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南故梦（二）

　　005停驻在夜空的星
　　
　　转眼间，五天的军训结束。我们带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教室这个天堂。从来没有像结束一场战争似的，如此喜欢我们曾深恶痛绝的这个知识的殿堂。
　　还是按原位坐着，我跟林沐瑜同桌，贺开和王放坐一块儿。王放和贺开老是嘲笑我和沐瑜的名字。他俩来自同一个初中，也算有缘，自称“开放派”。俩人天天腻在一块，还真像一个帮派的俩老大，成天身边跟着一群同样来自他们初中的小弟。
　　王放说，我跟林美女，一个是木鱼，天天给庙里的老和尚敲，傻不傻？一个是鱼腩，可以做成红烧鱼腩、清蒸鱼腩、凉拌鱼腩，好不可口？我俩合在一块儿就成了木鱼的鱼腩。
　　他夸张地笑道：“哈哈哈，木鱼也有鱼腩？笑死人啦！”贺开跟着一块儿咯咯咯地笑，像中了彩票似的，又像挖到了世间难得一遇的宝藏。
　　“有这么好笑吗？”我气结。
　　林美女倒是大度得很，不跟他们生气，也不理他们。她大多时候是只跟我说话的。能被美女瞧得起，也算是我的荣幸。
　　没两天，班主任还是给我们调整了位置。我跟贺开领队孽缘不浅，他坐在我后排。跟沐瑜被拆散，不过我还是很好运，旁边坐的是陶然，旁边的旁边坐的是赵一一。
　　而王放呢，就被安在了我们隔壁桌的斜后面。别以为很近。班主任这排座位可是相当有艺术感。第一组五个人一排，第二组四个人一排，第三组五个人一排。男女不同桌，一排男生，一排女生，间隔开来，预防早恋。所以我在第一组最左边，王放在第二组最左边，中间隔着四个人和一条过道，真是相距甚远。犹如牛郎和织女之间隔了无数个人和宽宽的银河。
　　林美女就坐得更远了，不过我们的革命友谊仍然在发展。平日一块儿吃个饭，去个厕所，还是常常一块儿聊天儿。
　　由于跟贺开同学成了前后桌，那革命情谊发展得突飞猛进，一日三尺。我俩天天在一块瞎叨叨，废话说不完，从明星聊到八卦，从小学聊到初中，从现实聊到梦想，话题多得数不完。每次王放来我们这儿找贺开去撒尿，我俩都意犹未尽、难分难舍，搞得王放好生无语。估计他很吃醋，怪我拐走了他的贺开。
　　我跟贺开不仅课堂上聊，回宿舍了也会在短信和QQ上聊。不过可别误会，我跟贺开是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英雄之谊，就觉得跟他聊天特别开心，特别谈得来。
　　有一次我俩在物理课上讨论宇宙，从课上讨论到下课，关于黑洞，关于银河，关于太阳系，关于星星，总之有好多好多解不开的疑惑。王放下课来找贺开，也加入到我们的激烈对话中。他居然跟我一样，对星星很感兴趣，从北斗七星谈到猎户座，谈到双子星，再谈到被排出九大行星的冥王星，比跟贺开聊得还尽兴。感觉仿佛找到知己一般。
　　那天晚上，我们在各自的宿舍里看星星，然后用极其华丽的话描述给对方听。停驻在夜空的星，连接着两颗热爱星星的心，包裹在同一片夜空下，我们一齐微笑。
　　我还用一特古老的傻瓜胶卷相机拍了很多张星空图，选了一张最清晰的，洗出来，送给王放。他拿到时笑得开心极了，像个孩子。
　　
　　006于是我把文字折叠
　　
　　正式上课第二周，语文老师让我们交了周记。这一堂语文课，她就专门讲我们的周记。老师挑了几篇范文，念给大家听。无非写的就是什么进入高中生活的新鲜感啊，好久没回家对家人的想念啊之类的，几篇文章比较写实，都是些真情实感，也表达了高中新生的心声。
