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春(四)
作品名称:黑色芬芳 作者:晓音 发布时间:2016-07-22 10:03:43 字数:4300
在家吃完晚饭,沈樱独自去了青峰家。她许久没来过了。
“哎哟,啾啾来了?好久都不来我家了!”青峰妈一脸的惊讶与兴奋。
“青峰妈,青峰在家啵?”沈樱问。
青峰听见声音,跑了出来:
只见沈樱一付霜打了的样子。
“最近怎么啦?”沈樱跟青峰进了书房。
青峰妈走开了。
“~~”沈樱无语,不知从何说起。
“夏风把老师办公室的钥匙给了你?”青峰早就知道了。
“他说那里有火炉。”
“你也不想想他怎么不给别人?你以为你成绩好就应该得到钥匙吗?现在好了!”青峰有力地质问。
沈樱不出声。
青峰继续道:“不就一次考试么?用得着那么难过吗?把钥匙还给他!”
在青峰眼里,这是一把罪恶的钥匙。
女同学,你们是情感的动物吗?我们男生也有情感,可我们能驾驭情感,情感让我们头脑灵敏,成绩上升,而你们只能被情感驾驭,成绩不得不下滑。
沈樱告辞。
她没有还,她不愿还,她宁愿承受一切,也不愿断绝夏风和她之间唯一的联系。虽然夏风还是她的语文老师,给他们上语文课,但那不是唯一的联系,是他和同学们共同的联系,他和她之间,只有一把钥匙的关系。
她也一定要驾驭情感,谁说女同学成绩就要下滑呢?绝不能让悲剧在自己身上出现!
周日晚上,师生们都回校了。
沈樱抱着几本书,低头上二楼的教室,她脚步迟绥而沉重,仿佛有千斤似的。
突然,一双熟悉的鞋出现在眼前。抬头一看,他站在那里,在看她。
无言,无颜。
对不起。
俩人没有一句话,她跟在他后面,进了办公室。
“不就是一次考试么,能证明什么?!……”夏风极力给沈樱打气。
她一直沉默,始终没有一句话。
一切如常。
夏风在上课,双手撑着讲台,很放松的样子,他只带了一本语文课本,没带其它任何课件。青峰想起昨晚沈樱来找他的事,想起那把钥匙,越想越生气。
夏风正在复习逻辑学关于概念的内涵和外延,“比如,人,可以分成男人和女人,这是人的内涵。它的外延是非人。”
青峰举手,要发言。
“怎么了?”夏风朝青峰一扬头,示意他站起来。
“除了男人和女人,还有一种不是人的人,也属人的内涵,而非外延。”青峰心跳得很快,他向来是个乖孩子,从没这样顶撞过老师,今天是吃了豹子胆了?
“什么意思?你想骂谁?”夏风感觉到了青峰的敌意,盯着他。
“我没有骂谁。我们不是经常说一种人不配做人吗?我指的就是这种。”
“我们是从生理结构上把人分为男人和女人,你是想从道德意识层面把人分为配做人和不配做人吧?如果你没有想骂人,我只能这样理解你啰。”夏风顺理成章地重新进入讲课的轨道。
“我们还可以以胆子大小为标准,人,可以分为胆大之人和胆小之人。有些人原来很乖,可能觉得现在长大了,读高二了,可以和老师平起平坐,胆子越来越大了。”夏风开始反击。
“人,还可以分为高尚之人和卑鄙之人!”青峰这回没有举手就站了起来。
“对的,可以这样区分,但在区分之前,你必须搞清楚什么是高尚,什么是卑鄙,否则就可能冤枉好人!”夏风再一次顺势而为,语气依旧慢条斯理,不急不慌。心想,你这小屁孩,跟我较上劲了?!
