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黄衣妓女扯着他：“ 你都这么个样子了，还要走？你想去哪里？”
　　赖达看她一眼说：“你别管。”
　　“我们这儿有豺狼虎豹呀，就住不得一晚？”
　　旁边一个红衣妓女厚颜无耻地笑，说：“他想和你睡觉呢。”
　　“你别开玩笑，”黄衣妓女说白她一眼，“他是个好人。”
　　红衣妓女倒乐了：“你怎么就知道他上好人？”
　　黄衣妓女气了，大声说：“刚才你都看到的啦，军队里那些人打家劫舍，是一群浑蛋，这人被那群浑蛋追赶，当然是好人了……”
　　红衣妓女嘴一尖，说：“是男人都是好人呀，就看好在什么地方，好到什么程度了……”
　　“你再说，我打死你！”
　　黄衣妓女说着用手去打，红衣妓女跑了起来。大家的笑声便响了起来，在妓院的上空飘荡。
　　黄衣妓女突然停住了，她摔倒了，刚好跌到赖达的怀里。黄衣妓女还没弄明白谁绊了她一脚，赖达却把东西放到她的手里，她放到面前，问：“什么钱？什么钱？你说！”
　　赖达吱唔着不知怎么说。
　　黄衣妓女啪地把钱，不，最后砸过去的是头上的插花，她骂：“谁要你的钱啦，我都还没陪你……”
　　赖达捡起地上的花，戴到黄衣妓女的头上。他转过头去，才发现旁边的人都走了，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赖达便说：“这不过是我的一点小意思，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黄衣妓女仍然柳眉倒竖，她踢了赖达一脚：“你以为我是接客吗，我只是怕你有事，怕你死了没人知道，今晚你说什么也不再走了。”
　　赖达的眼睛湿润了，他叹了一口气，哽咽着说：“可是、可是不走不行的。”
　　黄衣妓女抓紧了赖达的手，担心地问：“不走不行吗？”
　　赖达点点头：“不走不行，就是用枪顶着背脊，都要立刻走，不走，恐怕来不及了。”
　　黄衣妓女凝视着赖达：“你有大事情？”
　　赖达用力握着黄衣妓女的手：“这是天大的事情，我要立刻进总统府。”
　　黄衣妓女把头贴在赖达胸前，小声说：“我就怕你有危险，我和你一起去吧。”
　　“那些地方不是你们去得的……”
　　“怎么不能去？”黄衣妓女抬头看他，然后跑开了，一会，叫来了一个妓女，是那个穿红衣的妓女。
　　这时候赖达终于哭出声来，她抓过黄衣妓女的手，想说什么，但是还没说出来，黄衣妓女却笑了，说：“真没出息，别让人看到了。”
　　说完，她拉着赖达的手，从后门溜了出去，然后直奔总统府。他们的背后，跟着红衣妓女。
　　 他们从坑坑洼洼的路面走过去，一些熟悉的饭店、舞厅和烟馆赌场呼喇喇抛在后面。在一天之内，所有街道以及墙上的美人广告前面，军人的影子随处可见，有的地方稠密，有的地方稀疏，大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感。绕过一所学校操场的时候，他们听到了部队集合的号子，接着看到带头的军官在队列面前调兵遣将。也有十多人的队伍从旁边过来，有人指着赖达旁边的妓女溜笑。他们认识这些妓女，做过她们的生意。还有一个人从队伍里蹦起来，朝赖达扮鬼脸，有人还向他吐了一口唾沫。
　　到了总统府，赖达躲在暗处，察看了情况，然后和两个妓女压着嗓子商量之后，他们的一齐向总统府走去。
　　他们向总统府走去。
　　红衣妓女突然蹲下去，她小心翼翼地扣鞋子，站起来时捂着胸口颤抖说：“我好怕呀，好怕当兵的，他们有枪呀，这些钱，我不敢嫌了。”
　　黄衣妓女小声骂：“我们哪嫌钱的，我们这次是拔刀相助。”骂完，她看到红衣妓女拍胸口给自己壮胆，说：“怕什么，当兵的也是人，一到我们床上就缴了枪呢……”
　　赖达说：“都别怕，你们和他们纠缠，然后让我混进去……”
　　他们一步一步往里走.
