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南故梦（三）

　　009鬼屋之行
　　
　　周末，两个喜欢赵一一的男生约她、我还有一一的好朋友唐潇出去玩。其中一个叫陆洋，他是个话特别多的人，整天不着调的瞎扯，跟个女孩子似的，我很烦他。他个子蛮高，瘦得跟一晾衣杆似的；另一个叫封毅，他皮肤有点儿黑，戴副黑框眼镜，发型特别炸，经常喷很多发胶，那个时候叫摩丝，一根根的固定起来，很像要去演话剧的。封毅常常跟在王放屁股后面，像他跟屁虫儿一样，特喜欢跟他黏在一块儿。
　　一起去的还有贺开跟王放。我们去搭乘轻轨的时候，人特多，摩肩接踵的，挤得很。贺开让我去他那儿站，腾出一个位置给我，我不听，非自个儿杵在那儿，手也不拉着扶手。突然轻轨启动，惯性使然，我没站稳一下子就坐到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哥兜里。吓得我立马弹跳起来，王放跟几个男生乐得腰都快直不起来。我囧极了，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贺开一副马后炮的样子跟我说：“叫你不听我的吧，站过来站过来！”我不情愿地挪动到他身边。
　　到了鬼屋，陆洋开路，然后是封毅和赵一一还有唐潇。我跟王放、贺开在最后面。封毅这小伙子，趁机占赵一一的便宜，因为赵一一很害怕，就拉着人家的小手，把手搭在她肩上，安抚她。我胆儿肥壮如牛，就一直跟贺开、王放开玩笑，他俩一直想吓我，无奈我比男生胆子还大，还吓他们，一片嬉戏打闹中我们就出了鬼屋。
　　后来在街上，王放就一直取笑我在轻轨上主动投怀送抱的行为，我很不爽，就反击他。他拿一个空矿泉水瓶，蹲在街边，一直对着它自言自语。我仔细听了听，原来一直在念叨我。
　　“嘿！跟红烧鱼腩这个笨家伙讲话，还不如跟你说呢！还不如和空气聊天哪！你听，她说什么？她说什么？”
　　天哪，这孩子病得不轻，恐怕得去精神病院挂个急诊了！
　　
　　010第一次月考放榜
　　
　　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成绩放榜了，贴在黑板旁的宣告栏上。
　　我跟陶然、赵一一手拉着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踱步到讲台前。我手心都出了汗，湿湿的，额头细密的汗珠从脸上一直流淌到下巴。还是陶然耐不住急性子，伸着脖子挤到人头里。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赵一一十五名，鱼腩十八名，我十九名！嘿！还不错啊！”陶然边看边喊到。我的心被她提到嗓子眼儿又“咚”地一声落下。
　　还好！还好！比我想象中好！毕竟六十多人的尖子班，能进前三分之一，比我入学成绩提高很多了。
　　接下来，就是班主任的一对一单独谈话了。眼看着赵一一和陶然一个一个被叫进办公室，然后怀着一副百感交集的神情回来，我的心又开始怦怦直跳。真是担心我即将面对的画面！
　　终于叫到我了。
　　班主任睁着小眼睛看到我，忽然嘴角一咧，露出一排黄牙，用几近慈祥的脸看着我。我心情缓了缓，也挤出个微笑。
　　“程渝南。”班主任叫了我的名字，我嗯了一声，立马站到他跟前。
　　“这次考得不错。但是你看，理综还是有些偏科的。尤其是物理，全班倒数的分数了，你看看是不是？”他指着我的分数，真是低得让我忍不住挖个地洞掉进去。
　　我点点头。
　　“所以啊，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下次要让我看到你的进步，好吗？”
　　我又一次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
　　“语数外很不错，尤其是语文，全班第一，作文接近满分。语文老师说你很不错啊，小作家！”
