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南故梦（四）

　　014唐潇
　　
　　转眼高中生活已过半学期，同学之间都熟悉起来，也有了各自的好朋友，大家都相处得很愉快。林沐瑜是走读生，我们白天在一块儿玩，一起上体育课。晚饭我一般和赵一一还有她好朋友唐潇一块儿吃。她俩来自同一所初中，从开学起就一直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
　　唐潇是一个特别文静，特别温柔的女生。
　　她话很少，更准确地说，是对我们话很少。其实我一直觉得她在游离，没有适应高中生活，没有适应新朋友。对四周的一切，都冷冷淡淡的，好像没什么事儿让她特别开心，也没什么事儿让她特别伤心。就像一个漂亮的玻璃娃娃，可是没有感情。
　　我是因为一一的关系，才偶尔和她一块儿。通常都是我跟一一在那儿聊着热火朝天、捧腹大笑的，她静静地坐在一旁，默默看着我们。我觉得这样不太妥当。
　　所以，常常特别关心她，故意找话跟她说。问些有的没的，比方说有没有吃饱啊，有没有睡好啊，换新衣服了耶真漂亮，今天脸色不大好感冒了吗？之类的话题我不厌其烦地跟唐潇讨论。唐潇也渐渐放开了，逐渐开始多话，对我也是笑逐颜开喜上眉梢。反正我几乎去哪都会捎上唐潇，生怕她离了我就活不了或是走丢了。
　　这一度令赵一一有点儿生气和嫉妒。觉得我对唐潇比对她还好。我笑道，唐潇不是你的朋友吗？我对她好，不还是因为你吗？还有呐，她比较敏感细腻，又怕生，性格比较慢热，你也该多关心关心她呀！我们一块儿帮助她，好不好？
　　
　　015文化节的邀请
　　
　　十二月，曙光中学一年一度的艺术节来临。每个班都要报送几个节目去参赛。林美女心血来潮，非要去搞个什么青春歌舞节目。拉着我和赵一一还有唐潇去报名，男生找来吴耀、陆洋还有班长欧畅。
　　男生还差一个人选，林美女想找王放。她知道我和王放这段时间关系有点儿僵，也没问我。她找了几个男生去游说，又自个儿亲自去，让赵一一去，结果都是悻悻而归。对方并没有参加的打算。甚至她们三四个女生坐在篮球场边，一直等到他打完球，给他送水，软磨硬泡，都没成功。
　　林美女实在别无他法，找到我，像树懒一样挂我身上，软磨硬泡。
　　“我亲爱的渝南，你就帮帮我吧！在高中搞个节目，可是我的梦想！你就帮我跟王放说说！求你了！我知道你说话分量最重的！”
　　我无奈，说：“别啊，我的林大美女，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久没理他了，你也知道我准备继续这样下去，你干嘛要让我去啊？而且，我去也不一定管用啊！你看，你去找贺开，他说话准比我管用！”
　　“哎呀，找过啦！要是管用我还能来找你吗？唉，你就帮我这一次吧！你看我俩朋友这么久，我什么时候求过你？Justthistime，OK？”
　　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找他。
　　圣诞前夕平安夜，一天晚上下自习，我把玩着一个女生送给我的苹果，走到王放座位旁边。
　　“喂，我找你有个事儿。”我对他说。
　　王放扭头看到我，眼睛里发着光，笑道：“红烧鱼腩，好久不见！什么事儿？”他看我把玩着苹果，一把夺了过去。
　　呵呵，好久不见？说得我俩像是真的好久不见似的，天天都在一个教室里上课呢。我一个不留神儿，王放这乖乖，徒手把我的苹果掰成了两半儿！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有人居然力气，可以大到把苹果掰成两半儿，我真是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两个眼珠子都瞪圆了。
　　王放自己咬了半边苹果，伸出手准备把另一半给我。陆洋半路杀出来，把苹果抢走了，一下塞进嘴里，说道：“鱼腩，你请我吃呗！”我气结，这个讨厌的家伙！
　　我看到王放桌上放着趣多多的饼干盒，指着对王放说：“这个给我吃呗！”