　　念的最后一篇文章是我的——《老屋的阁楼》。这是一篇回忆散文，讲的是我小时候常常在外公外婆家玩儿，老屋的阁楼在我记忆中是最好的玩伴，我们常常在里面玩捉迷藏等游戏。如今外公外婆已经搬离老屋，老屋荒废，阁楼也被废弃，长满了蜘蛛网，布满了灰尘，连同我快乐的童年，一起泛起一层薄雾，不再清晰。整篇文章，笔调比较深沉，用词比较考究，感情比较悲伤。念到一半时，下课了。
　　去厕所时，大家都在讨论这篇唯美的文章到底是谁写的。我开玩笑般地跟林美女说：“答案就在你面前，我写的。”林美女惊讶坏了，叹道：“哇塞！真是没看出来你还这么有才！大作家啊！”
　　上课了，老师把大家的作文本都发了。就剩我的一本在他手里，他继续念。最后一句话落幕，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老师叫了我的名字，让我上去拿作文本。
　　上台的时候，感觉到六十多道焦灼的目光都凝聚在我身上，好不自在，好害羞，好窘迫。虽然是被表扬，可还是感到十分不好意思。老师紧接着评价我们的作文，表达了对我的文章的喜爱和赞赏。说我文章的味道特别像名篇《空中楼阁》。同学们一个个都投来羡慕又崇拜的目光，仿佛一颗作家新秀就要诞生一样。
　　陶然跟赵一一坐在我旁边直比大拇指，腰杆儿坐得笔挺，好像别人注目的对象是她俩似的。
　　贺开在我肩膀上推搡了一把，笑道：“小样儿不错啊你！藏得够深啊！还有这么一绝活儿，都不告诉兄弟我！”
　　我推搡回去，道：“你想不到的事儿还多着呢！”
　　贺开继续说：“还有啥！透露给我提前知道知道呗！你是沙特总统的女儿？还是你身上有八国血统？还是你其实是个创作歌手？达芬奇转世？要别下回再给人一惊喜？”哎呀，真是越说越离谱！
　　贺开后排的女生叫何燕，是我宿舍一特泼辣耿直的妹子。成天脏话不离口，特别刁蛮任性，对我们女生却是极好的。我跟她常常在宿舍卧谈，笑得前仰后合。她特别仗义，对我特好。见贺开一直缠着我，一个拳头打到他背上，怒道：“贺开，你个小兔崽子，再烦我们家程渝南你试试！”
　　贺开冷不丁吃一记拳头，痛得呲牙裂嘴，侧过头去和何燕扭打起来。
　　我笑得花枝乱颤，正准备回过身坐好。眼神一滞，发现王放在遥远的他方一直看着我，见我眼神与他交会，眨眨眼冲我邪魅一笑，比我还花枝乱颤、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我打了个寒噤，白了他一眼，回过身和陶然讲悄悄话去了。
　　下课。王放像个小粉丝似的蹦跶到我面前，抓过我的作文本，边翻边说道：“程大作家，这么有才！你以后每周的周记都借我拜读一下呗！”难得这回没叫我“红烧鱼腩”、“清蒸鱼腩”啥的，真是谢谢他。
　　我嘴上却不饶人：“凭啥啊？拜读文章请缴纳版权费！”
　　王放求饶道：“求你啦姑奶奶！我可是非常惜才如命，你的文章写得那么好，给小弟我学习学习呗！”
　　贺开在我后面笑翻了，说道：“程渝南，你就答应他吧，都成你小弟了，以后变着法儿地使唤他，何乐而不为呢？”贺开提醒了我，这倒是不错的交易，我爽快地答应了。
　　从此，我的文字就成了王放每周必吸的鸦片，上瘾了。缺一次都会毒瘾发作。
　　
　　007中秋
　　
　　很快，开学差不多二十天，就到了中秋节。刚好是周末，于是我回了家。
　　正在上网的时候，收到王放的短信，他问我作业布置了啥。我回他，上Q说呗。他说他在学校，没回家，上不了网。那时我们还是老式手机，没上网功能。然后我发短信给他说了老师布置的作业。真奇怪，在学校问其它同学就行了，干嘛还费心费力地发信息给我，真是舍近求远。
　　王放又回我一条信息，你帮我登QQ挂着升下级呗。我说，行啊，你把账号发过来。他发了QQ号和一长串复杂的密码给我，真是看得人费劲儿。这么复杂的密码亏他想得出来。看来是相当注重隐私的人啊。既然这么注重隐私，干嘛还要告诉我自己的密码？不怕我盗号儿？虽然我道德底线极高。被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如此信任，我心里还是有点儿小窃喜的。
