田保国进屋。尼康抱起孙子老泪直下。
　　表姐：都吃饱了，走吧！
　　尼康：（颠颠孙子）走吧，爷爷带你们看妈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