　　“嘿嘿。”我干笑了两下，说道：“老师谬赞了，我没那么厉害的。”
　　“嗯，这个语文的优势要继续发扬！英语呢，135分，不算高，你看看听力方面丢了八九分，这是你要加强的重点，平时早自习得多练习。我会监督你的。”
　　“嗯嗯嗯！”我更加拨浪鼓似的直点头，谁叫班主任是英语老师呢？
　　絮絮叨叨地念叨了一阵，每个学科都分析了一遍，重点跟我说了好一阵如何提高英语听力，我总算被放了出来。心里长吁一口气。
　　我如释重负地走出教室办公室，一边低着头走路一边回想班主任那意味深长地笑容和话语，忽然跟对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啊！”我揉着自己撞到对方坚硬胸膛的额头，抬头准备开骂。
　　迎上的却是王放嘻嘻笑着的目光，充满着戏谑和调侃。
　　“怎么啦？红烧鱼腩！魂丢啦？”他笑道。
　　“你身体是石头做的啊！硬死了！痛死我了！”我一边抱怨一边捶打着他肩膀，真的很硬！
　　”哈哈哈！爷我的肌肉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练成的！谁让你自己撞上来的？走路不看路！想帅哥？”
　　“想你个头啦！”我没好气。
　　
　　011干嘛一直看我
　　
　　我们的座位又移动了。为了保证每个学生都有坐前面坐中间的机会，班主任让我们每周往后移动一排，最后一排就往前坐到第一排，然后左中右也移动。我坐到第一排最靠左边的位置，靠着门。然后我旁边还有四个女生，每次出门都特别困难，得跨过四个人。所以不是特别尿急，我一般下课都不出去了，怕麻烦别人，也懒得动。
　　这样一来，我也不专门出去跟王放打打闹闹了，不方便嘛。世界清净很多，我每天的乐趣就是跟贺开斗斗嘴，调侃互相的分数。有一回，我正在那脸红脖子粗地跟贺开争辩得你死我活、面红耳赤的，声音大得教室外恐怕都能听见。我回过头的时候，看见王放一直盯着我们两个。我没理他，继续低着头干自己的事儿。这段时间有点儿怪，我不是第一回发现王放一直看着我们这个角落，不知道是在观察我还是贺开，还是陶然和赵一一。感觉一直有道灼热的目光望着自己，我浑身都不自在。
　　我把这事儿告诉了林美女，她也觉得挺奇怪的。有一次林美女来找我上厕所，我艰难地从里面蠕动出来。
　　林美女一出教室门就兴奋地跟我说：“王放刚才真的一直在看你耶！从我去找你上厕所前就一直盯着，直到你慢慢吞吞地从里面出来，眼光就没离开过。”
　　我惊讶极了，反复确认：“你确定没看错？他看的难道不是贺开？或者是赵一一这个大美人儿？他没事儿看我干嘛啊？好恐怖啊！”
　　林美女笃定地说：“不可能看错的，角度完全不一样啊！你说你，是不是把人家王放的小魂儿都勾走了，你不出去跟人家玩耍，就一直默默地凝视你，多么深情啊！”
　　她还在感叹，我听不下去了，好肉麻，于是伸手去挠她痒痒，直到林美女求饶说“再也不乱说“。
　　回到座位前，我到王放的座位前溜达了一圈儿，送了他几颗跳跳龙的糖果，顺走了他的文具盒跟手机。文具盒好幼稚，我打开里面有几支笔，还有一张纸条。我打开，貌似抄的是郭敬明小说里的片段。呵呵，还真是小四脑残粉，文艺男青年，难怪那么喜欢看我写的文章。
　　打开他的手机，本着尊重人隐私的原则，我并没有看他的短信。我打开了手机通讯录，想看看他给我备注的名称是什么。果然，“红烧鱼腩”，坏人！我又翻了翻，看到“一一”两个字，我有些怀疑，点开看了看，果然是我熟悉的那串数字。为什么是这么亲昵的称呼，为什么是一一？我心里有些复杂。难道王放一直观察的是我好朋友赵一一？他暗恋她？可是我见他俩很少交流啊？班里王放接触得最多的女孩就是我了。虽然我知道一一的男生缘特别好，光我知道喜欢她的就有两三个了。可我还是有点儿不能接受王放喜欢的也是她。啊！我怎么会产生这么奇怪的想法？
　　又是一节自习课。班主任进来了，说道：“今天哪组做的清洁？门口有垃圾，去扫一扫。”