　　他拿起来，大方地放到我手上，潇洒地说：“拿去！随便吃！”
　　我打开一看，空的！捉弄我呢！
　　气得我直打他的背，然后说道：“让你去参加文化节的歌舞表演，你去不去？”
　　他说：“我都说过啦，不去不去！我这个人不适合表演。”
　　我说：“我来说你都不去？”
　　他说：“哎呦喂！到底是请了多少外援？三天两头就有人来当说客，都拒绝好多次啦！”
　　说着就开始收拾书包准备离开教室。我拎上包，跟着他走，一直到男生宿舍门口。
　　我说：“你到底答不答应？”
　　他终于松口：“再说吧再说吧。”
　　那就是有机会咯？我满意地离开。
　　晚上熄灯了，林美女的夺命连环Call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她急问。
　　“不怎么样。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就说再看吧。”我回答道。
　　“那就是有可能咯？”林美女激动又兴奋，“我就说鱼腩你有办法说动他！再加把劲儿，现在就给他打电话确定下来，我相信你！”
　　天哪，我都没这个信心，林美女可是比我还自信。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只好又厚着脸皮给王放打了个电话。
　　“考虑好了吗？”我问。
　　“什么东西？”他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样子。行！让你装！
　　“文化节啊！节目啊！你到底参不参加”？我在宿舍的沐浴室里歇斯底里地大叫，差点儿没招来宿管老师。
　　他说：“哦，这个啊，我还在考虑中。”
　　我问他：“还是不是朋友了？是朋友就给我去！这是林美女和赵一一一直想干的事儿，我作为朋友必须帮她们实习梦想。你就成全她们吧！去吧！好不好？”我语气软了下来。这家伙怕是吃软不吃硬。
　　他轻轻回了句：“嗯。”
　　“嗯就是去咯？就是答应咯？”我试探着问。
　　“嗯。”又是轻轻一哼。
　　“那你嗯我就当作你答应咯！你可不许反悔！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你变你就是小狗，哦不，是小猪！”
　　“红烧鱼腩，你幼不幼稚？”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笑，那声音如如初动听，让我心跳缓了两拍，漏跳一拍，然后极速跳动。
　　“谢啦！”我急忙挂了电话，给林美女打过去报信儿。
　　她高兴坏了，一个劲儿在电话里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鱼腩出马一定行！你看你看！你在他心里份量还是不同的！管他谁去说都说不动，偏偏只有你可以！”
　　她那激动劲儿，仿佛王放今晚不是答应我比赛，而是跟我表白了一样，搞得我心潮澎湃、小鹿乱撞。
　　
　　016我听过空境的回音
　　
　　第二天，林美女说得让王放试唱一下，让我约他出来。我们四五个人挤在教室回廊的窗边，王放一直不乐意唱。
　　我说：“哎，你当初唱周杰伦歌的那股劲儿去哪了？别在这给我装害羞啊！”
　　王放懊恼：“不是！这么多人盯着我唱是很奇怪啊！”
　　我说：“奇怪啥？到时候你还得当着全校几千人面前唱呢！现在就怯场你行不行啊！你别忘了昨晚答应得好好的。”
　　王放说：“英文歌儿，我真不行啊。”
　　我说“别怕，我相信你，一定能唱得特别好！”我坚定的眼神盯着他。真是，哄小孩儿都没这么累。
　　他问：“真的？”
　　我坚定地看着他：“真的！”
　　好说歹说，终于愿意唱了。
　　回过头看我，说：“你不要笑喔！”
　　我点点头。
　　
　　"Todaywhiletheblossomsstillclingtovine
　　I'lltasteyourstrawberries……
