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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作品名称:昨天的故事      作者:成之燕      发布时间:2016-07-21 20:49:57      字数:4461

  梁增宽正准备锁门前去丁家堡,就见大队长纪明礼急匆匆走了进来。
  “梁书记,你这是要准备去哪?”纪明礼问。
  “哦,我正准备去一趟丁家堡。刚才看到秦忆军留下的字条,说是丁家堡那边好像是出了点问题,我想赶紧过去看看。”梁增宽轻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的脸颊上闪过一丝忧虑的神情。
  纪明礼见状,便将梁增宽拽回屋里,说:“你先别着急过去,听我跟你说件事。”接着,就把刚刚听到的有关丁家堡开现场批判会的起因和结果,详尽地汇报给了大队书记梁增宽。
  梁增宽认真听完纪明礼的汇报之后,脸色显得愈发的凝重,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又过了一会,梁增宽才开始张口说话,语音不重,却是句句铿锵:“这简直就是胡闹嘛!咱们先不说吴庆义和管亮这俩小子打架的事,可这眼下是个什么季节难道他不知道?大家伙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了,恨不能一个人顶三个人用。可他好像比我们更紧张、更忙碌。张嘴阶级斗争,闭口政治路线,动不动就纲举目张地观察什么阶级斗争新动向,甚至连芝麻大点的破事,也能想方设法跟两条路线斗争扯上关系挂上钩。我还真就不明白了,他的脑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啊……”梁增宽越说越激动,连脖子上的青筋都跟着显露无遗了。沉吟了片刻之后,梁增宽接着又说:“话又说回来,关于打架的事,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吴庆义的错,为啥非得让人家管其昌爷俩承担责任!难道仅仅是因为管其昌是个四类分子?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思维,那么,‘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这句话岂不是显得很有道理了吗?”说完这番话后,梁增宽突然用布满老茧的大手使劲地拍了一下桌子。
  纪明礼被梁增宽突如其来拍打桌子的声音,着实吓了一跳,差点从屁股下面的破凳子上跳将起来。因为就在梁增宽厚实的大手拍打桌子的那一瞬间,纪明礼的脑子里倏忽闪现出了一个令他无法抗拒的女人的容颜——一个住在靠山屯村的年轻寡妇韩彩娥。如果说的再详尽一些、再具体地归纳一下:去年的这个时候,韩彩娥的男人赶了牛车去离家十几公里外的滩涂拉碱泥,回来的路上遇上车祸,不幸罹难。于是,这个风韵犹存、男人瞩目的乡下女人韩彩娥,陡然之间变成了寡妇;于是,这个搅得无数男人春心荡漾的寡妇韩彩娥,渐渐入了双山大队队长纪明礼的法眼。尽管此时纪明礼的老婆因病去世还不到一年的光景,但却并不影响他去追求其他的女人。至于别人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而饱汉不知饿汉饥的滋味,也只有纪明礼自己能深刻体会到的。更何况,那一张张制造飞短流长的臭嘴是长在他们自己面孔上的,就是想管也不是他纪明礼能够管得了的。有了这样一个坚定不移的想法,纪明礼也就不再把那些所谓的陈规陋习和传统观念放在心上了。道理虽说简单,可这类尚无结果的男女之事终究是好说不好听的。再说,毕竟这里还是处于半封闭状态下的偏远农村,诸多习俗和传统观念又都与城市大相径庭、有着天壤之别;更为重要的是镶嵌在他身上的特殊符号,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讲,他纪明礼终究是个半脱产的大队干部。因此,在与韩彩娥的日常交往当中,他觉得自己还是矜持一些的好,尽量采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作战攻略。也许只有这样,才会显得自己更具干部素养,更具谦谦君子的风度,更具荷尔蒙的超凡魅力在他身上的具体显现;这既是发自内心的表白与感喟,也是给予韩彩娥精神上的慰藉与暗示。总之,一切都是为了两个如饥似渴的异性肉体互相撞击、互相交融……