　　今天是我们组，我是组长。于是我又艰难地从最里面挪动出来，跑到最后一排拿扫把和簸箕。
　　下课了，林美女和我一起走，她说：“今晚我又发现王放在看你。”
　　怎么会？我心里已经接受了王放可能喜欢赵一一这个事实，为何林美女还这么说。
　　“你不是自习的时候去教室后门去拿扫把吗？我一直很关注你知道的呀，所以我就回头看你。我扭过头的时候，发现王放也侧头在看你，他看到我看见他，立马回过头去了。你想想，你去拿个扫把而已，大家都在自习，有谁会故意来看看你呀，对不对？”
　　我愣了，想不通，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啊！
　　“所以啊，我就觉得王放对你很不一般，他说不定喜欢你。”
　　会吗？那“一一”又是怎么回事？可这些天来的眼神跟随又是怎么回事？
　　我人生第一次失眠了。一直到半夜一点，我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没忍住，我还是跟赵一一聊了近来的困惑。赵一一说，渝南啊，你会不会是想太多了。
　　所以我也告诉自己，嗯，我一定是想太多。
　　
　　012原来你也有故事
　　
　　因为王放的奇怪举动，我故意疏远了和他的距离。平时都只和贺开打打闹闹了，见到他，也不做声，也不打招呼，也不笑。态度挺明显的，他应该感觉得到。
　　一节自习课，我发现赵一一专注地捧着个小本子在看东西，我好奇，凑过去，她立马遮住不给我看。
　　我说：“你是在看情书吗？干嘛不给我看！”
　　她说：“没有没有！只是主人说不能给别人看。”
　　我说：“谁的呀？写的啥？小说？谁那么文艺？”
　　赵一一死活不肯告诉我，我一直软磨硬泡好容易撬开了她的口。
　　她说：“王放写的，他初中的故事。”
　　我十分讶异，什么？！
　　赶忙找到王放说：“我也要看你的故事。”
　　他决然：“不给你看。”
　　我说：“为什么呀！你都看我那么多文章！你写的还不给我看？”
　　他说：“就是呀！我写的很烂，比起你的差多了，不敢献丑哇！”
　　我说：“不行不行！我不会嫌弃的！给我看看呗？”
　　王放可没赵一一那么好忽悠，最后我还是以失败告终。
　　我问赵一一，他小说里都写了啥？赵一一三缄其口，这次打死也不讲了。我心里忿忿不平，果然她在你心里与众不同，愿意给她看，却不愿意给我看。
　　后来一一跟我说，他为什么总是看着我们这里，也许他在心里也有忧伤，看着门边，窗外的风景，发呆。
　　喔，原来我误会了那么久的，仅仅是他一个发呆的眼神。
　　原来你也有故事。
　　原来你的故事只愿说给她听。
　　原来你的故事并不想让我知道。
　　原来，我们的距离，只是擦肩而过。
　　所以，我又失眠了。为一个男生两次失眠，我再傻也知道自己的心理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王放这个坏蛋，在我没有防备的时候，招惹我，轻而易举地住进心里，怎么样也驱赶不走。
　　有时，周末的下午，我在宿舍午睡，或者打扫卫生，或者坐着看书，都能听见楼下王放的声音。他和一群男生在打篮球，一直在吼在叫，好生热闹。他的声音在我这儿辨识度极强，我能很准确地从人群里寻找到他的声音。
　　
　　013越来越关不住的秘密
　　
　　知道了王放“真正”的心意。知道了自己原来只是一个炮灰。这个美丽的误会，不过是我自作多情。我的决绝更加明显，都迁怒到贺开身上了。我俩人都不搭理，跟另外两个男生发展了很好的革命友谊。
　　一个叫白霖，他很屌丝，但是个骨骼精奇的学霸。他对生活很悲观很颓废，给我看的书是《苏菲的世界》，每天和我讨论的问题都是哲学性的，宇宙的本源啊、物理的存在啊、生命的奥秘啊之类的。跟他在一块儿，感觉自己长见识了。他生活中真的像一白痴，什么都不开窍。跟我抱怨他父母对他有多么不公平，他有多么怨恨他那二胎弟弟。我很喜欢买糖，然后每次都分他很多，他对此很是满意。他以后要是长了蛀牙，不要怨我才好。