　　登上他的QQ，马上就有头像跳动，有人找。
　　“放哥，你终于肯上QQ啦！我还以为你去了曙光就消失闭关了呢！”
　　我回道：“不是本人。”
　　他说：“那你是谁？”
　　我说：“王放的同学。”
　　他说：“喔，那就是高中同学咯！哇！曙光的学霸也会上网玩啊！”
　　我无语：“我也不是书呆子，为什么不玩儿呀。”
　　他说：“是放哥让你帮他登QQ的嘛？”
　　我说：“废话，姑奶奶我还不想跟他登呢！”
　　他说：“哇！你是女生！放哥从来不让女生登他Q的喔。”
　　我说：“是哦？我是他老大，他什么都听我的，看他这么乖，我就勉为其难帮他登一次。”
　　他说：“哇！女侠我佩服你！能收服放哥，你真牛！”
　　我说：“那是。不跟你说了，我有事，拜拜！
　　他回道：“女侠再见！”
　　
　　008团支部书记和组织委员
　　
　　很快，班里举办了班委选举。我小学和初中当了九年的中队长和团支书的职位了，自然想继续干这活儿。我跟王放还有其它几个人都竞选团支书，我还把票投给王放，王放这坏蛋倒是投了他自个儿，真是个自恋狂。
　　他人气倒也不低。刚开学那阵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像韩流明星的消息流露到其他班，好多女生每天都来慕名观赏，天天教室外都堆满了人。我有次还跟他开玩笑：“你不知道你长得很像一个韩国男明星吗？”他傻乎乎地问：“是吗？谁呀？”我说：“不就是大家都在说的那个超级大明星吗？”他听了名字，找了韩星的名字来看，粲然一笑：“哈哈哈，哪有？我明明比他帅好吗？”我真是醉了。
　　所以这次投票，他得了第二，当选了组织委员。第一是谁？当然是宇宙无敌第一美少女程渝南同学我啦。于是我成了团支书。
　　这样一来，我俩就成了同僚，王放归我管，我是老大。于是我让他统计团员数量、收集团员证和团费。我呢，就负责监督他工作，当个甩手掌柜。
　　王放要是真这么听话就好了，事情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王放天生反骨，不受人管束。别人交给他的团员证一大叠，他一下课就抱到我跟前来，堆到我课桌上，又把团费塞在我抽屉里。每次我从厕所回来看到这一幕景象都是哭笑不得，怒火中烧，于是又在上课铃响前赶忙把资料抱还给他。那时他坐最后一排，我坐前面，来来回回折腾，左右两边接近全班一半的同学都注意得到我俩的动静。
　　像我这么“低调”的人，自然不想被人注意。但王放就像故意逗我似的，下节课下课又故伎重演。我真是被他整惨了。于是找他谈话，于是谈条件，于是我得写诗歌、写散文、写歌词，多出一倍的量，专门给他看。我这是欠他的吗？谁是领导，谁是下属啊？所以我就被王放这小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贺开十分同情我的遭遇，可是也并不帮我忙。我让他给我整整王放，他却说两个都是好兄弟，不偏袒不帮忙。他就隔山观虎斗，看戏。真是叫我相当郁闷。
　　林美女看我整天跟王放打得火热，神神秘秘地冲我笑：“程渝南，你别跟王放这么一来二去，打着闹着变成一对了呀！”
　　我当即否定，道：“什么？我跟他！怎么可能！全天下男的都没了，我也只会跟他是冤家！”
　　“哈哈，是吗？”林美女继续坏笑，“该不会是欢喜冤家吧？”
　　我气结，连林美女也来打趣我，真是令人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