  说起来,俩人也是有缘。十多年前,纪明礼曾与韩彩娥同在一个班级里读书。尽管只有短短一个学期左右的时间,可是长着一张漂亮脸蛋的韩彩娥,却已经深深地镂刻在纪明礼的脑海当中了。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的。韩彩娥的人生轨迹也并没有因为她漂亮的脸蛋而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相反,拜她爷爷的地主成分所赐,她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嫁给了一个赶牛车的富农子弟——一个三脚踢不出一个闷屁的跛子。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现在好了,韩彩娥的人生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起点,而且开始变得愈发灿烂起来。虽说眼下的她已是三十好几的村妇,身边还带着一个拖油瓶的丫头蛋子,但是,韩彩娥却是十分的自信:凭着自己那张漂亮的脸蛋,她依旧会让那些觊觎她的男人们垂涎三尺的。总之,韩彩娥的那份成竹在胸的自信,最终在她曾经的同窗纪明礼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此时的纪明礼似乎已经恢复了常态。他开始努力控制自己躁动不安的情绪,尽量不让那些有碍于工作的消极因素表现在自己的脸上。他知道这种令他心旌摇曳的躁动,来自于韩彩娥那张漂亮的脸蛋,来自于她炽烈而又夸张的大尺度的疯狂动作,来自于她那丰腴且富有弹性的身子……
  “明礼,这个问题你是怎么看的?”梁增宽以为纪明礼此时正在思考刚才他所抛出的那些话题,便猝然问道。
  “哦……是在说我么?”纪明礼慌乱地敷衍了一句,之后,便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
  梁增宽瞪了纪明礼一眼,接着说道:“看来,我们双山大队的领导班子,有必要开展一次批评与自我批评了。”
  “嗯……”纪明礼点了点头,刚要继续往下说,却不知怎么,忽然又噤口不语了。
  梁增宽深叹了一口气,说:“一个领导班子,如果思想不统一、意见不统一,我想,这接下来的工作也肯定会干不好的!”
  也许是为了弥补刚才的失态,纪明礼捣蒜似地连连点头说:“对对对!”表示十分赞同梁增宽的这一观点和看法。
  “杨文斌的病,也不知道好点了没有?”梁增宽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不就是个腰疼病么!还至于小病大养?”纪明礼一脸的不屑,
  梁增宽没有理会纪明礼。其实,他心里明白的很,作为大队治保主任,杨文斌给人的印象不是严肃认真,而是显得有点吊儿郎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则是他的座右铭,这也正是纪明礼所看不惯的主要原因。不过,杨文斌的人缘还是相当不错的,处理邻里纷争之事更是举重若轻、游刃有余……总之,杨文斌的腰病确实不是装出来的。
  此时,桌上的手摇电话机响了。
  梁增宽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拿起话筒。紧接着,话筒里便传出一句严厉而又沙哑的声音:“给我找一下梁增宽!”
  “我就是。”梁增宽先是顿了一下,然后,赶紧回答道。
  “我是唐兴业!你们大队干部今天抽羊癫疯了啊!这眼下正是农忙季节,你们却扔下锄头开什么批判大会?还言之凿凿:一手抓生产,一手抓阶级斗争……照这么说,你们双山大队的阶级斗争形势还是非常严峻的嘛,是不是应该马上派一支工作组进驻你们双山大队呢?告诉你梁增宽,不是我唐兴业非要跟你们双山大队过不去,今年你们的粮食总产要是再上不去的话,明年还想继续腆着脸皮吃国家救济粮,做梦去吧!想都别想……”
  这时候的大队书记梁增宽,正不断地皱着眉头,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粗糙的大手也渐渐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电话的另一端,棋盘山公社党委书记唐兴业仍在继续冲他发着火。这一大早晨的,俺梁增宽招谁惹谁了?俺整天起早贪黑、没日没夜,把自己的整个皮囊都奉献给了双山大队那些个三老四少们,难道这些还嫌不够么?直到现在,俺梁增宽的肚皮也还是瘪着的,早就饿的“咕咕”乱叫了,这前胸贴后背的滋味你唐兴业尝过么?总之,你们在上边张一张嘴,俺们就会在下边累断了腿啊!还有,俺早上出门时被老婆姜玉梅劈头盖脸地斥责了一顿,不过,俺梁增宽倒没太过在意,谁叫俺是大队一把手呢!然而,大队一把手也是个平凡的人啊!俺也有跟其他人一样的七情六欲,也有自家干不完的各种各样的营生,因此,俺总不能不管不顾地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推给老婆来打理,自己当个甩手掌柜,这一切对于俺的老婆姜玉梅来说,显然是很不公平的。在俺老婆姜玉梅眼里,俺梁增宽就像是长久租住在她家里的一个很不靠谱房客,除了每月仅有的几次“例行公事”、虚与委蛇地爬上她疲劳而又渴求得到滋润的身子上,获取到短暂的欢悦之外,其他任何事情也都指望不上俺这个徒有其名的丈夫了。想到这里,梁增宽索性把握在手里的电话筒撂在桌子上,任凭唐兴业措辞严厉的沙哑声从电话筒里传送出来。