沈樱用眼神示意青峰停止,她嘴角紧闭,神色凝重。青峰见她这脸色,一下子没了斗志,坐下来,闭了嘴。
下了课,夏风走到青峰课桌前,示意他跟他到办公室去一趟。
夏风找了一个没人的办公室,夏风坐着,青峰站着。
“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冲我来?”夏风努力显得心平气和。
“没什么,只是希望你检点一下自己的行为。”
“我有什么不检点了?”学生居然叫老师要检点,夏风快要压不住火了。
“希望你平等对待每个同学,不要搞特殊化。”
“我搞了什么特殊化,我哪里不平等了?”
“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夏风强压着火!
“特别是对一些女同学,希望你不要误导她们,她们是经不起误导的。”青峰说完,紧闭着嘴。
“希望你能说具体点。”
青峰不吭声。
夏风迅速检讨自己,竟一时想不起来,“就算是这样,你用得着在课堂上和我作对吗?”
“我没有作对,只是和你探讨人的分类而已。”
“这也算探讨吗?简直就是骂人!”夏风的火又上来了。
“你不也反击了我吗?”
“好吧,希望我俩到此为止,下不为例,如果有什么意见,你可以在课下来找我,我愿意听你的教导,行吗?”夏风努力压着火。
青峰没有说话。
“回去吧!”夏风示意。
青峰转身走了。
“看来课本中鲁迅的文章的确数量太多了!”夏风自言自语。他从没像今天这样感到疲惫,这些学生,太厉害了,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说我误导女生,从何说起呢?的确,我回答女生的问题是比较细致,对男生就没那么耐心,这有什么呢?这不是人之常情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对呢?夏风还是想不起来。
吃过晚饭,夏风到教室巡了一圈,进到办公室准备改作业,一眼看见沈樱坐在角落里。他想起来了,青峰所指应该就是他对沈樱的特殊照顾。
沈樱不在他的班上,他为此跟校方也闹过,可是没用,校方总是一脸正义,把他当流氓似地防着。他看不得沈樱整天没有一丝笑容的脸,就想把自己办公室钥匙给她,让她在火炉旁学习,反正晚上没人,其他老师巡视完就回家了,只有他偶尔会坐下来改一下作业。沈樱是棵好苗子,他希望她不要因为这次分班而影响情绪,如果因此成绩下降,那就很对不起她了,而他没有什么可以帮到她,只有这把钥匙。
看来,好心可能办坏事,青峰今天的情绪就很激烈,他一定认为我是故意诱导沈樱,真是太可怕了,连小屁孩都这么认为,其他老师就更不用说了,人心不可测,真是不假啊!
想到这里,夏风不禁有些心寒。
难道我应该收回钥匙吗?
夏风坐在办公桌前,望着钭对角低头看书的沈樱,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是有句话吗?宁可人负我,而我不负人。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无所谓,人正不怕影子歪。以后谁想说我,尽管说好了,我怕什么呢?
可是,怎么就是青峰,而不是别人呢?夏风心里打了一个问号。
沈樱坐在角落里。今天课堂上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晚上夏风进到办公室来,脸色怎样,她一瞄就知道了。她不吭声,她必须假装这一切都跟她无关,她理解青峰,也理解夏风,她只能选择沉默,她只有好好读书,做习题,考出好成绩,才对得起他们,才能让一切猜忌和冲撞自行消失,这是她唯一所能做的,也是最好的结局,大家都希望看到的结局。
“怎么,还不走?”梅雨探头进来。
“哦,就走。”夏风起身。
沈樱还在用功,夏风轻轻带上门。
“搞特殊化,你还真不在乎别人的眼睛。”
“谁的眼睛?你的?”
“在你眼里,我算什么?”
“眼睛就眼睛吧,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服了你!”