　　他的声音，犹如空谷幽兰般，犹如空境的回音，穿过风，穿过空气，穿过时光，缓缓地驻进我心底，无限的感动翩翩起舞。我愣了片刻，直到听见其他人都鼓掌才回过神。
　　他转头看着我，仿佛在寻求一个肯定。我呆呆地望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他眼神里瞬间有满溢出笑意，胳膊环绕过我的脖颈、后背和肩膀，在我左边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几下。我感受没有错的话，这是一个轻轻的拥抱，或是搂抱。我的身体僵直了半秒钟。如果换做是任何一个男生这样子的动作，我都会觉得无关风月。可是他，不一样。
　　为什么要挑逗我？
　　用歌声就算了，干嘛要这么亲昵，让我误解？
　　
　　017错觉
　　于是乎，虽然我把王放哄进了队里。但是，对他的态度，除了那一晚和那天早晨试歌稍微热情点儿。后来，又回到了原状。
　　林沐瑜把我们八个人分成四组搭档。她和王放，赵一一和吴耀，唐潇和陆洋，我和欧畅。我们有三首歌，第一首开场舞，边跳边唱。第二首，她和王放合作，就是王放那天唱的那首《Today》。第三首也是歌舞曲，我们还得编排动作。
　　所以得抽课余时间和周末在学校附近的小花园里练习。
　　我成天跟吴耀和欧畅打打闹闹，日子也过得有声有色。王放就显得有点儿可怜。他本身和这群人就不大熟，被我拉进来，还受到我的冷落。所以，经常一个人默默地在角落里发呆。但是有时候又特别飞扬活泼，跟大家打得热热闹闹的，根本分不清哪个他才是真正的他。
　　我们之间的交流很少，有也只是开开玩笑。他跟林沐瑜倒是亲近很多，毕竟一起唱歌，一起合作，少不了互相打趣，开玩笑。我看着却丝毫没有嫉妒或者不开心。我一直都觉得王放对赵一一是有好感的。林美女虽然漂亮，但是男生缘并不及赵一一。所以虽然他俩一块儿合作，看上去更像两个男生待一块儿。
　　笨手笨脚的我，并不大适合跳舞，姿势僵硬，动作也记不住。王放老是嘲笑我，说什么就你跳得最烂啦，笨死啦之类的。他虽说是在开玩笑，我听起来却格外刺耳。我装作不在乎，笑笑就算了。他一直以来都老爱和我开玩笑，拿我当个开心果，又取绰号，又嘲笑我的动作。
　　其实，心里很难过。不喜欢，也不希望，我们之间的相处，永远只是一个玩笑。
　　第一次练舞，有一个舞蹈姿势很扯。他们把它翻译过来是：你！过来！滚！动作是手指着对方，在耳朵旁边旋转两圈儿，再指向对方，再划开向远方。配上那配音，滑稽到极点。王放本来指着赵一一准备开涮，却悻悻放下手。等我站在他身边的时候，就肆无忌惮地指着我做了起来，动作夸张，眉开眼笑，喜上眉梢。
　　难道和我开玩笑就这么让他开心？难道我就不是一个女生？既然他懂得尊重其他女生，怕这样做对方会生气，会不高兴，难道对我，就一点也不担心我会不开心，不高兴吗？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一直傻傻地笑，心底里却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大白痴，被人戏弄还死命挂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喜欢排练时的那种气氛，王放时而沉默，时而癫狂。我努力隐藏着内心的不快和吴耀在旁边大声说话开玩笑。林沐瑜也不知怎么回事儿，老是骂我不认真，骂我动作不规范，仿佛拿我开涮成了她唯一缓解尴尬氛围的法宝。即便我们是好朋友，但这样会不会太过分？
　　节目里，我只是个配角。唱很少的歌，露很少的面，都是因为她我才答应参加，却总是被指责做得不好。觉得自己的心意被践踏，免不了内心焦躁烦闷。
　　王放在听见说和我临时搭档一组时，大声sayno，虽然我也义正严辞地拒绝，但对他强烈的态度还是甚为失望。
　　渐渐清晰地认识到，他进入节目，不可能是因为我，不过都是我产生的错觉。
　　
　　018笼罩眉梢的雾
　　排练一天天进行。我跟王放距离却越来越远。但他的脸，每天都在我脑子里打转。看不清思念，再见也无言。对我而言，他像住在心里，却游离在现实世界之外。