  纪明礼坐在一旁吸着纸烟,默默地倾听公社书记从电话筒里传出来的“指示精神”。此刻,他心里跟个明镜似的,梁增宽其实也是在受着无法辩解的窝囊气,是在替秦忆军背黑锅呢。然而,就算是这么回事,他纪明礼又能怎么样呢?自己除了能替梁增宽分解一下暂时的烦恼之外,其他的就不太好说了。因为,眼下摊上的这个问题就像癞蛤蟆跳在了脚背上——不咬人却硌应人。眼下诸多的大事小情,一旦跟政治沾上了边、亲上了嘴,也就难以说得清楚了;就算你有一百张嘴为自己做辩解,也将无济于事。总之,像这种既可放大,又可缩小,并且跟阶级斗争、路线斗争密切关联的事或物,还是尽量躲远一些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嘛!省得一不留神,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痛苦和烦恼。尽管“文革”已经过去多年,但那些违背客观事实,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负能量依然固化人心;许多牵涉到政治斗争层面而被妄加罪名、上纲上线,乱扣帽子的事情,变生肘腋,依旧让人望而生畏。所以,自己决不能轻易盲从于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搞不好哪天连自己都会被牵扯了进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电话筒里沙哑的训斥声戛然而止,继之而来的是一连串惹人心烦的“嘟嘟”声。
  见此情形,纪明礼赶紧站起身来,将电话听筒放回机座上。
  此时此刻的梁增宽,依稀觉得身边忽然间有无数条暗流在涌动;之后,这些暗流又相互簇拥着,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泛着白色泡沫的漩涡。跟着,他也不知不觉地被这些漩涡给结结实实地束缚住了,根本无法挣脱。不久,他便随着这些快速旋转的漩涡,瞬间沉入海底的沟壑之中……
  双山大队“五小”工业的车间里面,几台老掉牙的车床开始发出传送皮带痛苦的呻吟声,以及合金刀头切削金属的锐耳的“吱吱”声。这些听起来多少有些呆板的、毫无生命特征的音律,透过大队部破旧的门窗传进屋子;外面的土路上,有几辆拉粪的牛车在慢腾腾地走过,间或,不知是哪个勤于役使的车把式,时不时地从含混不清的喉咙里蹦出几个只有牛们才懂得的口令,当然,还有鞭子抽打在牛背上所发出的“噼啪”声。这些音律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演绎成了一首化腐朽为神奇的招魂乐曲,将梁增宽从深邃幽暗的海底沟壑中引领了出来。
  少倾,梁增宽似乎已经从心绪烦乱的困境中走了出来。他开始在破旧的办公室里若有所思地踱着步子。这一刻,他又恢复了之前踌躇满志的样子,挂在脸上的一丝阴郁和怏怏不乐,也都在不经意间烟消云散、荡然无存了。至于秦忆军一贯好大喜功的工作作风、不做任何细致的调查和研究,轻率召开批斗大会的问题;还有吴庆义跟管亮的所谓斗殴事件如何处理,似乎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相对折中的解决办法。因此,他必须马上去一趟丁家堡。
  梁增宽先是瞥了一眼腕上的表,然后,对正在一旁兀自发呆的纪明礼说:“明礼啊,我去丁家堡了。”
  “哦……这,这都快到中午了……用不用我跟你一起过去?”纪明礼嘴里虽然这么一说,可心里却并不这么想。尽管他貌合神离地心存政治挂帅的执念,但这毕竟不是他的初衷;再者说,置身于“以阶级斗争为纲”大环境下,不跟上革命潮流能行吗?哪怕煞有介事地做一点表面文章,也能从根本上保护住自己、保护住自己心爱的女人韩彩娥。总之,他的灵魂深处从未爆发真正意义上的革命,他的内心领域也从不关心波诡云谲的所谓政治斗争和路线斗争……
  “算啦,还是我自己去吧!”梁增宽说完话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队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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