　　红衣妓女又蹲下去，她把鞋子解开，又扣好，站起来依然捂着胸口颤抖说：“我好怕呀----”她说不下去了。
　　一个黑黝黝的枪口中，直抵她的胸口。
　　红衣妓女打了一个颤，她随后听到旁边一声大喝：“站住，检查。”
　　她看到赖达和黄衣妓女也给拦住了。红衣妓女的脸上却在瞬间开出灿烂的笑容，嘻嘻笑着说：“哎呀，大爷，你的枪撞到我身上不不知道哩。”
　　那士兵绷紧脸看她。
　　红衣妓女却撒娇说：“怎么啦，今天怎么不说话呀？
　　那士兵说说：“死婊子，老实点！老子今天没心情。”
　　而在她的身边，黄衣妓女看到当官的，一把拉着他的手，叫嚷说：“哎呀，老总，你在这儿呀，昨天晚上你还没给钱呢。”
　　当官的掏出手枪：“浑蛋，你敢乱说？老子毙了你。”
　　红衣妓女趁机过去，抓住当断的手枪，叫道：“杀人啦，当兵的杀人啦。”
　　两个妓女就缠着当官不放。
　　当官的骂：“你们，你们站着干什么？”
　　两个士兵都过来了，捉住两个妓女。
　　两个妓女又叫又喊，故意把大腿露出来，还声言要脱衣服。那些士兵都过去逗乐。黄衣妓女厉声说：“我不是好欺负的，我什么事敢干得出来。”
　　当官的冷笑了一声：“你干得出什么来？”
　　黄衣妓女说：“做我们这一行的，有什么干不出来？我未满二十就进窑子了，还有什么没见过？还有什么没干过……”
　　士兵们一听她这么说，立刻松了手，都想看看这个虚张声势的妓女能干出些什么来，给寂寞的军旅生活添点情趣。
　　    黄衣妓女却往外直奔，走过街道，她撕下墙上的广告画。正好旁边一间餐馆还没关门。黄衣妓女跑到里面引了火出来，就向岗哨走去，拼命地挥着那卷火苗喊：“烧了，烧了，我把你们裤裆里的都烧焦了。”说着，她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军官。
　　还在途中，早有一群士兵跑过去拉扯着黄衣妓女的手。那些人嘻嘻哈哈地说话，手在她身上不老实地摸捏。岗哨霎时间混乱起来。
　　赖达趁混乱的时候走过了检查岗哨，向总统府跑去。
　　有个士兵发现了赖达的举动，向天空开了一枪。枪声噼啪爆响。两个妓女好像被吓呆了，坐在地上大声恸哭起来。
　　军官大吼：“不准哭，谁再哭就毙了谁。”
　　黄衣妓女马上叫起来：“哭都不让哭，谁想在这儿呀。”她扯着红衣妓女的手，一齐全跑掉了。
　　军官在开枪士兵脸上打了一巴掌：“干嘛开枪？”
　　士兵报告：“有人跑进去了。”
　　军官一下子愣住了，心里暗暗地叫苦：中计了！然而，他立刻又往那士兵脸上打一巴掌：“捕风捉影，哪有这种事？”
　　士兵坚持：“我亲眼看到的。”
　　军官又举起了手，不过，这次他轻轻放了下来，在士兵肩膀上拍拍，说：“兄弟，你看到眼花了。”
　　旁边的士兵也笑，说：“是呀，你都被两个女人弄得眼花缭乱了。”
　　士兵抓着头。这次，他真的无话可说了。
　　赖达一进总统府，陆志云早已抢出来，把他带进去。
　　其实，外面的吵闹声早惊动了陆志云，他和两个警卫在总统府内。一个警卫用望远镜侦察情况。警卫放了望远镜：“侍卫长，你看，有个人冲出来了。”
　　另一个警卫说：“是呀，总统府已经被重重包围了，到处都是特务，得小心点。”
　　陆志云拿望远镜看，然后张大了嘴巴，半晌才说：“哎呀，怎么是他？”
　　一个警卫问：“谁？”
　　陆志云说：“我的同乡，和我一齐从家乡里出来当兵的，他在陈炯明的部队……”
　　两个警卫一听，以为对孙总理不利，立刻拿枪瞄准。
　　陆志云生气地摔了个杯子，骂：“你们的两个，乱弹琴！”说完，跑了出去……
　　赖达见到陆志云,立刻拿出陈炯明6月13日发给叶举的叛变手令。陆志云找到了林树巍，林树巍一听，脸色大变，执着赖达的手，说：“快见孙总理。”
　　他们一齐往孙中山的卧室跑。孙中山不在。三个折了回来，恰好遇到林直勉。林直勉说：“孙总理在后园，正为许多事操心，今天，叶举在广州公开发表通电，促请总理与徐世昌同时下野，陈炯明昨天又在石龙诱拘财政次长廖仲恺，想断绝北伐军的粮草，有什么事明天再找吧……”等他看到陈炯明叛变的密令，泪水流了下来，痛心地说：“唉，我料迟早会有这一天的，这一天真的来了。”
　　四人都叹了一口气，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压得他们快喘不过气来了，但是他们不得不到后园去。
　　还没到后园，便闻到一阵浓郁的清香。到了后园，大家看到孙中山和宋庆龄正在煮水泡茶。火在竹子花里笑，发出阵阵的味儿。
　　宋庆龄说：“听说竹子一百年才开一次花的，开花就会有大事发生，今年的竹子都开了花，不知有什么应兆。”
　　孙中山说：“北伐就是大事，天下事，北伐最大……”看到四人进入，不禁吃惊，问：“有什么事？”
　　林直勉紧张地说：“总理，陈炯明要发动叛乱了。”
　　孙中山皱了一下眉头，摆手说：“万不可听信谣言，自相惊扰，妨害大局……”
　　林树巍打断孙中山的话，说：“总理，陈炯明反对你就职非常大总统和北伐主张，并勾结唐继尧、吴佩孚，鼓吹联省自治，现在坐镇惠州，策动叛乱，就要炮轰总统府了。”
　　孙中山冷冷一笑，说：“我致力革命以来，什么风浪没见过？哼，他敢？这是虚张声势，未可全信。”
　　陆志云转头，从后面把赖达拉到孙中山面前。赖达拿出一张纸，这是陈炯明的手令。
　　孙中山看了，仰头看天，不说话。
　　地上渐渐暗了起来。天上又有天狗吃月了。
　　赖达告诉孙中山，军长熊略为攻城指挥官，洪兆麟的二师攻击越秀楼的孙中山卫队。炮兵司令王惺庵负责向总统府开炮。陈德春所属第一团布防沙面、黄沙一带；第二团已经开赴观音山脚，与叶举部湘军李云复团配合，准备于凌晨3时围攻总统府。