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分离(三)
作品名称:黑色芬芳 作者:晓音 发布时间:2016-07-23 17:28:38 字数:3643
青峰研究生毕业后分在北京某部委。他很快申请到了美国一所大学博士学位的学习机会。杨柳特地从丰矿赶往北京,和青峰在一起呆了三天。
在机场,两人依依惜别。
“终于要走了。我是走不了,只能呆在丰矿这小地方了。”杨柳道。
“等我安定了,我会来接你!”青峰道。
青峰拥别杨柳。
七年的情感,没能阻止青峰前进的脚步。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成为多数年轻人的集体梦想。
在北京读书七年,青峰眼界开阔了不少。杨柳在丰矿工作,要进京很难,也许以解决夫妻两地分居的名义可以调进北京,但青峰起码要在单位排队五年以上才可以拿到北京户口指标,这是青峰始料未及的。
而出国潮一浪高过一浪,身边的同学一个个都走了,去美洲,去欧洲,不出去就好像比别人矮了一截,TOLF和GRE的考试热浪滚滚,培训班办得热火朝天,那些培训教材被年轻人捧为“红宝书”,日夜苦读,就是为了走出封闭许久的国门,去看看外国的月亮到底有多圆,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精彩!出国,成了青峰最重要的目标!
少年的梦,剑桥大学白色的教学楼……
只要能出去,不管是英国还是美国。
走之前的晚上,青峰和杨柳在大排档餐馆叫了些菜和啤酒,过去,未来,说了许多。两人心里都有些迷茫,未来不可预知。
青峰从未向杨柳提过结婚之事,虽然读研究生期间可以结婚,现在工作了,更可以结婚,可青峰就是不提。
杨柳感觉,青峰的眼睛,不再像从前那么看她。放假见面,头两天会很热烈,几天一过,就找不到话题,青峰心里眼里都是出国的事,对杨柳在医院的工作,从不感兴趣,杨柳有一种要无限等待下去的感觉,她又不愿主动提结婚,出国前如果把婚结了,这样就能拴住他吗?这并不是杨柳所要的。说到底,她对青峰已经心里没底了,可她对他的感情,却依然如故。
时空,是感情最大的冷却剂。当N和S两极隔得太远,他们是无法感受到彼此的吸引力的。未来,更有太平洋横亘在他们面前。她愿意跟他走,可他愿意吗?
杨柳有一回故意说:“如果你出去了,而我出不去,那我们就只能分手了。”
青峰不置可否,杨柳不禁有些心寒,她多想他立刻反驳她:“分手,怎么可能?亏你想得出来,不许说傻话!我不能没有你!”可是,没有。好像杨柳自己挖了一个坑,自己跳了下去。
杨柳想起爸爸曾经说过,婚姻是需要门当户对的。七年的北京求学生活,青峰接触过的优秀女生一定无数。而且,有些人,永远不肯先提分手,不肯做恶人,只想对方先开口。
月光皎洁。这是青峰和杨柳在北京共度的最后一个晚上。
望着青峰已经微醉地躺在床上,杨柳内心翻腾不已,她真想抓住点什么,“救命稻草”这个词,可怕地出现在她脑海里,真的,如果眼前有根稻草,她也会拼命地抓住。
飞机在白云上方,天气很好,阳光明晃晃的。
他正在飞向远方,抛开一切。
以前,他只想飞。
此刻,他才重重地感到“抛舍”两个字的份量。
不知不觉中,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此时的楚彪已经工作了四年,升为安全科科长。
他和杨柳在丰矿偶有见面,她更漂亮了,熟女气质,较之中学时的青纯,女人味更浓了。他知道她在职工医院呼吸科做主治。
楚彪和杨矿长属安全生产这条线的上下级。
这些年,楚彪一心扑在工作上,没谈女朋友。
他注意到杨柳也还没结婚,她与青峰的爱情长跑不知要到什么时候结束,也许,等青峰研究生毕业吧,今年毕业了,应该很快就可以吃到他俩的喜糖了。
杨柳从北京回来后一个月。
一天晚上,杨柳电话约楚彪。
俩人在丰溪河边散步。
“北京之行还好吧?“楚彪问。
“还好。”杨柳没精打采地。
“怎么啦?”
犹豫好一阵。
“我有了!”杨柳道。
楚彪一时摸不着头脑,但很快反应过来:“青峰的?”
杨柳不出声。
“他知道吗?”楚彪问。
“不知道。”
“那是你出去?还是他回来?”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带我出去,也不可能回来。”
“异地可以办结婚手续吗?”
“这么多年,他从不提结婚两字。”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
“嫌我低了呗。”
“那他又要……?”
“那天他喝醉了。”
“他什么时候来接你?”
“他不会来接我了。”杨柳黯然,“我已经等了他这么多年。”
“那怎么办?先生下来再说?”
