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老师，让我悄悄告诉您

　　放学了，我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这时候“吱呀”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我们班的王鑫低着头走，轻轻地走了过来站在我的面前。
　　对于他的举动我感到很纳闷：这个一向调皮捣蛋的孩子，如今怎么变得这般乖巧？
　　见他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站在我的面前，我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王鑫，说说看，怎么了？为什么放学了还不回家？”
　　他的脸一红，又把小脑袋向四周扭了扭，确定真的没有别人，这才低着头吞吞吐吐地对我说：“老师，我错了！”
　　“何错之有？”我表示疑惑。
　　可是他听到我的问话后，忽然又低着头看着脚尖不说话了。
　　这个孩子，我还要回家呢，他究竟要说什么话不能一次性说完吗？于是我望了望他，又接着问：“你哪里错了呀，你倒是快点说说看。”
　　也许他看出了我要急着回家，也不好意思一直在这里杵着。于是就一边低着头一边压低了嗓音，用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我说起了悄悄话：“老师，放学的时候我打扫完卫生，把最后一排的椅子往下放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后面学习园地上面的一块黑板。老师，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会这么不小心了......”
　　听了他的话后，我倒吸一口凉气，一块毛玻璃黑板估计都得三百块左右吧。这倒霉孩子，怎么这样不小心呢！
　　“那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应该第一时间去找班主任的吧。我不是班主任，而且最后一节课也不是我的，所以你还是等明天班主任来了向她承认错误吧！”虽然这孩子能找老师承认错误没错，可是我不能越权。应该是班主任处理的事情，我最好是不要插手。不然到最后是吃力不讨好，这是我多年的经验。
　　听我这么一说，他的泪立刻就流了出来。我一看见他哭，就又心软了，唉！平生最见不得别人哭了。
　　“你先不要哭了，听我说。这件事真的不是我能处理的。听话，明天你找数学老师认错去，该赔多少钱就赔多少钱吧！对了，最好是让你家长跟你一起来学校，这样的话处理事情比较容易，你只是个小孩子，就不要操这份心了！”我说完后，见他哭得更厉害了，就摸了摸他脑袋：“好了，都放学快二十分钟了，快回家吧！以后小心点儿就可以了。”
　　那知见我抚摸他，他哭得更伤心了，到最后居然“哇哇”大哭起来。晕，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学生哭得这么厉害，一时间乱了阵脚，不知道该怎么哄他才好。
　　哭了一会儿，他渐渐平静下来了。这才擦擦眼泪：“老师，我不敢给数学老师说，我怕数学老师批评我。我爸爸妈妈也不在家，我常年跟我爷爷住。我们也没有钱，我要是让我爷爷来学校赔黑板，我爷爷回去就会拿三角带打死我的，真的老师！不信你看，这就是我爷爷打我的伤。”说完他用手拨起了上衣让我看。
　　只见短袖下面全是鞭子抽的伤，那真是触目惊心啊！看得我心里一凉一凉，“爷爷为什么打你？他是经常打，还是你顽皮的时候才打？”
　　“爷爷打我是因为我下河洗澡，他拿着三角带把我从河里打到屋里。他也不经常打，就是我犯错误了才打。”王鑫哽咽着说。
　　听他这么说，我的心里才松了一口气。估计老人打他是怕他在河里洗澡出事情，因为我们这里一到夏季，就会有好多孩子下河洗澡淹死。爷爷打他应该也是为他好，只是下手有点狠了。
　　想到这里，我轻轻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拉着他的小手对他说：“你知道吗？爷爷打你是为你好。你没见前段时间，月亮湾又淹死了两个初中生吗？初中生都能被淹死，那看看你这单薄的小身板儿，既没有人家高，也没有人家壮实。所以呀，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下河了！你如果实在想去，那就拉着你爷爷一起去，那他就不会打你了，知道不？”
　　“老师，我知道了。”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你给老师说说，你都知道了什么？”我看他回答得那么快，感觉他在敷衍我一样，于是就想让他再说一遍。
　　“我知道了以后不能一个人下河洗澡，也知道了爷爷打我是对的，他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这下他回答的到是一点儿也不含糊，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还是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一点儿也没有回去的意思。这孩子，今天晚上难道也想在办公室里睡觉吗?我望着外面依稀有点发黑的天空，有点懊恼了，就轻轻地点了下他的脑门：“你这孩子呀，还站在这里干嘛？你是准备晚上睡学校里吗？”