　　我每天的开心和高兴都是装出来的，每天假装特别兴奋的样子，真累。
　　贺开都发觉我有点儿不对劲。问我：“你跟王放出什么问题了？”
　　我装傻:“出什么问题？你想太多了吧！”
　　他继续道:“天天不是跟你一块儿，就是跟他一块儿，我能看不出来？”
　　好吧，你眼神儿好，我沉默，好了吧？
　　贺开真是不依不挠，哪壶不开单提哪一壶:“你说说看，这小子哪里得罪你了？我去帮你说说他，当他来给你负荆请罪，保证让您老心满意足！”
　　我说：“你就别瞎掺合了，你知道个啥？”
　　他洋洋自得：“我知道啊，我什么都知道，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点儿小心思，呵呵。”
　　我无语了，说：“那你说说我什么小心思，别以为你自己什么都懂！”
　　他试探道：“你不就是喜欢王放那小子吗？”
　　我大惊，那种藏匿在心头千回百转的小心思，被人看穿，被人识破，被人道出的感觉，真的是相当羞愤！
　　我怒瞪着贺开：“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没有，我开玩笑嘛！你生什么气！我知道你和那些花痴他的小姑娘才不一样呢！我们程渝南才高八斗，能文能武的，干嘛喜欢他呢？他哪配得上你，你说是不是？”
　　贺开变着法儿的讨好我。生怕他这欠抽的嘴闯下大祸，惹恼了我，又开始跟他冷战。于是，一下课就去给我买各种好吃的好喝的，把爷我照顾得服服帖帖的。我就当他这些鬼话从来没说过。
　　只是心头的雾霾又深了一层。
　　周末，我们八人一起去商场选表演的服装。要穿得不一样也不要太夸张，就是平时穿得出去的衣服，要更青春活力一点儿。
　　赵一一就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大家忙着跟她挑选上衣、裙子、鞋子，大家都啧啧称赞，说特别好看。
　　我却不行了，换了好几身都不行，她们也不看看都给我挑的是啥。
　　王放说：“给你选衣服，怕是有点困难喔？”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可是林沐瑜就是相信他的眼光，说他穿衣服比较有风格，而且好看。好吧，我只有被迫接受的命。
　　他挑了一件白色的毛线上衣，中间有个卡通红色小熊。我去试衣间换了来，大家都说不行，只他说，我觉得还可以啊。
　　我面无表情，他们问我，你觉得怎么样？
　　不知道。
　　后来换了件粉红色、高领的、下摆长长的休闲裙，我个子算不上高挑，穿上去自然不合适，自己在镜子前看着也觉得不妥。
　　王放悄悄跟林沐瑜说：“缺的是气质啊，赵一一穿出来肯定好看啊！”
　　我沉下脸，说：“换家吧。”
　　王放没耐性了，坐在商场的凳子上歇息。每次我换一身衣服，就他意见最多，直摇头，弄得我相当尴尬。有那么难看吗？赵一一换的衣服他就说好，我换的他就老是蹙着眉头说“不行不行”。老娘都快炸毛了！
　　终于试了一件白色的毛衣，很淑女，很不程渝南，让王放满意了。
　　他不耐烦地说道：“就这件吧就这件吧！这衣服也是挑人的，能这样已经是极限了。”我真想给他一拳！你丫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逛一次街闹得我心情奇差，我在你心里有这么不堪吗？要你觉得好看？哼！
　　很快就到比赛了，我们表演得很卖力，无奈现场音响效果很不咋地，整个全场都听不太见我们唱的什么，白费了王放的好嗓音。不过也无所谓，我相当期待表演结束这天，终于不用再天天面对王放了。这回我可以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土里，选择性地忽视他，回避他，遗忘他。
　　就算是笼罩眉梢的雾，依旧弥漫，那我不让它，再出现在你眼前，让你有嘲笑和奚落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