“你又不是现在才服我。”夏风转头看着梅雨。
“你是吃定我了!”这句话,梅雨没说出口。
当年在宜春师专,夏风就是一级帅哥,对他痴情的女同学很多。梅雨在物理系,跟夏风一点关系也搭不上,简直连在夏风眼里留下一个印记的机会都没有。没想到,毕业分配,就她和夏风两人分到丰矿一中,太高兴了,上天总算眷顾她了。虽然上天没有给她一张娇好的面容,却也聪明伶俐。和帅哥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来了,她暗暗发誓,不要错过机会。
下晚自习,沈樱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楼。夜深了,走在积雪的操场上,寒冷与孤独一起拥堵在她心里,就像走在一片荒原上,形单影只。她抱着书本,听着鞋子踏在积雪上发出“嘎嘎”声。
黎明,还很遥远。
电影《庐山恋》的上映,引起了轰动。电影中那开启一个时代的“吻”强烈吸引着少年们,他们之前只在外国电影里看过,中国电影还是第一次。
插曲《啊,故乡》传遍大江南北,那深情的词曲深深打动这些情窦初开的少年。
青峰坐在教室里,心有时飘得很远,每次都要费大气力才能收回来。
晚上,杨柳坐在教室里自习,时不时要望向窗玻璃,外面漆黑的夜色,让玻璃窗成了最好的镜子,她和他的身影,在镜子里靠得那样近!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像《庐山恋》男女主人公那样亲吻呢?杨柳一想到这里,吓了一跳,赶紧低下了头,好像她的心事已曝露在大家面前。
躺在宿舍的床上,闭着眼睛,继续想像着青峰亲吻她……
华扬早已是文科班的班长了。文科班女生多,男生像稀罕的宝贝,被众多漂亮女生簇拥和仰视,感觉应该不错。沈樱这么想。
可华扬却这么想:本来,听说沈樱也要来文科班的,她后来改变了主意。我是希望她来的,我才有竟争对手,我和她之间,良性竟争,你追我赶,相互促进,甚至还可以相互切磋,共同讨论,那将多么美妙。
说不定,我们可以考进同一所大学,学习同一种专业,或文学,或哲学,或史学,天啊,太美好了。
不过,她没来也好,我可以专心致志地学习,不被任何不该有的情绪所打扰,听说她最近成绩在下滑,如果她来了,说不定我的成绩也会下滑。
上下学的路上,思绪放飞,什么都可能想到,也很快忘掉,而且,必须忘掉!
可有些东西,还是无法忘怀,在某个深夜,或清晨,顽固地涌上心头。
华扬站在新建的尚未启用的教学楼顶上,东方刚亮,他本想背历史,却大声朗颂起自己写的诗来:
“无需想起,不会忘记的是初恋。
是初恋的失恋。是那曾经拥有的美好和那失恋的思念。
弯曲的阶梯可以作证,我曾经几多徘徊。
青松岭的相思树可以作证,我曾经几多无眠。
那遮蔽风雨的山洞可以作证,我们曾经的缠绵何止万千!
初恋是一幅永不褪色的油画,
突出峻峭的崖壁,
高大挺拔的梧桐,
鲜红绚烂的映山红啊,
还有脚印在山路上落下的斑斑点点……”
全年级作文比赛,前三名的作文贴在公示栏,华扬第一,沈樱第二。
他们的上天秉赋很接近。
他们骨子里对文字都有一种特别的热爱。
但作文风格不同。华扬长于简洁叙事和理性分析,沈樱长于人物心理和抒情议论。
他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向,也注定了走不同的道路。
华扬十分用功,专心致志,成绩在文科班名列前茅。
这天中午,因为和老师讨论问题,很晚他才离校。在校园门口的花坛遇见正在看花的沈樱。
若大的校园,安静极了,似乎只有他们两个。
她看着他远远朝她走来,越来越近。
他们之间,隔着一方花圃。
从前,在走廊上,他们近距离相互注视着擦肩而过。
今天,机缘如此凑巧。
可是,她,没有抬头。
她很想像从前一样勇敢地迎接华扬的目光,可再也找不到勇气!
等他走远,她才抬起头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也长大了!
假如她迎上去,对他说:“你好吗?”
他会说:“我很好,你好吗?”
她回答:“我不好!”
然后呢?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关注对方了,你好,还是不好,又能怎样呢?
时间已经走远,方向已经不同,前路漫漫,迷雾深重,等待命运的诀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