　　“老师，您能不能......能不能帮我，给学校说下不让我陪黑板？我家里实在没有钱啊！”他有点不好意思，却又继续无奈地哀求我。
　　说他哀求，是因为看他当时那个表情，好像是如果我能帮他这个忙，他就是给我下跪磕头都行。
　　唉！这孩子，你是要为难老师的节奏啊！看是看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帮他吧，又于心不忍。于是就对他点了点头：“好的，明天我会帮你问问，现在不早了，快回家吧！”
　　一听我要帮他，这孩子立刻就笑了，他高高兴兴地对我说：“谢谢老师！老师再见！”然后就向办公室外面跑去。
　　我也跟着出来了，可是一看天已经黑了，于是就朝他的背影大声喊道：“王鑫，站住！等下我骑摩托送你回！这么黑了，你一个人危险！”
　　黑暗中立刻传来了他的声音：“谢谢老师，不用了！您快回家吧！我一会儿就到家了！”
　　既然他说一会儿就到了，那估计他就住在学校附近，我就放心了。于是我也从停车棚推出摩托车驶上了回家的路。
　　在回家的路上，即使打开了摩托灯，也依然有点看不清楚前面的路。我不禁在心里默默苦笑，做为一名老师，也许在别人眼里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职业，可是真正的辛苦，又有谁知道呢？每一天，班级里都会遇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这个学生课间摔跤了、那个学生跟人打架了、有一个学生的书本丢了......不仅如此，更奇葩的是有时候邻里吵架，只要学生都是我们学校的孩子，那双方家长就会闹到学校，让老师给评理，让老师给解决。
　　现在，每一个平平凡凡的老师，其实都练就了一身非凡的手艺：办案、唱歌、跳舞、处理学生纠纷以及家长纠纷，再加上今天这里来检查，明天那里来检查，于是乎，每位老师都练就了一个强大的内心，面对再重大的事情和检查，都能够做到从容淡定。
　　带着乱七八糟的想法，我骑着摩托在路上走。一排排的柳树在夜风的吹拂下，发散着独有的清香，这让我的心也慢慢安静下来了。希望王鑫打碎黑板的事情，在明天能够圆满解决。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进班，而是找到了学校的会计张老师，并对他说出了我们班孩子打碎玻璃的事情。当然了，我尽量把孩子的家里说得凄惨了点。比如说，我说他爸爸妈妈出门好久没有给家里邮一分钱，我说他爷爷长期卧床不起......当然了这样说是有点夸张，但是一想到王鑫那哭泣的小脸，我就觉得撒这点善意的谎言，也不是太过分。
　　果然，会计在听我说王鑫家庭情况困难的时候，居然也信了！他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那是他考虑事情的一贯表情。
　　我站在他身边，静静地站着，等待着他考虑的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每个班里都响起了琅琅的读书声。我的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就仿佛把玻璃打烂的那个孩子，是我一样。
　　终于，我们的会计考虑好了。他郑重地对我说：“聂老师，虽然他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但是损坏公务要照价赔赏，这是我们学校的惯例。我们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而坏了规矩！这样吧，你随我一起去班里看看，如果烂的面积不大，黑板又没掉下来，就不让他赔了；但是如果黑板碎了、掉下来了，那就必须得陪！”
　　“好的！”我见张老师说得这么斩钉截铁，就只好答应了他，并随他一起到了班里。
　　走近班里后，同学们正在大声地背书。于是我们就从班级的后门，向学习园地走去。当看到那条裂开的细缝时，我长长地松了口气，哈哈哈，只是裂开了一道缝，应该是不用赔了！
　　果然，会计在看到这个长长的裂缝后，笑着对我说：“还好，只是裂了条缝，问题不大！就不用那个孩子赔了。但是，你必须要教育他，以后不能再损坏公物了。”
　　“一定，一定！”我开心地笑着对张老师说。
　　送走了张老师后，我到了王鑫跟前，拍了拍他的桌子示意他出来。他立刻红着眼眶，紧张地跟着我走出了教室。
　　看他害怕的样子，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不要害怕了，我已经给学校说了你的情况。刚才也带张老师进咱们班看过黑板了，张老师说你只是把黑板打了一条小缝，没有打碎。所以就不用赔了！”
　　这下子他的泪又出来了。哈哈，这孩子，熬煎着赔学校玻璃哭鼻子；这不让他赔了，也哭鼻子。这下子我又得安慰他了！
　　我轻轻地拧了他一下耳朵：“王鑫，希望你在以后的人生当中，如果犯了什么错误，都会向这次一样勇于承认。做一个诚实的好孩子，永远都不会错!”
　　听我这么说，他立刻破涕为笑了：“老师，谢谢您这次帮我！以后有什么事情，我还会悄悄对您说。”
　　“啊！那可不行！我可不是你的班主任！有事情找你们班主任去，可别再来烦我了！”我一溜烟地回到了教室。
　　哼！这孩子，居然学会得寸进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