“那怎么行?私生孩子是要被开除的。”杨柳无奈地,“我想来想去,只好找你商量,没有别人了。”
没想到杨柳今天约他,是为了这事,楚彪脑子里一团乱麻。
“我能帮你么?”他脱口而出,没有多想。
“你能!”杨柳望着他,渴求的眼神。
楚彪陷入纠结之中。对于杨柳,他一直觉得希望还在,只要她一天不结婚,就有机会,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烫手的机会。
杨柳和青峰在北京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无数次在她脑海中回放。明明是危险期,她却不设防,明明不可为,她却不顾一切,明明是要把自己送上刑场,她却飞蛾扑火。为了爱,她把明天赌上。
杨柳脑海中常常想像她和他,分别在太平洋两岸,中间却连着一跟线,无论潮起潮落,既使世界大战,她和他都血肉相连,想到此,她受伤的心灵,才得到一丝安慰。虽然,她可能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背负臭名。
如今,她又赌了一把,她选择了楚彪,让楚彪和她一起背负。而他没有更多犹豫,这让她很感动,世界上还是有真情的男人。
楚彪和妈妈在一起吃饭。
“妈,我要结婚。”楚彪对妈说。
“结婚?对象都没有,跟谁结呀?”妈妈感到奇怪。
“我要和杨柳结婚。”
“杨柳?她不是和青峰好吗?都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变卦了?”
“多少年也可以变卦呀,不许啊?”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那怎么办?”
“两家人一起吃个饭吧。”
“那怎么行?人家杨矿长家的千金!”
“你听我的,我让你怎么办就怎么办!”楚彪的话,让妈妈无可辩驳,她知道儿子历来说一不二。
青春就是这样,变数很大。人生,不可预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谁会知道,像这样一次短暂的对话,或一次平常的见面,或一封信中的某个句子,或窗前一次偶然的幻想,在年轻的生命里,都可能在未来引导一场命运的改变。如果人有先知,如果人可以偶尔站在上帝的角度俯瞰这一切,谁还有勇气迈开脚步呢?就因为年轻,他们可能很轻率,很随意,就开启了命运之旅。
在两家人一起吃饭的餐桌上,楚琴最开心。她一会儿敬这个的酒,一会敬那个的酒,还时不时跑去杨柳面前,凑到她耳边叫一声“嫂—子—,我亲亲的嫂—子—!”,两个字分开来,后音拖得老长,楚彪钭眼看着妹妹,“没见过你这样的疯丫头!”
楚琴还跟妈妈频频碰杯,妈妈不会喝,也被楚琴感染了,这丫头好像有一种胜利的喜悦,不知为什么,楚彪妈没多想,她自己也很高兴,怎么突然就跟矿长家结亲了,做梦都没想过,人家“亲家母”长“亲家母”短地叫得她都不好意思起来,第一次和人家结亲,还很不习惯,她也学着叫对方,可听起来就是生硬,嘴巴张不开。“妈,你别含含糊糊的,应该这样,字正腔圆地:亲家!”楚琴悄悄地教着妈妈,母女俩偷偷笑得不行。
癞痢头看见楚彪和杨柳结婚,激动得跑前跑后,逢人就说,“漂亮妹几就是跟我们这排房子有缘,非嫁过来不可!”他好想走到楚彪面前去道声喜,可一想起楚彪对他怒目而视的样子,他就吓得还是偷偷替他欢喜算了,不要惹恼了他,引起他的注意没什么好处。他暗暗想,“这家人不得了,婆媳都这么漂亮!一代比一代漂亮,修的什么福哟!”“哎呸!楚彪爸,你这死鬼,你还看不起我!现在你连看的福都没有,我还早晚能看着!”癞痢头总算找到了得意处,喜滋滋,好像自己娶到媳妇似的。
瘌痢头也娶了媳妇,那媳妇是从很远的穷乡僻壤找来的,人家听说是吃商品粮的工人,就往癞痢头处写信,虽然文法不通,不会写的字就缺着,或画个图,倒也情意绵绵,读得癞痢头感动不已,心想,这就是情信了吧?和他的水平差不离。一来二往,没多久,癞痢头就带了几个兄弟去到遥远的乡下把她接来,给左邻右舍散了几颗糖,就算结婚了。可这女人,你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两只眼不一般高,嘴角有些歪钭,人倒是勤快,做事麻利,从此,癞痢头也就安心上班过起日子来。
不几年功夫,就生下一男一女。
可是好景不长,两口子开始吵架了,瘌痢头说婆娘给娘家的钱多了,婆娘说癞痢头好吃懒做,收入总没人多,又老是看别的女人,梦里还叫别人的名字,反正不是她!婆娘有时也气得跑回娘家去,无奈娘家太远,一次来回,花费不少,后来,她也不跑了,但气头上,还是要假装离家的样子,癞痢头也看出了她的把戏,心情好的时候,就去追一追,心情不好,就懒得管她,她在外面转个半天,见癞痢头不来追,又自己回来了。
后来,她也不跑了。他要看别的女人,或梦里喊别人的名字,尽管让他看去,喊去,反正他也捞不着,还得跟她这嘴眼不正的女人厮混。
其实,那梦里的女人不过就是楚彪妈罢了,癞痢头空想了一辈子,越是得不着,就越是想,人家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就说,吃不到还不许想啊,那不把人憋死?而天天和自己厮混的女人,没得什么稀罕,能生孩子会睡觉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