　　另一个叫吴耀。他才是我们班名副其实、不折不扣的班草。双眼皮，大眼睛，炯炯有神的双眸，回眸一笑百媚生。他个子很高，笑起来一口大白牙，特别好看。我跟他交好，纯粹是垂涎他的容貌。谁叫我是外貌协会的呢！
　　我跟贺开一人坐第一排，一人坐最后一排。他见我不理他，也不来找我说话。就这么着吧，反正我见着他也会觉得他是王放哥们儿，心里膈应得慌。一晚下了自习，我跟陶然、何燕一块儿回宿舍，买了后面小街上的小面跟豆腐脑儿，吃得特别香。跟往常一样，我和何燕睡前都要召开一下座谈会。
　　何燕问我：“程渝南，你是不是特久没跟贺开说过话了？”
　　我纳闷，说：“没有啊！怎么啦？”
　　她说：“你是不是不理他了？他特烦，老来我这问东问西的！我又不知道你俩发生什么事儿。他是不是老招你，你烦了？哎呀！我也特烦他！”
　　我回道：“不是吧！可能因为我们没坐一块儿，哪能聊啥呢？”
　　她说：“说得也是！就他自个儿想法特多，跟个女的似的！有啥直接问你不就得了吗？干嘛来问我？”
　　我笑道：“你就当他发神经吧！甭理他！”
　　过一会儿，我的手机短信铃声就响了。是贺开。
　　他说：“程大小姐！我犯啥事儿啦？你最近都不理我？”
　　我回道：“没事儿啊！”
　　他说：“好吧，那我想太多啦！但愿过两天你搬到第一排的时候还理我！”
　　我说：“你这么在乎我？”
　　他说：“当然啦！你可是我大姐大，好哥们儿！没有你我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你不跟我说话我还以为哪里惹到你了！可我想了半天，没哪儿惹你啊！”
　　你是王放好朋友就惹我了，哼！看你这油嘴滑舌的样儿，真想臭扁你一顿！我心想。
　　回他：“你怎么这么多愁善感呢！去演林黛玉好了。”
　　他说：“好啊，那你演贾宝玉，我眼里就只有你。”
　　我说：“再花言巧语就阉了你！”
　　他说：“哈哈哈，那我以后找不着媳妇儿你负责啊？”
　　我回：“呸！”
　　他说：“好啦，不早啦！你早点睡吧！明儿见。”
　　后来想想，我自个儿的情绪问题，确实不该迁怒到贺开身上。他跟这件事儿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我干嘛拿他开涮？这实在很不君子。于是，我跟贺开又和好如初，称兄道弟。
　　至于王放，我有多远躲多远。有时走在路上碰见，我拉着陶然就绕道走。陶然经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告诉了她事情原委。她特好笑，说：“阿南啊阿南，我就是花痴花痴得了，你还真把自个儿给陷进去了呀！真的是个傻姑娘！不过王放这个人也太过分了，见异思迁，花心大萝卜，脚踏两条船，潘安、陈世美、西门庆……”天哪，这都什么鬼，我赶紧捂住陶然的嘴，阻止她继续往下说。没文化真可怕，是这么化用典故的吗？她连霍去病姓“霍”都会搞成姓“贺”，这历史学的，真是不敢恭维。
　　他也不来找我借周记了。平时不注意他，好像他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躲着他，是因为怕在他面前露馅儿，是怕看一眼我就舍不得离开视线，是怕看一眼自己内心坚定的城墙就会瞬间垮塌。所以，不如不见，关住心门。
　　其实他平日里，本身就不大爱说话，也不爱和女生打闹，也不爱在人群里高调出风头。回想起来，他的微笑大笑狂笑，他的一颦一蹙一皱眉，他的玩笑，他的废话，他的胡言乱语，似乎都是在那段我们俩关系特别好的时间，专属于我的。现在的他，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任何活力，没有任何格子外的东西。我是该为此高兴，还是该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